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的春風中已感受不到半點寒意。
但往年綠意盎然的山野今時卻顯得格外枯敗。
河岸邊的垂柳依舊隨風而舞,然而枝條稀疏,近看更是枯黃。
河中的水草到了該生長的季節仍不見冒頭。
河邊丘陵草木稀疏,比青年禿頭看起來更加淒涼。
“總算突破了!”
盤膝坐在河邊的佟謠興奮地蹦了起來。
她邊走邊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將衣裙上的塵土撣開。
在一日一夜的靜坐後,她順利地突破到合體期。
這個過程悄無聲息,並未引起任何人注意,而這一切都要歸功於幽冥印。
若無幽冥印,她斷然不可能如此快速地從化神期突破至合體期,也不可能不引起任何動靜。
依常理來說,佟謠就算要突破也隻會選擇在清羽峰突破。
畢竟現在這世道艱難,到處都可能藏著危險,她貿然跑到外邊來,運氣不好可能就被從天而降的掌法打死了。
可誰讓她總是靜不下心呢?
自從那日在幽冥印的“指引”下走進安嵐的山洞後,佟謠的心就徹底亂了。
有時候她躺在**,躺著躺著就自動站了起來,往瓊明峰走去。
佟謠得承認自己是被安嵐吸引了。
但必須澄清的是,這與她被白師姐吸引是完全不同的!
她看到白師姐時,很自然地就會產生一種將白師姐壁咚在牆上,然後踮起腳欺負白師姐的衝動。
“吃”人的念頭當然也是不會少的。
但她看見安師叔後,就完全沒有這種奇怪的想法。
看兩塊鋼板打架,很有意思嗎?
她隻會覺得內心非常平靜,宛如得到了淨化。
這事不尋常。
可是佟謠完全摸不著頭腦,就算想調查也無從下手,她繼承了白憐的優良傳統——
想不通那就暫時不想了!
可是問題依舊困擾著她,那奇怪的引力並不會因為她放棄治療而消失。
受此影響,她根本無法靜下心來修煉。
不得已之下佟謠隻能離開度仙門,隔得遠了,那股引力也就弱了。
她原本是想將事情告訴師父的,但幽冥印展現出來的超強隱匿氣息能力讓她放棄了這個念頭。
現在看起來一切都挺順利的嘛。
隻是這樣一來佟謠的心中又生出了新的疑慮。
“即便是在實力較弱的北瀘洲,冥王殿也算不上頂級宗門,作為冥王殿傳承之物的幽冥印為何會如此特殊?”
在幽冥印的輔助下,她的修為迅速從元嬰期突破至合體期,神魂九鍛後,不亞於合體巔峰修仙者。
以這種速度來看,用不了多久她就能觸發鴰風劫。
這等修煉速度就算是身為大帝轉世的白師姐也比不上吧?
而幽冥印的特殊之處遠不止這些,方才突破之時,她就隱隱感覺自己被吸納進一個滿是灰霧的混沌世界中去了。
“幽冥印這麽厲害,沒道理冥王殿發展不起來,難道說萬年來就隻有我發現了這個秘密?”
佟謠輕撫著冰冷的幽冥印,絲絲涼意順著她的指尖流淌進心底。
據傳幽冥印的存在曆史比冥王殿的創派祖師不死人還要久遠。
不死人號稱不死,其實實力並不是特別強,不然也不會成天挨打,還被人打死好幾回,最終暴露自己的不死之身了。
“該不會連她也不知道幽冥印的真實作用吧?”
佟謠眉頭緊鎖。
她行事看似大大咧咧,心思還是挺細膩的,要不然也不能忽悠那麽多師弟師妹替她跑腿打雜,把吹捧白憐的事業從度仙門發展到整個東神洲了。
“莫非我身上有其他人沒有的特殊之處?”
想到這佟謠立刻找了個沒有人的地方,將自己身體上上下下、裏裏外外全都檢查了一遍,直把自己檢查到麵紅耳赤、氣喘籲籲、手腳乏力也沒有任何收獲。
“太怪了!”
