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夜裏，鍾鳴聲驟響，擾亂了許多人的清夢。
而就在鍾響的下一刻，黑夜裏忽然升起了一團熾熱的火。
不。
其實仔細看來，那並不是火，而是包裹於火中的人。
守在山門口的兩名年輕弟子將靈力集中於雙目，才穿透那耀眼的紅光，看清火光中的神人。
或許用神人來稱呼那個英姿勃發的陌生少女更加合適！
她穿著暗紅色的高跟鞋，小腿上綁著如火蝴蝶般絢爛的繩結。
黑色半透絲質連褲長襪下包裹著的雙腿矯健有力，如今正隱隱散發著柔和的紅光。
貼身的上衣盡顯玲瓏身姿，隻是在火焰的渲染下化作了令人心驚的赤紅色。
也就是衣服上點綴的黑色和金色綴飾讓她多了幾點人間氣息，不然守門弟子當真要以為自己是在夢中見著了禦火的神靈。
不過這確實稱得上是夢一般的場景。
陌生少女每往前走一步，她身上披著的火焰便如紅色浪花般舞動。
若不是周圍的氣溫陡然升高，他們或許要以為自己墜入盛放的花海了。
這絕不是花海，更像是即將湧上來的熔岩地獄！
因為……
少女手中握著一把劍。
一把手掌寬，在烈焰的渲染下猶如火鳳之羽的劍！
“來者何人？”
兩名守門弟子下意識後退一步，
他們匆忙將手中的劍交擊在一起，在金鐵交鳴之聲中攔住了陌生少女的路。
即便少女身上散發的磅礴氣息沒有落在他們頭上，他們的腿肚子還是不住地打起了顫。
不可力敵！
但一想到宗門裏最近發生的變化，他們又不敢逃跑。
今進也危，退也危，既然進退兩難，不如立於此地，至少顯得自己忠義雙全。
好在身邊還有同伴，他們各自扶著對方劍，倒也不至於因為腿軟而倒地。
啪嗒。
少女最後邁出一步，在青石板上停了下來。
神奇的是火焰雖然熊熊燃燒，卻並未對周圍環境造成任何影響。
當鍾聲停歇後，世界似乎再次陷入死寂之中。
蕭錦瑟微抬著頭，映入眼簾的是山門上刻著的三個古體字——
【洗劍閣】
明明離得很近，她卻覺得這一切隔得很遠。
如夢亦似幻。
她才二十歲出頭，這五年的等待，幾乎占據了她的生命的四分之一。
人生要有多少個五年呢？
盡管現在的蕭錦瑟已經擁有了悠長的生命，但還未經曆過歲月熏陶的她依舊很在乎自己度過的每一天。
沒有那一天與白師姐的相遇，她現在要不就是變成了邪修手中喪失自我的奴隸，要不就是早已在某個無人的山溝裏自盡了。
是白師姐給她帶來了光。
是白師姐給她早已斷裂的人生道路鋪上了渡河的橋梁。
是白師姐讓她可以自由地去選擇自己想要的道路。
現在，是時候拿回在那些孤苦無依的歲月中失去的一切了！
蕭錦瑟直視守門的弟子：“請轉告貴閣傳人趙朔，就說度……蕭錦瑟提前來赴約了！”
刹那間，吹雪劍火光大盛，直奔天際，猶如赤練火柱。
蕭錦瑟的聲音裏聽不出任何憎恨之意，甚至可以說是相當平靜，但這架勢還是將那兩個守門給鎮住了。
這是境界上的壓製。
更是氣勢上的碾壓！
其中一人支支吾吾道：“趙……趙師兄從河洛國回來後，就因為道心破碎而閉死關了，這位仙子，你現在想找他，我們真的沒辦法。”
說這話時他的身體不停地顫抖，生怕蕭錦瑟一言不合就將他打死。
另一人雖然沒有說話，但反應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蕭錦瑟沒說話。
她隱約從這兩個人身上看到了過去的自己。
父親死後的那段時間，她在蕭家徹底失去了庇護。
為了尋一條出路，遇到那些隨時可以取走她性命強者她就是這樣小心翼翼地活著。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看到天空中滑落的流星，她根本不可能等來白師姐。
