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居住的地方是海島上一個不起眼的山洞。

當司雲裳領著白憐進入洞中時,他確實已經從渾渾噩噩中醒了過來,但他身上仍然長滿了黑色的符印,遠看猶如長毛。

“這是怎麽一回事?”

白憐在床邊站定。

此時的魔尊前所未有的虛弱,如同黑夜中的殘燭,氣息微弱,光芒黯淡,再無當日在瑤池聖山相見時的威風。

白憐覺得自己瞪一眼大概就能將魔尊瞪死。

腦中浮現出這種想法時,係統任務也冒了出來。

【任務一:二話不說將魔尊殺了,以絕後患(完成獎勵:焚月枝)】

【任務二:問完話再將魔尊殺了(完成獎勵:周天歸一符)】

【任務三:隻問話,不做多餘的事(完成獎勵:硬功+2)】

在意識到任務二獎勵的周天歸一符比極品靈器的價值還要高時,白憐的心頓時咯噔一下。

好家夥!

就像她之前懷疑的那樣,魔尊重傷垂死這事果然有隱情!

畢竟是魔道魁首,決不能小瞧他。

白憐橫挪一步,恰好擋在魔尊與司雲裳中間。

如此一來魔尊就算想玩偷襲這種小手段,那也得先越過她才能碰到司雲裳。

躺在**的魔尊聞聲緩緩睜開眼睛,待看清眼前之人是白憐後,他擠出一絲淺笑:“不料白憐帝君比我想象中要來得早得多,看來魔女芰荷在白憐帝君心中的地位不一般。”

白憐麵色不改:“別說這些沒用的話了,你不是要殺域外天魔的皇嗎?怎麽落得如此田地。”

魔尊空望著灰不溜秋的山洞頂:

“本該如此……終究還是我大意了。”

“大意了?”

“說來話長。”

魔尊輕輕點頭,開始講述自己離開瑤池聖山後的經曆。

因為前往瑤池聖山的域外天魔全都死了,僅剩他一人回去,一開始他還在思考該如何降低魔皇的戒心。

但是真與魔皇見麵後,事情卻順利得出乎他的意料。

魔皇隻是簡單地詢問了幾句,就讓他將未來鏡呈遞上來。

魔尊也曾遲疑過,畢竟域外天魔素來狡詐,他擔心這是一個試探他的陷阱,不如暫時取消原定計劃,重新尋找機會!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要想將不屬於我的大道打入魔皇體內豈是易事?意識到這點後我還是決定依計行事,嗬。”魔尊搖頭歎氣,那滿麵滄桑的模樣讓人心底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份同情心來。

若非有係統任務的提醒,白憐就要順著意思安慰幾句了,現在她隻是不著痕跡地抿了抿嘴。

沒有得到反饋的魔尊繼續說道:“事實上我的想法並沒有錯,哪怕推遲計劃,事情也不會好到哪裏去,隻因我錯估了魔皇的真實實力。”

“人仙?”

白憐一驚。

魔尊沉聲道:“猶有過之。”

哈?

白憐有點懵了。

“難道是地仙?”

依若木所言,這個世界的修仙者哪怕極盡所能,最多也隻能修煉到人仙境界,要是真的出現一個地仙,就說明天地規則已經重構了。

魔尊搖了搖頭,沉默一會兒後才說:“被重創之際,我在他體內感受到數道不弱於白憐帝君體內大道的氣息。”

“……”

白憐微張著嘴。

身懷數條大道,那特麽不是天尊是什麽?

她總算明白魔皇為何能與師父五五開了,也明白為何之前陳師弟、何師妹無法治愈師父的傷了。

魔尊兀自說著:“一開始計劃執行得非常順利,在接觸到未來鏡的那一瞬間,白憐帝君的大道就徑直鑽進了魔皇的身體。大道碾壓之下,魔皇的身體頃刻間就被碾作塵土。我立刻意識到事情不對勁……”

在心頭焦慮的驅使下,他二話不說,卷起未來鏡就往山海同悲閣外走。

但這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敞亮的天空被蔓延千裏的黑雲風暴所遮蓋,恐怖的漩渦盤旋不止,開始吞噬周圍的一切光源,這偌大的空間裏除了魔尊和幾隻域外天魔外再也察覺不到任何生機。

黑。

非常黑!

