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新年,度仙門的氣氛大體上喜慶的。

但在滿山的熱鬧慶祝中,難免會生出一些小摩擦。

元正上日,百福孔靈。

這一日清晨,倚坐在窗前的青鸞就後悔了。

“我真傻,真的,我單覺得那是個喜慶的日子,心裏高興,卻渾然忘了那些人都是我的敵人。”

變成鳥讓自己的敵人騎……

嗬。

還有比這更讓人自責的事嗎?!

簡直是平白讓人看低了一頭。

若是白師姐的師妹們真把她當成人人可騎的青鳥,她以後還怎麽在瓊明峰混?

她心甘情願給白師姐騎,那是因為她喜歡白師姐。

對白師姐的那幾個師妹她實在是難以生出什麽好感來。

她巴不得白師姐將那幾個師妹全都逐出師門,這樣她就能獨占白師姐,將整個天空都變成她們互幫互助的取樂之所。

心裏別了根刺的青鸞大早上就進了浴池,用神獸羽織的毛巾一遍又一遍擦拭著自己的後背。

但擦了半天她還是無法釋懷。

正當她裹著單薄的浴巾走出去時,卻見著師父徐長老站在門口。

“青鸞,我對你最近的行徑非常失望!”

徐長老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嚴肅。

青鸞的身體頓時一顫,她羞愧地低下了頭,頭上插著的青羽不安地抖動。

“師父,我錯了。”

這些天她沉迷白師姐,以至於什麽正事都沒做。

修煉,落下了。

雜務,也落下了。

甚至她一天中的大半時間都在瓊明峰山腳下徘徊,與其說她是雲羅峰弟子,倒不如說她是瓊明峰外門弟子。

而且……

有心人隻要稍加觀察,大概就會覺得她是個純純的變態了。

畢竟她每天最大的愛好就是收集與白師姐有關的東西,在這點上,就連白師姐的鐵粉佟謠都要甘拜下風。

畢竟佟謠不會每天打白師姐的貼身衣物的主意。

“青鸞啊青鸞!你怎麽能如此墮落!你忘了你還是三危山的尊主了嗎?古人雲:‘吾日三省吾身。’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這樣想著,青鸞暗中打定主意——

【從今天起,我要好好修煉,盡快參破青鸞之焰的真諦,打通大帝之路,隻有這樣才能協助三危山的眾多妖獸和度仙門的眾多同門以及長輩順利渡過大劫!】

雄心壯誌如同烈焰般燃燒,比無垠之海的大浪更加壯觀。

青鸞的腰杆漸漸撐直。

這一刻,她感覺自己和自己的山巒一樣傲人挺拔!

徐長老滿意地伸手替青鸞將還未抹幹的額前發絲撥弄到耳朵後邊。

“知錯就改,善!既然如此……”

她將手從衣領裏伸進去,摸索了半天後掏出一個水藍色的小瓶子。

青鸞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過去了。

那瓶子是半透明的,裏麵似乎蓄滿了星空,有如神魔之物般令人心生憧憬之意。

“師父,這是?”

徐長老微微一笑:“藥!”

青鸞大點其頭。

原來是修煉用的藥啊,師父考慮的真是周到。

她又不自覺地想起了白師姐,若無白師姐橫插一足,現在的她恐怕依舊在各方的高期待下麵笑心冷的痛苦活著吧?

還是現在的生活更值得期待。

白師姐,永遠滴神!

感慨過後,青鸞將手伸了出去:“師父,我會好好使用它的!”

但徐長老並未第一時間將藥遞給青鸞,她將手微微錯開,道:“你先別急,這份秘藥不是凡品,使用起來有諸多注意事項,你先聽我一一道來。”

“秘藥?”

青鸞忽然怔了一下。

她似乎在哪聽過類似的名字,這種藥都是幹什麽用的來著?

徐長老的話打斷了她的思考:“玉虎牽絲汲井回,藥如其名,這藥並非一人使用,隻有雙方同時使用才能發揮最佳效果。而且需要注意的是,這藥藥性屬陰,本身陽氣極重之人貿然使用,很可能會導致修為倒退。”

“啊?”

