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他朦朧感覺胸前突然泛起一陣暖意,原本充溢周身的冰涼僵硬感慢慢被驅離……

意識模糊中,鼻息間隱隱傳來一陣似有若無的淡香。

他努力想睜開眼,眼前卻似乎隔著一層厚厚的無形障壁,如何也看不清楚……

是誰?

他凝起周身力氣,伸出手……

是……

“咦,還沒有醒來嗎?”

薑尚驀地睜開眼,隻見一頭通體雪白的狐狸扒在他床沿,舉起一對爪子正蠢蠢欲動的想往他臉上招呼,“蘇蘇?”

“哦,今天天氣不錯。”狐狸立刻做若無其事狀爬到他床上,一屁股坐在他胸前,“聽說你這兩天差不多痊愈了,感覺如何?”

薑尚雙手捧起狐狸,將它提到枕邊放好,扶著額半坐起身,“稍有些頭暈,不過已經沒有大礙了。”

蘇蘇“唔”了一聲,看來那密寶的效果確實不錯,以後可以去大長老那挖挖牆角。

“今日你怎麽會這麽早來?”往日它大多是在午時過後方出現。

“因為我唄。”床下突然傳來兔子的聲音。

“你?”

兔子慢騰騰的退開幾步,神奇的憑空叼出一根蘿卜,“我來這考察一下環境。”

這次連蘇蘇都有些莫名,早上和兔子下人間時未聽它說過此事啊。

“怎麽了,我想學道法很奇怪麽?沒有妖不想修仙吧。”兔子紳士的扒拉一下耳朵,咬一口蘿卜。

蘇蘇將頭探出床外,“回頭我燉了你這隻肥兔子,認識數百年,你想離開青丘去昆侖修道都沒有事先告訴我,活膩了!”

薑尚道,“那你想拜在哪位仙師門下?”

兔子聳聳肩,“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蘇蘇從床上一躍而下,叼住兔子開始進行再教育,薑尚單手托著腮,歪頭看著他們玩鬧。

“薑師兄……”

打打鬧鬧到一半忽然聽見小師妹的聲音,蘇蘇鬆開嘴,放開哀怨的任蹂躪的兔子,抬頭看去。

“咦,蘇蘇你也來了。”

她點點頭,便看見原本很是青春驕縱的少女突然罕見的粉麵含春,羞羞答答。

噢噢,果然是春天到了啊。

“不知道師兄的傷勢如何?今日可有不適。”

薑尚道,“已無礙了。”

她“哦”了一聲,也知他向來寡言,便主動挑起話題,“既然如此,疏圃的丹水已融,師兄你此前不是曾說過煉製不死『藥』還缺了丹水做『藥』引,那……那個,我可以陪你一同去取水。”

蘇蘇嘖嘖搖頭,還是矜持點比較好吧,而且對著的還是薑尚這冰人。

過去數年來,幾次小師妹相邀,為了避嫌,薑尚每次都輕描淡寫的回絕過去。她這般熱情不懂得遮掩心意,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歡薑尚了,無不扼腕歎息她的沒眼光。

誰料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這次薑尚沉『吟』了片刻,微一頷首。

小師妹整張小臉瞬間亮了起來,小小聲的歡呼了下,很是雀躍!

小師妹本就是個美人,這樣青春又純情的模樣自然很是可愛。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蘇蘇想認識了這般久,自己也該恭喜下人家,但看著她這般幸福可人的模樣,竟隱隱覺得有些刺眼起來。

嫉妒的女人最難看,蘇蘇伸出爪子用力『揉』搓『揉』搓狐狸臉,所以就不該太安逸太好心,享受久了薑尚對她的特殊待遇,也難得大發善心的救了他,現在見到自己不再是特殊的那一個,定然會覺得不舒暢不平衡。

“蘇蘇,”薑尚出問前回頭看它,“你們要不要一起去?”

蘇蘇忍不住囧了下,不知道該說他是沒經驗還是沒神經,人女孩家家的鼓起勇氣約你去二人世界,你還想戴上她這特大號的飛利浦去礙眼?