佟謠無奈地甩了甩紫色雙馬尾。
她剛從大石頭後麵走出來,忽然聽見驚咦之聲。
“佟師姐,你怎麽在這裏?”
“嗯?”
佟謠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身著瓊明峰製服的蘇幼微,而在蘇幼微身旁飄來飄去的則是穿著沙域露臍裝的紅衣。
“我剛才在這裏修煉。”
佟謠隨口答道,她的目光集中在紅衣身上。
修煉?
蘇幼微一愣。
修煉能把自己煉得麵紅耳赤,目露水光嗎?
這時候紅衣湊到她耳邊低語幾句,她再看佟謠時神色已經變得極為古怪。
好家夥,野外,自己修煉……
這不是變態是什麽?!
而現在這個變態正用奇怪的眼神盯著紅衣。
想到這蘇幼微立刻橫移一步將佟謠的視線擋了下來。
她說:“佟師姐,我奉掌門之門下山,要將鎮上的居民全都轉移到度仙門護山大陣中去,我就不打擾你了。”
佟謠立刻道:“正好我現在也沒有別的事要做,我陪你一起去吧!”
蘇幼微連忙搖頭:“不用了不用了,這等小事由我一個人來做就好,佟師姐趕緊回山吧,說不定掌門正有要事分派給你。”
“沒關……”
那個係字還沒說出來,蘇幼微已經拉著紅衣匆匆逃走了。
“誒?”
佟謠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
好心竟做了驢肝肺!
可惡啊,你這白毛臭女人給我等著,現在你占著自己是白師姐的親師妹囂張,等我成功上位了,一定要以嫂夫人的身份天天把你騎在下麵**!
惡狠狠地在心底罵了一通後,佟謠大踏步朝度仙門走去。
隻是在路上時她心裏又產生了幾分怪異的感覺。
“為什麽剛才我會突然覺得紅衣很可愛,很好吃呢?”
這是一個問題!
她確實已經到了**期了。
但是……
她對白師姐的支持和喜歡是無法分給其他人的!
佟謠決定去看看安嵐,順便淨化一下自己的內心。
當她走到山洞裏時,安嵐依舊躺在**,但看起來好了很多,而蕭錦瑟正坐在門口參悟劍意。
原定於今年舉行的萬仙盟主持的各宗門大比因為瑤池聖山遇襲已經取消了,大家都怕大比舉行一半就遭到域外天魔的襲擊。
但大比取消了並不意味著就不用努力修煉了。
來自外界的危機反而更能激發出度仙門眾多弟子的修煉動力。
“我先回去了。”
“嗯。”
衝著蕭錦瑟點頭以示友好後,佟謠走出了山洞。
在洞外,她看見林姈和兔兔鬼鬼祟祟地湊在一起說話。
這現象已經持續挺長一段時間了,但她並沒有放在心上。
佟謠取出傳信玉簡。
白師姐離開也有十幾天了,她現在在幹什麽呢?
她發了一條消息過去,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沒有等到回複。
“應該是在幹正事吧。”
佟謠將傳信玉簡又收了起來,慢悠悠地回清羽峰去了。
與此同時,山下小鎮外。
蘇幼微忽然停了下來,她直勾勾地盯著紅衣。
“怎麽了?”
紅衣被盯得渾身難受,不安地扭動著身子。
蘇幼微問道:“你是怎麽知道佟謠在做什麽的?在分開之前,我們的記憶一模一樣,我都不知道,你卻……”
紅衣微張著嘴。
她當然不能說她抓住白師姐的手指幹壞事時就是那個表情。
“我……我……”
紅衣正要隨便編個理由糊弄一下,蘇幼微突然湊到她耳邊,小聲道:“該不會平時你就躲在萬毒珠裏偷偷做這種事吧?”
“沒,沒有的事。”
紅衣慌忙低下頭。
看到這反應,蘇幼微更覺得自己猜對了,她趁勢發起進攻:“真沒想到,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我不會對你有奇怪的看法的,你要是實在忍不住了,就來找我,我可以幫你。”
紅衣臉都綠了:“都說了沒有。”
“這麽害羞幹嘛。”
“誰說我害羞了?”