徐長老微笑:“不過你不用擔心,你的青鸞之焰是陰火,自然不在此列,而白憐生就水靈根,更如幽泉般寒冷,可以說和這藥是絕配了!”

青鸞下意識地點頭。

但點完頭她就覺得不對勁了。

怎麽就提到白師姐了?

徐長老一把將瓶子塞到青鸞手中,繼續講解道:“這藥需要兩人同時使用才能發揮出最佳效果,所以在使用之前,你得先和白憐說明情況。”

“?”

“而且……”

青鸞忽然發現自己的手被拽住了,然後師父就湊到了自己耳邊。

“你還記得我之前讓你看的那些書麽,隻有在……”

徐長老稍稍比劃了兩個動作。

“才能生效。”

那動作說的分明就是門當戶對之法!

“啊!”

青鸞驚叫一聲。

她猛然意識到這藥是什麽藥了,耳根一紅,驚慌失措之際她差點將瓶子扔出去。

“師父,這這這會不會太快了,我還沒有……”

徐長老神色一正,緊盯著青鸞。

“青鸞,看來你還是不懂!”

“這……”

“你覺得你和白憐的師妹比起來,有哪些優勢?”

這個問題將青鸞問倒了。

許久後她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徐長老道:“幾乎可以說沒有任何優勢!在如此不利的局麵下,你竟然還想著慢慢周旋,這才是我失望的原因。”

“……”

青鸞微張著嘴。

她沒有完全聽懂,但是她大受震撼。

她剛才好像想岔了!

“你根本沒意識到自己一直都是橘外人。”徐長老搖頭歎息,“你該多看點兵法,不過……今日就算了。你現在該做的不是這個,而是應該盡快讓自己打入內部,否則等到白憐的師妹築好護城河,你將再也沒有任何機會。”

巷戰雖苦,可終究是進去了不是?

人呐,要看清現實,要學會取舍。

這場仗不打,是不會輸,但也不可能贏。

青鸞若有所思。

徐長老拍拍青鸞的肩膀道:“青鸞,學會主動進取,你要明白,你的未來,不是她人賜予的,而是由你自己抓取的!”

“師父。”

青鸞仰起頭,眼睛裏散發著明亮的光。

她看見徐長老舉起右手,右手成拳。

“加油!”

那是鼓勵的眼神。

青鸞隻覺得自己心底升起了一團火。

不,那不是幻覺。

她體內的青鸞之焰竟真在這一刻爆發出更加耀眼的光芒來了。

燃起來了!

師父,感謝你的指點。

原來並不是我太“變態”了,而是我還不夠“變態”。

吾日三省吾身。

行,今天繼續衝,而且要直接衝進城裏去!

青鸞感覺自己的身體裏充滿了力量,她用力地點起了頭,也舉起手,和師父輕輕一碰拳。

“加油!”

青鸞轉身,緊握著手中的小藍瓶,大踏步朝浴池外走。

隻是才走了幾步她就被徐長老一把拽了回去。

“你要去幹什麽?”

青鸞昂首挺胸,氣勢十足:“我去和白師姐攤牌!”

徐長老無奈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這個弟子……

是真的容易鑽死胡同!

若非如此,當初她的道心也不會碎得那麽幹脆。

不過也正是這個特質,讓她與其他人不同。

徐長老道:“你可知自己身上穿的是什麽?”

衣服?

青鸞一低頭。

當看見從白色浴巾裏偷偷擠出來的點點白膩,以及仍滿掛著水珠的雙腿後,她的臉刷的一下紅了。

“我先去更衣。”

在師父麵前直接換衣服多少是有些尷尬的。

但青鸞馬上就又被拽住。

“站住!”徐長老吆喝一聲,“今天是元日,瓊明峰所有人都留在山上,你這時候去和白憐攤牌,是想讓所有人圍觀你和白憐的好事嗎?”