或許這就是命吧？
蕭錦瑟總感覺冥冥之中有一隻手硬生生地改變了她的人生軌跡。
她很珍惜這來之不易的一切。
“既然聯係不上趙朔，那直接轉告貴閣閣主。”
剛才回話的守門弟子立刻道：“我馬上就去，仙子請稍……”
他還沒來得及轉身，他的同伴就大喊了起來。
“我想起來了！”
“嗯？”
想起什麽來了。
他的同伴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大，指著蕭錦瑟的右手顫抖不已。
“你是度仙門的蕭錦瑟，白憐的二師妹，就是你在河寧城擊破了趙師兄的道心，並立下了十年之約！”
“什麽？”
說話的守門弟子懵了。
他可以記不住蕭錦瑟這個名字，但他不可能記不住白憐的二師妹！
他對蕭錦瑟和洗劍閣之間的事了解的其實並不算多，畢竟這也算是宗門之醜了。
他隻知道當年蕭錦瑟被選為執劍人，隨後卻因為資質太差被取消了資格。
資質差？
別鬧了！
在白憐的培養下，她的這位二師妹早早地就闖出了【血手人屠】的“美”名。
而洗劍閣年齡與她相當的那些執劍人，實力最強的如今也不過剛突破元嬰期。
禍事將臨。
“我馬上去稟報閣主。”
守門弟子把劍一扔，慌慌張張地朝山上跑去。
但他這一趟終未能成行。
清脆的鍾鳴聲早已引起洗劍閣高層的注意。
一道敞亮的藍光從空中掠過，旋即，一個麵方耳大的中年人從天而降。
“何人敢在此喧嘩？”
他麵色不善地盯著蕭錦瑟。
兩名守門弟子就像找到主心骨一樣立刻圍了上去。
“齊長老，事情是這樣的……”
一番講解後，那位齊長老的神色變得古怪起來。
他上上下下打量蕭錦瑟，那輕鬆的模樣似乎完全沒將這事放在心上。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和趙朔立下的是十年之約吧。”
蕭錦瑟聲音平淡：“不必等十年那麽久了，現在就了結恩怨，對雙方都是好事。”
“哦？”齊長老的眼睛眯了起來，“蕭仙子的意思是，十年後你可以穩穩壓過洗劍閣？”
蕭錦瑟並未被氣勢壓倒，她身上的火焰燃燒得更加凶猛了。
“你可以這樣理解。”
她真沒有自大。
在融合青鸞之焰後，她體內的聖靈根迎來了極為特殊的變化。
原本她的靈根就能通過吞噬火係神物進化，如今，即便她什麽都不做，她的靈根也能自動吸納火屬性天地靈氣來滋養自己。
這個過程雖然不快，但日積月累下，也足以將她直接推到地仙境，並讓她的靈根晉升為世間少有的仙靈根。
洗劍閣？
最強者隻是合體期的宗門確實難以被稱作她的對手了。
不過，她自信卻不自大，她也沒想仗勢欺人。
否則她上來就直接報度仙門的名了。
她今天到這裏來，隻是想告訴世人，過去她失去的一切，她要全都親手拿回來！
蕭錦瑟的話讓齊長老大笑起來：“你以化神期之姿，一個人便敢獨闖洗劍閣，我該說你是有勇氣，還是該說你沒頭腦呢？”
蕭錦瑟橫劍在前：“你盡可以來試試！”
這氣勢，有幾分安嵐的風範了。
“化神期？！”
此刻，兩名守門弟子又驚呼了起來。
他們的眼睛裏是藏不住的驚駭。
五年，從一個無法修煉的廢材到化神期。
這天賦扔到四大門派也是最頂尖的少數幾個天才之一。
“好，後生可畏！”
齊長老愉悅地鼓起了掌。
就在他鼓掌時，又有不少洗劍閣的人從山上飛下來圍觀。
但見齊長老哈哈大笑：“洗劍閣早已今非昔比。”
他頓了頓，嘴角挑起淡淡的笑，站在石階上俯視蕭錦瑟。
度仙門很厲害，白憐也很厲害。
但是……
大人，時代變了！
都說自信源自實力，如今的他和洗劍閣就非常有實力。
