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瑾到達京城之時此地已經被困鎖,陵州的軍隊隨莫瑀一路跟上,大軍過境之地,誰都能看出來反意。

隻是陵州地處邊境常年征戰兵力雄厚,楚子元令下皆是聽從,無人敢攔。

京城的軍隊隻認正統的皇位繼承人,宸王的剩餘軍隊被京師逼退到京城之外,他狠心之下下令圍城,已有半月無人外出。

從城內出來時莫如深搶奪了紫薇閣米行不少的糧食,意圖耗盡京城的儲備。

從賀崇天處知悉情況後楚瑾心下一沉,眼見宸王已經忘記初衷,為仇恨蒙眼不顧百姓安危。

就算要活活餓死人,莫南喬也隻會是最後一個死,屆時滿城餓殍,背負大逆不道之名的定是宸王。

若他要將莫瑀推向皇位,這罵名便會落到莫瑀頭上。

可若要強行破開城門,勢必就會傷害城中百姓。

“王爺,如此恐怕是不妥。”楚瑾輕言想要勸解宸王,被他擺手止口。

向來英武的麵孔落了疲倦,莫如深眼神怔怔道:“莫南喬抓了憐香之妹的女兒,那是憐香,除去莫瑀與清英之外最後的血親了。”

比起莫如深更激動的是張清英,他難得雙瞳染上怒意,咬牙道:“清漪現下如何?”

“被押在城樓上,”莫如深閉上眼痛苦道,“莫南喬說,若是破開城門。”

“就讓她人頭落地。”

陵州來的軍隊還是圍住了城,此間兵力整合剩下的南軍才約莫三萬,而城中兵力約三萬餘,本不占優勢,更何況城牆之上弓箭手密布,攻城是難上加難。

“隻能靠夜襲,京城糧食告急不過再拖十日,那時已是極限,必須動手。”莫瑀沉吟,若過分不傷及百姓又能使城中軍隊狀態不佳,這是最好的時機。

楚晟猶豫拍拍張清英的肩膀,最終隻能無奈歎口氣。

夜色濃稠的晚上,哪怕在京城的郊外也不一定會能看見星星,楚瑾在營帳中翻看糧食分配,帳外來人匯報有人求見。

他滿心疑惑出去,卻見京郊的一群百姓手裏捧著果蔬和肉站了一排,正在帳外眼巴巴看著他。

他沒走兩年,許多事情就好像已經隔著霧看不清,隻是目光觸及熟悉的麵容,記憶很快就如潮水複蘇湧現。

一男孩期期艾艾捧著半袋子米到他麵前道:“大人還記得我嗎,我是趙趙。”

“記得,”楚瑾彎下腰笑笑揉了下趙趙的頭道,“你到這裏做什麽?”軍隊定是看幾人手無寸鐵的百姓才放心放進來,隻是此刻將百姓卷入其中並非什麽好事。

“我們都知道,楚大人在打仗呢,”趙趙踮起腳湊到楚瑾耳畔小聲道,“城外糧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送過來,我和阿娘都怕大人餓著肚子,特意將家中多的肉菜送來。”

楚瑾心裏一暖,隻是終究安撫著眾人拒絕了這些糧食,他陪著眾人說了許多話,一路見聞和匪寨的經曆聽得眾人心驚膽戰,結局越南山被殺又都拍起手叫好。

趙趙被楚瑾輕輕推著往回走,他仔細回味楚瑾剛剛的故事,還是忍不住呸了越南山幾句。

他抬頭想看看楚瑾,卻無意中看到天上閃亮的星,趙趙指著天上的星驚喜道:“大人你看,天上的星星出來了。”

本來昏暗的天空出現七顆星星,最亮的那一顆,叫做玉衡星。

楚瑾抬頭看著天上的星又低頭看著一臉興奮的趙趙,下意識笑了起來。

希望多年後,這孩子能記得這個有星星的夜晚,一個大戰之前,平靜而安寧的夜晚。

至於其他的,楚瑾垂眼轉身走回帳中,見莫瑀已經在裏麵等他良久了。

兩人依偎在一起,竟是少有的沉默,楚瑾突然問道:“小瑀為何同意帶兵逼城,是也想坐這個帝王位置嗎?”

一隻手臂將楚瑾攬進懷裏,莫瑀搖搖頭,他眼裏多的是複雜,低聲道:“我想問,主人向來洞悉許多,那可知我母親是個怎樣的人。”

“溫柔美麗,一位賢良淑德,”楚瑾靠在莫瑀的肩頭,他的眼睛溫柔地看著莫瑀的眸子,無聲中安撫著一顆不安的心,“非常愛你的女子。”

“南郊時,我娘親的死與莫南喬有關嗎?”莫瑀又問道,楚瑾搖搖頭。

“那他,為何幾次非要至我於死地?”莫瑀不解,楚瑾握緊他的手閉上眼輕聲道:“你想做這個帝王嗎?”

莫瑀垂下眼睛看著兩人相握的手問:“做帝王會如何?”

這是一個楚瑾下意識逃避了很久的問題,他視線放空於帳中黑暗處,試著輕鬆一點笑著道:“萬民朝拜,絕頂權利,許是能夠肆意妄為吧,不過我想小瑀若是做皇帝,不會是那樣的霸蠻之君。”

“還有的呢,”莫瑀盯著楚瑾的臉道,“能給你什麽?”

楚瑾啞然失笑道:“為何提到我?”

