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杜環說的有道理

五日時間一晃而過。前日半夜,城中大火漸次熄滅,雖仍有少數地方燃著火苗,絕大多數火焰都已經停熄。

但不論大食軍還是大唐軍,都並未立刻派兵入城。他們又等了一日半,一直到第五日清晨天亮以後才派兵進入城中。

這一日才到寅時正,還得過很長時間才能天亮,並波悉林就醒來而且再也睡不著,遂穿上衣服坐在床邊看起經書。但他心裏念頭繁雜,經書也看不進去,又要出帳篷在營中走走。

“總督,您再穿上一件外衣吧。”侍衛勸道:“現下晚上天氣還冷,您就穿一件外袍恐怕經受不住。”

“誰說的,我……”並波悉林一邊說著,一邊掀開門簾就要出去。但隨即一股冷風鑽進帳篷,也鑽進他的懷裏,讓他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顫。見此情形,侍衛趕忙給他披上外衣,又在胸前係上扣子。

“哎,不如年輕時候了。”並波悉林歎道:“我今年才四十歲,身體已經明顯比不上年輕時候了。若是在剛剛被易卜拉欣派到呼羅珊組織反抗軍的時候,我隻穿一件單衣被冷風吹一晚都沒事,現在竟然穿著兩件外衣被冷風吹一下就打寒顫。哎!”他又歎了口氣。

“總督雖然有些方麵比不上年輕時候了,但在更多方麵遠遠勝過年輕時候。”侍衛說道:“您現在擁有淵博的學識、出眾的能力不論治理國家或者帶兵打仗、以及深邃的智慧,這都是您年輕時候不擁有的。”

“哈哈!”聽到侍衛的話,並波悉林忍不住笑了起來。

“確實,你們說的這些,我年輕時都沒有。但有一樣我現在擁有的最珍貴的東西,你們沒有說到。”並波悉林又道。

“請總督告訴我們,是什麽?”

“是實現夢想的權力。”並波悉林說道:“我小時候,就想建立整個世界最強大的國家。當時的大食國已經很強大了,但始終沒有同東方的秦那國交戰,無法確定是否比秦那國更強。”

“等我長大後,終於能夠與秦那國交戰,確定大食遠比秦那國強大,實現了小時候的夢想。你們說,這是不是最珍貴的東西?”

“是!”侍衛們都立刻答應道。

“哈哈!”並波悉林忍不住又大笑起來。

這時他的外衣已經穿好,扣子也都緊緊係上。並波悉林又戴上帽子,走出帳篷。

他在營地內走了很長時間,足足有將近一個小時。但他仍然心裏念頭極多如同一團亂麻。他想找薩利赫或侯梅德說話,但想起這兩名將領今天也有任務,又不忍心叫醒他們。

“回去吧。”他又小聲吩咐道。屋外的冷風也不能讓他恢複清明,那就沒必要再在外麵待著了。

“是。”侍衛答應一聲,走在前麵要返回大帳。

這時忽然從一間帳篷內走出兩名士兵,看樣子也是睡不著覺不知是出來尿尿還是一樣吹冷風。並波悉林也不在意普通士卒作甚,向大帳走去。

但他才走了兩步,忽然停下,對一名侍衛說道:“你去將那兩個士兵帶過來。”

“是。”侍衛答應一聲,轉身離開;不一會兒,他帶著剛才出帳篷的兩個士兵走過來,行禮道:“總督,我已將杜環與高適帶到。”

“見過呼羅珊總督。”杜環與高適走到他麵前,行禮道。

“你們跟我來。”並波悉林說了這句話,隨即頭也不回的向大帳走去。杜環與高適這時還不明白發生了何事,正在懵逼,被侍衛推著去往大帳。

“真是暖和啊!”一走進大帳,高適就忍不住小聲說道。他現下住的小帳篷,因木炭不足,晚上火盆能提供的溫度極少,蓋幾層被仍然覺得冷;可在並波悉林的帳篷,他覺得就算脫光衣服裸奔也還熱。

“確實暖和。”杜環也不由得說道。

“你們坐下吧。”並波悉林已在主位做好,一邊吩咐侍衛端來熱水一邊對他們說道。

“多謝總督。”杜環與高適行了一禮,之後才坐下,又立刻舉起水杯一飲而盡。

“離天亮還早,你們半夜出來作甚?”並波悉林問道。

“我們被尿憋醒,出來撒尿。”會流利說大食話的杜環回答。

“看來你睡前喝的水太多了。”並波悉林笑道:“現在天還冷,水不能變成汗排出去,隻能以尿的形式出去了。”

“確實喝的不少。”杜環有些尷尬的回應。

“哈哈!”並波悉林不由得笑起來。

“你們兩個這段日子過得如何?”並波悉林又問道。

“很艱苦,但還能忍受。”杜環回答起來:“我們每天天亮起來,吃過早飯就出營去收集木柴或形狀合適的石塊,中午前返回軍營。”

