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之前那宛如長槍般肆虐的火焰不同,白憐身上重新燃起的火焰變得更加純粹,也更加輕柔了。
就像是由甜膩的牛奶所化。
**漾起的紋路又似雪山震顫時牽起的餘波。
直使人想要撲進那白焰中好好感受一番。
但靈力之火就是靈力之火,溫柔隻是用來使人降低戒心的掩飾,那裏邊藏著的可是一張吃人的嘴啊!
如潮噴般灑落的綠色雨滴尚未觸碰到白憐的身子就被焚燒幹淨,連一點殘渣都不曾留下。
“這才是真正的淨化吧!”
白憐暗想。
天空綠油油的看著就惡心。
她覺得她就算真的要被淨化,那也是因為幹好事,而不是因為幹壞事。
她是白憐,是黃憐,但從來不是黑憐!
於是白憐氣衝衝地盯著那重新恢複行動的巨大綠影。
“尼瑪的,老東西,居然欺負我這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今天我和你沒完!”
不知道是因為聽見了她這舍棄形象的叫罵,還是因為別的什麽事,那綠影忽然變得和即將引爆的火藥桶一樣。
啪!
雙頭龍從天而降,將大地敲成無數碎塊。
除了祭壇附近以及祖龍傳承之所,這祖龍巢卻是沒有一片完好的地方了。
要知道這可是一個完整的小世界啊!
哪怕因為存在了千萬年而衰敗了,也不是普通人仙可以擾亂的。
可這並不能嚇到白憐。
雙頭龍?
老娘笑了!
她早就斬過一條了。
司雲裳也曾拿雙頭龍來嚇她,結果被她一下子就戳破了倔強。
此時係統又跑出來“作怪”了。
【任務一:繼續對抗無名綠影(完成獎勵:夫諸神血)】
【任務二:扔下四師妹、月無央和玄龜獨自逃走(完成獎勵:輕功+12)】
從任務獎勵來看選擇跑路是比較安全的。
12點輕功的獎勵並不足以使白憐暴斃。
而任務一的獎勵就挺嚇人的了。
夫諸神血帶了個神字,實際上隻是普通的夫諸血,遠不如夫諸精血珍貴。
但夫諸畢竟是不亞於青龍的神獸。
它的一滴血對仙帝而言自然算不得什麽。
可若是落在最強者不過能比擬人仙的凡塵,那滴血便遠勝千萬座從天而降的大山。
“看來就算是拚命,也不一定能活下來。”
白憐了然。
係統給了她兩條路,但她知道,其實她沒得選。
就不說月無央和玄龜了。
她能扔下四師妹一個人走嗎?
不能。
感情這種事可不是那麽輕易就能割舍的。
選一!
白憐奮勇向前,迎著四周愈發狂暴的綠色光雨而去。
隻見那綠影將燭龍拔了出來,他的怒意是不加掩飾的。
猶如看見了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石被人糟蹋了一樣,憤怒之中又夾雜著心痛。
“淨化,淨化!
“所有多餘的東西都要被抹去。
“那些汙濁的牽連也要被盡數送入無間地獄。
“跨越彼岸,超脫紅塵,就從淨化這方醜惡的天地開始!”
龐然大物舞動手中長槍。
冰冷的殺意以及沒有半點溫度的死意交織於一起。
狂躁的風透過祭壇從九幽之中吹來。
刹那間白憐身上的衣物就被消融,但預感到這一幕的她早就用火焰將自己的身體包裹起來。
玄龜離得最近,它舞弄前爪,口中積蓄著滅世之炮。
百般法術橫生,天地都為之色變。
可這平日裏撼動四海的絕招落在綠影身上卻僅僅隻讓它動搖了半息。
嘩啦——
如同電光閃爍。
燭龍之槍劃破時空,筆直地釘在了玄龜的殼上,成千上萬道裂痕就此散開。
“滾開!”
