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的雪覆蓋大地,今時今日的天色出奇的黯淡。
當白憐還在思考進去還是不進去時,度仙門所在的山川已徹底沒入漆黑的幕牆中。
新春已去。
但度仙門的喜慶氛圍仍未結束。
眾多弟子隻是將對當下的慶賀轉移到對未來的憧憬中。
有諸多宗門參與的萬仙盟大比將在年初舉辦。
走在複興之路上的度仙門比其他宗門更加渴望在這次大比上展示自己。
她們想要告訴世人——
【我們度仙門並不是隻有白師姐一人!】
【經過與白師姐的切磋比試和磨合,度仙門還誕生了許多值得期待的明日之星!】
雖然有傳言說由於大劫到來,加之消失已久的域外天魔出來鬧事,大比很有可能會取消。
但確切的消息一日沒傳出來,那些有誌於參賽的弟子仍然在非常認真地為參賽做準備。
這其中就包括瓊明峰的一眾後生晚輩。
剛過晌午蘇幼微就興衝衝地叫上餘纓、兔兔以及林姈一起去演武場修煉。
她們原本還想拉蕭錦瑟一起去。
可她們找遍瓊明峰也沒有找到那位來無影去無蹤的二師姐,隻能就此作罷。
“看來二師姐是想背著我們大幹一場的,太狡猾了,我們也不能落後!”
林姈挺著平實的胸口,幹勁十足地說道。
蘇幼微樂嗬嗬地摸了摸林姈的頭:“小師妹多加努力,用不了多久就能超過那個自以為是的女人。”
培養蕭錦瑟的“敵人”,從現在開始做起!
但林姈的反應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bao子頭蘿莉手捏衣角,扭了扭身子。
“二師姐並不是自以為是的女人,她很好的,還教我怎麽煮飯,喂我吃糖豆。”
“……”
蘇幼微盯上了林姈的“bao子”。
如果用力揪一下會怎樣?
餘纓及時站出來打圓場:“我們趕緊下山吧,別讓佟謠師姐等久了。”
“好啊好啊!”
林姈立刻抱住了在地上吃草的兔兔,將兔兔高高舉過頭頂。
“唧唧唧!”
兔兔奮力掙紮。
吵鬧中,一行人踏上了前往演武場的道路。
當安嵐也外出辦事後,偌大的瓊明峰便一個人也不剩了。
酉時末,初春寒風料峭。
瓊明峰頂。
恢複了大半生機的歪脖子樹正在隨風而舞。
那曾被安嵐折下來收藏的枝丫重新長了出來,且發出了鵝黃色的嫩芽。
空氣中靈氣滿溢。
這靈氣不是尋常的靈氣,它經由安嵐立下的陣法洗練,在平凡中隱隱帶著幾縷令人沉醉的仙氣。
如今,歪脖子樹就在靈氣的洗禮下貪婪地成長著。
這一切都是在靜悄悄進行的。
就和此時青鸞正在做的事一樣。
山道上,拿著令牌輕易穿過陣法的青鸞小心翼翼地前進著,生怕被她人發現。
等她進入小院,她還是沒有遇到阻撓。
“看來她們是真的都走了。”
青鸞鬆了口氣,旋即臉上露出愉悅的笑容。
一刻鍾前,她收到消息稱蘇幼微等人都外出了,她立刻意識到她期待已久的破綻出現了!
此時不順著破綻衝進城區偷家更待何時?
於是她來了,她帶著她的玉虎牽絲汲井回來了。
瓊明峰山頂出奇的安靜。
安靜到青鸞的心跳速度不由自主地加快。
她感覺天地在圍繞著她旋轉,她的心跳聲就如同士兵向著城門發起衝鋒時奏響的戰鼓聲。
會不會衝的頭破血流?
不。
攻城拔寨,發生流血事件是很正常的事。
這是進攻者的榮耀,她不應該害怕,而是要勇往直前!
如往常一樣,這時候白師姐肯定是在房間裏看書。
“青鸞,衝啊!”
鼓足勇氣的青鸞將小藍瓶掏了出來,她快步走到白憐的房間門口。
咚咚。
“白師姐。”
沒有回應。
更令青鸞驚訝的是她一敲就把門敲開了一條縫隙。
“白師姐?”