“就算白憐突然出現在我麵前，就算有十個白憐突然出現在我麵前，我也不會有半點畏懼！至於你……”
區區一個蕭錦瑟，實力勉強提升到化神期，竟然也敢來洗劍閣鬧事？
嗬。
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齊長老伸出右手食指，大笑著搖了起來。
“真是不自量力！為免世人說我以大欺小，有損上宗威儀，我便讓當日在河寧城與你交手的趙朔再與你切磋一次。”
說罷，齊長老轉過身。
“程戈，去尋閣主，讓他通知趙朔出來收拾這爛攤子。”
名為程戈的修仙者一動不動，仿佛沒聽見。
齊長老眉頭一皺。
關鍵時刻怎麽掉鏈子了？
他怒斥道：“程戈！”
程戈還是沒動，隻是嘴唇顫抖著回道：“齊長老，十十十十……”
“你到底想說什麽？”
齊長老快被程戈的舉動氣得和蕭錦瑟一樣燃起來了。
但他很快就發現事情不對勁。
站在程戈身旁的人反應與程戈差不多，都目瞪口呆地望著他身後。
混賬東西！
回去就要讓執法長老狠狠處置這些不長眼的弟子。
齊長老罵罵咧咧地轉過身。
這一轉，他就懵了。
“！！！”
什麽鬼？
隻見剛才還被他奚落過的白憐正麵無表情地站在他麵前。
更讓齊長老無法接受的是尼瑪的這裏還不止一個白憐。
一、二、三……
總計十個長得一模一樣的白憐呈半包圍姿勢將他圍了起來。
她們均身著冰藍主色調的古風長裙，往那一立，就和十根冰柱沒什麽區別。
“你……”
齊長老臉一僵。
不。
不就是十個白憐嘛，他頂得住！
齊長老右手一指，極為凶狠地說道：“白憐，你別囂張啊！”
“……”
好家夥。
無論是白憐，還是蕭錦瑟，亦或者是洗劍閣的人，全都被齊長老的氣勢給鎮住了。
其實一開始白憐是沒想這麽早出來的，她想將舞台全部讓給二師妹，但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她倒沒有因為齊長老嘲諷她而生氣。
真沒有。
有也就是那麽一點點！
她驚訝的是趙朔的道心明明碎了，怎麽就又恢複正常了？
正常情況下以洗劍閣的實力不可能辦得到。
聯想到瀛洲的古怪變化，白憐便再也坐不住了，洗劍閣的人一定知道些什麽。
要不直接搜魂吧？
這樣想著，白憐眼前突然蹦出任務選項。
【任務一：對齊長老進行搜魂，探索瀛洲異變的秘密（完成獎勵：集中+20）】
【任務二：放棄對齊長老的搜魂（完成獎勵：普通的翡翠玉釵）】
“？”
這任務獎勵讓白憐看傻了。
搜魂是不道德的行為，但她本來就是沒有道德的人。
可是……
這20點集中是怎麽回事？！
見鬼了，這風險都足以讓她死上好幾回了。
白憐無法理解。
任務二的獎勵就更奇怪了。
普通的翡翠玉釵，係統覺醒時間也不短了，但她還是第一次遇到任務獎勵是凡世之人使用的普通飾品這種情況。
她頭上也插著發釵，但那是一件頗為精巧漂亮的蝴蝶白玉釵靈器。
疑惑歸疑惑，白憐還是很老實地選了任務二。
許是長時間沒有收到白憐的答複，齊長老又道：“白憐，你曾是仙帝不假，但那畢竟是曾經，如今的你實力不在，僅有威名，早已做不到無敵於天下了。”
白憐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最後那句話還是沒說錯，她確實做不到無敵於天下。
齊長老又指著白憐道：“昔日仇，今日怨，我這身為長輩的也不便插足晚輩之間的恩怨。也罷，既然這些晚輩不願動，我就親自去將趙朔喚來。白憐，你若是有膽量，就在這等候，帶著你師妹逃跑，平白讓我看低了你。”
“？”
白憐滿腦子問號。
“你覺得我像是……”
