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熱鬧過後,太後提出要去玉明殿外的池邊賞荷。

宮裏的池塘是請工匠挖的,效仿燕京城的永寧河,因此十分寬廣。夏日的時候,十裏荷塘,一片翠色,明月當空,星光點點,十分美好。

連日來的悶熱都一掃而光,令人神清氣爽。

宴罷過後賞賞花,大約是貴人們素來的喜好。

薑梨也跟隨著薑家人一道來到了荷塘周圍,季淑然和薑幼瑤,亦是寸步不離的跟著她。薑梨深知,這自然不是季淑然為了表示和自己這個繼女的親熱,不過,她也並不在意這些。

水上長廊,夫人小姐們順勢坐下,桌上有擺好的瓜果點心,薑梨正跟著往那頭走去,突然間,感覺自己手心裏被塞了個什麽東西,回頭一看,就見一個陌生的宮女與自己擦肩而過。

她捏緊了手裏的東西,依稀辨的清似乎是張紙條,不由得看了一眼季淑然和薑幼瑤,以為這是季淑然的安排。但見季淑然並無不對,仿佛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一時又有些納悶。

但終於走到湖心亭裏的時候,薑梨故意落在後麵,趁著季淑然和薑幼瑤不在,瞧瞧打開手心,果然是一張字條,借著幽暗的燈籠光,可見一行小字。

園後東門毓秀閣見。落款是:周彥邦。

薑梨一怔,季淑然已經在喚她,便立刻將字條揉作一團,本想扔進湖裏,忽而想到什麽,又重新藏在袖中。

剛走到季淑然身邊,季淑然就笑道:“梨兒走的慢了些。”

薑梨含笑以對,心裏卻對周彥邦的這張字條怒極反笑,周彥邦應當不是季淑然安排的人,以薑幼瑤對周彥邦的看重,萬萬不會讓任何一點事牽扯到周彥邦。周彥邦應當是自己的主意。

薑梨萬萬沒想到周彥邦也會在此插上一腳,不曉得這位寧遠侯世子如何來的自信,自己就真的會隨著一張紙條赴約。或許周彥邦認為薑二小姐對他餘情未了?可薑梨仔細的回想了一遍回到燕京城後,她和周彥邦僅有的幾次照麵,都沒有表現出對周彥邦一絲一毫的興趣。

大抵自作多情的人,便是再如何對他冷若冰霜,他也總能找出對方愛慕自己的證據。

薑梨心裏盤算著,今日自己和葉世傑不會如季淑然所願,但僅僅如此,似乎也太便宜了一些季淑然。

從來到薑家開始,薑梨一直在以局外人的眼光看待薑家的每一個人。她同情真正的薑二小姐,但在自己家仇未報之前,並不願意過多的牽扯到薑家的風波之中,省的多出意外。

因此,秉持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想法,季淑然害她的時候,她就反擊回去,薑梨自以為不過分。但這一次,季淑然是真正的惹怒薑梨了。

季淑然的手段實在太下作,讓她想到了當初的自己,過去一幕重演,新仇舊恨,讓薑梨這一刻,十分願意報複。

世人說,真正的報複,便是搶走人心中最珍愛的東西,並撕碎淩辱。季淑然最心疼的是薑幼瑤和薑丙吉,薑丙吉太小,沒什麽可失去的。但薑幼瑤不一樣。

薑幼瑤如今最執念的,可不就是寧遠侯世子周彥邦。季淑然母女想盡辦法從薑二小姐手裏搶走這門親事,又時時提防著這門親事被薑二小姐搶回去。眼下薑幼瑤更是因為周彥邦而恨上薑梨,周彥邦就是薑幼瑤的弱點。

薑梨的手指摩挲著袖中那張短短的紙條,倏而笑了。

既然周彥邦自己要趟進這淌渾水,便也怨不得她禍水東引。薑幼瑤時時刻刻的提防著自己,卻不曉得,周彥邦是燕京城的美男子,想要嫁給周彥邦的女子不止她一個,譬如她的前小姑子沈如雲,有譬如,薑家三房,庶子所生的薑玉娥。

假若讓薑玉娥有一個機會,能嫁入寧遠侯府,薑玉娥會怎麽選擇?一邊是平日裏熱熱絡絡喚著的姐妹,一邊是日後可能再也遇不到的好人家,薑玉娥的選擇,薑梨十分期待。

季淑然不時地抬眼看向薑梨,時間慢慢流逝過去,薑梨伸手支出額頭,輕聲道:“母親,我有點頭暈……”

怎麽這麽快?季淑然心中疑惑,她以為藥效還要會子才慢慢發作,眼下薑梨這般說,她也不得不應著,又怕再待下去會讓人看出端倪,未免出什麽事端,隻得提前讓薑梨離開。

季淑然就對身邊一個一直站著的宮女道:“先把二小姐扶回房好好休息,等會我再來接她。”

薑幼瑤試探的問道:“二姐?”

