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下

愛情就是一場你追我跑,我方唱罷你登場的折騰。

這大概是蘇蘇有生以來第一次主動追逐愛情……也是最後一次。

她竄回自己房中揮揮爪子將門用力關上,“嗖”得一聲撲回床榻,在觸到床榻那一刻鋒利的爪子迅速褪回纖白的十指,而後由雙臂開始,周身銀白的『毛』發消失,細嫩的肌膚赤『裸』的曝『露』在空氣之中,她甩甩頭,突出的顎骨和吻部收斂回柔和的弧度,恢複人形後第一時間光著身子鑽回被單中。

被單之外『露』出一對尖尖的狐狸耳朵,全神貫注地傾聽門外那人的動靜。

久久,都沒有半點聲息。

蘇蘇有些失望,他走了嗎?還是……一直在她門外等她?

心思忐忑,明明已經一把年紀,怎麽……怎麽會像那些十幾歲剛剛情竇初開的小女孩那樣失態?她丟臉的把頭埋在枕下,『摸』到自己光溜溜的身體,才想起剛剛還把衣服全落在外麵,沒撿回來!

才方想到這,便傳來輕輕的叩門聲。

“蘇蘇,你的衣服……我已經疊好,放在你門外。”他的聲音似乎還是那般平穩,“我先回屋,你若是不好意思,便等我離開後去取吧。”

蘇蘇從被窩裏悶悶的“哼”一聲。

一陣沙沙的衣物摩挲聲後,那人便緩緩消失在門後。

就這樣?

就這樣了?

蘇蘇恨恨的咬被單,這可是她這副身體的初啃,他就這麽算了?

翌日雞鳴三刻,薑尚入玉虛宮。

待拜祭天地聆聽師訓,布道結束時已日上中天。

他衣道冠正式踏入仙門,過月闌繞仙闕,欲回別苑。卻見這次輪到那狐族少女垂著頭?環著膝席地而坐,背靠在別苑門前等他。

他怔了下,俯下身想叫醒她。

她卻是警覺的猛然睜開眼,發現他正站在眼前時,腦袋猛一下竟給忘了詞。

薑尚長發束冠,一襲青『色』道袍外罩翡翠薄紗,腰下雙絛王母結,玄『色』的踏雲鞋靜靜停在她眼下,她抬起頭,他道冠上長長的飄帶垂落在她發上,一觸即分。

她突然發覺兩人之間,正被劃上一條長長的鴻溝,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翻越它,卻又……不甘心這般,沒有去嚐試便宣布放棄。

她並非是原本那個禍國殃民的妲己,雖然頂了她的身份,但她絕不會和她犯一樣的過錯。

這樣……曆史是否會有所轉機?

她也警告了帝辛不可輕慢女媧,是否到最後,連最初的導火線都能被熄滅?

“蘇蘇?”

她回過神,『露』出小小的笑容,“我……隻是沒想到你會這麽快回來,本來已經做好等上一天的準備。”

薑尚卻似平日那般,仿佛昨夜她鼓起勇氣的一吻隻是個幻影,道,“儀式沒有那麽長,若每位弟子入仙門便這般繁瑣,那玉虛宮的秩序也會紊『亂』。”

蘇蘇“哦”了一聲,磨磨蹭蹭的從地上站起來,等把衣服上的灰都拍好了,還不想走,搜腸刮肚的想著話題和切入點,卻也不敢看他,隻蒙頭糾結。

“還有什麽事嗎?”

少女沉默了片刻,忽然幽怨的道,“薑尚,你是不是討厭我了。”

他心驀地一緊,“沒有,為何這般說?”

她繼續垂頭,沒有回答。

薑尚猶豫了下,她的心思,他也退避不得,站在門內外的交野,欲走還留。

地上卻“啪嗒”一聲,暈出一圈水痕。

他忙伸出手,想抬起她低垂的小臉,大手才方觸到她的頰,一滴熱燙的水珠重重的落在他掌心,仿佛要一路燒入他心中一般,他終於『亂』了神,看著抬起頭,那梨花帶雨哭得好不可憐的少女定定的凝視他。

“你怎麽了?”

