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外天魔的故事在東神洲流傳甚廣。
即便是在冰天雪地、溝通不便的北瀘洲也有不少人在傳揚。
沒有人知道這個族群具體來自哪裏。
也沒有人知道它們到底犯下了多少罪惡。
如果僅僅是靠著古籍和傳說中的隻言片語，它們的名氣或許還不會這麽大。
偏偏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冒出少量域外天魔四處搞事。
這屬於是強行給這方世界的人加深記憶了！
於是。
在凡世，止小兒夜啼的故事就誕生了新版本。
【你要是再不聽話，從天外來的魔頭就會把你變成女孩子】
【你要是再不聽話，從天外來的魔頭就會把你的心吃了】
總之就是怎麽恐怖怎麽來。
有不少心思單純的孩子是在這樣的恐懼中長大的。
時日一長，甚至在這個世界的年節時裏還產生了走燈船驅趕天魔的獨特習俗。
在修仙界這份恐懼也被保存了下來。
在太玄道門崛起前被譽為天下正道之首的宗門就在討伐域外天魔的過程死傷慘重，最後落魄到不得不退出修仙界大舞台。
曾有人寫過記述這事的書。
誰又能想到那個坐落於深山紅葉中，上上下下隻有五個人的道觀曾駕馭仙器維護東神洲秩序呢？
無論是凡世的人，還是遠離風露的修仙之人，一輩子總有擺脫不了的東西。
譬如傳承。
宗門自創立起便與傳承綁定在一起了。
千年更迭，萬年變易，道一直在流傳，一直在發展。
這個宗門的遭遇就給許多人生動地上了一課。
洗劍閣就從中學到了許多。
比如——
【域外天魔不可力敵！】
【好名有個屁用！】
瞧瞧。
現如今正道人士誰讀了那個宗門的故事不會豎起大拇指？
但洗劍閣閣主就問了。
“有用嗎有用嗎？”
這些稱讚能轉變為力量嗎，這些稱讚能讓那個宗門重回巔峰嗎？
不能吧。
很藍的啦！
除非那個宗門也能出一個白憐。
懷著這樣的心思，在域外天魔降臨瀛洲之時，閣主一槍不開就帶著洗劍閣其他人投了。
他才沒有逞英雄的想法，萬一把自己弄死了呢？
事實證明投得快果然是有好處的！
他們得到了魔皇的恩賜，不僅僅是趙朔，他這個閣主也獲得域外天魔的獨門修煉之法。
“這是成帝的法訣！”
“你為天帝之時，四方皆跪拜臣服，縱然白憐也不敢忤逆！”
那些隨後趕來的宗門就沒這麽好運氣了。
洗劍閣吃肉，他們隻能喝湯，甚至連湯都沒得喝，要成為祭煉聖靈洗劍池的養料。
沒錯。
域外天魔的目的就是洗劍閣裏的那口洗劍池。
方才走出去的那個天魔說過，這口池子是通往空白之域的泉眼。
如今空白之域已經關閉，必須用生靈作為開門的鑰匙。
而天魔之所以沒有將所有人都扔進去，是因為它們必須平衡怨氣。
“如此一來才能不引起他人注意……”
“他人注意？就連太玄道門都不是上仙的對手，又有什麽人能威脅上仙？”
域外天魔沒說。
它的態度就和剛才離開時差不多。
不是你該知道的，就別問。
閣主是個拎得清的人，他當即閉嘴。
現在他隻覺得輕鬆：“待上仙陣成之時，就是屠滅白憐之際。”
周圍人紛紛撫掌歡笑。
“這就是我洗劍閣揚名之日啊，有這十年之約打底，再加上白憐之前累積的名聲，洗劍閣將一舉蓋過四大宗門！”
“恭喜恭喜。”
“閣主飛升之時可別忘了我們這些故友啊。”
“閣主英武非凡，豈能一日無道侶，吾家有女，年方二八，天資傲人……”
其他門宗門的代表一個個賣力吹了起來，仿佛恨不得直接將閣主吹到爽上天。
閣主微微一笑，雙手下壓：“各位可別忘了更重要的事。”
“更重要的事？”
閣主自信滿滿道：“白憐曾是仙帝，她雖然遠不及上仙，但身上積蓄必然頗豐，否則如何能將度仙門養起來？待她死後，她身上的那些東西上仙肯定看不上，但對我等而言那全是世間珍奇，隻獲得其中一樣或許就能令宗門實力大增。”
一點通！
“嘶——”
霎時間洗劍閣會議室裏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倒吸涼氣聲。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裏被響尾蛇包圍了，並且還加裝了空調。
