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朔曾以為洗劍閣的“鑄劍”之法是時間最美妙的修煉功法。
他隻需按部就班的打熬身體和神魂,時機一到,他就能接納“劍鞘”的全部修為,瞬間突破至化神期。
但令他沒想到的是,他自持的一切竟全在河寧城被打散了!
暴雨中。
在無數人的圍觀下,他拚盡全力也無法敵過蕭錦瑟。
巨大的落差完全顛覆了他的認知。
“這個趙朔就是菜啦。”
“沒有劍鞘,他什麽都不是。”
“簡直就是洗劍閣之恥啊!”
還有更多符合爽文小說路人嘲諷語氣的台詞一股腦兒灌入趙朔的腦海中。
趴在地上的他驚懼地看著那一雙雙滿是嘲弄的眸子,內心的黑暗無限膨脹。
他不能接受!
區區一個蕭錦瑟,一個因為無法修煉,連隻會洗衣煮飯的侍女都打不過的廢材,竟然在短短一年時間後將被洗劍閣重點培養的他擊敗了。
對了。
他還有劍鞘。
如果居不易出手的話,肯定能一劍刺死蕭錦瑟。
從出生那一刻起,劍鞘的一切就注定是他的。
他用他的劍鞘殺了蕭錦瑟和他親手殺了蕭錦瑟並沒有什麽區別。
然而……
太荒唐了!
他的劍鞘在敗給白憐後竟然說要找回真正的自己——
【我不當劍鞘了!】
為此居不易還一劍刺碎了自己的氣海丹田。
趙朔滿腦子不可思議。
居不易,你以為這樣就能償還恩情了嗎?
可笑!
你的命是洗劍閣救的,你的一身修為是洗劍閣動用聖靈洗劍池灌注出來的,沒有這份力量,你早已死了無數次。
那一天所經曆、所看見的一切如同巨石壓在趙朔身上。
終於,在無數次反複衝撞後頂破了他的防線。
他無聲的慘叫。
在眾人的圍觀下,他的道心破碎了。
道心一碎,人就成了廢人。
正常情況下即便有人悉心照料,他最多也隻能再活幾十年。
好在他的道路不該在此終結。
一個月前。
域外天魔突然降臨瀛洲。
他有幸成為那場不知道具體內容的交易的籌碼。
在魔皇的恩賜下,他的道心重新凝聚了。
不僅如此,他還獲得了迥異於他曾修行過的道法的力量,這份力量強大到讓他瞬間可以媲美化神期修仙者。
劍鞘?
【這玩意可比劍鞘好用多了!】
趙朔敢肯定,就算他順利繼承了居不易的修為,他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強大。
從冥獄到仙境,他隻用了一個月就跨過了這條鴻溝!
“這是曾是仙帝的白憐也無法達到的成就!”
趙朔張狂地大笑著,他身後的黑氣交織舞動。
如今的他無所畏懼!
白憐是很強,但魔皇展現出的手段要遠勝白憐。
今天,他沒有任何理由再輸給蕭錦瑟。
“被洗劍閣踢出去的廢物就算再怎麽掙紮也還是廢物!”
趙朔身上散發出的黑氣直奔蕭錦瑟的大衍離火劍訣而去。
四方匯聚的火龍在火紅色的棋盤上飛舞,其中**漾的恐怖威壓讓縮在遠處看戲的洗劍閣弟子瑟瑟發抖。
也許隻要一點火星就能將他們完全焚毀。
但是……
“擋住了!”
有人瞪大眼睛。
黑氣擋住了舞動的火龍!
火龍咆哮,卻無用處。
漫漫長夜中,趙朔儼然成了焦點。
“雨降!”
他輕喝一聲。
於是,天空下起了瓢潑的大雨,一如河寧城那日的情形。
但這雨可不是普通的雨。
它裹挾著靈氣,外邊還包裹著森然魔氣。
一觸碰,舞動的火龍就和遭了強酸一樣開始腐蝕。
數息過後,火龍在嗚咽聲中徹底熄滅了。
“不過如此。”
趙朔走出了他自己劃定的圈,從天降大雨開始,他要讓蕭錦瑟完整地體驗一遍他曾經曆過的絕望!
至於白憐……
這不是他該管的。
域外天魔要是動真格的,十個白憐也不頂用!
“果然和看起來一樣棘手。”
蕭錦瑟閃開黑夜中突然激射而出的萬丈光雨。
一次進攻受挫並沒有讓她感到失落。
在感受到趙朔身上散發的氣息時她就做好了準備。
她不能退。
因為她的最終目標是登上洗劍閣!
