第82章 代她受過

程藝也在第一時間站起身,扶著許諾的胳膊亦步亦趨地往前走。

這十幾米的距離,在許諾看來異常遙遠。

時間的進度恍若從初十的時候開始被割裂了,每一秒都被拉長了,這裏像是電視劇的長鏡頭,緩慢而悲戚。

走近人群,不消許諾撥開眾人。

大多數人都目睹了車禍發生的經過,自是知道地上的人跟這大肚子的孕婦是一起的,紛紛讓開一條道路。

許諾一眼就看到淌出好遠的鮮血,那血在隆冬的寒風中瞬間凝固在地。

程藝不斷抽泣著從口袋中拿出手機,語無倫次地跟120匯報地址和情況。

這邊的許諾已經悄然蹲下身,因為巨大的肚子,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兩腿叉開擺出難看的姿勢。與程藝不同,許諾的表現異常冷靜自持。

她甚至沒有掉一滴眼淚,隻靜靜地端詳著洛雪琴。

很快許諾將洛雪琴的頭擱在她的大腿上,巨大的衝撞力讓洛雪琴的七竅不斷淌出鮮血。

她的嗓子發出“咕嚕嚕”的聲音,很快一口血再次噴湧而出,浸濕許諾的褲子。

洛雪琴的唇動了又動,許諾俯下身去傾聽。

在不斷紛湧而出的鮮血中,許諾依稀分辨出一些話語。

“小……小諾,我這一生……最大的遺……憾就是”,隻吐露幾個字洛雪琴就開始咯血,許諾匆忙抬手為她拭去嘴角的血漬,“沒跟……那人道一聲別,這下要……要麻煩……你幫……我處理後事……了。”說到這裏,她竟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

許諾不斷搖頭,她的嗓子像梗了一根魚刺一般,或許是搖得太快了竟將淚水也甩了出來。

“別……別難過,生……死……本來就……是早晚的……事,你……要安……心生下……孩子,否……則我……可要……死不瞑目……了。”

許諾本想說,她不要這樣,她要洛雪琴活著,要她親眼看到孩子出世。

可幾次張口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

好在離第三人民醫院並不遠,很快就有工作人員趕來,他們動作很迅速幾乎從許諾的懷中將洛雪琴搶走。

見人已經被醫院的人抬走,圍觀眾人自覺無趣,紛紛散去。

程藝帶著哭腔勸慰許諾,“許諾,洛阿姨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

她口中不斷碎碎念著,整個人呈現出神叨叨的模樣。

可許諾仍舊目空一切,警察接到報案已經趕到,封鎖了現場抓了幾個目擊者在詢問情況。

許諾始終望著洛雪琴被推走的方向,徑直快步向醫院走去。

被警察抓著詢問的程藝一個錯眼,許諾已經進了醫院大門。警察表示希望程藝能夠配合前往警察局做一份口供,無奈之下程藝隻好把電話打到辦公室,又轉接到方同的座機上。

彼時沈季宸正在同洛苒冰討論選擇什麽材質的寶石打造首飾,方同就破門而入。

看到他連門都沒敲就進來了,沈季宸微微蹙眉。

不等沈季宸開口發問,方同就急切地說,“總裁,許小姐出事了!”

方同也沒有深究他的表述是否有問題,也不曉得許小姐到底傷勢如何。

聞言沈季宸立時從椅子上站起身,他麵色凝重地同洛雪琴告別,“我先走了。”

待洛苒冰從椅子上起身時,沈季宸已經邁著大步出了辦公室,“注意安全,不要著急。”

在去醫院的路上,方同再次撥打程藝的電話,許是對方在做筆錄並未接聽電話。

沈季宸則不斷打許諾的電話,收到地都是“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這接連僵硬冰冷的女聲,讓他心煩意亂,徑直將手機甩在後座上。

“總裁,程藝隻說洛雪琴被車撞了,許小姐在醫院陪同,並未說許小姐受傷,你先別著急。”方同透過後視鏡看著沈季宸寬慰道,可心中也拿捏不準。

許小姐月份大了,再有一兩個星期就到預產期了,更何況還患有心髒病。

這事落在誰身上受得住?隻希望許小姐不要出什麽事,否則總裁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來。光是這幾天兩人冷戰,方同就吃了不少苦,若許小姐真有個三長兩短,方同豈不是要被扒一層皮。

兩人急速趕到醫院,沈季宸冷靜走到護士站前詢問,“剛剛有沒有送來一位車禍患者?”