小師妹難掩失望之『色』,卻也好脾氣地道,“蘇蘇,你也一起來吧,疏圃的不死泉也解凍了呢。”

她識趣的搖搖頭,“不了,我就在這歇一歇,等會你們回來了再叫我。”

“好吧。”薑尚也不勉強,推開門,沐浴在日暈之下,好一派風光霽月豐神秀美的皎皎君子。

兔子看著他們兩人越走越遠,終至消失的身影,“好一對壁人吧?”

“看上去確實挺般配。”蘇蘇一揚手,房門便自動闔上,她瞬間恢複了人形

隻見一下秒,一個渾身赤『裸』,長發及地的柔美少女出現在原地,長長的青絲曳地,半遮半掩地劃過她胸前,微微交疊的雙腿恰如其分的擋住腹下泄『露』的春光……

兔子呆呆的噴出兩管鼻血。“不……不要讓老人家看這麽刺激的畫麵……”

蘇蘇一巴掌pai飛它,隨手拉過薑尚的被子遮住身體。

兔子兩隻兔爪捂住此刻格外脆弱的鼻腔,“你……你今日……莫不是要『色』誘那薑尚?”

蘇蘇理由當然的點頭。

“那個……那個人家好像有小師妹了啊。”到時候被光溜溜的趕下床不是很丟臉。“何況,你從前不是要殺他嗎?”雖然後來因為法禁,這麽多年來都沒有下手,但如今她終於通過了修業,為何又想放過他?

他自然不會像其他九尾那般猜測她這般頻繁往來青丘與人間是喜歡上薑尚,雖然偶爾會戲謔調侃她心屬他人,但他一直清楚的知道,這麽漫長的相伴,她骨子裏同他一般,饒是再如何『插』科打諢嬉笑怒罵,皆是將自己擺在首位之人。

她想殺薑尚,那麽必然會有她的理由。如今她想放過他,必然也會有她的理由。

蘇蘇斜睨了它一眼,“我隻是想通,就算殺死了薑尚,還有第二個薑尚出現,倒不如主動去掌控他。”

“你現在是如此想,但未來呢,”兔子道,“女子比男子更易動情,尤其情之一字,向來不是理智所能控製。我怕你到時假戲真做。”

第一次見兔子這般認真,蘇蘇胸中泛起難得的暖意。

“我會把握分寸,若有不對就及時抽身而退。”

“蘇蘇,我怕你會傷心……”

蘇蘇沉默了下,“我知道……”

但從她被綁縛在妲己這個軀殼那一刻,伴隨著曆史無法抗拒的轉動,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停下了。

回來時已近黃昏,暮『色』沉沉。

“師兄……那,我回去了。”

薑尚輕點了點頭,轉身走進自己的別苑。

房門緊閉著,這般晚了,看來蘇蘇已經回去了吧……豈料剛一開門,那滿目難擋的春『色』便朝他襲來!

隻見他床上棲著一個赤『裸』的少女,她像小動物一般緊緊蜷縮著身體,雪白的肩膀和大半的柔嫩胸脯大刺刺的曝『露』在空氣中,烏亮如上等綢緞的青絲傾瀉而下,幾縷垂落於地,從青絲間『露』出的半張側臉,極之秀麗,如清腮潤玉,仿佛氤氳著柔和的華光。

他垂下眼,未貪看春『色』也未落荒而逃,隻冷淡地道,“姑娘,不論你睡著與否,請自重。尚自不想讓姑娘難堪。”

被他的聲音吵醒,她嚶嚀一聲睜開眼,看到他時霍然眼一亮,歡欣的道,“薑尚!”

說著便包著被子跌跌撞撞的從床上下來,腳還未踩到地麵,她就‘吧唧’一聲麵朝下摔落於地。她拉著被子搖搖晃晃的又爬起來,才剛走了兩步,又‘吧唧’一聲麵朝下摔回去,不由委屈的仰著頭,眼淚汪汪的看向薑尚,“我還不習慣用人形走路啦,薑尚!你為何都不來扶我?”

薑尚朝她走了兩步,有些遲疑道,“蘇蘇?”

“對啦!不然還是誰。”她帶著點撒嬌的埋怨,張開雙手仿佛還是以前的狐身般衝他道,“你抱我上去,我走不動了。”

他垂眸俯看著眼前的少女,隻覺向來無波的心緒有些紊『亂』,但眼前的少女也是他多年來所嬌寵的狐狸,冷淡疏離的話終究無法出口,隻蹙眉道,“蘇蘇,你能變回原形嗎?”