她的話才剛開口，齊長老已經以極快地速度朝洗劍閣山上飛去了。
隻留下一群麵麵相覷的洗劍閣弟子以及叫了半天門還在燃燒的蕭錦瑟。
“……”
白憐懷疑就算普通的渡劫期修仙者也爆發不出如齊長老那麽快的速度。
不過……
她的本體伸手拍了拍二師妹的肩膀。
“不用擔心，他們遲早會出來的。”
“嗯。”
蕭錦瑟點點頭，這段時間她正好調理氣息。
白憐閉眼，她現在滿腦子思考的都是上一個任務獎勵的14點硬功。
果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這麽硬！
雲山深處。
齊長老飛快地跑進了主閣。
“白憐來了！”
一句話落下，主閣裏坐著的人紛紛站了起來。
這裏麵有洗劍閣的人，有其他宗門的人，也有一些麵容醜陋完全不似人的存在。
……
白憐和蕭錦瑟沒有等太久。
約莫過去了半刻鍾。
那蜿蜒向上的石階上忽然浮現出成千上萬縷細如麻線的黑線。
那些黑線糾纏在一起，如同奔流的溪水般一路向下。
“來了！”
也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聲，那些戰戰兢兢地洗劍閣弟子紛紛主動讓開。
白憐上前一步將二師妹攔在身後。
那湧動力量於她而言並不強大，但卻透露著一股讓她既覺得熟悉，又十分反感的氣息。
說到熟悉……
是了。
那日她在河邊替司雲裳彌補缺陷時，司雲裳身上的天魔法咒就散發著與之類似的氣息。
隻是相較天魔法咒而言，如今嗅到的這股氣息要濃鬱得多。
“所以說，這一切都是域外天魔搞出來的嗎？”
先是與魔門聯合，接著又突襲太玄道門，如今更是在瀛洲布局謀劃。
它們求的到底是什麽？
很久很久以前，在大明王生活的那個時代，域外天魔便在禍亂人世。
隻是由於時代過於久遠，現在已經找不到與之相關的研究文獻了。
近了。
數息後，那團黑影終於出現在山門口。
“趙朔。”
白憐神色不變，她依稀記得趙朔在大雨中被二師妹擊敗後眼眸灰暗的模樣。
時代，確實變了。
道心破碎之人，竟以如此方式重生。
趙朔麵色平靜地站在白憐和蕭錦瑟對麵。
如蕭錦瑟一般，他身上流轉的是黑色的霧氣，霧氣邊緣還包裹著深邃的紫色光華，有如天淵誕生的魔物。
然後……
他笑了。
“河寧城一別，已經四年多了。”
“四年多了。”
蕭錦瑟從白憐身後走了出來。
趙朔平靜地笑著：“那時候的我，太弱小了，沒有修為。”
蕭錦瑟點頭：“我也一樣。”
趙朔上前一步。
他忽然張開雙臂，似乎是在擁抱身上的黑色霧氣，又似乎是在擁抱這宛如深淵般漆黑的星空，臉上盡是陶醉和幸福。
“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我得到了魔皇的恩賜，這份力量……”他握緊雙拳，“如此強大！”
轟！
震響聲中，一道巨大的惡魔之影出現在趙朔的身後。
在這股力量的刺激下，蕭錦瑟的戰意也空前強盛。
她抽出被烈焰包裹的劍，遙指趙朔。
“我會憑自己的實力走到洗劍閣的主閣，你隻是這條路上的第一個攔路石。”
十年之約，十年磨一劍。
想當年苦痛，如今正是拭劍洗去塵埃的時候。
那日天空中閃過的流星，今天就讓你看看我心上被你點燃的生命之火燃燒得有多旺盛吧！
萬眾矚目中，蕭錦瑟沒有任何停留地朝趙朔衝了過去。
白憐和她的分身立刻後退，將舞台完全讓給二師妹。
“你能行。”
“是的，我能行，師姐。”
大劍落下。
火域如龍卷般張開。
而後……
雨！
雲山下起了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