“如果上午收集的是木柴,那麽下午就要負責將柴燒城碳;如果上午撿的是石塊,那下午就要送到投石車兵的營地,還要負責磨一磨。晚上可以躲在帳篷裏休息。”

“每天三頓飯,都是麵包,偶爾有配菜。早飯和午飯還充足,晚飯不夠,經常吃不飽。……”杜環比較詳細的敘述了這段時間的經曆。

“喜歡過這樣的日子麽?”並波悉林問道。

“沒有人會喜歡這種日子,就好像沒有人喜歡辛苦幹活。但天下的事情有所得就有所失,”杜環忽然話風一轉說道:“就好比今天淩晨,我們感受到非常溫暖的帳篷,喝到了熱水,這一切也都是有代價的。”

“哈哈!”並波悉林又笑道:“這次你真的誤會了。我隻是因為順風聽到你們說秦那話,猜測是你們兩個人,又一時心動帶你們來到我的帳篷,你們不用付出任何代價。”

“真的麽?”杜環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反問道。

麵對杜環的反問,並波悉林忽然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如果你們能回答一下我的問題,當然更好。”

“既然我有得到,那隻能回答問題了。”杜環說完這句話,不等並波悉林出言,就又說道:“即使你不說我也能猜到:你之所以睡不著覺,是因為擔心天亮後與秦那軍隊爭奪城池不利。”

“五天前你下令在城中點起大火,燒毀了許多房屋,還燒死了許多秦那士兵,這對你奪取嗢鹿州城當然是有好處的。但是,這也帶來了壞處。那就是在重新入城時,秦那軍隊更有優勢。”

“秦那士兵是通過地道進入城中,他們完全可以預先進入淺層地道,發現地麵不再特別熱後就從裏麵鑽出來占領房屋院子。”

“而你們卻隻能從城外進入嗢鹿州城。即使一直在城門安排士兵關注地麵溫度,一旦發現可以進入後馬上回報,你們也會比秦那軍隊慢一步。而慢的一步,很可能影響戰役走向。”

“同時,嗢鹿州城的得失又關係到整個安西戰局,如果失利,或耽誤太長時間,都會導致戰局發生變化。”

“總而言之,你因為擔心天亮後在占領城池的過程中吃虧,所以睡不著。”

“你說的不錯。”並波悉林點頭道:“就是這樣。你可以緩解我的擔憂麽?”

“沒有。”杜環學著大食人的樣子攤手道:“我即不了解現在的秦那軍隊,也不完全了解大食軍隊,更不知道嗢鹿州城內有多少地道,更不知道大火將城內燒成什麽樣子,怎麽出主意?”

“我可以立刻告訴我知道的事情。”並波悉林道。

“不必了。”杜環的表情卻忽然變得嚴肅起來:“不要說我以上都不了解,即使我了解,也不會給你出謀劃策!”

“你在嗢鹿州城內放火,燒死超過一千我軍將士,而且麾下將領還說我軍所有將士都應該下地獄!你們如此殘害我軍將士,如此羞辱我軍將士,我豈能為你們出謀劃策!”

說著杜環已經站了起來,站在他麵前厲聲說道:“我現在沒有任何方法反抗你,你願意怎麽處罰我就能怎麽處罰我,但休想我為你出謀劃策!”

“你休想!”高適雖然聽不大懂杜環在說什麽,但也能大致判斷出他在叱罵並波悉林,也立刻站起來說道。

聽到這番話,並波悉林一度雙手握緊了拳頭,眼神嚴厲,似乎想要處罰杜環。但他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對他們的處置,隻是揮手讓他們離開。

“總督,杜環這樣羞辱,您為什麽不狠狠地處罰他?”侍衛忍不住問道。

“處罰他有什麽意義?”並波悉林反問道:“他說的都是實話,難道處罰了他,他說的話就是錯誤得了?”

“而且雖然他沒有給我出主意,但我卻因此能夠安定下來了。”並波悉林忽然又笑道:

“大食與秦那之間已經完全不可調和,都十分痛恨對麵的將領、士兵,入城後會盡全力奪取每一棟房屋、每一戶院子;納賽爾又急於立功洗脫原來的過錯,根本不需要我再擔心什麽。我的心情也因此變得豁然開朗了。”

“我要去睡覺了,你守在帳篷門口,天亮後如果有將領想要請示,就告訴他們,按照昨夜製定的計劃實行。即使遇到意外事情,我也不會出麵,一切都靠他們自己決斷。”

並波悉林一邊說著,一邊走到床邊,脫去衣服躺在**又睡起來。很快很快呼呼大睡。

“是。”侍衛小聲答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