還明知故問!她更加可憐的瞪他。

“怎麽了,發生了何事?”

見他神情終於泄『露』出緊張,卻遲遲不吐出她想聽的話。蘇蘇懊惱的抿起嘴,不甘情願的掙紮再三,最後認命地先放過他,憤憤道

“……我餓了。”

兩份白粥,三盤素菜,最後一道是獐子肉,給蘇蘇。

薑尚低頭夾起一顆朱果,卻見蘇蘇動也不動,雙手托腮正直勾勾的看著他微啟的……唇。

耳後幾乎要燒起來,薑尚移開視線,“你不是很餓嗎。怎麽不吃?”

我比較想吃的人是你。

蘇蘇握住他執筷的手,湊近他,“我覺得你的菜比較好吃……”

她伸出紅嫩的舌妖嬈的卷起那顆朱果,淡淡的馨香闖入他鼻息,雙眼似有若無的停留在他唇上……室內的溫度瞬間狂飆。

薑尚垂下眼,依然不動聲『色』的繼續用剛剛被她『舔』舐過的筷子吃飯,隻是動作,卻有些不自然。

“你這樣……我可是會誤會的。”

蘇蘇歪頭看他,食指輕輕一點他手中的筷子,這個……可以算間接接吻吧。

薑尚停了一下,而後淡淡地道,“……不是誤會。”

蘇蘇驚訝地看他。

薑尚舒展了眉眼,也知道這頓飯是吃不下去了。

他籲口氣,斟酌卻又慎重的,認真地回複她的心意,“蘇蘇,我心裏,是有你的。”

她幾乎不敢相信,努力將一腔喜悅壓回胸中,確認一次,“薑尚,你可是不欺我?”

他執起她的手,輕按在他左胸,低低的自嘲道,“你可有感覺到是否有所欺瞞?”

指掌之下的心髒,與她一般,“砰砰”急跳著,『亂』了節奏。

“我隻問你一句,日後……你會不會護我?會不會信我。”

“我會。”薑尚平靜的回望她,“你本『性』非惡,若有中傷之言,除非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謠言我概不相信。”

相識多年,蘇蘇知道此刻他是在對她做出承諾。

他向來待人待事皆一視同仁,卻獨獨對她一人另眼相待,確是有情。

她是個不確定對方的心意,便不會全心投入的人。

若薑尚未表白,她會繼續引誘,會繼續熱切單戀,會照常對著他流口水偶爾出言調戲……但也僅止於此,不會再進一步,不會奮不顧身,不會全力以赴。

可反之……

一旦確定了,她就會投入所有的感情……

毫無保留的,去愛他。

帝辛七年?朝歌?春

二月,北城急報,北海七十二路諸侯袁福通叛變,太師聞仲奉敕征北。

帝辛禦駕親征的機會被聞仲搶了去,滿心鬱鬱地繼續坐鎮朝野。

除開每日聽著來往捷報,帝辛坐在王座上,珠簾高卷,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捷報後,朝臣們沒事找事的拉幫結派內鬥。

數年征戰,此際四夷拱手,八方賓服,自萬民樂業,坐享太平。

今年難得北海七十二路諸侯叛變,不過聞仲早見他躍躍欲試,便一肩膀攬下,先請了他的敕令,領兵出征了。

連那白狐都感慨太師已經是兩朝元老,一把年紀,該好生歇息去了,為何還能這般生龍活虎。

失了耐心繼續聽這些無趣的搬弄,帝辛抬手朝當駕官道,“有奏章出班,無事朝散。”

卻見右班中同屬前朝老臣,商容,高擎牙笏俯伏在金階之下,“臣商容待罪宰相,執掌朝綱,有事不敢不奏。明日乃三月十五,女媧娘娘聖誕之辰,請陛下駕臨女媧宮降香。”

帝辛蹙眉,尤為反感。當年挾神明來掣肘他的祭祀,除了少數幾位世代流傳的祭祀宗族,由於根基過於龐大,與如今所有世家貴族已盤根交錯,恐動搖國基,難以在一時拔出,其餘皆徹底肅清。