如果有一點風吹草動就垂頭喪氣,她就無從去宣泄一直積蓄在自己心底的那口氣了。
“這幾年在瓊明峰,我雖然沒有經曆過大風浪,但也不是什麽收獲都沒有。”
有那幾個變態師妹在,她一刻不敢停歇,一刻不敢放鬆警惕。
因此,盡管她未像遊戲中那樣經曆諸多殺戮,可瓊明怪物房還是讓她擁有了超越遊戲同期的強大實力。
目視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趙朔,蕭錦瑟將大劍舉在身前。
她左手食指與中指並攏,裹挾著青綠色的光芒從下往上抹過厚重的劍身。
就如同施展了神奇的附魔之法。
刹那間,那本就呈赤紅色的吹雪劍膨脹得更粗了。
不。
與其說是膨脹,仔細看來其實是灼熱的靈力匯聚成巨大的光暈。
當光暈的濃度堆積到某個極限後,伴隨著無聲的怒吼,火紅色的光柱如同萬裏長槍直接捅穿了這無邊的黑夜。
“八荒炎龍!”
以蕭錦瑟並攏的足尖為中心,火紅色的光與風迅速擴散,將周圍十幾裏地全都吞了進去。
除了白憐依舊淡定外,洗劍閣的那些人均被推翻在地,倒黴的甚至還受了輕傷。
“領域?不可能,她還沒突破到合體期,這不可能是領域。”
“就算不是領域,其實也相差不遠了,這股壓製力,已經超過普通的靈壓!”
識數的人臉色大變。
能在化神期使出堪比領域的手段的修仙者,都是億中無一的天才。
起初他們都很看好魔神般的趙朔,可如今的形式很難不讓他們生出別的想法。
就是趙朔自己臉色也變了。
“看來白憐也在你身上動了手腳,這正合我意!”
蕭錦瑟沒有答話。
她倒是希望白師姐在她身上動手腳。
問題是白師姐最多也就是摸摸她的頭,或者抱一抱她。
雖然這種程度的溫暖已經來之不易,但她依舊渴求著更多。
就如同逐火之蛾。
“天衍劍。”
一、二、三……
黑夜中浮現四十九個紅色棱形柱。
沒等趙朔有所反應,棱形柱便同時激射出千萬道熾熱劍氣。
劍氣縱橫,覆蓋了八荒炎龍域內的每一寸,也將蕭錦瑟和趙朔籠罩了進去。
僅憑肉眼已經無法看清戰局,但從周圍的環境變化就能看出這場戰鬥的慘烈。
這才過了十幾息,泄露的氣息就將洗劍閣山門外變成了深難見底的空洞。
旁觀這一幕的白憐精神時刻緊繃。
14點硬功不足以將她逼入絕境,可要是因為自己的大意而導致二師妹身死,她一輩子也無法原諒自己。
遊戲的歸遊戲。
現實無需再重演一遍了。
所幸就目前局麵來看二師妹還是占據了上風。
趙朔力量畢竟不屬於自己。
這也多虧了青鸞的饋贈,若不是融合了青鸞之焰,二師妹的離火劍氣將會被趙朔克製到根本燃不起來。
“趙朔遲早會落敗。”
白憐抬頭看了山上一眼。
夜色很深。
深到即便她開啟了千幻真眼竟也無法看破。
她隻知道聖靈洗劍池所在的位置上籠罩著暴戾的氣息。
“難道說域外天魔看上的便是那口洗劍池?”
白憐皺了皺眉。
那它們在太玄道門尋找的又是什麽?
就在她思考這個問題時,炎龍域裏終於迎來變化。
先是一隻黑色的巨爪從天而降,在撕碎幾條炎龍後,從炎龍域上硬生生打開一個缺口。
就在眾人以為趙朔要借機脫身,扭轉局勢之時。
天衍劍釋放出來的四十九個棱形柱忽然凝聚成一體,一把宛如山嶽般沉重的大劍從天而降,將黑爪、虛影以及趙朔一道捅進了深淵裏。
重新露麵的蕭錦瑟胸口起伏如漲潮般劇烈。
她接連喘了好幾口氣才平靜下來,但她的臉色依舊凝重。
趙朔不可能這麽輕易地死去。
事實也正是如此。
又一隻黑爪憑空出現,托舉著渾身浴血的趙朔從深淵裏飛了出來。
“怎麽可能?”趙朔按住自己的右臂,他的麵容再也不複之前的張狂,“魔氣為什麽無法澆滅火焰?這是天尊之道,絕不可能敗給一個凡世螻蟻!對,一定是因為缺少足控的血氣,肯定是是這樣,天尊之道是無敵的!”