白憐立刻飛了過去。
無垢劍已斷,但她僅憑虛空凝聚的白劍就使出了去日劍訣。
大日降臨,天火如織,耀眼的光將周圍一切都吞沒。
爆炸一刻都不停歇。
綠影終於退了一步,但也隻有一步。
玄龜借機脫身,它受了不輕的傷。
“噗——”
玄龜大口大口地吐著血。
以它的實力本不該敗得如此迅速的,再不濟也能與綠影打上幾百個回合。
但與若無其事的白憐不同,它的神魂根本抵擋不了從綠影身上散發出來的強大威壓。
它以為它看見的不是一杆燭龍之槍,而是由無數神魔的亡魂凝聚而成的殺念!
在那股殺念的脅迫下,它的反應力比平時慢了百倍,它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燭龍之槍落在自己背上。
“這和那個人……”
玄龜麵色凝重。
它想起自己第一次與安嵐見麵時的場景。
那時,安嵐隻是平平無奇地揮了一槍就將寄居在它身上的黑藻殺死。
仔細想來,那一槍中所蘊含的意誌和這綠影有異曲同工之妙。
白憐的師父難道才是真正的大boss嗎?
玄龜沒能繼續深究下去。
“我在前麵擋著!”
白憐上前一步,如同高牆般替它攔下了所有威壓。
“……”
玄龜微微一怔,隨後立刻點頭。
“我在旁邊輔助你!”
現在可不是逞能的時候,它貿然上前,與送gui……人頭無異。
綠影冷笑了起來,他自信,因為他真的曾擁有無敵之姿。
“千萬載前,我踏碎虛空,湮滅大道,彼岸之下雄視四方,那時的你不過一抹空白,尚且不如浮塵。今日我也不再與你多言,十招為限,淨化不了你我自絕!”
轟!
綠影膨脹。
一股似要吞天的龐大氣勢瞬間席卷四方。
縱然是滿天仙神齊齊發起衝鋒也不足以帶來如此恐怖的壓製力。
那森然綠光已經徹底衝破了祖龍巢,猶如一輪嶄新的太陽,將要占據東神洲的天空。
玄龜幾乎抬不起頭。
躺在坑洞裏的月無央在抽搐後差點失禁。
安坐於東神洲淨土中的許多人也紛紛感受到異樣站了起來。
“這是……”
千劍城中,已經吃吃喝喝住了許久的步清宵臉色驟變。
她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十招嗎?】
白憐咬了咬牙。
這番狠厲的話並沒有將她嚇倒。
我是絕對不會讓你如願的,哪怕打不贏也要撐到第十一招!
她上了。
執拗得就像朝著風車發起衝鋒的堂吉訶德。
她用手臂寬的劍去應對那比一百個她並排站還要粗的燭龍之槍。
這回白憐算是體會到了剛才玄龜所麵臨的壓力了。
“怎麽會!?”
她的劍砍在槍上連痕跡都不帶留的。
咕嚕——
白憐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太大了!
太長了!
太凶猛了!
這一槍若是捅實了,她這瘦弱的身軀恐怕立刻就會被撕裂吧。
原來那綠影剛才一直沒有拿出全力來,又或者說四師妹截取祖龍傳承的行為讓他拚著付出一定代價也要速戰速決。
“淦!”
白憐急了。
如果可以的話,她也想付出代價臨時提升自己的實力,可是她辦不到,在青墟時她就試過了,她的神魂是不可燃物!
她隻能拿出十二分的精力來應對一浪更比一浪高的靈力狂潮。
好在玄龜時不時冒出來施以援手,這才助她堪堪將燭龍之槍逼退。
但這也隻是短暫的曙光罷了。
放完狠話後的綠影徹底斂去了怒容。
他冷靜得像無情地殺戮機器。
第一槍落下,萬物崩毀。
第二槍落下,空間淪喪。
第三槍落下,時間凝滯。
第四槍落下,玄龜倒飛了出去,身上厚重的殼已然消失。
第五槍落下後,白憐被困在了綠色的囚籠裏。
上下左右前後皆被封閉,她已經無路可走。
而燭龍之槍就這樣緩緩地落在她的頭頂。
這就是必死之局吧!