稍有心思之人,便明白了這一任君王的態度,站好位置。

若今日啟奏的不是商容,他早已命左右將其拖下朝堂。但當初是身為首相的商容出麵力保他入主東宮,他再不喜,也要賣他幾分薄麵。隻懶懶的嘲弄道,“女媧有何功德,朕輕萬乘而往降香?”隱約想起,那白狐曾也說過,最好不要入女媧宮,他本是滿心排斥,倒也多了個不去的理由。

此言自是大大不敬,但帝辛乃是當今天子,又有何人敢訓斥與他?

但有人敢,主祭巫師出列,他並未像其他朝臣一般跪拜,隻略略一彎腰,便道,“陛下,女媧娘娘乃上古神女,生有聖德。那時共工氏頭觸不周山,天傾西北,地陷東南;女媧乃采五『色』石,煉之以補青天,故有功於百姓,黎庶立禋祀以報之。今朝歌得以四海安樂,當是女媧娘娘補天而令天下尚存,百姓繁衍,此乃福神聖神,今朝歌祭此福神,當佑我大商四時康泰,國祚綿長,風調雨順,災害潛消。為天下萬民之福祉,陛下何以推卻?陛下向來愛民如子,此福國庇民之正神,陛下當往行香。”

言罷,百官同時出列,俯身三拜。

“懇請陛下行香”

一番慷慨言辭,舍我其誰之勢以萬民和天下福祉的名義提出,帝辛自不能不管不顧。

他麵無表情的掃過百官中唯一不跪的主祭,眼底一片殺戮之氣

“準卿奏章。”

女媧誕辰之日,家家焚香設火,戶戶結彩鋪氈。

天子乘禦攆出朝歌南門,武成王黃飛虎縱馬尾隨禦攆,三千鐵騎押後,八百禦林自前方開路,滿朝文武隨行。

至女媧宮,文武隨班拜賀畢

帝辛站在女媧聖像下,女媧左右各有金童玉女。金童執幡幢,玉女捧如意。女媧聖像隱在幔帳之後,隻隱隱看見婆娑的幔帳之上精細的描畫彩鸞,沉香寶座之上,雕刻著走龍飛鳳,煞是靡麗。

他拈一炷香,折腰一拜,便要離開之時,女媧宮中的祭祀們大驚失『色』,諫言道,“陛下,怎可對女媧不行跪拜之禮?此乃不敬,女媧乃上古神女,如若不敬,恐會降下災禍,社稷動『蕩』……”

『逼』他出宮行香便罷了,還要『逼』他繼續跪拜?

向來高傲如帝辛,心中怒急,恰逢此刻一陣狂風吹開幔帳,現出女媧聖像。

帝辛正對著女媧聖像,果真是國『色』天姿,婉然如生……

他冷冷一笑,令人取來短刀,幾經征戰,他身上如有實質的絕對壓迫力令全場朝臣噤若寒蟬,竟不敢攔。

他一字一句的在女媧宮粉壁上刻上:

鳳鸞寶帳景非常,盡是泥金巧樣妝。

曲曲遠山飛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

梨花帶雨爭嬌豔;芍『藥』籠煙騁媚妝。

但得妖嬈能舉動,取回長樂侍君王。

對女媧不敬?

他便讓他們看看,什麽叫不敬。

昆侖

原本正是陽春三月,刹那天地變『色』,風雲四聚,諸星晦澀。

“天有異象,恐人間將有一場浩劫……”薑尚麵『色』凝重,一手勾著狐身的蘇蘇低聲道。

她麵上一白,爬上薑尚的頭用爪子巴著他的發冠穩住身形,仰首望著如血般暗紅『色』的天空。

若說是浩劫,便是……

軒轅墳

“寐喜,似乎有好戲可看了。”玉琵琶千嬌百媚的勾著少年的肩膀,一同欣賞頭頂這抹濃重的血『色』……

少年撩起垂至腳踝的辮發,漫不經心的抬眼,“天下大『亂』也好,到時能趁『亂』狩獵些大妖怪回來,運氣不錯,或許還能捕住個地仙,增上數百年道行。”

殊不知,這是場席卷三界的封神之戰。所有人,皆無法選擇的被拖入其中……

“你可知這次你闖了彌天大禍!”

