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
隻要順利通過星空古路,就能抵達眾仙之地。
因為這句古話,不僅是星羅塢的那些前輩,還有許多渡劫無望的修仙者把寄托放在了星空古路上。
他們踏遍千山。
他們飛躍無垠之海。
他們一生都在求索。
沒有人成功,但這份絕望從未蔓延到其他人頭上。
試想,當死亡迫近時,別說擺在眼前的是一個聽起來有模有樣的傳說,哪怕那隻是一棵據說“可以點化肉體凡胎”的仙草,他們也願意去找。
有那麽點期待,總比幹坐著等死要來得充實。
白憐的想法與這些人不同。
她尋找星空古路,隻是因為她覺得可以借助這條路幫師父“偷渡”到仙界去。
“下界”畢竟是“下界”,哪怕它充斥著再多不凡,大道上的缺失也注定師父無法在這裏成長到可以比擬紅塵天尊的地步。
然而……
倘若徐磐說的那番話沒有作假。
那豈不是說傳聞中的眾仙之地便是她們腳下踩著的這個世界?
那仙界又算什麽?
就算她找到星空古路了,她要如何確定這條路是雙向通道而不是單行道?
白憐想起她在古明州地脈與大明王的對話。
大明王說,這方世界曾有過一次極為慘烈的大戰。
那些從天外而來的“妖魔”展現出極為可怕的實力。
他們的戰鬥餘波將曾經的海上十三州掃進了塵埃之中,在千萬年流轉過後,十三州也僅僅隻是剩下北瀘洲和東神洲了。
起初,白憐以為那是發生在這一元之初,或者是上一元之末的事。
而那些天外來客實則為天上來人。
他們與月無央、道星淵,或是那個攜帶萬毒珠死在古明州的仙人相同。
他們的實力最差也位列人仙之境,高的或許已經摸到了準帝的邊。
現在白憐隱約覺得自己的膽子太小了。
準帝?
大膽點,白憐!
你的想象力難道還比不上佟師妹和趙海崖她們了嗎?
不會把不會吧。
要知道現在就藏在這附近的輪回之主就曾是天尊啊!
解除限製器的白憐開始暢想過去。
如果將那場戰鬥的入場券申請資格提高到仙帝境界……
倒也不能說不合理!
因為隻有這種級別的戰鬥才能將“眾仙之地”打爛。
考慮到輪回之主離開仙界的時間,那場戰鬥爆發的年代之久遠也將遠超她一開始的認知。
那許是數十個紀元前的事。
當然,所有的猜測都需建立在徐磐沒有撒謊的基礎上。
白憐麵色陰晴不定之際,季商顯然不能接受徐磐的說辭。
“可笑至極,徐磐,你以為我會相信你說的這些?”
嘶吼時,他手中匯聚的那把光劍迸射出更加耀眼的光芒。
如同天上降魔主。
山海在哭泣,星空也失了色澤。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季商手中的劍在顫抖。
這算什麽?
路在腳下原本本是一句鼓勵人的話。
可當它出現在這時,就如同一把沾滿了鮮血的尖刀。
既然路在腳下,那這麽多年來星羅塢追求的又是什麽,星羅塢的追求又是什麽,那些為之死去的人意義何在,星羅塢前輩的信念算什麽,他努力想要做出的改變又改在了什麽地方?
季商有太多問題想問。
他低頭看了看左右。
他現在所站的地方就是漂浮於空中的空曠廢墟。
倘若事事為真,這裏存在的價值又是什麽?
晚風吹過他的臉頰,這風竟比在北瀘洲上空吹了十萬年的寒風還要冷。
冷得季商從深水中醒了過來。
不可能。
絕無這種可能!
“沒用的,徐磐!我是一個異類,身為異類的我,能走到這一步付出的代價比你想象中要多得多。我這一生,在困苦中崛起,在磨礪中翻轉,我也早就做好了在極盡燃燒後劃破夜空的準備!”
季商麵目猙獰。
他的身體顫抖,那劍上的流光照亮了他的身體。
他在燃燒,就像一顆飛速掠向大氣層的流星,即將爆發出最耀眼的光彩。
“你是想拖延時間吧?我絕不會讓你如願!”
“沒錯!”
大長老厲喝聲援,他的反應比季商還要激烈。
他守護了星羅塢兩千年,他始終相信星空古路的存在,他決不允許有人否定星羅塢的存在!
“你毀我星羅塢,今日縱然身死道消,我也要奪你壽元!”
