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羅塢的人遭了重創,已然無力再插足這種級別的戰鬥。
季商和大長老生死未卜,剩下的人精疲力竭,隻能祈禱戰鬥的餘波不會直接衝擊他們的軀體。
其實並非所有人都怕死。
他們想活著,是因為心底有名為“仇恨”的火在燃燒。
他們想親眼看著。
看著白憐先斬武安侯,再送葬徐磐,最後將那不知從何而來的綠色怪物消滅。
這份恨意在混亂的天空中徘徊。
與太玄道門對敵的徐磐和輪回之主不受影響。
但直麵白憐的武安侯雖然表現得風輕雲淡,內心終究還是波動了起來。
人的名樹的影。
他將要攔截的人可是轉世仙帝啊!
在得知輪回之主曾是天尊後,他以為自己眼光高了,不會再懼怕白憐。
可真當白憐出現在眼前後,武安侯還是發現自己太“年輕”了。
不怕嗎?
怎麽可能!
在度仙門和蒼龍苑他與白憐近距離打過兩次照麵。
前一次他差點死於空間亂流。
後一次他與徐磐的二十年謀劃被白憐輕易破除。
武安侯其實並不懼怕白憐的修為。
論修為,他也不差太多,而且現在他還得到了輪回之主的加持。
他怕的是白憐的智謀!
【勝天半子白憐帝君】
你以為這外號是瞎扯的呢?
懂不懂什麽叫做吃一塹長一智啊!
長帝姬會與他們在這相遇是非常正常的事。
因為那枚玉盤被動了手腳,在“關鍵時刻”會向長帝姬透露徐磐的動向。
長帝姬一動,太玄道門的人也會跟著動。
這時候收到情報的徐磐便開始著手對星羅塢發起進攻。
這一切都順理成章。
徐磐也不怕太玄道門事後的報複,在太玄道門報複前搶先發起進攻,也就不存在所謂的報複了!
武安侯就是怎麽也沒想到白憐竟然跟著長帝姬一起過來了。
他很確信白憐沒在長帝姬身上留下任何種子。
他也確定長帝姬沒有向天意城外傳遞任何消息。
“你是怎麽追過來的?”
武安侯死死地盯著白憐。
黑色火焰在他身上燃燒,將周圍的一切都燒扭曲了。
白憐眼前立刻浮現新選項。
【任務一:不講禮貌:“關你屁事?”(完成獎勵:集中+14)】
【任務二:講禮貌:“wu可奉告。”(完成獎勵:集中+14)】
【任務三:麵無表情道:“你說呢?”(完成獎勵:集中+13)】
絕了。
看完任務獎勵的白憐直呼係統貼心。
獎勵價值劃分得如此清晰,這是在緊急狀況下免去了她分神的苦惱啊。
好。
就選三。
什麽叫高冷?
這才叫高冷!
“你說呢?”
她用四師妹指著武安侯,星光在劍刃上流轉之時,更顯得寒氣四溢。
與此同時,她接連開啟了過去之主以及搖光兩個領域。
這裏是離地三千丈的高空,除了高聳的星羅塢再無別的建築,也沒有平原與溪穀。
如此,這裏本不會有雪原,在靈力的激**下,也不會飄著雪。
然而當過去之主領域降臨後,一切都變了。
冷!
武安侯連忙向左側望去。
他沒看見雪原,可他看見了一隻白鹿!
倒也不能說那是鹿,它生有四角,隻看麵容卻要比尋常的鹿溫柔潔淨得多。
它開始奔跑。
霎時間,這空氣稀薄之所忽然迸射出藍色的海潮。
便似腳下的大海突然漲了上來。
海潮躍入高空,在寒氣的侵擾下,又化作飛雪紛紛揚揚落下。
其中一片雪花就這樣落在了武安侯的手背上。
他怔了一瞬間。
那一瞬間於他而言就像是過了萬年。
他看見雪花在他的手背上化開。
他看見雪中的寒意侵入他的血肉。
他看見他的手背上浮現出一團黑印。
有點疼。
“是生機被奪走了嗎?”
