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我自然是……”

伴隨著這句話,一個身著白底金繡錦衣的青年噙著笑,手中的白羽扇抵在唇角,他袖口壓著精致的蟠雲紋章,珠翠為冠,麵若桃花,唇若丹砂,能將原本屬於皎皎君子的白衣穿得這般****入骨,又能有誰?

蘇蘇瞠目結舌,“你是……兔子?”

“不對,”青年搖搖食指,“我是豹子。”

“……”我靠,一隻叫豹子的兔子。

他仿佛洞悉了她的想法,“唰”地一下打開折扇,“錯,是一隻化成兔子的豹子。”

蘇蘇覺得自己已經開始思維混亂,“你的意思是……你原本是一頭豹子,然後你的愛好是變成一隻兔子?”

青年優雅的點頭,“需要我現出原形嗎?”

“那……那,那這麽多年來,你都和母兔子約會?”

他以扇掩唇,一雙勾魂眼斜斜睇她,“當然不,我有說過約會的雌性是兔子麽?那不符合我的美學。”

蘇蘇顫抖的道,“那……你約會的雌性是豹子還是女性?”

他思索了一下,“女性,不過如果遇到美麗的豹子,我也不會介意。”

蘇蘇麵部崩潰中,“……你是何時能化成人形的?”

青年神秘的朝她眨眼,“秘密喲。”

“……”

猛然想起既然他能化成人形,平日還理直氣壯的看她換衣,洗澡,枕著她的胸部睡覺她眯起眼,殺氣騰騰的慢慢轉頭看向一臉無辜的青年……

他立刻躲開數十丈外,“蘇蘇,女媧還在九天等著呢,時辰到了,那招妖幡會強製收你的,快去天宮報到吧!萬萬別耽擱了!”

蘇蘇狠狠再瞪了他一眼,胸中招妖幡的呼喚倒是越發急促,越發強烈,悻悻然朝天宮飛去前甩下一句,“死兔子,膽肥了!真反了你,看我回來怎麽收拾你。”倒也一點沒為兔子隱瞞著她,突然變成人而變得生分。

他一愣,笑道,“既然從前答應三年後給你答案,如今便是第三年,我自然告訴了你真身。”眼見蘇蘇不過眨眼之間幾乎快沒了影,他稍稍加大音量,隔空對她道,“記住!我的名字是申公豹”

蘇蘇在雲上聽到他的名字,腳底打滑了一下,到底還是斜斜飛入雲心。

雲之上,又連過九重天闕,身邊來自四麵八方的妖怪所剩無幾,最後到女媧行宮之時,她是最後一個。

隨手拉過一旁的妖怪,蘇蘇悄聲道,“現在女媧娘娘到哪一個步驟了?”

被她拉住的妖怪生得一張白淨斯文的娃娃臉,他有些驚愕道,“你是問我?”

“沒見我正拉著你嘛?”

他道,“女媧正以招妖幡,選出日後結束成湯六百年基業的人選。”

“有疑問,”蘇蘇見上頭女媧的童兒正在擺弄那招妖幡,同他竊竊私語道,“若真要殺那帝辛,為何還要勞師動眾召集天下群妖,女媧娘娘神通廣大,不是當場便可以了結?”

這妖怪倒是情報不少,與她爆料內幕,“誰說女媧娘娘未動?倒是女媧娘娘正行時,被兩道氣勁擋住雲路,當是帝辛兩位甫出世的王子,他們的命格皆是未來天宮有名的神將,而帝辛命格中也有二十八年氣運,這皆為天命,不可造次。她再如何慍怒,也要等個幾年,待帝辛氣運快盡時,送妖孽入宮,壞他的成湯基業。”

蘇蘇沉默了幾秒。

“更何況天界眾神早不喜這任天子已久,此次他又作詩褻瀆聖明,女媧自不能饒他。”他道,隨即端詳她,“你與這人間的君王有舊?”