要知道那可是仙帝的寶物啊！
好家夥。
仙器、仙丹、仙家材料、仙人修行的功法和法術，或許還有更多讓人想象不出的厲害事物。
用凡世之人的形容詞語來說那就是“富可敵國”！
乖乖。
隻要隨便喝一口湯就肯定能讓宗門蓬勃發展。
什麽四大門派、魔道魁首算個球。
再過數十年，放眼天下，大家就隻會記得雲山十大聖地了！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
哦。
對了。
天下道法出雲山！
如此一來他們既有了名頭，又有了實利，付出的不過是大半弟子的性命。
弟子沒了可以再招嗎，以後新招的弟子還怕比不上現在這些不上不下的人不成？
想到這，會議室裏的所有人眼睛都亮了起來。
“閣主……”
“閣主，我們年少時曾一起外出曆練。”
各種誇讚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那親昵的模樣甚至讓人以為雲山各宗本是一家，相親相愛到靈憲道主和青玄劍宗都哭了。
閣主笑道：“各位無需緊張，我明白大家的想法，到時候上仙留下的東西，在場諸位見者有份！”
妙啊！
這才是大家愛做的事。
“東神洲有萬仙盟、百宗聯盟……我們何不在此結為雲山盟？”
此言一出洗劍閣中頓時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盟主自然就是閣主了。”
“這提議不錯。”
“閣主胸懷大義……”
數息間閣主就被吹捧為古往今來最慷慨的人。
這其樂融融的氛圍中，大家都滿懷期待地等著剛離開的上仙將魔皇的後手召喚出來。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家人們，端盆子，拿筷子，準備開飯了！
然後……
又過了挺長一段時間，去“後廚”的廚師“上仙”還是沒有回來。
“？”
閣主其實並不是很著急。
令他煩心的事還是來自於山下。
閑來無事，他看了一眼正打的天翻地覆的洗劍閣山門。
他沒有看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是他大受震撼！
原本李長老下去的時候，他覺得一切都穩了。
李長老打不過白憐，還能打不過那個蕭錦瑟不成？
事實證明，他竟然真的打不過！
漆黑的長夜中似乎有火鳳在飛舞，無窮無盡的火焰墜落，將大地都照成了火紅色。
在這樣極端的環境裏，原本被趙朔壓製的蕭錦瑟完全變了模樣。
她下身的黑色連褲襪並未大改，隻是由於戰鬥多了幾個破洞。
可上身的衣服在青鸞之焰的加持下，猶如氪了重金一樣在光彩十足之餘卻不流於俗媚。
火焰自右臂噴湧而出，如利刃般劃過李長老的身軀。
伴隨著“嗚啊”的淒厲慘叫聲，李長老的下半身被齊根切斷了。
但是沒有鮮血濺射，因為傷口已經被火焰烤焦了。
“救我，朔兒，快救我！”
不可一世的李長老再也神氣不起來了，他雙手按著地麵，拚命地朝站在山道上的趙朔爬過去。
還沉浸於無敵的天尊之道不無敵中的趙朔見到李長老就和見了鬼一樣。
“別過來，你別過來害我！”
他轉身就要拋下李長老獨自逃跑。
所幸此時的李長老早已被震壞了雙耳，什麽聲音都聽不見了。
他隻是竭盡全力一撲，恰好撲在了趙朔的腳上。
得救了！
李長老那滿是血汙的臉上露出輕鬆的笑。
趙朔大驚失色，還以為是蕭錦瑟追上來了。
當他回頭發現來人是李長老後，臉色頓時一黑。
蕭錦瑟離他已經不遠，身上再掛著一個李長老，他怎麽跑？
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趙朔立刻抬起了腳。
尼瑪的，就是你把蕭錦瑟引過來的？
他準備一腳將李長老踹向蕭錦瑟，但在腳即將落下時，他忽然有了新想法。
以李長老如今的狀況，就算砸中蕭錦瑟，也擋不了幾息。
