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憐與居不易第一次見麵是在河寧城。
那時候的他是趙朔的劍鞘。
他身兼數職,不僅要保護趙朔的安危,還要替趙朔跑腿,將來還要將自己的一身修為全都上供給趙朔。
可以說是頂級工具人了,奴隸主看了都要羨慕。
白憐與居不易最後一次見麵也是在河寧城。
那場大雨結束後。
想要舍棄過去,尋回自己的居不易很幹脆地廢掉自己的修為。
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白憐和安嵐、蕭錦瑟身上時,他孤身一人,沿著濕滑的青石板路麵朝遠方走去。
當他從河寧城厚重的大門中離去後,再也沒有人見過他。
白憐依稀記得,那天河寧城外的霧很大,大到伸手不見五指。
她以為那一別就是永別。
因為居不易的身體已經很虛弱了。
他的修為來得與眾不同,是洗劍閣的人以聖靈洗劍池強行灌輸的。
他就是一個容器。
在廢掉聖靈洗劍池賜予的修為後,這個容器變得千瘡百孔,生命如流水般迅速逝去。
白憐知道居不易是做足了心理準備才動手的,因此她什麽都沒說,默默地目送居不易遠去。
可誰能想到,幾年後她竟然又在洗劍閣見到了居不易!
更令白憐想不到的是,如今的居不易竟然擁有了一劍斬斷域外天魔手臂的強大實力。
那個其貌不揚的年輕人漂浮在半空中。
若無激射而出的藍色劍光,即便是白憐也無從判斷他斬出的那一劍的軌跡。
太快了!
他目光平靜地望著捂著手臂嗷嗷大叫的域外天魔,右手仍按在劍柄上。
這時候方才衝入半空中的血花才慢悠悠地灑落。
一片。
一片又一片。
如同赤紅的群星墜落。
時間在這一刻被放緩了無數倍。
“嘶——”
一口口涼氣倒吸聲中,閣主臉色駭變。
“居不易,你怎麽在這裏,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噔噔噔。
他連連倒退,指著居不易的手像是被石化了一樣動彈不得。
居不易既不回話,也不扭頭看一眼。
他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裏麵衝出來的那東西由我處理,這隻域外天魔就麻煩白憐帝君多花點力氣了。”
“???”
白憐頓時有些懵了。
不是。
這劇情發展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正常情況下居不易不是應該上演一出王者歸來的好戲嗎。
域外天魔?
辣雞!
本大爺幾劍就給你砍成碎片,骨灰都給你揚咯。
洗劍閣的舊識們?
辣雞!
懂不懂什麽叫做“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啊!
然而以上這些事都沒有發生。
白憐頭皮發麻。
你讓我去對付那個域外天魔……
好家夥。
她要真有那本事也不用和域外天魔對峙到這個時候了,早就兩拳把那醜東西頭上下兩頭都給打爛了。
總之現在就是心裏發虛。
白憐清楚地記得域外天魔膨脹時所散發出來的氣息。
就算是九劫散仙也不見得有那麽恐怖吧!
雖然這隻域外天魔現在被居不易斬斷了一條手臂,但對於她們這種境界的生靈而言,隻要神魂不滅,滴血重生那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就更別說斷肢複原了。
慌亂之餘白憐又想到了二師妹看見的畫麵。
一開始她以為那是幻覺。
但現在看來……
怎麽就莫名地和眼前的場景重疊了呢?
這可使不得啊!
她還有好多愛做的事沒來得及做,怎麽能輕易地死在這裏。
白憐心裏苦,白憐想說出來。
可她剛一開口,聖靈洗劍池那兒就又發生異變了。
落下的血珠凝聚在一起,以更為可怖的氣勢噴湧而出。
一道看不清形體的黑影緊隨而出。
當磅礴之勢散開時,就連站在岸邊嗷嗷慘叫的域外天魔也愣住了。
刹那間劍光閃爍,居不易已經和那團黑影打了起來,籠罩在聖靈洗劍池旁的黑色帷幕眨眼間就被戰鬥餘波轟成了碎片。
“……”
白憐抿了抿嘴,看樣子是已經無法指望居不易了。
她看了看愣神的域外天魔。
萬一那隻域外天魔被嚇破了膽,扭頭就跑,那她就能順利活下來了。
不過看樣子事情並沒有往這方向發展。
白憐的希望落空了。
為今之計,隻能再呼喚師父。
雖然她並不覺得吃軟飯是很丟臉的事,但總這麽做就顯得自己想要救師父的話變成一句空話了。
臉皮厚如白憐也羞愧了。
但她並未羞愧太久。
“?”