他手背的血肉不斷地在破滅與重組中徘徊,到最後他已經忘記了疼痛。
xi慣了。
就像他的人生一樣。
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就注定要付出另一些東西!
“已經很近了。”
武安侯握緊拳頭。
他的視線越過密密麻麻的雪花落在白憐身上。
那是一個裹著白衣的女子。
她高貴,她典雅,她就是這萬千朵雪花中最耀眼的一朵!
你說呢?
很明顯了。
武安侯深吸一口氣,他需要勢,一股無論如何也不會倒下的勢!
他朗聲道:“看來你早就在暗中謀劃這一切了。”
啥?
蓄勢待發的白憐愣了一下。
暗中謀劃?
你又開始了是吧。
武安侯沒有給她反應的時間,他點點頭:“這確實是你的風格。”
白憐:“……”
武安侯笑道:“你是迄今為止,除了輪回之主外,我遇到的最強的對手,無論是智謀,還是實力我都比不過你。”
眼見著武安侯不第一時間發起攻擊,白憐也樂得慢慢積攢去日劍訣所需的龐大靈力。
武安侯繼續道:“你之所以與我敵對,就是為了你那四師妹餘纓吧?若不是有你在,我也不至於走到這一步,真時也命也。可就算讓我重選一次,我依舊會走這條路,攻破蒼龍苑也罷,變相囚禁餘纓也罷,被你視為必殺對象也罷,我從未有哪一天後悔過自己的選擇。
“我和你們不一樣,我沒有太多選擇,我一路走來,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慶幸的是,我最後還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他風光無限,他威勢震怖四野。
他的光芒一度蓋過了河洛國的皇帝徐磐。
可武安侯從來不會忘記。
當他還年少的時候,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他出生高門,可他是妾生子。
隔著一院牆,人間冷暖分明。
幼時,無論在哪方麵他都競爭不過那個長兄。
與徐磐相比,他的處境要更差。
直到那天,他叼著一根狗尾草站在桑樹下,簡裝出行的永嘉帝姬騎馬路過,他的人生終於迎來了轉折。
永嘉帝姬說他的眼神與眾不同,讓她想起了一個關係很好的人。
那份認可讓他義無反顧地投入了永嘉帝姬的陣營。
後來他才知道永嘉帝姬說的人是指徐磐。
他們都是失敗者,都是隨時有可能被踩扁捏碎的失敗者。
他們沒有多少選擇,要想破開囚籠,就隻有去爭。
“就是這樣的我們,身為失敗者的我們,走到了今天,還將贏得更廣闊的未來!”
“……”
“我沒有理由不繼續活下去,也沒有理由不去看看徐磐所期待的未來!”
武安侯的聲音越來越大。
到最後他開始說一些白憐完全聽不懂的話。
但話聽不懂沒關係,這不妨礙白憐察覺到他身上的氣息越來越凝視,黑色的火焰越來越暴烈。
勢已成!
此刻,他無所畏懼。
此刻,他一往無前。
某一刻。
一縷飄散的黑色火焰與翻湧的浪花接觸。
那浪花瞬間被點燃。
可任憑火焰如何焚燒,卻也不見浪花被焚盡。
是時候了。
白憐的右眼閃過銀色的光芒,連帶著眼角的★也被點亮。
她橫劍在前。
凝實到呈現乳白色的靈力係數灌注到四師妹身體裏,緊接著,數不盡的劍氣激射而出。
這劍氣不是普通的劍氣。
它一離體就遁入虛空,在玄奧規律的勾連下,就算是白憐也不知道它會在哪一刻從哪一個地方掠出來。
隻是這劍氣一起,漫天的雪花終於亂了,武安侯穿行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白師姐。”
如黃鸝般清脆的聲音響起。
青鸞將要湊到前麵來。
白憐微微搖頭:“你不用關注這邊,你去幫步清宵,真正的大患是輪回之主,而不是武安侯。”
今時不同往日。
她的四項基本功都已經達到了900點以上,算上其他加成,她的實力完全不下於重塑了肉身和神魂的渡劫期強者。
就算她一時打不過武安侯,再吞一枚仙靈石也足以應付了。
青鸞猶豫了一會兒就應了下來。
這是恩怨之戰。
她身為“外人”,確實不便參與。
於是她飛到還處於失神狀態的步清宵身邊。
輪回之主的現身給了步清宵極大的衝擊,她身體輕顫著,旁人恐怕很難弄清楚她現在到底在想些什麽。
也許有激動。
也許有失落。
畢竟輪回之主從現身那一刻起目光就沒有看過她一眼。
白憐暫時顧不上這些了。
蓄力已久,不發也得發。
她上前一步,擺出了去日劍訣的起手式。
她冷聲對武安侯道:“我不管你有什麽理由,我隻和我師妹一起求一個公道。”
靈力匯聚,諸星在我!