這話一出,青鸞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樣。

她可沒有那種奇怪的癖好。

“師父,是我衝動了。”

徐長老道:“你得挑薄弱處打。”

“是。”

低了一會兒頭後,青鸞忽然問道:“師父,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徐長老道:“你問吧。”

青鸞道:“師父明明沒有道侶,為什麽會對這些事這麽懂?”

徐長老仰頭,目光深遠,似乎想起了什麽。

“那是一段還沒有開始就結束了的少女心事……”

青鸞在浴池邊坐下,安靜地聽徐長老講述過往。

多年前,少女徐聽雪也有喜歡的人。

但生性膽小的她因為害怕被拒絕就一直沒有開口。

問題就出在這。

她喜歡的那個少女資質不夠,即便已經非常努力,仍然無法突破境界,最後少女不得不向顏希夷辭行,回家繼承處於風雨飄搖中的家業。

少女走的匆忙,以至於最後徐聽雪也沒能再見她一麵。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依當時的情況來看,她現在大概率已經不在人世了。”

徐長老伸手摸了摸青鸞的後腦勺。

“別重蹈我的覆轍,這世上,絕大部分人的人生隻有一次,選錯了,就再也沒有重選的機會了。”

“嗯。”

“還有……”

“?”

徐長老忽然轉身抱住青鸞:“對不起,過去我逼你逼的太緊了。”

青鸞的下巴枕在徐長老肩上,她怔怔地望著波光晃動的池水。

“我能理解師父的想法。”

天賦,真是太難捉摸了。

……

白憐發現自己的擔憂有些多餘。

她在被窩裏學了一晚上的團戰技巧,包括但不限於群毆、2v2對抗、多人無差別混戰,可還是沒有等來師父的後續打擊。

“隻是單純的吃醋嗎?”

白憐很快就將這事放在腦後。

不過還是得注意下,以後在師父和師妹麵前就得叫顏月師叔,免得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對此顏月沒有任何異議。

“其實私底下你叫我顏月師叔或者師叔我都沒有意見,想叫我祖師也不是不可以。”

“哈?”

白憐有些懵。

你以前可不是這麽說的!

當時我多加了師叔兩個字,你還老不樂意了。

顏月解釋道:“除夕那天早上,我看到你喊徐璃‘陛下’時,她表現的特別興奮。”

“……”

白憐淩亂了。

合著你也想體驗一下?

現在人的心思怎麽一個個這麽複雜!

白憐突然覺得自己是個純潔的乖寶寶。

接下來的這段時間,除了偶爾會與長帝姬、司雲裳聯係,她徹底斷絕了與外界的聯係。

她專心陪著幾個師妹慶祝新春的喜悅。

這個世界雖然沒有電腦和遊戲主機,但在諸多稀奇古怪的法術的加持下,她們可以玩的東西遠比她之前待的世界豐富。

要是覺得幻術不夠逼真還可以直接造小世界。

在白憐的改造下,瓊明峰儼然變成了一座高端大氣上檔次的遊樂園。

她早上和師妹衝浪,中午和師妹一起上天,晚上拉著師妹研究射擊打靶、叢林混戰。

這樣的歡樂時光一直持續到元宵那天。

夜幕降臨,千萬盞燈籠點亮。

但與往年不同的是,今晚的山下小鎮沒有下雨,而是下起了雪。

白憐想效仿過去在清池裏替師父洗腳,但是被嚴肅的拒絕了。

“你師妹、顏月她們都在,成何體統!”

於是最後白憐隻是蹲在池邊和師父玩了半個時辰的仙女棒。

就是胡亂的攪了一通。

在閃爍的銀白色火花中,這一年的元夜悄然遠去。

當時間悄然來到第二日,望著漫山遍野的灰白色雪被,白憐幽幽歎氣。

今年元夜聚在一起的人數可以說是曆年最多的,但她總覺得少了些什麽。

“明年應該會有更多人吧?”

第二天。

正午之時,白憐找上了仍在房間裏打坐修煉的二師妹。

“師姐?”

“這幾日狀態如何?”

蕭錦瑟立刻明白了白憐的來意。

她伸出右手,手臂上的火焰紋章亮了起來,接著,整條手臂都變成了灼目的紅色與金色繪卷,而她手心更是有青白色的火焰在燃燒。

“前所未有的好!”