在時而狂躁時而振奮的念叨中,趙朔猛地抬起了頭,他的眼睛裏充斥著異樣的血光,他的麵容一如眼神一樣瘋狂。
下方。
一個洗劍閣弟子慌慌張張地往山上跑。
“我去通知閣主,趙師兄快要打不過了。”
他才跑了幾步,忽然間,一道黑影筆直墜下。
那分明隻是一隻黑爪。
轟隆!
那人甚至連慘叫聲都沒來得及發出就被碾成一團碎肉。
殘破的神魂掙紮而出,可也隻晃**了一下就被黑爪同化了。
這一幕來得太過突然,以至於就連白憐都沒有反應過來。
“他殺了自己的同門?”
“王師兄死了?”
夜風寒冷,站在山道上的人如墜冰窟。
終於有膽大的人站了出來:“趙師兄,你為何要殺王師兄?”
趙朔手心漂浮著鮮豔的紅色霧氣,他不鹹不淡道:“既然他想著出頭,那我就成全他。”
“趙師兄,你已經違反宗門法規了!閣主若是知道這事……”
趙朔冷笑一聲:“看來你們都還沒弄清楚狀況。我也不怕告訴你們,無論早晚,你們這群螻蟻都得死!死在我手上還能為洗劍閣做一點貢獻,要是被投入空白之域,那死了也就白死了。”
那名弟子眼睛瞪大,他下意識後退一步:“趙師兄,你到底在說什麽?”
趙朔道:“域外天魔願意屈尊與雲山各宗合作,自然不會沒有任何要求,而你們……就是雲山各宗付出的代價!”
聲如尖刺,直抵人心。
山道上眾人麵麵相覷。
我們變成洗劍閣付出的代價了?
我們不是洗劍閣的弟子嗎?
明明冬季已過,山道上卻冷得令人渾身發顫。
這裏不再是他們引以為豪的母宗,而是吃人的惡獸!
少頃,有人發瘋似地朝山上飛去。
“我不信,趙朔你這賤人,你瘋了,我要去告知閣主。”
“愚蠢!”
趙朔眸光冰冷,仿佛看見的不是人。
就在他要出手時,蕭錦瑟已經提劍殺了過來。
但收取了血氣的他早已恢複了正常。
“先別急,等料理了這些廢物,我再來殺你。”
黑色幕牆升起,趙朔大笑一聲,他操控著數隻黑爪,忽然化身頂級狩獵者,開始追逐那些昔日的同門。
一道道血霧在山道上升起,一句句叫罵聲連成詛咒。
但這依舊無法阻止趙朔的行動。
同門?
“一群隨時可以再招的廢物罷了,隻有執劍人才是洗劍閣的未來。”
每殺一個人,趙朔手心的血霧就會更濃一分。
當蕭錦瑟終於突破幕牆,也就隻剩一個人沒死了。
“也差不多了,算你運氣好。”
趙朔目送那人遠去。
他重新凝聚新的巨爪,隻是這次的爪子周圍包裹著令人反胃的血氣。
在他的引導下降下的大雨也變得更加粘稠了。
“蕭錦瑟,這才是我的真實實力!”
獰笑中,他揮舞著巨爪朝裹挾著萬千劍氣的蕭錦瑟抓去。
就如他料想的那樣,這隻巨爪爆發出了非同一般的力量。
壓迫之下,就連空間都開始震**了,蕭錦瑟使用的法術更是一擊即潰。
旋即,就連那燃燒的火焰也紛紛熄滅,隻有那柄大劍還在苦苦支撐。
趙朔大笑:“仙帝之法又如何抵得過我的無敵天尊之道。蕭錦瑟,我要讓你受盡屈辱而死,別擔心,用不了多久白憐就會去陪你的!”
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悅。
所有的陰霾都在這一刻被一掃而盡。
在河寧城他受盡屈辱,現在他就要將這一切還回去。
到時候他還要錄下蕭錦瑟與白憐的慘狀,讓整個東神洲的人都來品鑒!
“二師妹!”
白憐上前一步。
她腦海中立刻響起了二師妹略顯虛弱的聲音。
“師姐,不用擔心,我還撐得住。”
這才剛開始,她不可能輸,她也不會輸!
白憐遲疑了一下還是點起了頭。
她現在的心情大概就和送孩子遠行的母親一樣,無論說再多,心裏終究還是擔憂得厲害。
就在這時,那個“漏網之魚”終於跑到了洗劍閣中。
“李長老!”
他見著一個人就撲了上去,猶如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哭訴道:
“趙師兄他瘋了,他在山下大肆殺害同門,他犯下了大罪,李長老你一定要處罰他啊,不然……”
李長老打斷了他的話:“不然怎麽?”