蘇蘇語帶保留,“點頭之交罷了。”

那廂,招妖幡靈光四聚,怕是已選出結果,仙童取下招妖幡,走到天宮前列,開始唱名。

“軒轅墳,千年琵琶精玉琵琶”

行宮極大,納入天下群妖後,幾乎望不見頂,蘇蘇隻聽到一個女聲應到,密密麻麻的人潮,她怎麽也看不清那人的模樣。

“軒轅墳,九頭雉雞精寐喜”

一個少年緩緩出列,她大略一望,他們在東北角,她在西南邊上,怕衝撞了女媧,又不能隨意舉目四顧,彼此間在祥雲輕霧和鋪天蓋地的妖怪群中,相互皆看不真切。

“青丘,九尾白狐蘇妲己”

蘇蘇沒好氣的咕噥了下,果然。略略前進幾步站在這片妖怪前列。

未來在成湯江山翻雲覆雨的三妖到齊,蘇蘇歪著臉,眼尾朝兩個未來的同伴掃去,發現他們眼觀鼻鼻觀心,連個頭發絲都不朝向她,完全對她沒有好奇心。

她聳聳肩,隻得無趣的收回視線。

女媧緩緩從祥雲中隱隱現出端麗姿容,三妖同時參謁,齊聲道,“娘娘聖壽無疆!”

蘇蘇低下頭,身體本能的感覺被緩緩審視著,那股視線仿佛能看入她的內心一般,令她產生了被窺視心靈的強烈不悅感。

“三妖聽吾密旨,”與姿容一般端麗而冷淡的聲音道。

“成湯望氣黯然,當失天下;鳳鳴岐山,西周已生聖主。天意已定,氣數使然。你三妖可隱其妖形,日後托身宮院,惑亂君心;俟武王伐紂,以助成功,不可殘害眾生。事成之後,使你等亦成正果。”

蘇蘇挑起眉,也就是說,現在老大你給了豐厚報酬,要他們去迷惑帝辛,順便做個雙麵間諜,助武王伐紂。事成之後,就可以讓他們得成正果?

耳邊隱隱聽到兩個同伴已經謝恩。

蘇蘇久久未答。

周圍已經開始傳出竊竊私語聲了,那視線重新回到蘇蘇身上。

她低著頭,心中突然湧起一股衝動,深吸一口氣,清晰的道,“我拒絕。”

周遭驟然鴉雀無聲。

良久,那冷淡的聲音仿佛洞悉一切道,“為情?”

蘇蘇搖頭,當然還有為自己這條小命!

“情之一字如過眼雲煙,凡人的情愛脆弱無比,你不過是陷入迷夢罷了,待到夢醒,方知虛無。”聲音至始至終都保持在一個恒定的音階上,語速不疾不徐,卻不可違逆,“招妖幡既然選中了你,妲己,為天下蒼生,便不容你避讓。”

蘇蘇不應,隻沉默的抗拒。未幾,耳邊響起仙童代女媧宣道

“各處妖魔且退,留青丘九尾白狐候著。”

群妖俯身齊聲道,“諾”。而後化清風接連消失……

離開前,寐喜回頭,行宮內朱門被重重闔上,看不清裏麵的情勢。

“真奇怪,這天下竟還有妖會拒絕女媧……”

玉琵琶感慨,“年輕真好,再過個幾年,她便知了世事,也不會去奢求那些有若浮雲的東西。”

……出了行宮之時蘇蘇望望天色,心事重重的準備回昆侖。

“方才在行宮待了這麽久,可是與女媧做下什麽契約?”

蘇蘇認出是之前與她八卦的妖怪,避而不答他的問題,隻道,“你怎麽還未回去?”

他道,“我便是住在此。”

“?”

他觀她的麵相,掐指一算,卻是麵色一變,一再測算之後,娃娃臉抱頭糾結,“你究竟是不是蘇妲己?為何命格亂成這般?”

蘇蘇便見他風中淩亂地盯著她的臉不住測算,時而低頭時而痛苦的喃喃,“這世上竟然會有我不知道的東西……不!”