蘇蘇用心音遙遙對帝辛訓斥道,作別薑尚後迅速趕往朝歌。

過去她也曾在不便『露』麵之時用心音與他聯係過幾次,但這次他卻久久未回應她,一絲不詳的預感隱隱湧上心頭。

到了朝歌,還未入宮,此刻王宮上空的空氣緊繃得一觸即發,行『色』匆匆的宮廷侍衛滿麵蕭殺,稍遠,帝辛寢宮前巫醫們麵有憂『色』的進進出出,內服宮人無表情的臉透出一絲未知的恐懼……

到底……出了什麽事。

蘇蘇隱去身形徑直進入寢宮,數十個巫師正圍著帝辛的檀木大床布法祈福,醫官和宮人端著湯『藥』和外敷『藥』膏等在一旁。

她繞過外圈的巫師,再走進幾步,甫看見帝辛時不禁驚訝的掩住唇。

此刻帝辛麵『色』蒼白,雙目緊閉,薄唇被嘔出的血『液』染成鮮紅,他身量極高,但如今頎長的身子左邊都被厚厚的『藥』布包裹,尤其是左臂,由於傷勢過於嚴重,斷骨透體而出,怵目驚心。醫師不敢輕舉妄動,遂將他的傷臂固定住,塗上一層厚厚的草『藥』,但此時的醫『藥』並未有後世發達,這般嚴重的傷勢,帝辛的手臂怕是被徹底廢掉了。

這是……在女媧宮傷的?

蘇蘇從宮人和巫師們斷斷續續的隻言片語中知道,彼時帝辛寫完這首大不敬的詩句後轉身離開女媧宮,還未走到宮門,他突然臉『色』蒼白如紙,嘔出一大口血來,滿朝文武皆驚異萬分,宮人迅速上前扶他,隨後便如噩夢,他一口接一口仿佛要嘔盡全身的血『液』一般,身上的王服前襟幾乎被血『液』浸透了……

於此同時!女媧宮前的梁柱忽然無預警地倒下,朝帝辛狠狠砸下來

眾人皆知,帝辛年少時便有倒曳九牛之威,具撫梁易柱之力,深得帝乙歡心。但此際他這等境況,又如何躲得過,當先幾個侍衛被巨大的梁柱當場砸死,尚有幾分神誌的帝辛低喝一聲,踉蹌幾步竟牢牢接住,隨即被宮人送上車攆,待禦攆回到宮中,他方安心的昏厥過去……

蘇蘇低頭視線緩緩停在帝辛蒼白的臉上,而後右掌向下,平懸在他的傷臂上,閉上眼

在宮人驚訝的目光中,一道柔和的白光從帝辛傷臂閃過,隻見斷骨迅速接好,四周的皮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不到片刻,帝辛的左臂便如往常一般,沒有一絲傷跡。

宮人們望向巫師的雙眼瞬間變得灼熱,倒是正跳著巫舞的巫師們有些錯愕,方才他們的舞還未跳到治愈那一段,而且往日他們施展巫術時,也沒有這般大的威力啊?

蘇蘇便讓巫師且領了這份功,將帝辛身上零零碎碎的傷一道醫了。

她伸手按向他的心髒,發現他的五髒六腑,皆被一種未知的力量破壞了,這樣的內部破壞他居然還能活下來……

輕咬著唇,蘇蘇將手停在他髒器上方試圖治愈他……

倏地!一股燒灼的劇痛從手心傳來!