薑梨微微蹙眉,揮了揮手,卻不小心碰到一邊的杯子,滿杯茶水,盡數潑在薑玉娥的裙子上。

薑玉娥“呀”的驚叫一聲,連忙站起身來。

薑梨微微瞪大眼睛,似乎也稍稍清醒了一些,連忙道:“對不起五妹,我不是故意弄到你衣裳上的。”又很是歉意的看著薑玉娥身上的汙跡:“這下可怎麽辦?不如你與我一道去換衣裳,正好我休息一下。”

“不必了……”季淑然正要阻攔。

“母親,這是宮宴,五妹妹穿著髒汙的衣裳終究不美,宮裏應當有一些應急的衣裳,再不濟麗嬪娘娘那裏總該有一些,五妹還是換了為好。”

薑玉娥正是有些惱火,這身衣裳她今日第一次穿,因著是老夫人尋人裁的料子,平日裏哪有機會穿這樣好的衣裳,這會兒全都被薑梨毀了。突然聽得薑梨說起麗嬪,心裏就是一動,若是麗嬪給她找的衣裳,再不濟都是宮裏的料子,說不準比老夫人給的還要好。當即就站起身,笑道:“大伯母,不礙事的,我與二姐一道去吧,二姐說得對,穿著髒汙的衣裳,隻怕別人說我們薑家對陛下不敬。我在路上還能照料二姐呢。”

季淑然手心微濕,薑玉娥可不曉得她的打算,季淑然真不願意薑玉娥壞了她的事。不過想想也就釋然了,待走到半路,讓人將薑玉娥引開,薑梨還是如原先計劃的一般。而且薑梨藥效發揮的這麽快,離席離得早,也有充足的時間來布置。季淑然就對身邊宮女使了個眼色,道:“既然如此,你倆就先去吧。”

楊氏沒有說話,雖然薑玉娥是她的女兒,但薑玉娥成日巴結大房,對季淑然這個大伯母比對她這個親娘還要親近,楊氏已經習以為常了。

薑玉娥就和薑梨一道,跟著這位麵生的宮女離開了。

離湖心亭不遠,水上長廊的邊際,有很多空著的茶屋,便是為了宮裏的貴人臨時有個頭疼腦熱,要休息或是換衣裳準備的。平日裏都沒什麽人,很是安靜。

薑梨與薑玉娥一道走著,不知是不是因為宮宴上喝了太多酒,薑玉娥走著走著,也覺得頭昏昏沉沉,薑梨邊走邊與她說起薑幼瑤的親事。

“。……今日聽母親又說起三妹和周世子的親事,三妹很高興的模樣。我瞧著寧遠侯夫人對三妹也十分滿意。”

“。…。說起來,三妹這樁親事委實不賴,周世子在燕京城也算是百裏挑一的人物。隻是我和周世子沒有緣分,日後大約也隻能另尋人家。”

“。…。五妹也快及笄了,我聽父親院子裏的小廝提起,三叔也在讓父親給五妹相看有沒有合適的人家,不曉得五妹日後又會進誰的府邸。”

薑梨突然說起這些,薑玉娥懷疑薑梨是在報複自己,上次將薑幼瑤和周彥邦定親的世清告訴她,薑梨一定是傷心了。但薑梨此刻又往自己心頭戳刀子,說起自己的親事,薑玉娥也忍不住有些怨憤。

薑玉娥道:“二姐倒是挺關心我的親事的,不過我年紀還小,比二姐還要小一點。二姐也說了,我爹不比大伯父,真要尋人,自然不能和二姐三姐比的。”說這話的時候,薑玉娥還帶著幾分賭氣。要是平常,她自然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但今日也許是有些醉了,她說話也膽大了許多。

薑梨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似乎還含了幾分憐憫:“要說人為什麽不能挑自己的出身呢,在我看來,五妹你比起三妹來,容貌也不差,才學也不低,不過是輸在了出身。假如你是大房的女兒,你與周世子也是十分般配的。”

不說還好,一說這事,薑玉娥想起自己和薑幼瑤在薑家的種種不公,頓感不平,心中酸溜溜的,一時竟沒有回答薑梨的話。

薑梨自說自話:“可惜了,五妹你如此容貌才學,日後大約隻能配個不知名的男子,別說是和周世子相提並論,連普通的官家子弟說不準也不能相比。也是呢,給普通人做正妻,或許還比不上給周世子做個妾。可惜,”她欲言又止,搖了搖頭,歎息一聲:“人比人,不如人,都是命呢。”