“哦,患者被送進急診室了,還在搶救。”

沈季宸立即順著對方所指的方向,朝急診室跑去。

泊好車的方同跑上來就瞧到這一幕,連忙追了上去。

待轉彎站定,沈季宸就看到安靜坐在長椅上的許諾。此時此刻他竟然冒出一個自私的念頭,那就是許諾沒事就好。

突然的鼻酸讓他快走幾步將坐在長椅上的女人攬在懷中。

許諾呆滯地墜入沈季宸的懷中,緩和了好一陣才回過神,隨即一滴淚自她的眼角滑落,“你來了”。

她輕聲呢喃,開口就讓沈季宸看到被她咬破的唇。

殷弘的血就泛在唇瓣上,讓人看著心痛不已。

除卻擁抱,沈季宸不知道此時此刻還能給許諾什麽。一切關切的話語在他看來都無濟於事,顯得異常蒼白無力。

隨即亮著的手術室燈突然熄滅,猶如電視劇一般醫生出了門。

醫生摘掉口罩,麵無表情地許諾說,“很抱歉,我們盡力了,但是患者顱內損傷嚴重。”

有那麽一刻,許諾的大腦短路了,她甚至聽不懂醫生話中的涵義。

“她怎麽樣了?”許諾固執地詢問,期冀得到肯定的答案。

沈季宸冷靜地回道,“謝謝。”

而後一隊醫生就轉身離開,許諾頓時像炸了毛的刺蝟不停詢問道,“你們還沒告訴我,她到底怎麽樣了?”

剛才還異常冷靜的人,瞬間陷入癲狂。

許諾在沈季宸的懷中不斷上躥下跳,口中碎碎念著剛才的話,“她怎麽樣了?她怎麽樣了?他們還沒告訴我,手術到底成不成功?”

沈季宸憂心地看著,除卻將她緊緊摟在懷中,什麽都做不了。

許諾由最初的疑惑,最終變得異常難過。

她怎麽會真得不知道醫生所說的話,隻是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她實在無力承受。

天知道剛剛洛雪琴還在她身側,攙扶著她過馬路,她們有說有笑。

隻轉瞬間就被宣告洛雪琴已經離開人世,許諾難以接受。

她腳下一軟,在沈季宸的懷抱中癱倒在地。

新聞報道很快就報出來了,畢竟洛雪琴是刺繡界的大師,她的逝世引得設計界一片嘩然。

洛雪琴在ME中所做那件旗袍成為了她生前最後的一件作品。

加之這一季的作品還未公布於世,在懂行的人們眼中簡直成了無價之寶。

這全都是外人的看法,在與洛雪琴親近的人看來卻是悲痛不已。

許諾除了獨坐,毫無做任何事情的心情。

關於洛雪琴後事的一切事宜,均由沈季宸一人獨攬。

在這之前許諾請求沈季宸聯係到了洛雪琴的前夫,將這件事情告知對方。

據線報稱他在距離A市不遠的S市獨居,自從與洛雪琴離婚之後就再沒結婚。他在那所小城辦了一個班,教授小孩子刺繡的技巧。

雖然規模並不大,但是卻有著穩定的生源。

許諾通過電話將這個消息帶給他,能明顯感覺到對方的遲疑。

隔了有一個世紀那麽長,對方才再度開口說話,聲音帶著滿滿的沙啞,“我訂最近一班飛機過去,等我。”

之後便掛斷了電話,最後兩個字讓許諾品味了好久。

那句話像是對許諾說得,又好像是同洛雪琴說。

作為洛雪琴的友人,許諾參與了整場葬禮。

因體力不支,迎接八方好友的事情落在程藝的身上。許諾就坐在裏間整理洛雪琴的生前遺物,她的東西極少,許是跟常年租住有關係,她並沒有什麽固定的物品。

唯一貴重的東西恐怕就是床頭櫃中的糖盒,因為是反複被摩挲過,糖盒邊緣都被磨得光溜溜。

看款式和樣子糖盒有些年頭,內裏應該有對於洛雪琴來說分外珍貴的東西。

那男人來得匆匆,在看到滿堂的肅然和孝布之後,他是真得相信洛雪琴已經去世了。

較之洛雪琴,男人未經保養顯得更加滄桑,兩鬢斑白。

他顫抖地立在房中,麵對著洛雪琴巨大的遺像。

在這之前,他從未想過兩人再次相見是在這種情況之下。

如果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他就不會與洛雪琴置氣,這麽多年不聯絡。

“你是陳先生嗎?”程藝上前詢問,許諾多次囑咐過洛雪琴前夫是今天的航班,看對方的打扮和年齡大約就是。

男人還在看著照片發怔,很快反應過來點了點頭。

程藝很快引著他往臥室的方向走去,許諾早就聽到消息在門口等待。

在洛雪琴逝世的這幾天裏,許諾沒有一晚能夠安眠。在她看來,那場車禍並非意外,而是有人故意為之。

在洛雪琴、程藝和許諾之間,唯一有可能與人為敵的就是許諾本人,想著洛雪琴很有可能是替她擋了災,許諾的心中就無比愧疚。所以在見洛雪琴前夫時,心中瑟縮地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