蘇蘇迅速收回手,原本白嫩的右手被大麵積灼傷,蜿蜒密布的血痕盤亙至手腕……她心有餘悸,若不是她的手收的快,此刻怕是會蔓延至她整條手臂。

有神祗在警告她,不得『插』手。

蘇蘇凝眉看著即便在昏『迷』中,依然因劇烈的疼痛冷汗淋漓的帝辛,原本那般意氣風發鮮衣怒馬的少年君王,怕是不知道……即便他能在神罰中存活下來,這身子怕也毀了大半,這一生是離不開湯『藥』,無法再像昔日那般揮斥方遒征戰沙場。

他是那般驕傲的人,若是知道自己如今……

蘇蘇有些發悶,眼睜睜看著曆史一個個重現,卻無力阻止的感覺糟糕透了。

她在朝歌停了三日,帝辛三日未醒。朝野上下已沸沸揚揚人心惶惶。遠在北海的聞仲第三日乘著黑麒麟趕回朝歌,施展鐵血手腕在第一時間穩住大局。

蘇蘇心下稍安,遂放心回了昆侖。

重重樓閣,雕簷碧瓦。

薑尚在金台玉樓之上,舉目四眺。三日來,他每日修業歸來便在此等候,他不知道人間的伴侶是否像他們這般,他不是個重念重欲之人,不想用情將兩個人牢牢束縛住,他敬她,尊重她的想法,她去朝歌做什麽,她不願意說,即便他心中不悅,他也不會問……

好吧,他承認此刻他不是一般的不悅。

遙見失蹤三日的少女終於出現,離他尚有幾步遠,她便開始快步衝刺,猛地一頭紮進他懷中。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已經有九年沒有見你了。”她低頭猛蹭,煞是喜歡他身上清洌的味道。

他差點脫口而出,你一聲不吭就去了朝歌,而後草草用心音告訴他將在朝歌停留幾日便再無其他,當真如話中這般想過我?

雖終究沒有再說什麽,他卻是抗拒的退開身,隻淡淡丟下一句,“我們回去吧。”轉身先走。

才走出一步,少女便猛地從他身後抱住他的腰,將臉貼在他背上,可憐兮兮道,“薑尚,你是不是生氣了?”

“沒有。”

蘇蘇努力賣乖,知道他在鬧別扭,溫聲軟語,“我錯了,你原諒蘇蘇可好?別生我的氣嘛。”

“……我沒有生氣。”

掌心緊繃的膚觸,怎麽看都是在生氣,蘇蘇賣力撒嬌在他背後蹭來蹭去,將右手舉到他麵前,“你看,我當真想你,受了傷都沒來得及治,一得空就馬上來尋你。”

故意擱了三天不治,這皮肉翻卷觸目驚心的傷口甫印入薑尚眼中,他急急旋身,抓住她的手,皺起眉,“你怎的傷的這般厲害?”

“我……不小心嘛。”她心虛的嘟囔一聲,忽然腳下一輕,便見他已抱起她往煉丹房飛去。

她低頭看看手上已經被他治愈得差不多了,“不用這麽麻煩啦,你不是已經治好了。”

“我隻是治外患,內服丹『藥』補氣更為穩妥。”

嘖,好麻煩啊,“不用啦,我覺得我沒有問題……”

薑尚淡淡低頭睇了她一眼,蘇蘇便訕訕的閉嘴了,心中卻泛起幾分甜意。

規規矩矩的治了傷服了『藥』,做了快千年的妖,比這更嚴重的傷多了去,她向來都是草草用術法自己胡『亂』治療下,這般珍而重之的對待倒是難得。

薑尚垂眼看著耍賴不想動,牢牢墜在他臂上,讓他拖著走的少女,搖頭不語。

兩人從蟠桃林中穿過,“你且在這裏等我。”薑尚『摸』出瓷瓶,汲取蟠桃花『露』,準備回去製成凝『露』讓蘇蘇敷手,平日若用來敷麵,也有養顏清骨的效用。

蘇蘇在一旁百無聊賴的等了好一陣子,抬頭見他還在蘑菇,不由噙著笑跳到他頭頂的桃枝上抱住被沉甸甸的桃花壓彎的枝幹用力搖了搖,霎時頭頂的雀鳥驚飛四散,朵朵足有杯口大的蟠桃花落了樹下的薑尚一身……

“蘇蘇,別鬧……”

薑尚拂開散落在衣上的花瓣,還未收回手,蘇蘇便從樹上輕輕一躍而下,跳入他懷中。

薑尚伸手接住她,看她的發髻被樹枝勾得七零八落,不由以指將她的發髻重新理好,“身為女子,自然要時刻注意儀容,怎可這般輕忽。”

她仰頭看著他專注的眉眼,璀然一笑,翹起下巴,“你不喜歡我這樣?嗯?”那聲“嗯”尾音拉得高高的,又嬌又憨,“你喜歡嗎?”

