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他們居住的房間的擺設。一模一樣,甚至於,案頭的花瓶都一樣,沒有絲毫的改動。

隻是,那帳子後麵,卻沒有熟悉的身影。

他一慌,忙四下尋找,突然聽到一輕聲的哼唱。

告訴我啊我的愛人在何方?/

一把絹傘遺落斷橋旁/

告訴我啊我的愛人在何方?/

霧裏水裏荷花暗香/

雨~~~雨~/

雨~~~雨啊你告訴我/

一千年前失散的愛人啊/

急忙繞過屏風,尋著那歌聲找去,在左邊窗戶的最角落,他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蜷縮在地毯上麵。

樂樂!

他失聲剛要喚道,卻猛的想起,自己不過是一縷魂魄而已。

她的聲音很輕,猶如海上的青煙,風一過,可能就會吹散。

此時,她蜷縮起來,像一隻受傷的小獸那樣,散開的發絲猶如綢緞一樣裹住了她的身子,露出精致蒼白的臉。

她懷裏抱著他一眼便認出的兩個娃娃。珈藍說,一個小雞少爺,一個豆豆。

她抱著他們,抬頭,看著窗外,眼角還有沒有幹掉的淚漬。

墜入輕煙飄在湖上/

我要再尋他一千年啊/

我的愛人你可等著/

一千年前,我失散的愛人啊……/

那一句一千年失散的愛人,宛若一把利刃一樣刺進他心頭。、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為何有怨靈,有惡靈,原來,靈魂都有感覺的,哪怕是疼痛!

這一刻,心頭竟然是窒息的疼痛。

他的愛人啊,曾在一千年前,就失散的愛人。

他們尋尋覓覓,錯了一千年。

他在這裏等了整整一千年,而她跨越時空亦一千年。隻為當年一句,隻為卿生。

明明知道,她聽不到,然而,他還是蹲在她身邊,輕聲的念道,“樂樂。”

於此同時,他甚至忍不住抬起手擦去那仍人心碎的淚水。

雖然,摸不到。

然而,不知道是錯覺還是眼花,他竟然看到蜷縮在地上的她身子猛然一顫,然後那飄渺的歌聲戛然而止。

那寶石一般的眼瞳,幹澀的淚水突然在眼眶中閃爍,他所在的位置,可以明顯的看到她密長的睫毛在顫抖,像風雪中受傷的蝴蝶。

他的愛人,隔得那麽的近,近得可以聞到她身上的芳香,她身上獨有的溫暖。甚至於,能感受到那突然紊亂的心跳。

我的妻……

他輕輕的笑了起來,那擦她眼淚的手,緩緩的抬起,溫柔的做了一個幫她整理頭發的動作。

我的妻,此時,你能否感受到,我就在你身邊?

就在這個時候,身邊的人兒突然回頭,淚眼竟然看著他所在的位置,喃聲,“小夜?!”

正文(九十一)放千世流離

他手上動作一僵,全然忘記自己還是一縷遊魂,好似,自己就是一個真實的實體,在她身前,被她抓了個正著。

正當開心之極,卻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不免痛苦的搖頭,心道,自己如今一縷煙魂,時間不多,必須轉身離開,怎的又癡念她將自己感知了出來呢?

想到此處,他又抬起眼,與她對視。

這麽近的看著她的臉,蒼白的,精致如初,那雙眼瞳如初見般,堅韌而認真,清澈如水。

看一眼,這麽看一眼就好。

他答應了君上,時間不多,看一眼,她相安無事,他便歸去。

我的妻子……

他跪直了身子,低頭,在她眉心落上一吻。

“樂樂,等我。”說罷,他轉身欲走。

“小夜。”她聲音傳來,抬手,竟然擋在了他身體的前方。

回首,竟看到她淚水如斷線的珍珠般滾落,而那雙眼睛,就真正的落在了他的臉上,甚至於與他四目相對。

小夜,這一聲和剛才她喚的口氣完全不一樣。

如果說剛才那一聲是詢問和試探,那這一聲,就是篤定的,沒有一絲遲疑。

此時,她放下手裏的娃娃,雙瞳定定的落在他的臉上,然後抬起了手,伸向他。

“我有感覺,是你。”她一直木訥的臉,此時竟然拿有了一絲溫和的笑容,猶如春日翻飛的桃辦,溫暖而好看。

他一時愕然。

怎麽會?

他不過一縷魂魄,無知無感,更是無形。她如何知道你的存在。

納悶時,卻又聽到她說,“我便知道,你不會死,而且你會來看我的。”她聲音很輕,有點像是自言自語。

可是,姬魅夜此時卻萬分的肯定,路樂樂就是在對自己說話。

劇痛在胸口傳來,還用說什麽?

她身體安穩,豆豆也健健康康,然而,卻真的精神不濟。

是不是過去一個多月的時間,她天天如此?

她的手還放在空氣中,他看了看,反手握住她。如預料中的一樣,他是手猶如一縷青煙一樣從她手心中穿過。

她一直保持這個原本的姿勢,神情好似真的看得到他一樣,笑容也初見時那般單純可愛,眼神甚至於是對他獨有的寵溺和包容。

兩個人竟然在這樣的情況下,相視而坐。

酸澀在心間翻湧,他有些不想走了,時間就這樣停止,呆在她身邊,就這樣的瞧著他。

突然,她臉上的笑容一僵,突然撿起地上的兩個娃娃,然後慌忙的推開了窗戶,看了他所在的方向一眼,又轉身打開了一個爐子,將裏麵的香點燃。

西番蓮!