她額上爆出黑線,留下他一人糾結,卻見幾個仙童驟然現出身形,“星君,司命星君,王母娘娘有請……”

“不去,我還沒有測算好,我要算出她的命格來……”娃娃臉糾結著被幾個仙童訓練有速的拖走。

為首的童兒道,“失禮了,我家星君比較……比較率性忘我一些,遇到不可掌握之事便會如此。”

司命星君?那不是掌握萬物命格的仙君。

蘇蘇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她的命格,當真那般詭異嗎。

“蘇蘇,出了何事?”薑尚敏感的察覺她今晚心不在焉。

她搖頭,“沒事。”

“真的沒事?”他托起蘇蘇的下巴,蘇蘇立刻露出甜甜的笑容回望。他淡淡的道,“且當你沒事吧。”

蘇蘇卻是拉住他的手,“你……陪我去外麵走走。”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曲折綿長的回廊,蘇蘇頭上披著鬥篷,略慢於他半步。

“你在昆侖生活了這麽久,可有喜歡上其他人?”

薑尚道,“除了你之外,不曾。”

“那是不是有很多人喜歡上你?”

薑尚道,“未曾注意。”

蘇蘇滿意了,搖晃著他的手,“那你又為何會喜歡上我?”

薑尚扶額,不答。

“那你是何時喜歡上我的?”

薑尚頭疼的移開眼。

“你先喜歡的是狐狸的我還是人形的我?”

他求饒地道,“蘇蘇。”

她最後開口,“那你的心意……會不會變?”

“不會,”他似也明白了她驟起的不安,“蘇蘇,隻要你不變,我亦不變。”

“但若是……我不得不變呢?”

他道,“隻要不有違天道蒼生,我皆是站在你那一邊……”

懷中的少女身體有瞬間僵了僵,而後更抱緊他,沒有再說話。

“蘇蘇?”

她搖頭又搖頭,拉下他的頭輕輕一吻。隨後察覺他微涼的唇分開,主動摟住她的腰,俯下身,****的反被動為主動的吻她……

明明是甜蜜至極的吻,她抓緊他的衣襟,突然眼淚不受控製的落下。

月光下的剪影深深刺痛了另一雙眼。

她努力收拾起心情,想悄悄退離這對有****的天地……

“你就這般走了?”

不知何時,一個身影緊貼在她身旁,如絲絨般順滑的聲線魅惑道,“你們相識的更早,你又這般喜愛他,甘心就這樣退出?”

仿佛內心的隱秘被悄悄揭起一角,她不讓自己思考,告訴他也在告訴自己,“你究竟是何人!鬼鬼祟祟的這般挑唆,師兄他……他喜歡的是那般溫婉可人的女子,她也一樣尊敬喜愛師兄,兩人很般配,我自不會妄想插足……”

“若我說,她配不上你的師兄,還會害了你師兄呢?”

我知道,這一刻你是真心的。不管未來發生了什麽事,不管那些恩恩怨怨悲歡離合,我知道的,這世上曾經有這麽一個人,他曾經認真的說,會保護我,會一直站在我這一邊。不管最後的結局如何,這一刻,我是知道的。

暈迷了近半個月,帝辛終於醒來了。

蘇蘇到王宮之時,已清醒的帝辛早已知悉了一切,她化為狐身,小心的推開門扉……

“滾!”

伴隨著壓抑低沉的咆哮,一個酒杯胡亂被砸過來,她毫不費力的避開,繞開滿地器皿的殘骸,慢慢接近他。

此刻帝辛蒼白的臉上,陰鷙而發紅的眼令他像一頭受傷的困獸,扔完杯子見她還要靠近,他伸手去拉玉枕,隻稍稍動了動氣力,他驀地弓起身,歇斯底裏的咳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蘇蘇被嚇了一跳,“你……冷靜點,冷靜。”

他沒說話,劇烈的咳嗽聲仿佛撕裂了空氣一般,一隻蒼白修長的手扣在暗紅的床沿上,微微顫抖。

“子受……你沒事嗎?”

蘇蘇輕柔的叫著他的小名,他不答她,悶咳聲漸漸平息下來。

“你……還好嗎?”

他沉默了良久,在她以為他不會再開口時,靜靜的道,“你說……我是不是廢了?”

“不會,怎麽會!”

