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方天地原本是純白的。
而後這片天地如同染了一層墨，到處都散發著令人心悸的不詳氣息。
如今，這一切終於迎來了轉變。
黑暗中心出現了一個黯淡的白色光點。
那個光點越來越亮。
到最後，當光點的明度抵達某個界限後，猶如超新星爆發般的風暴瞬間席卷了整個空白之域。
一如於混沌之中重開天地般。
浩**長風吹卷千萬裏，激**的靈氣潮流震懾八方！
除了白憐外，在場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那星、那月、那水、那水上緩緩浮現出來的陸地……一切看起來都是如此的真實。
這是小世界，還是幻象？
魔皇還完全沒有弄清楚狀況。
隻因這變故來得太突然。
當它從失神的狀態中醒來時，一點寒芒已經出現在他眼前，距離他的眉心不過半丈遠。
它已經感受到一股包夾著難明磅礴氣勢的氣勁在撕扯它的頭皮了！
“等等！”
時間似乎突然停止流動。
魔皇開始思考問題。
這不合理！
上一刻白憐已經氣機全失，隨時有可能魂飛魄散。
縱然她的兩個師妹跑出來攪局，在它看來也不過是螳臂當車罷了。
但就是這一瞬間的遲滯讓整個局麵出現了翻轉。
要閃開，必須要閃開這一槍！
魔皇在心底咆哮。
隻是它的腦子跟上了，手腳卻完全反應不過來。
當時間重新流動，它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槍尖離自己腦袋越來越近。
它的眼眸中倒映的不是槍影，而是莫名升起的恐懼！
事情已經完全脫離了它的掌控。
不不不，不該如此！
它才是掌控全局的那個存在，若非有這道封印在，整個東神洲早就淪為它的養殖場了！
什麽白憐、青鸞、餘纓都隻是養殖場中隨時可以拿來宰殺的玩物。
魔皇再也無法淡定，它麵目猙獰，那本來就醜陋的麵龐如今顯得更加令人頭皮發麻。
“滾開，給本尊滾開！”
它拚盡全力才堪堪抬起右手。
就如同陷入了寸步難行的泥潭之中，當它終於凝聚起一點黑光時，封印正在迅速潰散的天尊之槍已經裹挾著至尊無上之道的手印重重地刺進了它的眉心。
“！”
這一刻，萬籟俱寂。
空白之域中的所有光芒全似找到了傾瀉出口般湧入魔皇眉心的傷口中。
餘纓和青鸞捂著嘴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就是白師姐的真實實力嗎？
她們隻以為自己看見雪之君主在鎮壓世間一切不臣之人。
噗通——
餘纓和青鸞雙腿紛紛一軟，氣喘籲籲地跌坐在腳下剛形成的陸地上。
從虛無之中漫湧出來的壓力是不分敵我的，她們雖然一直咬牙堅持，但最終還是被耗光了體力。
也就是這兩連跌打破了現有的平衡。
嗡！
清越的震響聲如水波般傳向四方，天尊之槍一舉將魔皇的識海攪碎。
“啊啊啊啊……”
淒厲的慘叫聲劃破長空。
大海為之**漾，星辰都開始墜落。
但這般舉措並不能讓白憐停下腳步。
留給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她要在這有限的時間裏將魔皇殺到再無複生的可能！
“天道無相！”
沒有什麽華麗的招式，有的隻是將自己體內的大道沒有任何保留地全部打入魔皇體內。
轟隆！
下一刻魔皇的身體就炸得粉碎。
白憐微微喘息，她知道事情還未結束。
果不其然，僅過了幾息時間，魔皇的身體又在鎖鏈中浮現出來，與之前相比，它整個人看起來要憔悴的多。
白憐不由得笑了：“從來就沒有什麽真正的不死之身，你沒有死，是因為我殺你的次數還不夠多，你複活一次，我殺你一次，你複活萬次，我就殺你萬次！”
她欺身向前，再次舉槍。
千萬光帶環繞著槍尖飛舞，這夢一般絢爛的場景內裏藏著的卻是深入神魂底部的殺意！
魔皇勃然大怒：“螻蟻，竟敢弑殺至上之神，你已再無成活之理！”