薑玉娥更難受了,她這一生,最恨的就是被人比下去。可她在薑家,又好像是隨意什麽人都能上來踐踏一腳似的。心中又恨,又不願意在嘴巴上落得下風,薑玉娥道:“我便是這樣的命,當然不如三姐了,不過二姐也是心寬,周世子原本是能與二姐共結連理,眼下成了二姐的妹夫,二姐居然也能泰然相對。難怪說人在廟裏呆上一段時間,都會清心寡欲。”

薑玉娥想著,薑梨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定然是裝出來的無疑。若是換了她自己,斷然心裏不會如此輕鬆。可薑玉娥每每想在薑梨欣賞戳刀子,總是無功而返,薑梨就是不曉得生氣似的。

果然,這一次,薑梨聽罷薑玉娥挑釁的話,也隻是淡淡一笑,道:“甘不甘心又如何?總歸已經這樣了,而且,日後我也有機會,雖然比不上周世子,但終究也還有的挑,而五妹妹……”她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薑玉娥,沒有說下去。

薑玉娥知道薑梨沒有說完的話是什麽,薑玉娥能挑的人,永遠也不比薑梨多。

大約是心中急怒連著怨憤,薑玉娥也覺得心頭發熱,腦子發暈,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麽話才好。

薑梨一邊說話,一邊餘光注意引路的宮女神情。見那宮女聽著她與薑玉娥的對話,卻絲毫不為所動,薑梨心裏更加警醒。

走了一截路,忽然迎麵又來了一位宮女,隻對薑玉娥笑道:“麗嬪娘娘讓奴婢帶薑五小姐先去偏房挑衣裳,”又對薑梨笑道:“薑二小姐先去前邊房裏坐著休息,薑五小姐挑完衣裳,奴婢再將小姐送回來。”

薑梨心中冷笑,季淑然的人果然迫不及待的要把薑玉娥支開,做戲做全套,她便微微一笑,按了按額心,對薑玉娥道:“既然如此,五妹妹且先去吧,我頭疼的厲害,先去休息,在房裏等你就是。”

薑玉娥一路上吃了薑梨一肚子氣,自然不會說什麽不對,況且能去挑麗嬪為她準備的衣裳,到底讓薑玉娥雀躍了幾分。薑玉娥應了,隻見薑梨跟著最先引路的宮女轉身,繼續往前走去。

但就在轉身的一刹那,從薑梨的袖子裏,突然掉出了一樣東西。

薑玉娥離得近,下意識的就屈身撿了起來,正是一張紙條,薑玉娥正要喊薑梨停步,卻就在瞬間,就著長廊上掛著的燈籠光,看清了紙條上的字跡。

薑玉娥的聲音一下子咽進了喉嚨。

她攥著紙條站起身,便見薑梨越走越遠的背影,心跳的飛快。

那紙條上,竟然是周彥邦要私下裏約見薑梨的事,看樣子,應當就是今夜。薑玉娥的第一個反應,便是要將這紙條拿給季淑然,讓薑梨的醜事暴於人前。這樣一想,她的頭暈竟然也好了許多。

薑玉娥將紙條藏進袖中,薑梨和宮女的身影已經拐過長廊,再也看不見了。薑玉娥這才轉身,看向望著她的,即將帶她去挑衣裳的那位宮女,笑道:“我二姐真是粗心,自己掉了東西也不曉得。隻有等會子我再想辦法還給她了。我們走吧。”

薑玉娥也跟著半路出現的宮女,掉頭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另一麵,正隨宮女走向茶室的薑梨,不動聲色的翹了翹嘴角。

在她丟下那張紙條,而身後卻什麽聲音都沒有的時候,她就知道,薑玉娥到底是上鉤了。

在那樣的環境下,薑梨丟掉紙條,薑玉娥不可能沒看到。薑玉娥卻沒有出聲叫住她,自然是看清楚了紙條上的字跡。

薑玉娥想要做什麽,無非就是去找季淑然邀功,不過即便把這張紙條給季淑然,也不能說明什麽,因為薑梨到底沒有去赴約。但是,倘若薑玉娥將方才一路上薑梨說的話聽進了耳中,就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

以薑玉娥爭強好勝,不肯屈居人下的性子,很容易被眼前的利益蒙蔽雙眼。薑梨所言“給周彥邦當個妾也比給尋常人家當個妻好”,但凡是有腦子有尊嚴的女子,都不會認同,但薑玉娥就不一定了。