她很確定自己順利將話傳到了那枚神魂碎片中,可她並沒有收到師父的答複,師父也沒有像天神一樣突然降臨。
她聯係上了,卻又沒有完全聯係上。
那就真的隻能指望自己了吧。
白憐看了看目光投過來的域外天魔,又回頭看了看二師妹。
依“預言”來看,她會被那個域外天魔秒殺,然後二師妹再多掙紮一會兒後也會被殺。
“未來是可以改變的。”
所以,白憐打定主意。
想兩個人都逃走顯然是不可能的,至少她要將二師妹平安無事地送出去。
然後……
或許還應該將發生在師父身上的事告訴二師妹,如此一來,雖然二師妹會過得比較辛苦,但這樣能避免她將來稀裏糊塗地被紅塵天尊殺死。
“聽我說。”
在滿耳的嘈雜之聲中,白憐突然伸手握住了二師妹的手。
就像火焰與冰塊交融一般,她倆的身體同時顫抖了一下。
白憐傳音道:“等下你就站在這裏不要動,我動手的時候你也不要反抗,我會……”
她停了下來。
因為二師妹伸出左手反握住了她的手。
兩片溫暖緊緊夾住了白憐的冰冷。
“師姐,不要去。”
蕭錦瑟搖起了頭。
她看得很清楚,這洗劍池附近的一草一木一石都和她在洗劍閣山頂上看見的畫麵一模一樣。
在意識到這點後,她感覺自己被無盡的黑暗包裹住了。
恐懼如浪潮般將她淹沒,她渾身酸軟,幾乎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要逃走。
必須馬上讓白師姐逃走!
隻是看著那副奇怪的畫麵她就惡心反胃想吐,要是白師姐真的在她麵前被分屍,她大概會幹脆地瘋掉吧?
“會死的會死的會死的……師姐,你趕緊走,我在這裏幫你攔著。”
蕭錦瑟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白憐怔怔地看著神情緊張的二師妹。
片刻後,她的嘴角露出一絲笑。
她突然不害怕了。
就和在青銅穀麵對江荊時一樣。
但又有不同,因為這時候的她心裏沒有任何憤怒和憎恨。
她依稀看見了這樣的畫麵——
在寒冷的冬夜裏,她身披風雪,推開厚重的木門走進屋。
她將外套脫了下來丟在沙發上,輕快地走到躺椅上躺了下來。
橙紅色的火光將她那張一臉輕鬆的臉龐照亮。
而在距離她一米遠的地方,火爐正賣力的工作著。
終於,火爐漸漸變成了二師妹的模樣。
白憐伸出左手,再次反握住二師妹的手。
既然如此,她就更該平安地將二師妹送走了。
畢竟她隻是個失去了係統就平平無奇的穿越者,而二師妹是這個世界的幾位主角之一。
配角用自己的性命幫主角開路,在很多作品裏都有這樣的情節!
“放心。”白憐聲音柔和地說道,“既然我已經知曉未來,未來就絕不會按照原本的軌跡演化。”
蕭錦瑟的手握得更緊了。
“會死的。”
她的手心在冒汗。
白憐依舊在笑:“師妹應該還記得我的外號吧?”
蕭錦瑟瞪大眼睛。
她不理解白憐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白憐上前一步,將抽出來的手按在二師妹被汗水打濕的後腰上。
擁抱。
兩人一觸即分。
白憐笑著朝二師妹招手。
“我可是算無遺策的白憐啊,未慮勝先慮敗,現在的這一切,其實都在我的謀劃之中。”
她毅然轉身朝域外天魔走去。
“師妹要是不信,就好好看著我是如何斬掉這魔頭的吧!”