那一瞬間,滿天星光透過鵝毛大雪落在白憐身上。
星光溫暖了餘纓的心。
她想起了她看過的最燦爛的那一片星空。
那是莊園外白師姐與長帝姬對敵時揮出的星空,那是她和白師姐在蒼龍苑看見的星空,那是她和白師姐一同泡澡時看見的星空。
最燦爛的星空,就是有白師姐在的星空!
現在有白師姐陪在旁邊……
“我已經沒有什麽好怕的了!”
餘纓變得無比堅硬。
從失去家到現在,她走了快二十年。
從失去母親到現在,她走了十年。
此時此刻,刺穿仇敵的身體,品嚐仇敵的鮮血的機會就擺在眼前。
她必須考慮這是否是她此生僅有的機會。
她別無選擇。
她能做的,隻有跟隨白師姐的雙手,向前,向前,向前!
“去日劍訣!”
劍起而天地為之寂靜。
這一劍,十分耀眼。
這一劍,飽含著十年的執念。
這一劍,衝破風雪與無數次輪回。
這一劍,奪取了世間的所有光彩。
在沒有回頭路的黑夜中,白憐隻能看見自己、四師妹以及武安侯。
武安侯猶如在黑夜中飛舞的巨龍,他不是燭龍,更甚燭龍。
白憐知道。
餘纓也知道。
“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劍。”
白憐:“這也是四師妹的劍!”
餘纓:“這也是白師姐的劍!”
這一天,我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這一天,我們在走過許多熟悉而又陌生的道路後,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接近衝破藩籬,抵達大道的邊緣。
白憐知道,隻要在這裏斬殺武安侯和徐磐,四師妹身上的所有枷鎖都將破碎,從今往後,再也沒有束縛的她就是真正的主角!
“所以,你必須死,必須現在死!”
餘纓劍裹挾著萬千星光落下。
藏於虛空中的劍氣紛紛探頭。
包含著破滅與崩壞的道如潮水般散開。
碰撞自這一刻開始。
斬斬斬斬!
白憐似乎化身萬千,沒有人能捕捉到她具體的位置。
她似乎無所不在,又似乎從不存在。
黑夜裏隻剩下一柄質樸的劍不停地與武安侯交手。
一下。
兩下。
千萬下。
每一劍都會掠奪武安侯的體力,每一劍都會留下一縷星光。
當星光累積到一定程度後,去日劍訣的威力終於爆發出來了。
“就算是輪回之主又如何,那份力量終究是外來之物!”
白憐突然現身在武安侯身前,她手持利刃,筆直地刺向武安侯的腹部。
“還沒到極限,還沒到!”
武安侯麵容扭曲地大喊了起來。
他拚命地調動自己的力量,又拚命地調動輪回之主的力量。
萬千拳頭般的黑影朝白憐砸去,白憐要想躲避就隻能放過這個機會。
“絕無可能!”
白憐那冰冷的麵孔也多了幾分神采,她緊咬牙關。
她知道,武安侯就是打不死的小強。
她不能退,她必須牢牢抓住現在的機會。
這是第一次,也或許是最後一次。
因此她憑著軟硬功的結合硬是承受住了這一切。
裹挾著狂暴力量的餘纓在這一刻還是產生了一點動搖。
“師姐,要不還是先退一步吧,我們……”
“不行!”