“主人在怕?”莫瑀收緊手臂把楚瑾攬於懷裏,寒夜的眸子一瞬不轉地看著楚瑾的眼睛,“你剛剛的樣子,好像是想要逃。”

“我要逃去哪?”楚瑾伸出雙臂試圖推開一點距離,莫瑀不肯放手,隻好無奈道,“鬆開我,小瑀。”

“你是不是怕,怕我做了帝王會丟掉本心?”見楚瑾挪開視線搖頭,莫瑀握住楚瑾的手腕,伸出另一隻手解開他的衣帶。

莫瑀在楚瑾輕顫下脫下他的外袍,潔白的中衣在拿慣刀槍的手下亦很快散開。

“小瑀!”楚瑾臉色微紅要掙紮,卻被扯下整個中衣,夜裏的風侵襲撫摸過**在外的肌膚,他冷得發抖,被莫瑀緊扣住腰抱在懷裏。

“嗚……”輕微的疼痛從肩頭傳來,楚瑾蹙眉看向右肩處的牙印,罪魁禍首還不知羞恥地用滾燙的舌尖一遍遍仔細描摹那印記。

那雙眼睛直勾勾看過來的時候難得沒有柔意,叫楚瑾如同被惡狼盯上般膽寒。

楚瑾不願任由擺弄,他掙紮之時莫瑀身形一歪,兩個就這樣倒在地上。

他壓著的人在身下發出一聲低笑,全然不見剛才的寒意,反而伸手摸著他的側臉麵色愉悅道:“這下,總算沒讓你被摔在下麵了。”

“別怕,”莫瑀拉落帳簾,撐起身子仰頭吻上楚瑾的胸膛,本身敏感的人微紅眼眶裏刹那就掉了兩顆淚,莫瑀一點一點耐心將淚水舔盡,哄道,“主人為什麽不信我。”

“我不想當皇帝,隻想跟著主人,”他捏過眼裏有淚的人的下巴,愛憐地吻住那雙睫羽濕透的眼,“也不會為了所謂的皇位繼承人,去碰別的女人。”

楚瑾垂下眼,他的雙臂勾住莫瑀的脖子,瞳孔裏透露出幾分無措:“你知道我在想什麽?”

莫瑀笑了一下,溫柔的目光隻裝得下眼前的人:“當然,皇宮裏不是還有一個九皇子?他比我更適合做個帝王,我可連皇子都不是。”

“哪怕莫南喬,都比我名正言順吧?”

“他本來就是最名正言順的人。”楚瑾哭笑不得,若非宸王是支持著莫瑀的勢力,又兩家恩怨太深,決不允許莫南喬繼位,莫南喬就算做了再多破事也該是最正統的皇位繼承人。

不過廢太子的諭旨,又讓楚瑾覺得模棱兩可,不知皇帝真正想要傳位的人是誰,而莫南喬是否又真的弑父奪位。

一切都不重要了,本身陷於權利漩渦裏,隻有輸贏,沒有退路與和局。

恐怕莫瑀心裏,想的也是為素未謀麵的母妃報仇,哪怕不是殺了莫南喬,也絕不會允許他繼位。

黃沙關路途上的刺殺,京城的打壓,乃至安州的刁難。

這位皇太子瘋了一樣針對莫瑀,楚瑾不覺得其中全然為了皇位,似乎隱隱帶著一種怨憤。

恐怕,正如莫瑀恨莫南喬為了鬱貴妃,莫南喬恨莫瑀,也許是為了張皇後吧?

一牆之外的京城內,北軍統領又打算掠劫城中百姓,正向莫南喬請示。

這位已經行過登基大典的年輕帝王並未帶著冠冕,隻是一身常服坐在禦書房翻看近幾年的起居錄,末了抬眼看著小心翼翼的統領,淡淡道:“不必。”

“陛下,軍中糧草已然……”統領急忙開口,那位帝王冰冷的眼神投過來像刀已經架在脖子上,他當時不敢再說話退了出去,隻是不斷歎息軍隊沒有糧食如何保持狀態。

“先生,你好些了嗎?”從柘霜那裏的藥一直溫養著林休思的身子,莫南喬在禦書房後安了一張軟床,方便時刻查看林休思的狀態。

他伸手摸摸林休思的臉,連日陰沉的臉總算雲銷雨霽:“好多了。”

“殿,陛下,”林休思掙紮著起身跪在地上,“請賜屬下死罪。”

看著眼前身形單薄的男子,莫南喬歎口氣一把將人抱起坐在床邊,林休思大驚道:“屬下惶恐。”

“閉嘴,”不知如何和林休思說清,一時也沒有心思說太多,莫南喬輕輕摩挲著林休思的臉,感受著對方回避的顫抖,他半闔著眼輕聲道,“不必擔心,很快就會結束了。”

“朕沒有讓他們去掠奪百姓,”他這樣說著,忽而眼神亮亮的看著林休思,輕言細語像在撒嬌,“先生有沒有高興一點呢?”

“殿,陛下,”林休思心下一頓,隨後額角掛汗焦急道,“可如此軍中實力不濟……”

“噓,先生,”莫南喬抱著他躺在**,困倦地閉上眼,低聲喃喃道,“先生,我好困啊,我想要休息一下。”

“陛下。”林休思猶豫地伸出手,被莫南喬一把拉過環到自己腰間,他蹙眉埋進林休思的頸窩:“再等等,先生。”

很快,我做完所有的事,你就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

傳道受業也好,再入仕途也好,再也不用禁錮在他身邊。

先生於他如泥澤鴻鵠,隻是學生終究沾滿鮮血不願惹潔白。

在這必死的局裏,莫南喬隻能做完他最後一件事。

再放他的先生歸於天際。

作者有話說:

本來想be掉他倆的,看你們這麽想要he……那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