“我……此生離不開湯藥,經不起久站,受不得疲累,我的手……”他伸出那雙曾經有倒曳九牛之威,具撫梁易柱之力的手,“隻能拿得起酒杯……”再也無法馳騁馬背,再也無法征戰沙場,再也無法拉弓射箭,甚至連一把刀都提不起來……

商湯時代:國之大事,惟祀與戎。

祭祀與戰爭,便是身為一國之君的最高使命。

當年他的兄長啟便是因毒賤不能立,帝乙方傳位與他,如今他的身子,和啟有何不同?皆是無力出行手無縛雞之力的廢人罷了。

他少年天縱心高氣傲,更生得一副爭強好鬥的性子,何曾受過這般致命的打擊和折辱。

蘇蘇試探性的跳上他的膝蓋,輕輕蹭了蹭他的手,“沒事的,我會想辦法,雖然不能保證一定會恢複,但我可以盡力試試……”

帝辛麵無表情的望著床幔,好半晌,輕輕抱住白狐,不再開口。

“一切會好的……”

“……嗯。”

“打起精神來,總能有解決的辦法。”

“……嗯。”

“就算,就算不能完全解決,至少讓我一試,也許能找到另辟蹊蹺的方法……”

“……謝謝。”

出了朝歌,蘇蘇也有些抑鬱,原本是那般意氣飛揚的少年,如今這般蒼白陰鬱的模樣,陌生頹喪卻令人唏噓心疼。

“蘇蘇……”

兔子叼著一根蘿卜,慢條斯理的跟在她身後步出。

蘇蘇自從知道它的真身之後,便經常控製不住的麵部崩潰,“既然你是豹子,為何每次都見你叼著蘿卜?”

“鍛煉我的牙口。”兔子/豹子?一邊啃著蘿卜一邊打出標準的廣告標語,“常吃蘿卜,牙口好。”

蘇蘇掩麵,“為什麽你不繼續做一隻很有前途的兔子呢?很多童子都說豹子真的不適合你。”

“可能是因為我的戲份重吧……”兔子傷感的遠目。

“既然如此你就快點進入正題吧,浪費了這麽多字數抬杠會不會有點缺德?”蘇蘇也一起遠目。

“可能是因為我的人氣高吧……”兔子繼續傷感的遠目,“所以作者才不得不提高了我的出場率……”

“好吧,回正題。今日你跟著我去朝歌所為何來?”

兔子轉頭,正色望著她。

“蘇蘇,別去昆侖,回青丘吧。”

她皺起眉,“為什麽?”

“妖仙殊途,你與薑尚是不會有結果的,回青丘吧,相交多年,我不想看見你受傷。”

“是不是……昆侖出什麽事了?”

她唯一想到的,便是她妖狐的身份曝光,既然入的是仙山,她早已想到有這一天,隻是……早上她去朝歌之前明明一切如常,現在這般突然,令她措手不及。

兔子隻道,“你也知道,你的身份被曝光隻是早晚的事,你可有想過什麽應對的法子?或者,你這般自信,一旦身份曝光,那薑尚還是站在你這一邊。”

“我為何不信。”蘇蘇咬了咬唇,“你……出來時,可有看到薑尚?他可有事?”

“我沒有心力去關注那麽多。你若真不死心,我也攔不住你回昆侖,你便去看看,徹底死了心也好。”

蘇蘇心下忐忑,但幾日前他的承諾還言猶在耳,她自是知道彼時他乃是真心所言,就這般雲裏霧裏的回了青丘她自然不願,隻擔心玉虛宮是否會對他施以責罰。

兔子見她毫不猶豫的徑自飛往青丘,道,“蘇蘇,我隻在這裏等你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後你不回來,我便不再管你。”

蘇蘇頭也不回,轉瞬便消失在茫茫煙雲中……

“妖孽!還敢回來!”

在昆侖境外便被攔住,蘇蘇停下腳步,看著眼前十數個玉虛宮的弟子,而後視線慢慢停在最末位的小師妹身上。

她對上蘇蘇的視線後,轉過臉,拉住身旁的師兄,“若她肯真心悔過,離開昆侖……師兄你便放了她吧。”

“師妹你便是太過心軟,怎可縱虎歸山,若不是你今晨相告,我們怎會發現這妖孽竟已早早潛伏昆侖,可憐薑師弟也被蒙在鼓裏多年……看她一臉居心叵測,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怎可能這般放過她!必要誅離!”

“師妹!你便在這裏等著,待師兄將她的頭顱上呈師尊,師尊自有定奪。”

蘇蘇見他們談著談著越發義憤填膺,摸了摸自己的項上人頭,她道,“我在昆侖這麽多年,可有做過什麽傷天害理之事,由得你們喊打喊殺?”