他神色大驚,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覺得渾身不舒服,忙退向了窗戶邊,同時也意識到,一炷香的時間快到了,他必須離開了。

不然魂飛魄散,即便是有了聚魂燈也救不了他。

然而看著屋中站著的路樂樂,這個時候她竟然又轉頭,看向了窗戶,像是感知到他移動了位置,準備從窗戶邊離開一般。

那雙淚眸,深情而倔強,幹裂的唇動了動,她掀開了整個香爐的蓋子,然後赤腳跑到窗前,扶住了窗葉,定定的看著窗外的他。

半響,外麵走廊傳來了窸窣的聲音,她一咬唇,猛的關上了窗戶。

就在那一瞬,他似乎聽到她說,我和豆豆一切都很好。

這一句話讓他渾身一個激靈,然而根本就等不及他思索,就覺得有一個強大的力量將自己吸附著離開。

很遠的,他看見一個熟悉的白影從遠處急忙的趕來,然後抬頭看向他。

鳳息,姬魅夜神色一凜,整個人瞬間化為粉末,進入了回魂路。

鳳息看著在結界裏突然消失的一抹藍煙,不由得驚了一下,再看路樂樂所在的屋子,竟然又是一片亂。

走近一看,屋子裏西番蓮的香氣濃鬱,八寶屏風歪倒在在地,她衣衫散亂,像是從噩夢中驚醒一般尖叫。

“樂丫頭。”鳳息喚了一聲,裏麵的她果真止住了哭,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跑了過來。

“怎麽了?”將她拉住才發現她全身冰涼,不由生氣的質問著書蓮。

“夫……夫人剛剛突然醒了,說做了噩夢,怎麽也找不到大人,就鬧了起來。”

“別鬧了。你看我這不是來了麽?”將她拉到了床榻邊,他輕輕的笑了笑,“告訴我做了什麽噩夢。”

屋子裏雖然西番蓮的味道濃鬱,然而,還是有一股異香殘留。

“那個女的推我,你不管我。”她垂著頭,喃喃道。

他神色一白,想起了汮兮的事情,心裏是清楚,她還是怪他,若不是這樣,她真的足有兩天對他不理不睬,甚至於,現在,口氣仍舊是冷淡。

“你在惱我?”他捉著了她的手,擒在手心裏,將沐春風悄然的傳入她的身體。

雖然雙手冰涼,然而她的手指纖長,白皙如玉,甚至連細紋也看不見多少,甚是好看。

她低著頭的模樣,剛好露出線條優美的膚色如雪的脖子,如墨的青絲則剛好垂落在旁邊,黑與白,極致的交錯,卻叫帶給他異樣的視覺衝突。

“你若是不惱我,本打算明日讓若雲來看看你的。”

正文(九十二)放千世流離

“溯月?若雲?”她歪著腦袋,蹙眉深思了很久,喃喃道,“為何這般的耳熟,好生聽過。

然而卻是怎麽也想不起來,她扶著額頭,神色痛苦,“為何,我什麽也想不起來了?”

“……”鳳息眸色頓時一暗,看著路樂樂,然後猛的發現了什麽,連忙掏出絲絹捂住她的鼻子。

然而,來不及了,鮮血染紅了她的手指,他慌點住了她的幾個穴位。

“我流血了……可是,我真的想不起來了。”她聲音透著幾分焦急,被他握住的手,甚至在發抖。

“頭疼麽?”

“疼,像裂開一樣。唔……”她難受的垂下頭,懷中的娃娃也滾落在地,而她並沒有去撿。

碧藍色的眼瞳漾開一圈圈漣漪,他抬手放在她額頭上,輕輕的揉捏,“樂丫頭,不過疼一下,疼一下就過去了。”

與其這般的痛苦下去,與其隻能記起片刻的記憶,倒不如,完全忘記得好。

“可是,好疼啊。”

“恩,我知道。你睡一下就好了,知道麽?”他柔聲的說道,將沐春風渡入她手心,雙瞳落在這張熟悉了的臉上,目光也出落了鳳息自己所沒有預料的柔和。

“樂丫頭,我問你一個問題。喜歡這月重宮嗎?”

“不喜歡,可是……”她看了看屋子裏的擺設,眉色悲傷,最後定定的落在鳳息的臉上,遽爾微微一笑,“你在這裏啊。”

百蟲草食用之後,七日之內就會摸去對方內心最深的記憶,也隻能記住想要她記住的人。

聽到這一句話,他不由的一笑,然後扭頭,看著她身後的屏風,那裏剛好倒影著他的臉,然而,不知道為何,就是看不清。

容顏已變,人心已亂。

“那,我們很快就離開月重宮。”

身邊的人仿似沒有聽懂,突然掙脫了他的手拋開,“樂丫頭,你要去哪兒?”

女子站在布娃娃掉落的身邊,回頭對他一笑,眉眼如畫,然後蹲下-身子從裏麵抱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