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青鸞頓感失望,白師姐的那幾個師妹外出了,沒想到白師姐自己也外出了。
看來她的計劃又要延遲了。
“唉。”
青鸞轉身低頭,一臉惆悵。
可是才走了幾步,她就又停了下來。
白師姐不在,白師姐的房門開著,她最近每天都在非常努力的收集白師姐使用過的東西。
嘩啦!
閃電劃破青鸞的腦海。
“我真傻,真的。”
這樣說著,她的雙腿自己動了起來,她的手也變得不受控製,竟然主動將門拉開。
“吱呀——”
雖然已經很小心了,但關門時還是發出了細響。
不過這也無傷大雅了,反正沒人在這。
“哈哈!”
青鸞的眼睛裏泛起無數紅心。
天堂,這裏絕對是天堂!
她激動地左摸摸,右摸摸,連呼吸都變得不順暢了。
呼哧呼哧——
總覺得腦袋有些暈乎乎的,身體也很燙,就像感冒了一樣。
大概是得了白師姐病吧?
趴在白憐**的青鸞如此想到,她手中握著的是剛從書架上取下來的玉質折扇,她親眼見著白憐用過這把扇子。
“雖然今天的計劃失敗了,沒能和白師姐做完在三危山沒做完的事,但是……”
她的目光先落在扇子上。
她完全可以以另一種方式包容白師姐的氣息!
金蟾齧鎖燒香入,玉虎牽絲汲井回。
同一時間。
朱顏峰。
同樣收到蘇幼微和安嵐先後離開瓊明峰消息的顏月行動了。
臨走前她還沒忘了和血樹老祖說一聲:“我出去逛逛,掌門要是有什麽事安排下來,你先幫我接著,等回來我再處理。”
血樹老祖大包大攬:“去吧去吧,在你回來前我不會打擾你的。”
“謝謝!♪(・ω・)ノ”
顏月歡快地溜進了瓊明峰。
她是這裏的常客了,每次來到的時候都不走尋常路。
要不就是從天上飛下來,要不就是從後山爬上來。
這次她走的就是後門。
歪脖子樹旁,顏月四處張望。
“果然都不在了。”
她的機會來了!
她已經憋了很久了,這次她一定要彌補上之前的缺憾。
顏月走到窗邊,輕輕敲了敲:“白憐,快出來,趁著你師父不在,我們找個不會被發現的地方。上次徐璃那個胸大無腦的蠢女人也在,這次你要是不把我哄高興了,我就去跟你師父告狀!”
啪嗒。
支持窗戶的木棍就被她這樣敲落了。
但是在木棍跌落發出的聲音中還夾雜著一絲極為古怪的聲音。
“?”
顏月疑惑地皺了皺眉。
冬夜幹燥,白憐的房間卻異樣的潮濕。
不過白憐天生水靈根,房間潮濕倒也正常。
“你在裏麵嗎?”
因為有陣法屏蔽,顏月隻能從窗戶爬了進去。
這一爬她就傻眼了。
房間裏根本就沒有白憐,隻有情況看起來很不對勁的青鸞!
“青鸞師侄,你怎麽在這裏?”顏月驚道。
青鸞以鴨子坐姿勢跌坐在白憐的床邊,她一手緊拽著領口,一手按著地麵。
看起來她的狀況非常不好,白皙的皮膚完全化作了粉色,身上不停地有白霧升起,而空氣中也縈繞著馥鬱的芳香。
“顏、顏師叔,我我我……”
青鸞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她完全不敢動,緊張之餘話都說不清楚了。
我了半天後她才啊的驚叫一聲。
“我……我差點走火入魔。”
對。
就是這樣。
這全都是青鸞之焰反噬造成的,與其他事無關!
鸞火焚身,恐怖如斯!
這一句話還真把顏月給鎮住了。
好家夥,這可是大問題啊!
她上前一步就要將青鸞扶起來,但青鸞沒有順勢站起來。
她臉上的粉色褪去,漸顯蒼白:“顏師叔,沒事的,你不用扶我,我就在這坐著,坐一會兒就好,你要是有別的事找白師姐,就先去忙吧。”
打死也不能起來!