無上磅礴之氣從它的身體裏爆射而出。
風雲變動，餘纓和青鸞屁股下壓著的陸地頃刻間就碎無無數塊，兩人紛紛跌入水中，最後還是青鸞張開翅膀，餘纓抱著她的腰，兩人才沒有沉入無名之水中。
這番聲勢自然是有無敵之意，但這份意誌對現在的白憐而言不過是一個醜陋的笑話罷了。
“就憑你也敢妄稱至上之神？”
槍芒躍動。
崩壞破滅之道與創造新生之道在糾纏之際爆發出可以破滅整個東神洲的恐怖之力。
魔皇膨脹過後的身軀眨眼間就被紮出千萬個血洞，然後又像是被投入巨大熔爐中一眼迅速熔化。
狀貌淒慘，可見一斑。
隻是這依舊不能徹底將魔皇殺死。
它頂著那副扭曲的麵孔從死亡之中回歸，攪亂無限陰雲，一邊咆哮，一邊試圖反擊。
“借來的力量終究是借來的，唯有真名才能永存！千萬載的腐朽都不能盡殺我的意誌，你這無名之人更不可能！”
嗬！
白憐將天尊之槍高高舉過頭頂，她雙足並攏，整個人與長槍連城一條令人心曠神怡的直線。
冰白色的光芒在她身體周圍旋轉，恍如旋風，吹出的涼意讓她說出來的話更是充滿寒意。
“擁有八條大道的人族至尊尚有隕落之日，更何況是你這種廢物？今日我也不與你多廢話，殺不了你，我當場自絕！”
“……”
魔皇的身體僵在原處。
很好，非常好，好得不得了！
它想借機大笑幾聲，順便嘲諷一下白憐，可是當話即將竄出喉嚨時，一股駭人的涼意突然湧上心頭，讓它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是不停地顫抖。
實際上此時漂浮在水上的餘纓和青鸞才是最慌張的人。
“師姐，你別說傻話！”
“白師姐，這種話不能亂說啊！”
但體力接近喪盡的她倆也隻能喊上幾句無關痛癢的話了。
她們奮力掙紮也無法脫困，隻是平白讓自己喘得更厲害，到最後，她倆隻能用滿是水光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白憐。
立flag嗎？
不。
白憐已經無所畏懼了。
身體破碎，神魂又被點燃，這樣的她本就已經站在鬼門關口了，又還有什麽好顧忌的。
她與天尊之槍皆化身為龍，一息間便在魔皇身上點了千萬次。
“該死該死該死！”
魔皇現在也是拿出老本來了。
在多次被擊殺過後，它發現自己變得越來越虛了，再這樣下去，說不定某一次過後它真的再也無法重見天日了。
但很快魔皇就發現自己的珍藏不頂用。
仙器？
仙器一出來就被天尊之槍刺穿，仙器爆炸的餘波反而讓它自己蒙受大災。
療傷丹藥？
往往丹藥還沒吃下去就會被白憐戳碎，就算僥幸吃下去，那點丹藥帶來的恢複效果也遠不如白憐破壞來得快。
符篆？
第一張符篆倒是成功遲滯了白憐的攻擊，然後第二張符篆就被白憐用手硬生生地按回到它的臉上，將它炸碎。
“真名永存，那就讓我見識見識你的真名！”
白憐抬起腳，長長的鞋跟徑直踩進了複活的魔皇的頭顱。
“混賬……”
魔皇奮力掙紮，一句話沒說完，便有一道白光射進它的咽喉。
“你不是說要讓我看看真正的天魔法相嗎？來啊！”
白憐冷笑一聲，她左手一揮，宛如冰刀的冰塊就紮滿了魔皇的麵龐。
這一舉動似乎徹底激怒了魔皇，它的身上竟然燃起了血紅色火焰。
“吼～”
宛如巨龍的吼聲震顫虛空。
魔皇的身體扭曲成一頭巨大的凶獸，咆哮著朝白憐衝去。
但它才衝到一半，一杆長槍便從天而落，將它鎮壓。
“破，破開！”
魔皇瘋狂地吼叫著，它身上的血色火焰愈發旺。
“任憑你如何掙紮，終究難逃一死！”
白憐露出殺意滿滿的笑，她抬起右腳，重重地往下一劈。
這是可以破滅星空的一擊，足跟與魔皇的頭顱接觸的那一瞬間，劇烈的爆炸席卷四方，天地都為之失色。
許久後，魔皇再次出現。
但與之前不同的是，它的身體縮小了百倍，麵容也不再扭曲，更多的是驚慌。
它記得，剛才白憐說的那句話正是它曾對白憐說過的。
魔皇被打怕了。
與無塵結合的它名義上擁有不死之身，可它真的不會死嗎？
它現在就是後悔。
為什麽要去招惹白憐？