黑夜裏無形的怪物神出鬼沒,每一次出手都能掀起令扭曲空間的波浪。

在天魔法咒的侵蝕下,魔尊的身體千瘡百孔,如同一艘正在迅速下沉的破船。

“所幸我修煉的功法比較特殊,在舍棄了全部分身之後,我才吊著一口氣從山海同悲閣中逃了出來。度仙門路途遙遠,後麵又有域外天魔追捕,我隻能一路往北瀘洲逃去。我的運氣倒還不算特別差,竟然在半路上遇見了芰荷。”

“原來如此。”

白憐並未百分百相信魔尊的話。

別看這家夥現在擺出一副隨時要斷氣的慘樣,他曾經可是威壓東神洲魔道的魔尊啊!

東神洲的魔道宗門哪有不作惡的,區別隻在於作惡的多少。

放在過去,白憐說不定還會跑出去放煙花。

【好耶,狗咬狗把山海同悲閣給咬死了!】

不過現在的她已經無暇去慶祝這個了。

從魔尊口中得知的消息如同一塊重石壓在她身上。

【天尊】

她要麵對的不是人仙,不是地仙,而很可能是一隻已經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天尊級域外天魔!

和神誌不清的輪回之主不同,這隻域外天魔腦子正常,還會發號施令,哪怕曾經的實力不如輪回之主,現在也要可怕百倍。

這絕對是迄今為止她遇到的最可怕的對手。

而且和以前不同的是,在危急時刻召喚師父來助陣的辦法也不管用了,她必須獨自迎戰。

可以預見那一天很快就會到來。

就算她藏起來,狠心丟下那些她在乎的人也不管用,對三生碑誌在必得的域外天魔遲早會找到她。

然後……

怎麽打?

係統麵板漂浮在白憐眼前。

綜合來看她的實力其實已經不弱了,人仙之下,她幾乎難逢對手。

可偏偏這回她的對手已經打破了人仙之隔!

就算她將月無央送給她的那些仙靈石全都吃光,她也不可能打得過一個真正的仙人。

這等程度的量是無法彌補質上的差距的。

因為係統的提醒,白憐始終不敢突破至渡劫期,眼下隻能將目光放在基本功上。

她的四項基本功,離1000點最近的是軟功,如今已經來到998點,但集中就差得有些遠了,現在才976點。

要想在短時間內將基本功全提升到1000點……

大概隻有夢裏才行吧。

白憐現在就是後悔,平日裏不用功,“大考”到來時想抱佛腳都沒地方抱。

可要她就這樣棄療她也不會接受。

她怕死,更怕自己在乎的人死。

師父、師妹、度仙門裏的長輩和同輩們……這都是她無法輕易割舍的人。

有辦法,一定還有辦法!

趁著域外天魔還沒有正式行動,她可以一邊刷任務提升自己的基本功,一邊去思考打破僵局的辦法。

沒時間在這裏和魔尊繼續扯淡了,白憐轉身就要離開。

這時,魔尊忽然叫住了:“白憐帝君。”

白憐耐著性子回頭:“魔尊還有何事?”

魔尊從懷裏取出一麵鏡子:“計劃既然已經失敗,這未來鏡於我而言就是無用之物了,理應物歸原主。”

白憐怔怔地看著未來鏡。

她很確定這就是未來鏡,也很確定鏡子沒有被動手腳。

失而複得,這就是人生中的驚喜嗎?

她接過鏡子,還是忍不住問一句:“你為何非要殺了魔皇?”

魔尊再次望天:“我有一個夢想。”

標準開局了屬於是。

但白憐還是認真聽了下去。

魔尊道:“魔道現在雖然式微,但也曾震懾四海,淩駕於眾生之上,我的夢想,就是帶領山海同悲閣重回那個時代。”

“那你直接投靠域外天魔不就能實現夢想了?”

魔尊微笑道:“不是我親手拿回來的東西,我寧可不要!”

“……”

等了許久,不見白憐回話,魔尊又道:“白憐帝君現在是不是想殺了我以絕後患?”

白憐大方的承認:“有過這樣的想法。”

魔尊哈哈大笑:“錯過這次,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誰知未來?”

說不定那時候,她或許已經死在域外天魔手中了,再美好的未來也不過是夢幻泡影。

白憐終於轉身離去,她推著司雲裳一路往外走。

洞外的水田小徑上,司雲裳忽然停了下來。

“怎麽不走了?”白憐疑惑地問道。

司雲裳轉過身,臉上帶著輕快的笑意。

她伸手撩起耳畔隨風而舞的發絲,這般儀態頗像溫婉的大小姐。

“我……”她伸出手,抓住白憐的右手指尖,“很感動。”

“?”