這下子輪到顏月臉色發白了:“其實我沒什麽大事要找白憐,就是我已經預感到刮風劫了,我想找她請教一下渡劫經驗。”
最後關頭,考慮到曾經的上下層之誼,她還是沒有出賣徐璃。
“這樣啊。”
青鸞不再說話了。
兩人大眼瞪小眼,誰也不動,像是在玩木頭人遊戲一樣。
而平靜的湖水之下是洶湧的浪潮。
其中尤以青鸞的反應更大。
這樣下去會死人的!
好在這樣的局麵並未持續太久,因為事情變得更糟糕了。
“你們倆在白憐的房間幹什麽?”
門被推開,站在門口的是不知何時回來的安嵐。
院落裏燭火搖曳,映照得安嵐身上的淺紫色衣裙愈發幽深,如同恐怖的吞噬旋渦。
“嘶——”
青鸞倒吸一口涼氣。
她連忙解釋:“安師叔,我……我來找白師姐請教,白師姐不在,但我體內的青鸞之焰卻突然反噬,所以我就……”
顏月跟著道:“我作證!”
“那你呢?”
安嵐不鹹不淡地問。
顏月又把對青鸞說的話重複了一遍。
安嵐道:“青鸞師侄的青鸞之焰剛有所突破,情緒不宜太過激動。”
青鸞連連點頭。
“至於你……”安嵐掃了顏月一眼,“放心,風吹不死你的,這種事就沒必要找白憐了。”
太過分了!
顏月不滿地瞪了回去。
什麽叫做風吹不死我,萬一把我吹死了呢?
“我賠你。”
你賠得起嗎?
顏月終究是選擇忍氣吞聲。
沒辦法,她打不過安嵐,而且這裏是安嵐的底盤,縱然她強如白虎,也得臥著。
不過沒關係,等她突破渡劫期,局勢就逆轉了。
先委曲一下迎合安嵐,待形勢一變,她便可以狠狠地**安嵐!
妙啊!
安嵐也沒有急著趕青鸞和顏月走。
她取出傳信玉簡直接聯絡白憐。
但令她意外的是消息竟然傳不出去,因為她的玉簡根本無法找到白憐的玉簡的位置。
“她又跑去幹什麽了?”
安嵐直接對接留在自己識海裏的白憐的神魂碎片。
這枚碎片很正常。
可就是正常才讓安嵐覺得不正常。
因為即便通過神魂碎片她也無法聯係上白憐。
安嵐再也無法保持平靜,她連忙問道:“白憐是什麽時候出去的?”
青鸞和顏月紛紛搖頭。
“你們……也罷,我先出去一趟。”
安嵐甩手轉身就走,沒有半點留戀。
“安嵐!”
顏月上前一步,她的呼喊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
顏月用力跺腳,然後回頭對青鸞道:“青鸞師侄,我有事先走一步。”
“顏師叔去忙吧。”
“好。”
顏月飛離好一會兒後青鸞才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她的腿已經麻了。
這真是太嚇人了,好在她順利度過了危機。
青鸞將地麵整理幹淨,又將扇子取出來,擦一擦重新放在書架上。
可惜白師姐沒有扔垃圾的xi慣,這次她什麽收獲都沒有。
她一瘸一拐地朝雲羅峰走去。
……
雖然聯係不上白憐,但通過神魂碎片安嵐還是能確定白憐所在的位置。
從度仙門離開後,她片刻不曾停歇,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橫跨整個東神洲,又飛躍無垠之海,來到瀛洲附近。
呈現在她眼前的景象比白憐所見更加陰暗。
巨大的旋渦在海麵上盤旋,隔得遠了或許還會被誤認為風暴吧?
“是為了蕭錦瑟來的嗎?”
安嵐嘀咕一聲,輕輕咬住嘴角。
俄頃,她鬆開嘴唇,臉色再次恢複平靜。
先找到白憐這個不讓人安心的大弟子再說。
安嵐飛到旋渦旁,打算直接闖進去。
可神奇的一幕出現了。
她徑直從旋渦中穿了過去,等到回過神時,她已經出現在瀛洲的另一側了。
“這裏的時間和空間都是混亂的。”
安嵐微張著嘴。
如果隻是這樣也就罷了,更讓她感到不安的是,憑她現在的手段根本進不去。
那白憐是怎麽進去的?