狂風吹得白憐的雪色長發飛舞。
什麽嘛,說好要撐到第十一招的,結果才剛剛挺到一半,這個白憐就是遜啦。
明明身處險境,白憐的心卻奇跡般地平靜了下來。
她不再去關注頭頂的異動,而是如同坐在餐桌旁喝下午茶的悠閑少女般環視四周。
玄龜的殼破了,但**出來的身子並不猙獰,反而看起來圓圓的、憨憨的。
被攆來攆去的月無央灰頭土臉,衣裳也破了大半,小腹上的紅印愈發鮮豔,色氣極了。
這周圍沒有四師妹的蹤影,但通過神魂上的糾葛白憐也知道四師妹沒有大礙。
真是平和的一刻啊!
白憐眨了眨眼睛。
這時候師父已經外出了吧,她猜想師父應該也在尋找變強的方法。
唔。
總之希望師父能夠滿載而歸吧,不然她肯定又要生悶氣了。
白憐將手輕輕搭在胸口的玉墜上,似乎要將這份思念傳遞出去。
接著她又想起了其他師妹。
二師妹最近天天和三師妹打架,有紅衣幫忙,二師妹每次都會吃虧。
長此以往這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不過……
以後她們三估計不會再打了,仔細想想這也不錯。
五師妹不是在練拳就是在吃東西,習武之人嘛,胃口大是很正常的。
白憐也不擔心五師妹會吃成一個球,就那點熱量根本不夠她消耗。
但還是得像兔兔那樣多吃草才行!
可惜。
平日裏五師妹又懂事又聽話,唯獨在吃草這事上表現得特別抗拒。
“不要,我、不、要!”
真是年少不知草珍貴。
隻希望等她意識到吃草是一件多麽愉悅的事之後,兔兔能大度的分出一些草給她吃吧。
別看兔兔長的可愛,她的心眼就和她的體型一樣小。
然後白憐又想到了佟謠。
這欠揍的家夥不會又在思考該怎麽吹她吧?
等你爸回來了定沒有你好果子吃!
還有顏月。
根據以往習慣來看,顏月這時候應該是在用琴聲折磨老祖,吵鬧間那把七弦琴難免碎上幾次。
還有饑渴的魔女司雲裳。
她走了也有好一陣子了,不知道找到搬走的靈虛派了沒。
環視四周之際,白憐看見了更多熟悉的麵孔。
青鸞、長帝姬、鈴月、雪盞……
所有人都在很平靜地做著自己該作的事。
這一天,與往常沒有任何區別。
這一天,有人高興,有人悲傷,有人降生,有人死去。
即便無量劫已悄然降臨,但生活該是怎樣還得是怎樣。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向前走的,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所以,看開點就好。
看開點就不會有任何情緒波動了。
該有的悲傷,該流的淚,該訴說的不甘在青銅穀時就已寫盡。
現在隻是重新接上那個故事而已。
白憐抬起手。
那是一隻光潔如玉的手。
手上沒有任何墜飾,甚至不曾包裹靈力。
這樣一隻手自然擋不住燭龍之槍。
在哢嚓暴響之後,白憐被鎮壓在地上,無形的氣勁掐住了她的脖子,她動彈不得。
“第六槍。”
生冷的聲音在天地間回**。
玄龜抬起爪子,隻是它的速度太慢了,它要爬到白憐身邊,得花兩刻鍾。
太慢了啊。
白憐的目光依舊平靜。
怎麽說呢?
就像是早已經曆過很多次死亡一樣,再死一次也挺稀疏平常的。
她聽見綠影說:“你以為我會殺了你?”
哼!
白憐才不搭理綠影。
綠影繼續道:“你現在最珍視的東西是什麽?”
哼!