“……”
蕭錦瑟的胸口微微起伏。
白憐的聲音其實既不堅定,也缺乏那種鼓舞人心的感染力。
但是……
她信了。
她的目光落在那對被靴子包裹住交替前進的腿上。
她從那裏看不出任何迷茫。
“師姐。”
一瞬間蕭錦瑟腦海中閃過無數與白憐相處的畫麵。
各種各樣的白憐重疊在一起,最後凝聚成此時此刻朝域外天魔走去的白憐。
這是何等高大的身影?
衣著勝雪,凹凸有致的身軀更如冰雪中走出的神女之軀。
流霜般的長發隨風飛舞,卷起刺骨的寒意射向四方。
以閣主為首的人紛紛後退。
這些人大都是一眾高層,大都高高在上。
但現在的他們就和被他們拋棄的那些弟子沒什麽區別,一塊小小的青石就能將他們絆倒,讓他們再也提不起力氣爬起來。
呼哧呼哧——
斷了一臂的域外天魔還在大口喘息著。
縱然頭頂打得不可開交,但它現在也隻能聽見白憐的腳步聲了。
那又厚又硬的鞋跟似乎並不是落在石板上,而是一下又一下落在它的肚子上。
咚咚咚。
域外天魔感受不到任何快gan,有的隻是無盡的恐懼。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它要拚一把!
下定決心的域外天魔如同發瘋地野獸朝白憐撲了過去。
白憐的右眼亮起了詭異的銀光。
她的精神高度集中。
她現在要做的事很簡單,避開域外天魔的第一次進攻,然後給域外天魔一拳。
這一拳不能用全力,她需要用餘下來的力量將二師妹送進空間裂縫裏。
來了!
這一刹那,白憐眼中的銀光凝成了尖銳的十字星。
她體內的靈力急速流轉,她身體的每一處都在基本功的調動下被激發至最活躍狀態。
眼看著無窮的黑霧襲來,她連忙用靈力之紗將其**開,然後閃身至域外天魔的左側。
提拳。
運勁。
找到破綻了!
也就是這時候白憐忽然愣了一下。
這一切都透露著不正常。
她竟然輕易地避開了這個實力強勁的域外天魔一擊,而且她還發現域外天魔的手臂遲遲沒能恢複正常。
示敵以弱?
糟了。
白憐猛然意識到自己落入了陷阱,難怪二師妹預見的未來裏她被秒了。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好在她沒有用全力,她還有機會改變二師妹的未來。
上吧!
這一拳,除了靈力運轉時會自動跳出來的水靈特效外,白憐沒有使用任何多餘的綴飾。
眾人隻看見如長河般的激流在空中滌**。
當白憐的拳頭重重印在域外天魔的側臉上時,水流瞬間凍結,鏡麵反射著強光,看起來就像白憐張開了一隻巨大的冰晶翅膀。
時間出現了一息左右的停頓。
隨著力量擴散,那冰晶翅膀轟然碎裂。
轟隆!
在接連不斷地爆炸聲中,白憐停在半空中,麵無表情地看著域外天魔的頭顱炸得粉碎。
漫天黑血灑落,有些還打在了她的麵龐上。
純白的冰花驟然綻放出妖異的魅力。
“……”
白憐不動。
域外天魔不動。
其他人也都不動。
改……改變了?
蕭錦瑟的心跳速度一路飆升。
她看見的未來裏,白師姐變成了無頭師姐,但現實裏,域外天魔變成了無頭天魔!
白憐終於低下頭。
她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對麵右手和頭都沒了的域外天魔。
不可思議。
隻是故露破綻的話,應該不用做到這一步吧?
此刻,無頭的域外天魔連連後退。
“難怪難怪難怪……”
它不斷地重複著這麽一句話。
白憐想上去幹它兩下狠得,但又怕這是套中套。
進退兩難的她再次僵住了,就靜靜地看著域外天魔表演。
“難怪你沒有第一時間對我出手,原來你也受傷……不,不是受傷,我明白了,這都是你設下的陷阱!”