他有些困窘的微微頷首。

她卻不滿足,嬌媚地貼近他,“你不說出來,我怎麽會知道。”

他隻得輕聲道,“……喜歡。”

比之她的柔弱可憐,他更喜歡現在她這般嬌氣又大膽的模樣。

蘇蘇很是滿意,他這樣羞赧的小模樣令她心癢癢的,踮起腳尖,抓著他的衣襟拉下去,在他的如畫眉目上輕輕一啄,調笑道,“有美人兮,見之不忘……”

薑尚無奈的搖頭。

蘇蘇吐氣如蘭地接續,“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薑尚不自在的移開眼。

她嘻嘻一笑,退開一步,腰肢柔軟一折,舞動霓裳,隨意哼唱。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東天浮上一輪籠著淡淡煙雲的玄月,他背倚著花枝,靜靜注視著少女為他在月下獨舞。

她旋身卷起裙裷,浮影若柳,流目顧盼,望著他熠熠生輝。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旁徨……”

蘇蘇為他難得浪漫了一把,見他這般認真的擺開架勢聽她訴情她卻難得老臉熱了起來,把臉藏在他懷中喃喃吐出最後兩句……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使我淪亡……”

於是這個大『亂』來臨的前夜,在小小的蟠桃林一角,便是兩人遠離塵囂的桃花源。

他將桃花凝『露』小心的一點一點塗在她的傷口上,身為修仙者,他自然知道那是神火,她究竟是做了什麽,竟會招來神的懲治?

對此蘇蘇守口如瓶,毫不鬆動。

他彈彈她的額頭,“你再這般肆意妄為,哪天鑄下大錯,到時怕我也護不住你。”

蘇蘇媚眼斜睨他,氣勢滿滿,“那倒未必。”她行事謹慎,再說身後也有向來護短的九尾一族撐腰,她如今自是安全,但若是……

蘇蘇將微微汗濕的額頭貼在他幹爽的頸窩上,慢條斯理地道,“若是這天下間還有誰能殺我……就非你莫屬了。”

他將她的腰不自覺環緊幾分,沉默了片刻,“……世事難料。”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果不其然,未隔幾日,女媧的招妖幡後腳便到了。

那日九天現出一道白光,隻有一線寬,高四五丈有餘。白光之上,懸出一道幡來,光分五彩,瑞映千條。

蘇蘇抬起頭,便見天下群妖,呼應著招妖幡的召喚,直上九天。

那一日,守衛了天門千萬年的天兵天將首次將天門打開,迎入群妖。

無數的各『色』妖光如璀璨流星,從地麵飛入那道白光中……

蘇蘇猶豫了片刻,在內心的妖『性』越來越急切的呼喚之下,飛向九天,卻又在半途被兔子攔下。

“你要去女媧那嗎?”今日的兔子,與往日卻大大不同。

蘇蘇點頭,“招妖幡在呼喚我了,如今你已是修仙者,自然不用受招妖幡的號令。”

兔子聳肩,而後道,“蘇蘇,雖然好像時機不太對,不過我還是要問,這麽多年,你似乎沒有問過我的名字呢。”

蘇蘇驚訝,“你的名字不就是叫兔子嗎?”

兔子差點噴出一口血來。但猶自辛苦的保持住形象,“像我這般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兔子,名字怎麽可能會這麽大眾化?”

蘇蘇:“……抱歉,是我太低估你了。”

眼前肥嫩嫩的白兔慢慢拔高,變化身形,兔子慢吞吞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