眼下,就隻管解決這一頭就好了。

薑梨隨著引路宮女再次拐過一個轉角,才到了長廊盡頭的茶室。宮女笑道:“薑二小姐先請進去休息,裏頭有茶水點心,奴婢再去搬些銅冰過來解暑。”

薑梨道:“你去吧。”

宮女走了,薑梨安靜的坐下,須臾,她站起身,走到屋裏點著的熏香麵前,唇角一勾,便輕而易舉的將那香折為兩斷。

大約是經曆過一次這樣的事,這一刻,薑梨的心裏竟然出奇冷靜。她的手摸到袖中一把小小的彎刀,那還是薑景睿之前聽聞她要去明義堂進學的時候送給她的。眼下那把彎刀就藏在薑梨袖中,宮裏也沒有人會想到薑元柏的女兒會帶此種利器進宮,否則薑梨便是有嘴也說不清了。

她也不急,重新在小幾前坐下來,以手支麵,看起來像是在假寐,另一隻手卻輕輕叩擊著桌麵,敲打的麵前的油燈也簌簌落下燈花,十分耀眼。

外麵的宮女還不會離開的,薑梨心裏思忖著,至少要等到葉世傑也進來才是。隻是不曉得葉世傑神誌不清到何種地步,不過,倘若葉世傑真的神誌不清到很嚴重的地步,薑梨也不介意讓流血的代價令他清醒清醒,她又輕輕撫摸了一下袖中的彎刀。

不知過了多久,隻見油燈裏的燈油都少了一小半,外麵突然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又過了一會兒,門“吱呀”一聲開了,有人從外麵進來。

薑梨依舊支著下巴假寐。

“葉少爺,您先在此休息片刻,奴婢再去添些茶點來。”有女子的聲音這樣說。

薑梨不懂,門又被輕輕關上了,有跌跌撞撞的腳步聲突然傳來。

薑梨心中一緊,便覺撲鼻酒氣突然縈繞在鼻尖,她忍了又忍,也不曉得外頭那宮女還在否,隻覺得有人在推搡著自己。

那一刻,前生記憶忽然湧入腦海之中。

雖然當時的薛芳菲什麽都不記得,隻記得自己喝醉了酒,但醒來後麵對無數人鄙夷的目光和指責,她卻在心中將可能發生的事翻來覆去的重演了一遍,越想越是惡心,越想越是可怖。

雖然最後證明,那隻是一場陰謀,但當時軟弱的,無力地任人宰割的自己,卻讓她永遠難以原諒。

薑梨忽而抽出袖中彎刀,精準的抵住對方,她的嗓音涼涼,克製又含著一股難以自持的暴戾,道:“葉世傑。”

對方的呼吸忽然變得平緩了。

她睜開眼,見自己的刀尖抵住葉世傑的喉嚨,後者臉頰通紅,酒氣熏天,看上去是個醉鬼無疑,卻用一種愕然的眼神看著她。

薑梨微微皺眉。

葉世傑沒醉,他清醒著。

……

薑玉娥被引路的宮女帶到另一件偏房裏等著換衣裳了。

她其實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將袖中紙條拿到季淑然麵前去給季淑然瞧瞧,因此連等待送衣裳過來的人的耐心也沒有。心中有些煩躁的時候,就不由得又把從薑梨身上掉下來的紙條細細看了一遍。

薑玉娥心裏想著,沒想到薑梨表麵上說著已經不在意周彥邦了,沒料到暗中卻還和周彥邦藕斷絲連。說起來,薑梨也是薑元柏的女兒,這事情要是真捅了出去,手心手背都是肉,周家兩個嫡女都得罪不起,不知道會讓周彥邦究竟娶誰呢?

應該還是娶薑幼瑤吧,畢竟薑幼瑤才是如今和周彥邦定親的人。

周彥邦到底還是要和薑家長房的人結成姻親。

不知為何,薑玉娥的心裏,突然又浮現起薑梨方才說過的話來。

“五妹你如此容貌才學,日後大約隻能配個不知名的男子,別說是和周世子相提並論,連普通的官家子弟說不準也不能相比。也是呢,給普通人做正妻,或許還比不上給周世子做個妾。”

薑玉娥恨恨的想,周彥邦約見的人,為何不是她呢?分明她比薑梨和薑幼瑤也不差,不過是因為自己的出身,便連入周彥邦的眼也沒有資格了麽?