與其如此，不如將他好好利用起來。
趙朔迎著李長老的笑容一把掐住了李長老的脖子，他麵露悲痛之色：“李叔，你能來救我，我很感動。你放心，我不會辜負你這番心意的。”
哢擦。
那是脖子被擰斷的聲音。
隨後，無數黑霧如觸手般刺入李長老體內。
隨著一陣劇烈的抖動，趙朔身上的所有傷勢都恢複了。
那些實力低微的弟子不足以使他擊敗蕭錦瑟，那化神巔峰的李長老呢？
迎麵一劍將他斬飛，洗劍閣的山道也破了個深坑，但他拍拍衣服就又站了起來。
完好無損。
趙朔重新支棱了起來。
“果然，域外天魔的天尊之道是無敵的！”
他兩手曲張，十指朝上，哈哈大笑。
隻有這等修煉之法才能讓他瞬間打破界限。
“感受一下我這嶄新的力量吧，這是可以與領域媲美的陰影之手！”
叫囂中，天空同時出現了十幾隻手。
它們齊刷刷地向蕭錦瑟覆蓋而去，隻一息就將蕭錦瑟籠罩住。
但是……
不夠，完全不夠。
目標是洗劍閣的蕭錦瑟一記旋轉斬擊將那十幾隻手全都斬成碎片。
她如同掠食的猛虎般撲了出去，隻一劍就將趙朔斬飛。
還在半空中趙朔就笑了起來：“這對我完全無效，掙紮毫無意義，你就乖乖……”
下一刻他的聲音就止住了。
他驚恐地發現他的身體裂開了。
那裂痕連針都插不進去，但確實存在。
“！”
青鸞羽翼張開。
青羽片片跌落。
在漫天的神光中，趙朔看見一道火紅色的身影陡然出現。
這是夢一般的夜景。
但真要說起來這是噩夢無疑了。
糟了！
趙朔發現自己根本躲不開。
他眼睜睜地看著劍掠過自己胸口，在巨力的衝擊下，他的身體炸的粉碎。
隻要再來一劍，他的元神將徹底破碎。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蕭錦瑟並沒有繼續進攻。
“我對你的恨其實很淡，甚至可以說是沒有。因為宣布取消我執劍人身份的不是你，在河寧城時你沒有在我手上占到任何便宜。
“我恨的是洗劍閣這個名字，還有……”
我自己的無力。
蕭錦瑟握緊手中的劍，沒有半點停留地朝洗劍閣飛去。
因為無力，她把握不住自己珍惜的任何東西。
現在她終於擁有了一定的力量，她能做的就是用盡全力。
燃燒。
讓火焰燃燒得更加了亮眼！
在白憐的視野裏，二師妹化作了振翅高飛的火鳳。
在閣主的視野裏，蕭錦瑟就是意圖掙破死亡囚籠的無知無畏者！
“洗劍閣也是你能鬧事的地方？”
閣主怒火高燃。
混賬東西。
這分明是在打他的臉，他坐不住了。
“你！”他隨手一指洗劍閣的某位長老，“去將她攔下。”
“？？？”
閣主不給人反應的時間。
“蕭錦瑟不足為慮，真正麻煩的還是白憐。你們看好蕭錦瑟，我去協助上仙，這次決不能讓白憐跑了。”
說的也是啊？！
“閣主請快去快回。”
閣主擺擺手：“好說，我不會忘了剛才的承諾。我會盡力說服上仙。”
在眾人熾熱的眼光注視下，閣主快步朝聖靈洗劍池走去。
他走的很快，以至於越走越快，最後一眨眼就消失不見了。
眾人紛紛將目光從那座被紫黑色陣法包裹起來的聖靈洗劍池上收了回來。
在看不見的地方，一個接一個人被投入洗劍池中，成為了開啟空白之域的鑰匙。
有人心生不忍。
但也有人心生嫉妒。
尼瑪的，為什麽偏生洗劍閣的運氣這麽好？
洗劍池要是在他們的宗門裏，能被上仙看上的不就是他們了嗎？
算了。
先看看外邊情況如何了吧。
眾人紛紛將視線轉向閣外，就見著剛才出去的那人仍筆挺地站在山道上。
“？”
不是讓你攔著蕭錦瑟嗎，人呢？
就在眾人疑惑之時，那個人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捂著自己的肚子打起了滾。
而在他原本站著的地方站著的人正是蕭錦瑟。
這一幕並沒嚇到房間裏的眾人，反而將他們激怒了。
“黃口小兒也敢逞能！”
“無故屠戮我洗劍閣弟子，你死定了！”
接二連三有人飛了出去。
蕭錦瑟一下子就陷入了包圍之中。
白憐目不轉睛地盯著，若是二師妹遇到危險，她就不得不出手了。
哪怕這會傷二師妹自尊心，那也比死了要好。