神光閃爍,周天星辰皆入其身。
【長明星破滅咒】
以肉身為烘爐,熔煉詛咒目標生機的血印。
至此,整個星羅塢都化作了血海絕獄。
天風不再呼嘯,這裏似乎變作了寂靜的真空世界,詭異的恐怖感四處彌散。
可這完全嚇不到徐磐。
他狀若無意地往某個空處看了一眼。
“我確實是在拖延時間,不過……也罷,先解決你們再說……”
迎著血色星空中落下的萬裏長劍,徐磐甚至腳步都沒有挪一下,隻是輕輕抬起手中的道源金柱。
平靜就此被打破。
一圈藍光散開,將他籠罩了進去。
在尖利刺耳的呼嘯聲中,“火流星”與道源金柱撞在了一起,從大長老身體裏激射而出的血印也直奔徐磐額頭而去。
整個世界都沸騰了。
巨大的風暴席卷四方,沒人能看清發生了什麽,神識也探不進去。
長帝姬一把抓住了白憐的手:“白憐,我們現在出去嗎?”
白憐咬了咬牙。
她看得出來,徐磐之所以說這麽多,一大原因就是想徹底摧毀星羅塢眾人。
否定你的信念,繼而否定你的存在!
“再等等……”
她反握住長帝姬的手。
她想看看徐磐是否還藏著更多話。
那家夥這麽自信,不至於這一下就被幹死了吧?
長帝姬輕輕點頭:“嗯。”
她內心依舊忐忑不安,不自覺地就往白憐身邊一靠。
但才走了一步,一陣風刮來。
長帝姬回頭一看,就發現一隻“鳥翅膀”正豎在她和白憐中間。
青鸞挑釁似的看著她。
想裝弱博取白師姐的憐愛?
我一屁股坐死你!
長帝姬:“……”
步清宵:“……”
這都啥時候了,還在這秀恩愛,遲早遭雷劈,小心合道之時打不開門,無法順利突入新境界!
步清宵將目光重投向星羅塢。
十息過後,風暴雖然沒有停止,那粘稠的靈力大潮總算是散開了。
她第一時間將神識探了進去。
破開重重迷霧,隻見徐磐正一臉淡定地站在原地。
他身上看不見任何傷痕,就是衣服都沒有褶皺。
而在離他半丈遠的地方,季商正單膝跪地,鮮血橫流。
大長老就更淒慘了,他耳目不明,神魂黯淡,猶如風中殘燭。
“不可能,為什麽你一點事也沒有?”
大長老激動地往外吐血。
徐磐依舊盯著空處,他說:
“你們修煉的功法,掌握的法術都與道源金柱同源。除非你們能成仙,否則無論你們如何掙紮,也不可能衝破道源金柱傷到我。”
“……”
季商一怔,他死死地盯著那根藍色柱子。
【道源金柱,是用於鎮壓星空古路上出沒的妖邪的神物】
他想起徐磐說過的話。
不可能!
他再次施展法術。
現在他和徐磐很近,近到他施術的那一瞬間就能擊中徐磐。
事實上徐磐也沒有反應過來。
但季商的希望還是落空了,他竭盡全力的一擊落在道源金柱發出的光上就和蚊子叮石頭一樣,一點波瀾也沒有掀起來。
不可能!
季商強忍著痛苦再次發起進攻。
他不能承認。
如果攔下他攻擊的是道源金柱,那就說明徐磐的話很可能是真的。
真實之牆背後的世界不是他想要的世界。
人有時候糊塗點沒什麽不好。
“假的。”
“都是假的。”
“就算你手中所持之物是仙器,我也要打碎它!”
季商一次次被擊退,一次次又重新衝上去。
他的眼睛紅了,那是被鮮血染紅的。
他的手折了,下一刻又會重凝。
他的靈力枯竭了,他就壓榨自己的肉身。
某一刻,在他的掌擊下,道韻金柱終於往後挪動了一下。
“哈哈!”季商大笑起來,“我就說這都是假……”
“季商。”
徐磐淡定地將柱子收了回去。
季商呆愣愣地抬起頭。
徐磐道:“我以前很恨你,但這些年我沒有那麽恨你了。”
“……”
“你不值得我恨,這麽多年了,你還是沒有一點長進。我原本打算將星羅塢放在最後,但因為中途出現了些許變故,不得不先從你們下手。”
徐磐目視遠空,淡然如水。
“我在乎的,隻有太玄道門的那個老不死,出來吧,我已經看見你們了。”
他的聲音宛如洪鍾奏鳴,暫時鎮住了現場的所有人。
“暴露了?”
白憐一驚。
不對。
徐磐看的根本就不是她所在的位置。
短暫的沉默後,一團白霧從虛無中升起。
當白霧稍稍散開後,兩個穿著樸素青色道袍的年輕人走了出來。
他們手中碰劍奉玉,氣度非凡,縹緲如同山野雅士。
白憐的目光隻落在衣袖上畫著的簡單白色紋路上。
她認識,那是太玄道門的印記!
她立刻想到了宮雪心,想到了顏月。
長帝姬比她的反應還要大。
“他們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跟蹤!