想著薑梨和薑幼瑤糾纏的人是周彥邦這樣的寧遠侯世子,自己未來的夫婿卻不曉得能不能比的上周彥邦一根腳趾頭,薑玉娥突然生出了一種懨懨之感,仿佛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連想看薑梨出醜的念頭都淡薄了。

額心時而發暈,薑玉娥的心裏漸漸熱起來,突然地,一個大膽的想法閃過腦海。

倘若今日和周彥邦約見的人是自己呢?

倘若自己借著薑梨的名義,借著這張紙條和周彥邦在一起了,周彥邦會不會憐惜自己,對自己也生出一絲絲的愛意,從而想法子把自己也納進寧遠侯府?

薑玉娥倒是沒有癡人說夢一般的立刻想做周彥邦的妻子,她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斷然不可能成為周彥邦的正妻。可是,做個妾,做個貴妾不也挺好?薑梨有一句話說對了,給平民子弟做個正妻,還不如給周彥邦做個妾,至少周彥邦是燕京城人人稱道的青年才俊,家大業大,又俊美無儔,自己嫁過去,實在是不虧。

越想越是覺得這個可行,薑玉娥看著手心裏的紙條,忽而緊緊攥住掌心。

她就這麽決定了。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頭送衣裳的宮女正托著衣裳回來,薑玉娥見狀,忙站起身。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換上幹淨的衣裳去赴周彥邦的約,著急的模樣惹得宮女都有些疑惑。薑玉娥有心想要支開旁人,便笑道:“我突然有些想要上茅房,等換完衣裳後便去。姐姐不必在此陪我,給我指個方向就是。”

那宮女大約也隻是季淑然叫來傳信的人,事情做完之後也沒有旁的事,因此對薑玉娥的話不疑有他,便給薑玉娥指了個方向,道:“不遠,小姐一直往前走,走到盡頭往右就能見到了。”

薑玉娥換好衣裳,推開房門走了出去。她先是往茅房的方向走去,待走到盡頭往右以後,又轉過頭,見四下裏並無人跟隨,當即調轉頭,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正是周彥邦紙條上所言,園後東門毓秀閣。

薑玉娥走的很快,到了最後,竟然是一路小跑起來。

跑起來的時候,清爽的夜風吹到臉上,冰冰涼涼的很是舒服,卻絲毫沒有將薑玉娥心裏的火焰吹熄一些,她的心裏卻是越來越火熱。

她已經想好了,見到了周彥邦,便向他訴說自己的傾慕之情,說自己在薑家過的苦楚,介時還要留下一兩滴眼淚。男人們,對於美人的傾慕,沒有不心中得意的,便是自詡正人君子的人,也不忍心責怪少女的一腔愛意。況且男人都喜歡憐弱,她生的楚楚可憐,到時候一流淚,便是周彥邦之前沒有留意自己,也會忍不住軟下心腸。

隻要得了周彥邦的話,隻要能和周彥邦搭上關係……薑玉娥咬著嘴唇,她就能擺脫未來嫁給一個什麽地位都沒有的平民子弟的宿命!

這時候再回想起方才薑梨的話,那些話裏的諷刺和若有若無的輕蔑,更是讓薑玉娥內心如火在燃燒。

薑家大房又如何?薑梨和薑幼瑤之間,注定隻能有一個人嫁給周彥邦,不管是薑梨還是薑幼瑤,總有一個是戰敗者。

自己若是能進寧遠侯府,總有一個,總有一個長房嫡女是輸給了自己的。嫁過去為妾,要看正妻的臉色也沒什麽關係。薑玉娥想著,薑梨慣來假清高,薑玉娥又被季淑然驕縱的不成樣子,她們自然不懂得如何取悅男人。

但是薑玉娥,卻有信心能籠絡得住周彥邦的心。

就在心裏胡思亂想的時候,東園毓秀閣已經進了。

水上的閣樓,此刻一片漆黑,裏頭連燈也沒有燃一盞,可見平日裏沒有人來。周彥邦倒是會挑地方,又或者這地方是他一早就看好的,就等著今日和薑梨在此幽會。

薑玉娥輕輕一笑,抬腳往裏頭走去。

心裏頭更加熱烈了,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心情的原因,薑玉娥甚至覺得自己額上開始微微滲汗,連呼吸都變得有些滯瑟,很想找個什麽冰冰涼涼的東西貼上去,方能緩解這種熱意。

她停了停,長長呼出一口氣,在毓秀閣麵前停下腳步。

隻要進了這道門,她就能麻雀變鳳凰,擺脫未來可能平庸的一生,這是她為自己掙來的錢程,和三房無關。

薑玉娥打開門,一腳踏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