“你看你還不承認,讓我看看,我……”
“啊啊啊!”
院牆之間響起了尖叫聲。
雖然災禍懸在頭頂,但至少這一刻一切都看起來很美好。
……
離開黑海孤島後,白憐並未第一時間趕往山海同悲閣。
起初這是基於她自己對風險的判斷。
如今的山海同悲閣就是域外天魔明麵上的大本營,她獨身一人闖入敵方的大本營顯然不是什麽明智之舉,隻會讓本就不利的局麵更添危險。
事實證明她的猜測沒有錯。
【任務一:直接闖入山海同悲閣(完成獎勵:下品仙器雁凝千仞劍)】
【任務二:另尋他路(完成獎勵:輕功+23)】
她初入人仙之境,下品仙器對現在的她而言還是太超前了。
考慮到如今她實力暴漲,一點輕功的價值也跟著提升了許多,這23點輕功對她來說同樣極具風險,其實並不比下品仙器差多少。
不過……
仙器入手還需祭煉,並非一兩日就能完成。
一柄無法駕馭的仙器又如何能比得上她手中的天尊之槍?
所以無論從哪方麵來看,這任務一都不能選。
任務二就好多了,基本功入手即見效,多拿23點輕功,到時候她就算正麵打不過,也能更好的拉扯走位。
白憐果斷選擇了任務二。
她沒有要找外援的意思,尤其是在她自己也晉升為人仙之後,她愈發明白這沒有意義。
差距太大了!
別看她的基本功平均隻漲了三十多點,但加上這30多點後,她的實力由量變引起了質變。
現在的她,隻憑借肉身開辟小世界這份能力,就能吊打成百上千個和司雲裳她們三人一起修煉前的自己。
如此鴻溝就立在身前,哪怕她把東神洲最強的四大門派全都拉來又有何用?
不過是給魔皇送人頭罷了。
明白這一點的她就更不會主動聯絡師父和師妹了。
迄今為止她所做的一切就是想保護她們,她又怎會主動將她們帶入險境。
至於她要是不小心死了,會引發什麽後果……
白憐無暇去思考這個了。
三生碑對她而言至關重要,她絕不可能將三生碑交給域外天魔。
其實就算真的將三生碑交出去也休想求活。
不存在的。
縱觀上下百萬年曆史,域外天魔對東神洲本土生靈的態度就是一個字——
殺!
白憐已經沒有退路了,域外天魔絕不會放過她。
哪怕她藏起來,也會以各種殘暴的手段逼她出來。
即便如此白憐也沒有著急,她抓緊最後的時間調整自己的狀態,直到蟄伏多日的域外天魔重新出動她才出手。
可惜的是這幾日她依舊沒能將集中提升到1000點。
白憐心情沉重。
眼前,一隻渾身爬滿了裂痕的域外天魔倉皇逃竄。
她隻是輕輕眨了一下右眼,正前方的空間立刻被擊穿。
那隻已經跑出去十幾裏地的域外天魔天魔一頭紮進了肉眼不可見的“水波”中,等它回過神來後,它發現自己又出現在白憐眼前了。
白憐麵無表情道:“去告訴你們的皇,我會在北瀘洲以北等它,想要未來鏡的話,就徑直過來。”
“……”
被嚇壞了的域外天魔連連點頭,不敢忤逆。
白憐又接連抓了好幾隻域外天魔,這才一路往北,前往約定的地點等待魔皇到來。
她之所以將交戰的地點選在那兒,是因為那一帶是無人居住的廣袤海域。
如此一來,哪怕她們交手的動靜比較大,也不會傷到無辜之人。而且那一帶離東神洲極遠,到時候就算有人察覺到她和魔皇在戰鬥,消息傳到師妹們耳中,師妹們趕過來也需要花不少時間,可謂是一舉兩得了。
“是個好地方。”
白憐舉目四望,麵露感慨之色。
北瀘州終年為冰雪所蓋,但北瀘州以北的海域卻氣候溫和。
這倒不是因為這裏特殊,真正特殊的其實是北瀘州,千萬年前北瀘州也曾如東神洲一樣是鳥語花香的宜居之地,但後來不知因為什麽原因而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了。
夏青青還是青帝時曾短暫的讓北瀘州恢複正常,可惜沒過多久便又一切如故。
“等以後無事了,在這裏隨便找個小島居住倒是不錯。”
天大地大,四野無人,她想和師父師妹做什麽事都行,完全無需遮掩。
最近發生了不少事,顏月和長帝姬處的不錯,司雲裳和四師妹、青鸞師妹處的不錯,相信隻要再努力努力,大家的關係都會好起來的。
不過問題的關鍵還在於師父。
師父的實力蓋過天,但心眼恐怕就隻有針眼那麽大了。
師父要是知道她想打一場大規模團戰,很有可能在她還沒抵達戰場前就把她的腿給打折了。
必須想個好辦法才行!