白憐點點頭:“既然如此,那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出發吧。”

蕭錦瑟收起手心的火焰,疑惑道:“不用和其他人說嗎?”

白憐搖搖頭:“不必這麽麻煩,以我現在的速度,一來一回也花不了多少時間。若是一切順利,說不定今天晚上我們就能回來。”

最遲也就是明天早上。

她如此想到。

洗劍閣在瀛洲雲山是數得上的大宗門,但對如今的度仙門而言根本不算什麽。

而她又是明麵上的度仙門第一強者,所以她很自信。

現在,是大師姐重拳出擊的時候了!

也是啊。

點了點頭,蕭錦瑟心中再無疑慮。

在白憐的牽引下,她倆一同遁入虛空,朝廣通門跨大洲的傳送陣飛去。

這一路走的非常順暢。

直到進入傳送陣那一刻,白憐依舊沒有遇到任何麻煩。

瀛洲,是位於無垠之海上的數座巨島。

它的麵積極為龐大,隻是因為旁邊有著麵積更大的東神洲在,才被稱為瀛洲三島。

雲山位在瀛洲西側島嶼,是整個瀛洲最負盛名的山脈。

這不僅僅是因為雲山風景秀麗,盡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更因為這裏聚集了大量宗門,這些宗門同氣連枝,互為攻守同盟。

遊戲中二師妹奔赴十年之約時已有化神後期修為。

憑借著那柄由火靈髓打造的大劍,以及身體裏的數萬道火刻印,她本可以輕鬆贏下比試。

可洗劍閣不講武德,自家宗門長老齊出不說,還拉上其他宗門做外援,一度將二師妹bi入絕境。

但主角就是主角。

所有打不死她的都將使她變得更加強大!

那一日。

吹雪劍指天,聖火臨世,在純白烈焰的加持下,二師妹如同天降神女般以一己之力挑翻了瀛洲雲山所有宗門。

她以失敗者的身份進入雲山,離開時身披白色火焰紗衣。

那片刻的光芒震動了整個度仙門,從此以後聖靈神女的名號便誕生了。

“這畢竟不是遊戲。”

白憐搖頭。

度仙門的實力遠勝遊戲,洗劍閣這回必然是不敢使壞的。

二師妹恐怕要永遠和聖靈神女這個名頭無緣了。

白憐盯著眸光溢彩的二師妹:“這次比試的意義如何,你自己心裏最明白,切莫驕傲自滿,切莫大意,也切莫給自己太大壓力。”

“我明白。”

蕭錦瑟用力點頭。

十年之約如今才過去一半。

從青山城出來時,她從未想過自己真的能走到這裏來。

這一切就像夢一樣。

真實,又不完全真實。

她還記得她在河寧城對白師姐說的話。

白師姐,雖然現在我遠不如四師妹,但我也要向你證明,我這柄劍,有無限可能!

或許在鋒利上有所欠缺,但那份厚重,那份充實,絕對能讓你側目!

在漫長的旅行後,眼前的白光終於散去。

白憐領著蕭錦瑟從傳送陣法中走了出來。

她們一路東行,在兩刻鍾的橫衝直撞後,終於來到瀛洲。

“這是什麽情況?”

此刻。

漂浮在半空中的蕭錦瑟完全懵了。

她想象中的瀛洲有世外桃源之貌,可如今呈現在她眼前卻是黑色的天淵。

山不再青翠,黑霧繚繞。

海不再平靜,黑光**漾。

這裏,怕不是冥獄!

白憐也看傻了。

“什麽鬼?”

遊戲裏從未出現過類似的劇情。

在遊戲中,瀛洲一直是“邊緣人”,除了在二師妹的前中期劇情裏露頭,連當副本的資格都沒有。

她的眼前陡然蹦出新選項來。

【任務一:繼續前進,探索空白之域(硬功+14)】

【任務二:扭頭就走,下次再來(輕功+2)】

空白之域,這個名字……

白憐陷入遲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