“是不是我的人形很醜?”少女被打擊得飆淚,“完蛋了,我這兩年變不回原形啦。原本想修煉成人形時第一個給你看,結果,結果……”

對上少女眼巴巴可憐兮兮的視線,何況他也不能讓她就這麽幹坐在冰冷的地麵,隻得籲口氣,橫抱起她……

甫接觸到她那一刻,一股熟悉的淡香幽幽撲麵而來,他低下頭,果然……

“蘇蘇,多謝你那夜救我……日後尚定當相報。”

數年時間於妖而言,不過是滄海一栗,彈指一瞬。是以收到蘇蘇單方麵的口信要在人間暫留幾年,長老也不以為意。

蘇蘇便也就帶著兔子,在昆侖住下了。

不知自己差點為他人做嫁衣的蘇蘇私心並不想因為薑尚與小師妹鬧翻,在她而言,小師妹並未傷害過她,遂多少還存著點“女人何苦要為難女人”的意思。更何況此時的小師妹『性』情率真,雖然有些小驕縱,卻也不失為一個可愛的女子。

她並不是虐待狂,無時無刻都想著要算計周遭所有人。若與她的利益未有太大衝突,蘇蘇倒也願意嚐試和平共處,雖然她也明白,這並不可能……

錢、權、『色』。

人生在世,求的無非是這些。

蘇蘇蹙眉,可惜於薑尚而言:錢,他通曉“點石成金”之術。權:日後他將權傾天下留名青史,為百家宗師。即便不提日後,此刻他也身在仙門,意可登天。

那隻剩下……“『色』”。

可惜……蘇蘇惱怒地想起他毫無所動神聖不可侵犯的模樣,糾結著他究竟是柳下惠還是根本就“不能”。

“錢”、“權”已然是死路,隻剩下“『色』”還能抱有一些希望了。蘇蘇籲口氣,不管了,不論他能不能,就算他“不能”她也要讓他能了。

以此刻蘇蘇的身份,自然不能大張旗鼓的表明所居何處,就算她不要自己的名節,也要照顧下薑尚的名節嘛

以“族中成年禮必須到凡間試煉為由”,蘇蘇和兔子一起咬著爪子眼淚汪汪的45度仰望薑尚,“在凡間我們隻認識你一個,我們這麽多年的情誼,你忍心讓我們倆無處容身『露』宿荒野嗎~”

薑尚:“……”

一番死纏爛打+淚眼攻勢終於成功的被收留,作為昆侖的黑戶還披著一身閃亮亮的美少女人形,蘇蘇平日多待在別苑內鮮少出門,至於兔子,則借著原形之便,常常天剛一擦亮就到昆侖各處實地考察去了。

向來平靜無波的生活被她強硬的打破,薑尚如今除了教會年幼的狐族少女走路,還要開始教她遊走人間必須遵循的世事和秩序。

“薑尚,”她搖搖晃晃的在薑尚進門時撲上去,“你回來了!”

他雙手在她跌倒前及時接住她,“嗯,我回來了。”

她歪頭看他,“今日有學到什麽有趣的術法嗎?”

“嗯,正在研習陰陽之術。”道門修仙為:納外氣、養內氣、和陰陽、通經絡、並以“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以達到天人合一、天人相應的進境。

蘇蘇對這些修仙之法不感興趣,她雙手勾住薑尚的臂彎,“白日你和兔子經常不在,原本原形時還能次次撞見你師妹,但近來我再也沒見到她,別苑中隻有我一人,實在很無趣啊。”

薑尚隻得苦笑……

想起蘇蘇暫留在他別苑的隔日,他卯時正要去玉虛宮時,突然從西麵的廂房傳來蘇蘇一聲驚呼。

昆侖自古妖獸盤踞,雖有結界,但法力高強的妖獸突破結界攻擊術士的事也時有發生,不由心中一淩,往廂房趕去。

“蘇蘇!”

猛一推開門,他霎時愣住了!

眼前的少女玉立在浴桶中,衣裳盡濕一覽無餘,她上裳已褪到腰間,渾圓的酥胸被濕潤的長發半掩著,隱約透著一點粉櫻,長長的青絲飽浸了水汽閃爍著柔膩的光華,隨著緊貼著身線的小裳沒入腹下,奈何此刻她正抬起腳,一隻雪白的纖足踩在浴桶外的矮幾上,從他的角度,正正看到被高高撩起小裳差點開到了腰間,怎的是驚心動魄的香豔!