她臉色一變。
她雖然不喜徐磐,但她也不願看著徐磐被太玄道門的人針對。
“都是我的錯,我大意了,如果我走之前用天機天意陣掩蓋一下……”
長帝姬陷入深深地自責中。
白憐立刻出言安撫:“事情沒有你想象中那麽簡單。”
她沒有從徐磐眼中看見慌張,隻看到失望。
“隻是兩個後輩?”
“有我二人足矣。”
太玄道門的道人微微一笑,說的正是徐磐之前說過的話。
“你們河洛國果真不安分,但這也逃不過我們的法眼。”
“愚人。”
冷不丁旁邊突然飄來一句話。
正是武安侯。
一個道人嘴角微挑:“跳梁小醜。”
徐磐問:“你們是怎麽找來的?”
那道人大笑:“自然是跟著你的好皇妹而來。”
徐磐依舊淡定:“那你又知道我為何會將天機天意玉盤轉交給我皇妹?”
“那……”
道人臉色忽然一變。
“我的時間充裕得很,早幾日交,晚幾日交,都不成問題。”
“誘餌!”
道人驚呼一聲。
徐磐搖頭:“太玄道門隻派了你們二人過來,未曾想到竟如此輕視我,我還以為至少會派一個長老過來,也罷,你這身體至少年輕。”
他輕輕拍了拍手。
綠光飛逝。
是時候了。
他在這一刻正式揚帆起航。
而就在綠光擴散之際,長帝姬一步衝了出去。
“徐磐,你!”
新任女帝的衣著高貴無比,但她的麵容卻充滿了尋常女子的哀婉。
那天晚上,在聽徐磐講述那個逝去的長姐的故事時,她那漸漸淡去的親情終又重新燃了起來。
可她收獲的是什麽?
是利用!
她嚐試著相信徐磐,徐磐卻把她當成誘餌。
徐磐的眼神從長帝姬身上掠過,沒有多停留一刻。
走到這一步,他就沒有回頭略。
他隻能繼續向前,一刻不停地向前,顧頭顧尾的結果就是什麽都得不到。
“既然來了,就好好看著吧。”
天邊。
一團綠影在綠光的指引下緩緩浮現。
綠色囚籠將星羅塢圍了起來,也將白憐和步清宵圍了起來,這時候她們也藏不住了。
徐磐轉過身。
他完全無視了步清宵,隻盯著白憐。
有些意外。
“沒想到白憐帝君也在這。”
不過這也無所謂了。
他已經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白憐是厲害,那個輪回之主更強!
隻待解決了太玄道門的人,就不用再擔心白憐了。
看到白憐,太玄道門的道人倒是興奮了。
對啊。
有白憐帝君在他們擔心個球!
因為餘纓的關係,白憐帝君與武安侯可謂是死仇。
哈哈。
你徐磐千算萬算,恐怕也沒算到白憐帝君會在這時候現身吧。
穩了!
那兩個道人現在是一點也不怕。
白憐有些鬱悶。
看季商和徐磐咬起來的場麵她看的挺開心的,因此她愈發期待看太玄道門和徐磐、武安侯互咬。
誰曾料輪回之主一現身就破除了她的隱藏。
好了,這回她就算是想置身事外也沒辦法了。
幫徐磐、武安侯?
不可能。
幫太玄道門?
也挺讓人惡心的。
她思考時,任務又冒了出來。
【任務一:道一聲師來,召喚安嵐,把他們全都殺了!(完成獎勵:天荒仙藥)】
【任務二:絕不能讓徐磐計劃得逞,協助太玄道門(完成獎勵:軟功+15)】
【任務三:不管其他人,逮著武安侯打(完成獎勵:輕功+14)】
天荒仙藥,是塑造地仙之軀的仙藥。
好了。
看完任務獎勵白憐覺得自己也沒有別的任務可以選了。
“就選三吧!”
這任務正和她意。
徐磐和武安侯都是造成四師妹人生悲劇的罪人,但徐磐一直居於幕後,衝鋒在前並給予四師妹直接傷害的是武安侯。
如果能在這裏以“餘纓劍”斬殺武安侯,一直埋藏在四師妹心底的夢魘也會就此解除吧。
不能再讓武安侯繼續蹦躂下去了。
這回他能和輪回之主勾搭上,誰知道下次又會和誰勾搭上?
14點輕功的風險已然不小,再漲幾點,她這瘦弱的身軀哪吃得下?
拔劍吧!
白憐將盤在腰上當腰帶用的四師妹抽了出來。
若水般的流光映照在她的臉龐上,也照在武安侯身上。
“我是專程為你而來的。”白憐道。
武安侯點點頭:“我不意外。”
無路可退,他心中的戰意已經燃起。
已經走到這一步,他要是就這樣死在這裏那也太可惜了!
他無需殺了白憐,隻要拖到輪回之主奪取太玄道門的人的身體即可。
白憐深吸一口氣。
她回頭望了長帝姬和青鸞一眼,感受著手心傳來的溫暖,她無比堅定地向前邁了一步。
餘纓一劍鑄十年。
此劍,今日為複仇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