這個弟子嘴唇一哆嗦:“不然大家會心寒。”
“也對。”李長老煞有介事的點頭,“為了不讓你心寒,我決定了。”
這個弟子眼睛一亮。
可就這一瞬間李長老的手穿透了他的胸口。
“隻能先單獨送你上路了。”
李長老淡定地將手收了回去。
“來個人,將他拉到聖靈洗劍池中去。”
“李長老,你……”
“聒噪。”
李長老擦了擦手,懶得再去看那個弟子。
他喃喃自語。
“想必朔兒那邊也已經解決問題了,接下來隻要讓那些域外天魔除掉白……”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就那麽不經意地一瞥,他驚駭地發現原本已經“油盡燈枯”的蕭錦瑟身上又重新燃起了火焰。
這青色的火焰遠比之前的火旺盛百倍。
隔著數裏地,他也感到一陣心驚。
閃開,必須馬上閃開。
“朔兒,快……”
他的提醒還是慢了一步。
其實趙朔自己也察覺到異常了,但蕭錦瑟的劍實在是太快了。
這大劍竟比許多細劍還快得多。
但見火光一閃,趙朔的右臂和包裹身體的巨爪同時碎裂。
“怎麽可能?”
趙朔瞳孔一縮。
這不對勁,蕭錦瑟的力量不是已經枯竭了嗎?
他使用的不是無敵的天尊之道嗎?
為什麽他會被反殺?
蕭錦瑟目光冰冷,又一劍斬向趙朔。
“青鸞之焰,有浴火重生之效!”
剛才趙朔沒有拿出真實實力,她也沒有,因為這是極為耗費精力的一招,而且有時間限製。
可她已經沒時間考慮這個了。
現在她隻有一條路可以走——
在火焰燃盡之前衝到洗劍閣上去!
她大可以讓白師姐將她抱上去,盡顯姐妹情深,還能順便發一波狗糧。
但那不是她想要的。
自己所受的委屈,就該由自己親自討回來!
自己該走的路,就該由自己親自去走!
那一年,洗劍閣的弟子在蕭家高高在上地宣布取消她執劍人的身份,還不忘嘲諷一番她的資質。
那一年,因為巴結洗劍閣而起勢親族明裏暗裏針對她,為了保護她,父親惆悵到夜不能寐,乃至於病重後也拿不出時間去治病。
那一年,在父親的葬禮上,她連輕撫父親靈柩的機會都被剝奪了。
比起其後受到的侮辱,這一切才是她無法原諒洗劍閣的根源。
她想要證明自己,她更想宣泄自己心中的憎恨。
父親本可以不用死。
是她,也是那些人合謀害死了父親。
“我最感激的除了白師姐,就是十二歲生日那晚天空掠過的流星。”
沒有那顆流星,她就不可能站在這裏。
就是燭火也有成長為烈陽的那一天。
“沒有人可以阻擋我,你不行,洗劍閣的閣主也不行!”
蕭錦瑟又一劍斬斷了趙朔的另一隻手。
在淒厲的慘叫聲,她舉劍捅向趙朔的胸口。
“別殺我,我不想死,不想死……”趙朔失態地大叫,他身受重傷,根本無法閃躲,“李叔,救我!”
千鈞一發之際,從洗劍閣閃下來的身影推開趙朔,擋下了蕭錦瑟這一劍。
來人正是李長老。
“孽障,竟敢傷朔兒,今天我就讓你神魂俱……”
“聒噪。”
回應李長老的話幾乎聽不出感情。
可隨後而來的那一劍卻夾帶著可以撕裂空間的恐怖力量。
李長老已使出渾身解數,竟還是被一劍斬斷了右臂。
“化神期巔峰,還不夠格。”
蕭錦瑟回身一劍將李長老和趙朔全都圈了進去。
洗劍閣閣主在山上完整地看到了這一幕,臉色大變之餘,他立刻呼喚域外天魔。
蕭錦瑟都這麽厲害了,白憐還不得上天?
那個域外天魔滿不在乎地擺擺手:“何必緊張,魔皇算無遺策,早在瀛洲外布下了後手,且讓我將它召喚過來。”
洗劍閣眾人頓時長出了一口氣。
如此甚好。
但過了許久那個域外天魔仍然沒有動,反而臉色更黑了。
閣主小聲問道:“上仙,可是出了什麽意外?”
域外天魔沉默了一會兒後道:“這地方太小,不便施展,我去聖靈洗劍池,爾等就在這等候,不要隨意走動。”
閣主連忙點頭:“上仙自去,我等在這守候。”
域外天魔露出憨厚的笑。
別急!
但一息間它就走的不見影了。
尼瑪的,聯係不上了,還打個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