他忙迅速轉身,“失禮了。”

“薑尚,你別走……”身後的少女叫住他,不知是此刻的情境太過曖昧,先前清澈的聲音隱隱透著一絲柔媚。

他站在了,卻不回頭,隻守禮的道,“男女大防,你有何事?”

身後沉默了半刻,在他抬腳想離開時,她丟臉又尷尬的聲音才響起,“我……我不懂得怎麽穿凡間的衣服……”

饒是淡定如薑尚也不由有些頭疼,“你來時不是穿著一件紅衣嗎?”

她似丟臉至極,開始抽抽噎噎道,“那是……那是族裏的姐姐們為我穿上的,我法力低微……又不懂得變衣服……凡間的衣服曲曲絆絆的,我怎麽也學不會……”

薑尚忍不住扶額。

“我現在又變不回原形,又不懂得穿衣,你……你莫不是要我光溜溜的出去吧?若是那樣的話……雖然沒有『毛』到處跑很奇怪,但是也並非不行……”哇哈哈哈哈~我就不信你敢讓我去『裸』奔!

薑尚隻覺得越發頭疼,“蘇蘇……”

少女驚喜的聲音從背後想起,“你願意教我穿衣?”

“不是……”

“那你是想要我『裸』奔?”

薑尚:“……”

他越發覺得收留了她是個大麻煩,他平靜的生活開始被攪得一團糟。

在那短暫難挨的時間裏,他回房取了件早年的衣裳給她,同時用黑布蒙住眼,為她穿衣。

“這樣也可以嗎?”她暗暗咂舌,若自己蒙了眼,八成會穿的七零八落。

他沒有吭聲,隻遠遠的隔開彼此身體的距離,除了指上的衣服之外,嚴謹的避開肢體接觸。

實在是……太打擊身為女人的自尊了

蘇蘇幹脆一發狠!嗷嗚一聲化身為狼作腳步不穩狀用力撲倒他!

浴桶“砰”得重重一聲,被蘇蘇的大動作撞倒,薑尚眼上的黑布被碰掉,在摔倒前伸手往蘇蘇肩上一帶,以免她一頭撞上旁邊堅實的浴桶,擺在浴桶旁的矮幾和洗漱用具如多米諾骨牌般,霎時跟著接連掉落……

隻聽一陣嘈雜的乒乒乓乓聲過後,室內稍稍安靜了幾秒,蘇蘇趴在薑尚胸前,和他四目相對……

就在這時,廂房的門“哐當”一聲被大大打開。

“薑師兄你在這兒嗎,剛剛在外頭都沒找到……”

吳儂軟語嘎然而止,小師妹看到衣衫不整,正和一個近乎半『裸』的少女抱在一起的薑尚,瞬間蒼白了臉。

薑尚見房門大敞,蘇蘇又近乎『裸』裎的纖細身子,不由以袖半遮住她,對小師妹道,“快把門關上。”

她喉中細細的嗚咽一聲,捂住嘴,飛快的帶上門後轉身奔出他的別苑……

待屋內重新安靜下來,蘇蘇低垂下頭,“對……對不起……”

薑尚沒有吭聲,隻麵無表情的起身,突地手臂一緊,低下頭,便發現少女伸出手緊抓住他的衣袖,仰起頭看他。

“你……你是不是生氣了?”她不知所措的看著他,“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有關係。”他低聲道。

“你師妹是不是誤會你了……我這樣是不是破壞了你們,我……”

“我與她隻是普通的師兄妹關係,你不用多想。”他輕輕撫了撫她的發,時間很短,隻停留不到一秒便移開了,“沒關係的,蘇蘇”。

她便也鬆開他的衣袖,讓他重新幫她穿上了衣裳。

隻不過從那日之後,小師妹就再也沒有入薑尚的別苑一步。

有關她是不是早已知道小師妹每日清晨都有喚薑尚一道修業的習慣,故意選在那個時刻發威……已是個陳年舊謎。

對於以如此突然而決絕的方式迅速重創另一個女子的暗戀,蘇蘇隻是無辜的眨巴著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