顏月和師父的關係相當不錯,要不從顏月這邊下手?
可要是計劃失敗,顏月也會倒大黴的吧。
果然還是不行。
隻能像之前說的那樣老老實實和師父坦白了。
“對不起,我就是個渣女,我就是想全都要。”
所幸現在她的實力變強了,被師父揍也不會特別痛,到時候她故意示弱,扮成受,讓師父宣泄一下心頭的怒氣,說不定就成了!
嗯。
這計劃不錯。
但前提是……
她得活著從這裏走回去。
白憐抬起頭,如同周圍的環境一般,這一刹那間她臉上的所有笑容也都消失了。
哢啦!
在她耳畔響起的似乎是玻璃被敲碎的聲音。
她所看見的一切美好在眼前一片片剝落,最後殘留在她眼前的是昏暗的天空,狂躁的大海,呼嘯的風暴,以及一股從虛無之中蔓延出來的恐怖氣息。
“來了。”
沒有人回應。
四周明明是空曠的,但白憐的聲音卻在不停地回**。
她靜靜地站著,涼意順著脊背一路往上,最後淌進心底。
她以為她已經做好了準備,可事到臨頭她的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
從小腿肚開始,一路往上,最後連牙齒也開始打架了。
會死的,真的會死的!
這次她麵對的可是一個腦子清醒的天尊啊,像她這樣的假仙帝怎麽可能打得過!
她不該來的。
她要是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對了,就算是現在也還有逃走的機會,隻要將三生碑扔出去,吸引魔皇的注意力,她肯定可以順利逃出去。
到時候她就離開東神洲,前往其他地方,域外天魔再怎麽凶殘也不至於盯著她不放吧。
沒時間繼續猶豫了,再不跑就沒有機會了。
師父也好,師妹也罷,其實就算扔了也可以再找新的。
隻要她能硬下心來……
“但我就是無法硬下心來,如果能硬下來,我就不是白憐了。”
白憐歎了口氣。
她從胸口間將那杆比她高上不少的天尊之槍拔了出來。
就如同服下了世間最神奇的靈丹妙藥般,在握住天尊之槍的那一瞬間,她的身體停止了抖動,原本蠶食她身體的所有恐懼都被掃了出去。
她挺直腰杆,迥然不同的兩隻眼睛在這一刻散發出同樣灼熱、同樣堅定的目光。
“如果我在這裏死了,我就沒法去向師父道歉了。”
除非她的意識被徹底打散,否則她就算是用爬的,也要將槍頭刺進魔皇身體裏!
一縷縷黑色qi息從白憐的體內散發出來,最後凝聚在天尊之槍上。
她就這般平平無奇地將槍往前一刺。
崩壞破滅之道!
刹那間,數不盡的黑色符印如同風暴般在天地間肆虐。
天空被撕裂;
大浪被撫平;
狂風終於停止。
燦爛的陽光重新照在白憐頭上,她眼前所見的是密密麻麻宛如蜂群一般的域外天魔,以及一道緩緩打開的通天大門!
“千萬年的恩怨,該在此終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