白憐厲喝一聲。
她從未在四師妹麵前說過這麽重的話。
被嗬斥的餘纓沒有生氣,隻是覺得心裏微微作痛。
這份痛意終究還是被隨後湧上來的暖意所覆蓋。
向前。
向前。
再向前。
她衝破了黑焰,她衝破了護身法寶,她衝破了靈力羽衣。
她耳邊滿是武安侯的呼喊聲。
“你殺不了我!”
“我絕不會死在這裏!”
“周天黑焰!”
“不可能!”
“出來啊,出來啊……”
餘纓笑了。
你的黑暗,就是我的光!
你的絕望,就是我的希望!
她終於衝破眼前的一切阻礙,用無盡的撕裂之力攪碎了武安侯的肚子,破開了他的身軀。
做到了!
那時,餘纓就感覺自己終於從黑暗的深海下衝了出來。
她打散所有恐懼。
武安侯?
也不是無法挪開的大山嘛。
她浮出海麵,一回頭就看見白師姐在衝她笑。
“我做到了!”
“你做到了!”
“啊啊啊啊啊——”
痛苦的吼叫聲成為這一幕的背景音樂。
武安侯的身體劇烈顫抖了起來,他的氣在消散,他的身體在萎縮,他感受到了,他必須跑,不然他就會死在這裏。
可是要往哪裏跑?
他別過頭時看見了正在和太玄道門交手的徐磐。
他忽然低下頭,他不能走,走了,他追求的東西就沒有了。
“來啊,看看到底誰會死!”
武安侯暴怒地抓住了劍刃,他開始引導身上剩下的那些力量。
【自爆】
這是他最後的手段了。
白憐臉色微變,可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其他地方吸引去了。
輪回之主放棄了奪舍太玄道門的道人,轉而朝她飛來,但在半路上被飛出去的步清宵攔了下來。
兩人相對而立。
步清宵的身體起伏不定,她鼓起勇氣又泄氣,終於喊出那句:“父親。”
父親。
很沉重的一個詞。
喊完這句話之後,步清宵的身體幾乎被抽空了,她緊張到不能呼吸,死死地盯著無神的輪回之主。
事先知道實情的白憐等人還好,徐磐、武安侯、太玄道門人,以及幸存的星羅塢人全都愣住了。
什麽?
你剛才喊了什麽?
徐磐一時有些茫然。
父親?
白憐將輪回之主的女兒帶來了?
那他的計劃,他所期待的一切……
怎麽會。
一層陰影迅速蒙了上來。
武安侯的反應就更加激烈,他都忘記要繼續凝聚靈力了。
那是輪回之主的女兒?
他以為白憐算計得很好,但他又雙叒輕視白憐了,白憐的謀劃遠比他想象中要深得多。
輪回之主一旦反水,他就算活下來,也再也不可能看見自己想要的未來了。
“白憐,你……你好狠毒!”
武安侯麵色潮紅,身體劇烈顫抖,一口鮮血就此吐了出來。
“?”
我狠毒?
你我本就是敵人,我殺你算得上狠毒?
“可笑至極!”
白憐輕喝一聲。
這時輪回之主終於動了。
他抬起右手,似乎是輕輕撫摸步清宵的臉頰,可就在手掌即將觸碰到步清宵的瞬間,他忽然加大了力度。
推。
用力地將步清宵推開!
猝不及防的步清宵一屁股坐在了星羅塢破爛的石堆上。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裏麵充滿了震驚、失望、驚慌等各種各樣複雜的情緒。
為什麽?
她考慮過這種情況,但她還是想問,為什麽?
白憐心一沉。
沒時間猶豫,她竭盡全力一劍斬在了武安侯身上。
出乎她意料的是即便如此武安侯也沒有徹底死去,但好在有青鸞盯著,他也逃不走。
白憐拎著餘纓劍朝輪回之主走過去。
一步一步。
她猶如行走的冰川。
森冷的聲音從她喉嚨裏傳出來:
“就算你曾是天尊,今天阻止我,我也要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