司雲裳繼續道:“收到我發去的消息後,你第一時間就趕來了,剛才進入山洞時也是,你一直有意無意地攔在我身前。”

白憐並沒有將手抽走,她解釋道:“這隻是小事。”

司雲裳輕輕撫摸白憐的手背:“就是這些小事讓我更加喜歡你了。”

白憐張嘴想說點什麽,卻被司雲裳用手指按住了。

“我從沒奢望過你隻會喜歡我一個人,從進入靈虛派那天起,老婆孩子熱炕頭這種生活就徹底離我而去了,就算是現在這樣的日子對我來說也曾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所以我已經很滿足了,我隻有一個請求。”

司雲裳將食指挪開,白憐問道:“什麽請求?”

“你總有一天會飛升前往仙界,而我大概率會一直待在這裏,我希望你去了仙界後,依舊能記得我。”

司雲裳的眼神很認真,認真到白憐噗呲一聲笑了。

於是。

這朦朧的星空便似忽然升起了溫和的朝陽。

“你笑什麽?”司雲裳不滿地問道。

白憐道:“你知道我想要什麽嗎?”

司雲裳搖頭。

白憐道:“找個沒人打擾,山清水秀的地方,和你們一起修個大房子,嗯,最好還要一張非常大的床,一個非常大的露天浴池。”

司雲裳用充滿媚態的眼睛橫了白憐一眼:“你還真是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的欲望。”

“是你自己要過來的!”

“是是是,誰叫我是放得開的魔女呢。”

司雲裳湊上來。

溫潤的嘴唇交織在一起。

良久,她後退一步,用小拇指輕輕勾走嘴角掛著的晶瑩絲線。

“回去吧,我可不想因為我讓你和你師妹鬧翻了。”

“對不起。”

白憐低下頭,渣女時刻在認錯,卻從不放手。

在前麵走了幾步的司雲裳又停了下來:“其實,剛才那番煽情的話都是我故意說的,你不會生我氣吧?”

白憐搖頭:“不會。”

司雲裳掩麵而笑:“我做了一件好看的衣服,下次穿給你看。”

不愧是你!

和司雲裳的對話讓白憐緊張的心稍微舒坦了些。

但回到臥房後,她臉上的笑容還是立刻消失了。

她靜坐了好一會兒才將兩麵未來鏡取出來。

“隻要貼合在一起就行了嗎?”

平日裏很活躍的未來鏡沒有說話。

白憐拽著兩麵鏡子,左貼貼,右貼貼,最後還磨了好幾下。

一頓瞎吉爾操作過後,兩麵鏡子光潔的鏡麵嚴絲合縫地黏在了一起,它們開始融合了!

白憐眼睛一亮。

隻是剛升起的希望很快就破滅了。

因為未來鏡的融合速度太慢了,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完成。

“不能指望這個了。”

而且哪怕未來鏡融合的速度非常快,它也不一定能幫上忙。

白憐現在需要的是盡快提升實力。

一想到自己即將麵對的對手擁有人仙實力以及天尊的底蘊,她就覺得前途無亮。

她在窗前來回踱步,有如薄霧般的月光嫋娜地灑下,透過陳舊的窗落在她的掌心。

白憐怔怔地望著那宛如水波般晃動的月光。

其實一直以來她遇到的絕境並不少,尤其是在青銅穀與江荊交手那次,她費盡千辛萬苦,才在諸多巧合下成功殺掉江荊。

隨著崩塌的建築一同跌入黑暗的水中時,她幾乎已經放棄了活下去的希望。

若不是被那個隨江荊一同來的女修仙者“撿”了起來,她早就被埋葬在青銅穀下了。

就是因為經曆得多了,她反而愈發恐懼死亡,明明還有很多事沒做。

“師父……唉……”

白憐將吊墜抵在額頭上。

她送給師父的那枚吊墜和她手中這枚是一對。

一絲涼意在額頭上緩緩散開,白憐的身體忽然顫了一下。

留給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她哪還能在這裏發愁啊!