為什麽不先控製住白憐在意的人再對白憐動手？
為什麽剛才它不直接下狠手，要和白憐說那麽多廢話？
魔皇隻想跑，這地方它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想跑？”白憐攔住了魔皇，她湊到魔皇麵前，漫不經心地揮舞手中的槍，“我想你或許忘了你自己說過的話，你被困在這個地方，根本無法脫身！”
“……”
啪嗒。
魔皇抬起的手無力地垂落。
它竟然忘了這一點！
打又打不過，跑又跑不掉，現在的它，不就和不久前的白憐一模一樣嗎？
形勢已然逆轉，而白憐並沒有給它喘息機會。
“哈哈，哈哈哈……”
魔皇大笑了起來。
它呆呆地站在那裏，任憑長槍在它身上突刺。
一槍。
兩槍。
無數槍。
它在死亡與複活間不斷輪回，這世間少有的經曆並未讓它領悟輪回的真諦。
它隻覺得這敞亮的世界一片灰暗，它的意識也越來越模糊，漸漸地忘記了痛苦，忘記了曾經的輝煌。
千萬年的黑幕，千萬年的血仇，今日便真要在白憐手中了結了。
某一刻，當天尊之槍再次刺進魔皇胸口後，魔皇並沒有立刻潰散，它伸出利爪，一把抓住了白憐的右手手腕。
白憐輕輕一震就將魔皇的手震得消散。
然而這時候魔皇臉上卻露出異樣的狂笑。
“你怎麽會……我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
白憐揮槍的手停頓了片刻。
魔皇大笑道：“難怪我會輸，難怪我會落得如此地步！不過，今日我雖死，也算是達成了多年的心願，哈哈哈哈哈……”
白憐終於還是一言不發地將天尊之槍刺了進去。
柔和的白光順著那個傷口如流水般流淌向四方，刹那間，魔皇的身體碎成無數片，宛如破碎的玻璃珠，有股異樣的美。
晶瑩的碎點在天空中隨風而舞。
陰雲消散。
大浪平息。
可怕的威壓終於散去。
風平浪靜的星夜下，白憐靜靜地漂浮在半空中，她在等，等魔皇重新現身。
但她等了十息、百息依舊沒有等到。
於是她將餘纓和青鸞從水中撈了出來，又幫衣服濕得緊貼在身上的她倆將衣服烘幹。
“師姐……”
“噓。”
白憐一動不動地盯著前方。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
三個人像雕塑一樣站了足足一個時辰。
“看來它是真的死了。”
白憐望著手中閃閃發光的天尊之槍，久久無言，如果師父的這把槍沒有解封，就算燃燒了神魂，她也不可能殺得死魔皇。
“師姐？”
這時，一道怯生生的呼聲在白憐身後響起。
白憐回過神來，也對，魔皇已死，現在可不是傷春悲秋的時候，她要做的是好好的慶祝！
神魂之火熄滅，她將天尊之槍重新插進胸口的儲物吊墜中。
“你們沒事吧？”
白憐笑著轉過身，她伸出手在餘纓和青鸞頭上伸手摸了摸，確認她倆的傷勢不重後立刻鬆了口氣。
旋即她立刻扳著臉，大聲嗬斥：“臨行前我不是跟你們說了不許跟過來嗎？你們擅自行動，是不是不打算認我這個師姐了？！”
餘纓羞愧地低下了頭。
而剛剛收起羽翼的青鸞則硬頂著白憐身上散發的氣息走了上來。
摸摸手，摸摸肚子，摸摸腰下麵。
“白師姐，你傷得重不重？”青鸞滿臉擔憂。
白憐一把揪住青鸞的耳朵，她這才將手收了回去。
“你看我這像是受傷的樣子嗎？”
白憐沒好氣地鬆開了青鸞的耳朵，她還特意在師妹們麵前轉了兩拳，將衣服和裙子撩起來。
瞧，一個傷口都沒有！
不僅沒有傷口，現在她的精力前所未有的旺盛，就和吃了一大瓶十全大補丸一樣。
“行了，先別說這些了，魔皇已死，域外天魔帶來的威脅就徹底暫時解除了，那些流竄在外的域外天魔掀不起什麽風浪，我們先從這裏離開，然後將消息轉告師父和掌門。”白憐從後麵伸手推餘纓和青鸞。
那兩人還想說點什麽，但在白憐這番舉動下，隻能先從空白之域出去再說。
即將從空白之域中離開時，白憐又回頭看了一眼。
山河秀麗，這就是她向往的山水生活啊。
隻是……
可惜。
“白師姐？”
青鸞不知何時湊到白憐麵前。