“妖孽休要強辯,若是你心未有所圖,緣何偷偷摸摸的藏在昆侖?”

靠,因為我肖想你師弟行不行啊。

“蘇蘇……你還是自行離開昆侖吧。”小師妹倒也苦口婆心。

“其實你想說,要我離開薑尚吧。”蘇蘇倒也老實不客氣。

“你留下來隻會害了師兄,師尊向來不喜妖邪,師兄天資聰穎刻苦勤勉,深得師尊信賴,日後自當青雲直上。師尊選出玉虛十二上仙之後,當在弟子中令擇封神,你莫是希望兄數十年的修煉皆毀於一旦?”

蘇蘇怔了下,道,“不論如何,這些是我與薑尚的事。即便他想棄我而封神,我也要親口聽到他的答案。你沒有資格替他來做主,他與我之間……也不容外人置喙。”

“你便是這般自私?這便是你所謂的情?為了一己私情也不惜毀了師兄的前程?”馬詩詩抓緊衣角,怒目看他,“我……我比你更喜愛師兄,比你更有資格匹配師兄,若是我,我會退出,會傾力助他登仙,而不是像你這般……”

“我不想再和你談這些,完全沒有意義。”蘇蘇撫額低歎,不想再摻和這般狗血的言情戲碼,“子非魚安知魚之樂?當我說話刻薄吧,就算你願意這般犧牲,但至始至終,他選擇的人也不是你,我也不認為你有資格代替他對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

omg~ 請原諒她是個刻薄毒舌的女主吧,聖母向來不是她的風格。

一旁的師兄見向來堅強笑麵迎人的師妹黯然神傷,直接出劍襲向蘇蘇,“這孽畜死不悔改惡言傷人,師妹你且退開!”

蘇蘇避開他的劍,顧念著他們是薑尚的同門師兄,沒有出手攻擊。原想見薑尚一麵,但如今這般情勢,再加上元始天尊門下弟子並非是那些三流小角,她還未練到可以不傷一人自由來去昆侖的地步。

抬頭再望了近在咫尺的昆侖一眼,蘇蘇咬牙便想先行離開,日後再找機會偷溜回來。

“孽畜!哪裏逃!”

從她背心襲來一把拂塵,她掌心一熱,“斬八”及時從她手心浮出,她迅速橫刀一擋,望向來人。來人道袍領上乃是玄色,其他幾位弟子見他紛紛恭敬地低頭,“大師兄。”

他利眼盯著蘇蘇,“何方妖孽,竟敢在我昆侖門下挑釁。”

蘇蘇冤枉,“我何時挑釁,分明是你們步步緊逼。”

“孽畜你竟含血噴人,若不是你先居心叵測,潛伏我昆侖,引誘我師弟,繼而再誣陷於我!”

“大師兄,莫要聽她妖言惑眾!怕是這妖孽潛伏多年,謀奪我闡教機密,別讓她逃了!”

蘇蘇含冤莫白,被那拂塵封住去路,那大師兄道法明顯更勝一籌,對戰之時,斬八雖幾次擋住拂塵的攻擊,但那勁風觸麵卻如針紮一般,更何況身後數十把仙劍封住後路,令她無法脫身!

一時,明晃晃的劍陣鋪天蓋地。

蘇蘇梗著一口硬氣,未向薑尚求助,一徑苦撐。

身上的血痕漸漸增多,伴隨著尖銳的痛楚,她能感覺自己的衣裳慢慢被鮮血濡濕,卻也因為疼痛,真動了心頭的邪火。

“斬八”

蘇蘇雙手握住刀柄,低喝一聲,騰身而起!

霎時刀身泛出紅光,與拂塵交撞在一起時,震蕩聲炸向四麵八方!

大師兄連退數步,腳尖連點三下迎頭躍起,配合左右兩把仙劍襲向蘇蘇!

她閉目凝神,信手一拈,一團狐火遇風連起數丈高,燒向拂塵,他忙加大氣勁,將拂塵內卷,卻閃避不急,被狐火燒去半截!