“你一直站在那不動,故意放我聯係魔皇,是因為從一開始你的真實目標就不是我,而是魔皇!”
“你的實力比傳聞中弱了很多,是因為現在在這的根本就不是你的本體。我聽說你的身外化身之術獨步天下,無人可以看破你的本體與法身的區別,沒想到這是真的!”
“好深的算計啊,白憐,可恨,要不是你剛才親口承認這全在你的算計之中,恐怕直到現在我還是想不明白。”
怨氣翻湧,域外天魔的身體劇烈抖動。
他自知死定了,現在隻能寄希望於魔皇沒有過來,又或者魔皇不會被這個陰險狡詐的白憐的本體殺死。
域外天魔的這番話掀起了驚天波瀾。
摔倒在地上的閣主等人都快被嚇尿了。
正常人怎麽可能算計得這麽深?
哦。
也對。
白憐從來就不是一個正常人。
總有人以為白憐在第一層,而自己在第五層,但事實總會狠狠抽這些人的臉——
隻有地下負層才適合你們!
“原來師姐想到了這一層?”
蕭錦瑟羞愧地低下了頭。
她氣自己不相信白師姐,又有些失落。
大家都是人,為什麽她的腦瓜子就這麽笨呢?
在嗷嗷叫了許久後,域外天魔總算冷靜了下來。
它伸出完好的左手指著白憐:“白憐,你絕不可能是普通的仙帝,太古遺民,沒錯,你肯定是太古遺民,不然你不會如此針對魔皇!”
啥玩意兒?
白憐已經完全聽不懂域外天魔在說什麽了。
不過這時她總算發現了問題。
居不易的那一劍不是白斬的,不僅斬斷了域外天魔的手臂,還以腐蝕性的力量不斷侵蝕域外天魔的身體。
正因如此域外天魔的手臂才會遲遲無法恢複,實力也暴跌了一大截。
那還等什麽?
白憐上前一步。
“你還不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她以指為劍,招來火紅大日,以去日劍訣一劍擊穿了域外天魔的身體。
“啊啊啊……”
慘叫聲一下又一下轟擊閣主等人的心。
那麽強的域外天魔在白憐手上竟毫無還手之力,白憐肯定已經打破仙人隔閡,可比人仙了!
一擊得手,白憐變得更加“囂張”了。
就特麽你是域外天魔啊!
就特麽你剛才恐嚇我啊!
域外天魔的血條特別厚,但現在的它根本發揮不出多少實力,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白憐給自己“刮痧”。
一邊刮,白憐還要一邊說:“我不會讓你這麽輕易地死去!”
一拳、兩拳……
白嫩的拳頭如雨點般落下。
白憐用最原始地方法毆打域外天魔。
可就是這樣原始的方法給人以更大的視覺衝擊。
域外天魔變成了天魔醬,又從天魔醬變成了天魔渣,最終被飽含著洶湧靈力的一拳打成了虛無。
“還想跑?”
千幻真眼眸光一閃,虛弱的域外天魔神魂就被困在了幻境裏。
白憐右手輕輕一握,那團神魂就被捏爆了。
呼~
她暗暗鬆了口氣,這樣算是順利渡過危機了吧?
白憐沒有急著回到蕭錦瑟身邊。
她仰起頭,在遠方交戰的居不易與血池黑影似乎也分出勝負了。
她隻等了小半刻鍾,隨著一道耀眼的白光閃過,那團黑影被斬得四分五裂。
片刻後,居不易從天而落。
與剛現身時相比,現在的他渾身上下爬滿了細密的傷痕,再也沒有了那份淡定與從容,他身上的氣息也紊亂了。
可他身上積聚的威勢卻在這幅造型下被推到了極致。
他一扭頭,閣主等人被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居不易先躬身行禮:“許久不見。”
然後他轉向蕭錦瑟。
“我終於等來你了。”
“我?”
蕭錦瑟和白憐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