白憐重新露出笑容：“走吧走吧。”
當她離開空白之域，漂浮在天空中的那扇大門也跟著潰散，一切重歸平靜。
沐浴著外邊燦爛的陽光，白憐身心舒坦。
似乎已經隔了很多個紀元了。
才從剛才的緊張與刺激中脫身，一時間她竟然有些不適應。
啪。
白憐拍了拍臉頰。
好了，現在可不是感慨這種事的時候，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她得抓緊時間笑著和所有人道別才是！
傷心？
傷心可不能表現在臉上，隻有笑臉才能帶來真正的笑臉！
餘纓問道：“師姐，我們現在就回度仙門嗎？”
白憐搖搖頭：“不，我們先去看看司姑娘，以免她繼續擔心。”
“司姐姐啊。”
餘纓閉上嘴巴。
老實說她是有些畏懼司雲裳的，那個女人心機太“深”了，而且毫不知廉恥，在司雲裳和白師姐的夾擊下，她差點兒就暈死過去。
但白師姐都這麽說了，她也不好提出反對意見。
“那就先去看看她吧。”
這回白憐沒有召出追雲舟，她覺得那太慢了。
飛往孤島的路上，青鸞一直有意無意地往白憐身上貼，這一幕看得餘纓火光直冒。
尼瑪的。
別以為我們倆麵對麵擁抱過你就可以肆無忌憚地搞事了！
她當著白憐的麵和青鸞較量起來，不一會兒兩個人的手就都被掐紅了。
白憐沒有製止，因為她一直在默默地俯瞰北瀘洲的冰雪。
這裏大部分地方她都沒來過，但她卻覺得無比熟悉。
良久，又是青鸞的聲音將她喚醒：“白師姐，你在想什麽？”
白憐的眼睛眯成縫：“你們都很可愛，包括師父也是。”
“哪有。”
青鸞一臉嬌羞地別過頭。
就在這時，她們已經順利抵達孤島。
司雲裳孤零零一個人坐在礁石上看海。
當看到白憐和餘纓、青鸞平安歸來後，她立刻從石頭上蹦了起來，因為腳下打滑，還不小心摔進了海裏。
“我……”
司雲裳雙手不安地擰著衣服上的水，她抬頭看看天色，又看看白憐。
“現在是巳時，已經是上午了，你回來晚了。”
“才晚了一個時辰，對生命悠長的我們而言，不算晚。”白憐微笑著說道。
“也是，以後的日子還很長。”司雲裳平複了一下激動的心情，“事情如何？”
白憐道：“魔皇已經死了。”
司雲裳後退一步，她捂著嘴，喘息幾次：“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白憐啊，你肯定辦得到。”
“那是自然，我可是白憐啊！”
司雲裳噗嗤一聲笑了。
哪怕白憐接受她的那天也沒有這麽開心過。
“遠來是客，我給你們做飯。”
她依舊走在前麵，引著白憐等人去自己住的地方。
歡聲笑語一直持續到夜晚，這期間，度仙門也已經收到了白憐殺死魔皇的消息，這消息還在以更快的速度傳往東神洲和北瀘洲各處。
如同過節了般，到處都在慶祝，這座孤島也不例外。
溪邊。
白憐靜靜地坐著。
在她耳畔回響的是慶祝的呼聲。
她似乎還是第一次身處在這樣的環境中，不過她並不討厭。
隻在這時候她才覺得自己並不是那麽害怕。
她怎麽可能不怕死，不怕死她就不是白憐了！
但這時候她不能怕死，至少不能讓別人看出她在怕死。
值得慶幸的是在偽裝這方麵她有著遠超常人的天賦，望著溪水中的倒影，她險些連自己都騙過去了。
什麽嘛。
都是杞人憂天，隻是消耗大了點而已，就和以前一樣，她又怎麽可能會死呢？
然而天公不作美，忽有雨滴墜落，將溪中少女姣好的麵容敲碎。
白憐卷起屁股下麵的凳子就往回跑。
在院子裏她遇見了司雲裳，司雲裳直接攔住了她。
“我真的很怕。”
白憐道：“怕什麽？”
“怕你突然沒了，不過，還好你還在。”司雲裳握住白憐的手，她頓了頓，“你明天就要回度仙門了嗎？”
白憐點點頭：“嗯。”
“那……”司雲裳湊到白憐耳邊，“我餓了，你要負責喂飽我。”
妖精！
白憐沒好氣地白了司雲裳一眼。
話雖如此，她還是和司雲裳進屋了，就當是最後的晚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