“誰?!”
安嵐忽然厲喝一聲,視線轉向左側的黑色浪花。
浪花湧動,化作一隻仿佛要融化了一般的手朝她飛了過來。
整個天空似乎都在這一刻墜入永夜。
令人精神錯亂的恐怖氣息從四麵八方湧來。
安嵐的心跳停滯了一瞬。
不對勁。
她原本想用手直接接下,但關鍵時刻她還是掏出了天尊之槍。
“劫法·卷甲倍道!”
白光如瀑將那隻手籠罩了進去。
手的前進速度肉眼可見的降了下去,最後在無盡槍芒的奔襲下失去了支撐,撲通一聲墜入黑海。
嘩啦——
一息不到的時間,安嵐驚愕地發現方圓千裏的大海都被挖空了。
她腳下是巨大的半球深坑。
這裏似乎從來不曾存在過水流和海洋生物。
如果剛才她用手硬接……
安嵐不確定自己的手是否還在。
下一刻,她發現被她擊落的那隻手重新飛了起來,速度極快,快到她還沒反應過來就遁走了。
“……”
安嵐握著比自己高了好幾個頭的槍,久久無言。
她原本以為她的實力可以在這一界縱橫,可越是往下深挖,她越是心驚。
那隻手的本體若是在這裏,她真能打得過嗎?
安嵐不知道,但她也沒有走,因為白憐就在裏麵。
她這一走,白憐出來要是遇到那隻手,絕無存活之理。
……
“14點硬功。”
白憐的目光落在任務選項上。
這段時間她做了不少任務,又接連修煉了好幾次雙陰合月法,修為增長了許多。
14點硬功所代表的的風險已不足以威脅她的性命。
如果二師妹不在,她將會毫不猶豫地闖進去。
隻要稍微小心點,她就可以白賺14點硬功。
很難找到比這更舒服的事了。
但現在……
白憐遲疑地看著二師妹。
蕭錦瑟忐忑道:“師姐,是我給你拖後腿了嗎?”
“沒有。”
白憐連忙搖頭。
別看二師妹是玩火的,而且武器是雙手大劍,但她可以說是眾多師妹中心思最細膩的。
好不容易才助她重新確立起自信心,又好不容易才讓她從無力的失落中走出來,這時候白憐可不會做任何在傷口上撒鹽的事。
還得前進才行!
白憐用力眨了一下眼。
空白之域這四個字牢牢地抓住了她的心。
她擔心一旦過了這村,可能就再也遇不著這店了。
“師妹。”
白憐神色認真。
“我在。”
蕭錦瑟緊張地看著白憐。
白憐道:“我擔心你這次可能會無法證明自己了。”
“?”
“有此大變,不知道洗劍閣是否還存在。”
呼。
蕭錦瑟鬆了口氣,原來白師姐擔心的是這個啊。
她淺淺一笑:“沒關係。”
其實她已經不是很在意那個十年之約了。
就算最後見不著洗劍閣的人她也不懊惱,她在乎的是白師姐,在乎的是她能和白師姐單獨外出。
此時此刻。
隻要兩個人並肩而行就夠了。
“那我們繼續往前走吧。”
白憐選定了任務一。
她牽起了二師妹的手,兩人徑直往雲山飛去。
令白憐略感輕鬆的是直到她進入雲山,她也沒有遇到任何麻煩。
這一路上她雖然沒有見到活人,但也沒見到死人。
少頃。
在穿過密林後,白憐終於來到了洗劍閣前。
出乎她意料的是這裏分外平靜,山門前竟然還站著值守的弟子,仿佛天上的一切詭變都隻是幻象。
白憐駐足。
她仍記得二師妹就是在這擊敗洗劍閣派出的人,然後遭到整個雲山眾多宗門的圍毆。
流水十年間。
戲裏戲外的輪回在這一刻銜接。
白憐似乎聽見了命運的鍾聲在耳畔回響。
“我為你鳴鍾!”
她回頭笑著對二師妹道。
下一刻。
當。
當。
當。
鍾鳴驚起山鳥。
蕭錦瑟的眼底燃起了火花。
她的劍,在此時出鞘。
“師姐,在做你的劍之前,我先做自己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