左麵持劍的弟子頓覺手中劇痛,那在狐火之中燒得赤紅的橫刀殺氣崢嶸,竟將那仙劍斬斷,斜上刺向他的胸口

他驚呼了一聲,慌忙想避讓,卻見那妖狐箭在弦上之時,臨頭卻強行停住,自己竟受了反震之力!

不能殺他……他是薑尚的師兄……

蘇蘇忍下斬八的反震之力,險險停住,在她勉力停下的這一刻,身後另一把仙劍已毫不猶豫的刺入她體內!

蘇蘇蹙眉回頭,斬八震開身後見自己一劍得手一臉喜色的闡教弟子,微顫的手摸到血如泉湧的背心,咬牙拔掉這把劍,狠狠甩入一旁欲趁機偷襲的弟子的發冠,將他的發冠連帶人一道牢牢釘在一旁的古樹上,卻是始終未傷及任何一人……

陣陣喊殺聲和刀劍鏗鏘聲充溢了耳膜……

她機械的反擊,隻守不攻。

身上傷痕不斷增加,大量失血,她眼前開始模糊……

手臂已漸漸麻木,快要握不住斬八,朦朧的視野慢慢被團團圍上的刀劍遮蔽,猙獰的麵孔,毫不掩飾的惡意和殺機……

她從未傷害過一人,為何他們就非要把她趕盡殺絕……

……“蘇蘇!”

不知是何時,當被熟悉的懷抱護在懷中之時,她終於放鬆了身體,倚靠在他懷中,身體各處的疼痛在安心之後也湧了上來……

“孽徒!”

耳邊那極其洪大的聲音蘊含著令人膽寒的怒意,“事到如今,她的妖邪之身已現,你還執迷不悟嗎!”

蘇蘇聞言伸手想撫向她的耳朵,後知後覺的發現她的耳朵和尾巴皆已現形,才知自己原來傷得有這般重……

她的手摸到一半便被一隻有力的大掌握住,薑尚將遍體鱗傷的蘇蘇護在身後,與她十指交扣,不卑不亢道,“師尊,弟子早已知她是妖,一切罪責弟子願意擔負。”

一言既出,語驚四座。周遭闡教弟子皆不敢置信的看向二人,天尊對妖邪向來深惡痛絕,連同門下弟子皆嫉妖如仇,薑尚此番話,簡直就無異於宣告背叛師門。

“你”元始天尊怒極,“孽徒!孽徒!”

話未落,隻見無形中仿佛有一隻手狠狠擊向薑尚的心肺,他胸內五髒六腑仿佛被狠狠絞碎,單手掩唇,血液仍是不受控製的滴流而下……

“師兄!”小師妹哭著跪在他身前,“師尊,求你饒了師兄吧,一切皆是我的錯……”

蘇蘇急惶惶想去扶他,卻被他輕輕推開手。

“弟子知錯,甘願領罰……”他撩開衣襟,跪於地上,闔上眼。

他向來尊師重道,她毫不懷疑,若是元始天尊要他死,他也不會避讓半步。心中惶惶然拉住他的衣襟,他卻沒有再回頭。

“孽徒!你私藏妖邪,知情不報,壞我清風,可曾知罪?”

“弟子知罪……”

到底是寄予厚望的徒兒,天尊語氣有些鬆動,“知罪莫若悔改,你可甘願領罰!”

“弟子愧對師尊教導,甘願受罰。”

蘇蘇卻是心下一涼,他認了錯,甘願在昆侖領罰,意思是……他也覺得與她相戀,是錯的?那她?那她怎麽辦?

“這是什麽意思?”蘇蘇抬頭看他,“你……你要留在昆侖?那……我呢?”

“孽障!你且還要引誘我徒兒!”

“師尊!”薑尚叩首,鬆開蘇蘇的手,“求師尊饒她一條生路,弟子願代她受過。”

蘇蘇抿住唇,用力搖頭,差點想脫口我不要你用這種方式救我!

“蘇蘇。”他淡淡的道,她突然發現,當他收去了所有溫情,用著待所有人一般的姿態待她時,竟是這般冷漠。

“你回青丘吧。”他頭也不回地道,“別再來見我了。”

“薑尚……”她輕輕地拉住他的衣袖。

他揚袖揮開她的手,始終沒有回頭看她。

“你回去吧,不要再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