白憐匆忙將吊墜收起來,然後推門從房間裏走了出去。

已是深夜,四下無人,她便挑了個方向一路往前飛。

人多的地方刷出任務的幾率更大,她首選的目的地就是北瀘洲的那幾座名城。

名城畢竟是名城,即便已是深夜,街上行人依舊不少。

白憐發現自己的運氣還不錯,在逛了兩刻鍾後,她就刷出來一個任務。

【集中+1】

“如果能保持這種效率,最多十天就能將基本功全提升到1000點了。”

不過白憐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真要有這種效率她早就天下無敵了。

可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倒黴”到半天都刷不出一個新任務來,從子時到未時,她才終於刷出第二個任務。

接下來的情況更加糟糕,她四處奔波,甚至派了不少法身出去,但還是沒有收獲。

“是因為現在我的修為太高了嗎?”

以前她修為不高的時候,在路上隨便走走,係統任務就自動冒出來了。

“師姐,你今天怎麽外出了?”

臥房前,眉頭緊鎖的白憐被四師妹攔了下來。

她抬起頭,已經換成了笑臉:“我出去打探下消息,看看域外天魔的動向,暫時沒什麽收獲,明天再繼續吧。”

“這樣啊。”餘纓點點頭,“師姐師姐,我剛學會了一道新菜。”

“誒,是嗎?”

“師姐你來嚐嚐。”

餘纓拉著白憐就進屋了,她也沒忘記叫上青鸞和司雲裳。

這大抵是比較歡快的日子,但白憐總是心不在焉。

她的法身仍在外邊活動,她決定吃完這頓時,再親自出去尋找新任務。

晚餐就在奇怪的氛圍中結束。

接下來幾日白憐一直重複著同樣的日程,隻是偶爾會抽時間和二師妹、三師妹、五師妹聊聊,確認一下師父和度仙門的情況,師父的狀況聽說是好了許多,傷口也開始愈合了,但還是沒下床。

這樣的時間一直持續到第五天夜晚,剛從外邊回來的白憐被司雲裳攔了下來。

“去我房間。”

白憐跟著司雲裳進了屋。

進去後,司雲裳沒有說話,而是拉開了衣櫃,當著白憐的麵換起了衣服。

“你……”

司雲裳頭也不回道:“還記得我之前說的話嗎?我做了一件好看的衣服。”

她沒有說謊。

這件紅色的衣服將她襯托得宛如世間最好看的花,紅花間隱隱約約能看見令人呼吸凝滯的雪白。

她一點點綻放,卷起撲鼻的清香。

司雲裳在白憐旁邊坐了下來:“我花了一個月時間縫製了這件衣服,好看吧?”

“嗯。”

白憐低頭看著自己的腳。

司雲裳忽然按住她的肩膀,將她的頭掰過來。

“那天和魔尊說完話後,我就發現你不對勁了。”

“我還好。”

“說謊!”

“……”

“讓我猜猜看,是感覺到壓力了嗎?因為那個魔皇非常厲害。”

白憐遲疑了一下:“有一點。”

司雲裳道:“那就是有很多了。”

白憐用力去瞪司雲裳,但這種程度的攻擊對司雲裳而言根本不算什麽。

她別過頭:“我也想不出什麽好辦法,隻能用最直接的辦法來幫你了。”

白憐問道:“什麽辦法?”

司雲裳與白憐對視,一字一頓道:“吃、了、我!”

“哈?”

白憐愣住了。

司雲裳解釋道:“我修煉的功法是靈虛鑄聖法,這本來就是一門給他人做嫁衣的功法,你要是吃了我,實力應該能增長不少,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還修煉了一門雙陰合月法?”

白憐立刻搖頭:“不行,這樣一來你的修為就沒有了。”

司雲裳滿不在乎:“從頭再來就行。”

“不行。”

“那你要我什麽都不做嗎?”

白憐輕哼一聲:“我自己會想辦法。”

“嗬。”司雲裳撇了撇嘴,“那等你死了,我就馬上去找你。”

“……”

白憐當然知道這個找是什麽意思。

司雲裳抓住她的手:“還是說,我要是沒有修為了,你就不要我了,我遇到危險了,你也不會再管我了?”

白憐否認:“當然不是。”

司雲裳露出笑容:“那不就對了,我現在在這當村姑,要這修為有何用?我這麽做,隻是不想你死,而且,距離上次在河邊,已經過去很長一段時間了吧?我有些餓了。”

她輕輕抱住白憐,指尖有奶昔流淌。

暖意在兩人身體接觸的地方流竄,最終化作溫吞的火焰,將她們完全吞噬。

月光溫柔地灑在門戶上。

此時此刻,青鸞金仔細地蹲在後窗地上。

她一隻手按住自己的胸,微微起伏,一隻手抓緊地麵,似乎是聽到不得了的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