戰鬥要比白憐想象中輕鬆一些。
青鸞之焰對蕭錦瑟的加成可以說是質變，她原本就有化神期修為，如今更能模擬出領域的效果，麵對這些化神期的對手，縱然深陷重圍，也應付自如。
“看來是我多慮。”
白憐覺得自己的心態不太對。
其實她的師妹實力都已經挺厲害了，可她看她們還是如同在看幼崽一樣。
這樣可不行。
受影響最大的非趙朔莫屬。
倒在地上的他脖子都動不了一下，隻能一直看著蕭錦瑟在眾人合圍下閃轉騰挪。
這一刻他才明白，蕭錦瑟是真沒有將他放在眼裏。
最讓他無法接受的是他重視的人無視了他。
可笑他剛才還放肆地大笑說域外天魔傳授的天尊之道是無敵的。
兩次。
他舍棄了一切。
還是沒有任何意外地輸給了蕭錦瑟兩次！
哈哈哈哈……
趙朔臉上露出了詭異的笑。
那環繞在他身體周圍的黑霧漸漸蒙住了他的眼睛。
他開始往下沉淪。
這種感覺，在河寧城時他已經經曆過一次了。
……
蕭錦瑟從未感覺自己會如此激動。
太近了，她離洗劍閣僅有百丈，這幾乎是往前跨一步就能越過的距離。
她的身體在燃燒，她的血液也在燃燒。
哪怕身邊出現的人越來越多，她還是沒有半點畏懼。
前進！
她要衝破的不止是空間隔閡，還有心上的隔閡！
因此哪怕她身上的傷痕越來越多，她也沒有退一步。
不過是受傷罷了，她身上的傷痕難道還少嗎？
白師姐曾說要替她抹去傷痕，但她拒絕了，因為她想記住過去發生的一切。
這時候逃避是無法解決問題的！
“天衍四十九劍！”
她一劍又一劍斬下。
在劍光紛紛落下之際，她還不斷地施展各種法術。
可敵人的數量終究還是有些多，她身上的傷更重了。
就在她再次被擊退之際，白憐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
“師妹，我來幫你吧。”
蕭錦瑟拄劍站了起來。
她的背影並不高大，隻是顯得格外筆挺修長。
“師姐，我還記得那天你在廣場上對我說的話。”
是那句很經典的台詞吧。
白憐一下子想了起來。
蕭錦瑟伸出右手，她的手心是一團明亮的火焰。
“在我絕望時，是師姐站了出來，讓我的眼前出現了光，比這團火更加明亮的光，所以現在……”
她突然當著眾人的麵轉過身。
那是無比溫暖的笑容。
如春日暖陽般燦爛，她的眼睛眯成了可愛的月牙狀。
雖然嘴角掛著血，卻似乎襯得她更耀眼了。
“我要證明師姐說的那句話沒有錯！”
蕭錦瑟猛地將那團火按在了自己胸口上。
一股磅礴的力量噴湧而出，瞬間將試圖偷襲的幾個人擊飛。
而後，她身姿敏捷的飛轉，每一劍都會帶走一條生命。
她的手臂斷了，馬上又重新縫合。
她的劍折了，馬上又重新連接。
終於，攔在她身前的人露怯了。
“閣主怎麽還沒回來？”
“上仙呢，上仙呢？”
“他們不會早就看出情況不妙先跑了吧？”
“那我們豈不是成誘餌了。”
“別亂說，上仙天下無敵，豈是你我可以評判的？”
“說的也是。”
無論這些人如何想，蕭錦瑟盯著的隻有洗劍閣。
她穿過長階，越過長廊，突破十餘人的聯合封鎖。
最後，在一劍斬斷橫欄後，她來到洗劍閣上。
“吹雪！”
嘩啦。
劍落。
巨響過後，洗劍閣的象征在大火中成了廢墟。
周圍人全都戰戰兢兢地後退，再也沒有人敢上前去阻攔蕭錦瑟。
那個站在廢墟中的少女，就如同從炎域中走出的火之惡魔。
不過……
在白憐看來，二師妹依舊是那個聖靈神女，而且比那個聖靈的特效要更帥氣！
“我做到了！”
一個人擊敗了洗劍閣。
蕭錦瑟微笑著轉向白憐。
在失去意識前，她迫不及待地想和白憐分享快樂。
可就在這一瞬間，她的身體忽然怔住了。
她看見的不是破破爛爛的洗劍閣，而是一些她從未見識過的畫麵。
畫麵裏的主角正是她自己和白師姐。
預知未來？
不。
那絕不是她想要的未來。
因為在那些畫麵裏，白師姐死掉了，然後她也死掉了。
那無力的模樣就和她在蕭家備受欺淩時一模一樣。
“二師妹？”
發現異常的白憐朝著失神的蕭錦瑟快速飛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