白憐依舊不回話。
“是回憶!”綠影的聲音大了起來,“是那些毫無意義的回憶,是那些肮髒的回憶!隻有空白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嘶吼間,白憐脖子上承受的壓力也越來越大。
她發現綠影是在動真格的,那家夥真的要抹去她的回憶。
過來了。
無數條絲線從四麵八方襲來,試圖探入她的神魂。
疼痛。
憤怒。
甚至是憎恨。
紛至遝來。
白憐已經接受了死亡,她甚至竭盡全力放平了心態,讓自己不要再去糾結未實現的夢想。
可她萬萬沒想到這綠影的行徑竟會如此惡劣!
從一張漂泊的白紙到一張畫滿了畫的紙。
她花了好幾年時間才重新找到了家的感覺。
而構築這一切的基石正是那些看起來不重要的回憶。
如果回憶被剝奪,就算她還活著,那也隻不過是沒有靈魂的軀殼。
不可以。
這種事絕對不可以!
白憐舉起了雙手,她生生地抓住了那無形的氣勁。
那氣勁力道極大,但她手上的力道更大。
片刻後,她竟然撕碎了那道氣勁。
但緊接著就有另一道氣勁落下。
“無用之舉!”綠影冷笑不已。
有沒有用要試過才知道!
她其實還剩一條路可以走。
隻要能突破到渡劫期就行了。
她的修為早就夠了,隻要能觸發鴰風劫,隻要能順利渡過鴰風劫,隻要……
總之。
隻要能突破至渡劫期,她一定可以衝破這道絕境!
白憐完全無視了係統發布的任務。
【任務一:強渡鴰風劫,一舉突破至渡劫期(完成獎勵:大羅劍胎)】
【任務二:暫緩修行(完成獎勵:集中+1)】
她現在也顧不上什麽風險不風險了。
反正都是“消失”,殺了這個綠影再消失至少不會虧!
白憐緊咬牙關。
她的麵容不再淡定。
她嘴裏不斷重複著那句話。
“還差一點,還差一點,還差……”
絲線侵入識海,刺痛如潮水奔湧,但是她不怕。
在無形勁氣的壓迫下,四肢百骸不斷斷裂重組,但是她不怕。
她隻知道,無論如何她也不能失去那些回憶。
她所剩的東西已經不多了。
如果連回憶都失去,那她就不能再被稱為人了。
如果連人都不是,她就算留在師父身邊又有什麽意義。
破開啊。
快點破開啊!
白憐在心底呐喊著。
某一刻。
她再次撕碎了那無形氣勁,並順著空當衝了出去。
成了。
白憐臉上浮現欣喜的笑容,她看見了風,她看見了風後的……
“師父?”
白憐怔住了。
安嵐一臉平靜地站在她麵前。
白憐想伸手抓住師父的手,卻抓了個空。
她呆呆地站著,就聽師父說。
“你說謊!”
“我沒有!”
白憐立刻否認。
安嵐皺眉道:“你不是說你不會有事的嗎?”
白憐慌張地擺起了手:“這隻是意外,意外的事,不能叫說謊。”
“逆徒,你還敢在我麵前狡辯了是吧!”
安嵐橫眉冷對白憐,她揚起手就打。
啪啪啪……
白憐分明感受到了實感。
似乎真的有輕柔之物在敲打她的屁股。
這明明隻是幻覺。
“師父……”
白憐輕輕擦拭了下眼眶。
那雖然隻是安慰的話,但她確實對師父說過她會平安回去。
所以……
她雙手垂落,放棄了對鴰風劫的引動。
但是。
路還沒有斷。
白憐重新恢複平靜。
她就那樣站著,靜靜地看著綠影。
“看來你已經認識到差距了。”
“不!”
“哦?”
“對你而言,那些回憶是肮髒的,但對我而言,那些回憶是新生的我的全部,無論悲傷,無論高興,無論懊悔,每一份回憶都有它存在的價值,我不會拋棄它們,別人也沒有權力將它們抹去。你所說的淨化,我、不、接、受!”
最後幾個字白憐幾乎是吼出來的。
綠影愣在原地。
許久後,他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你是否接受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否想做,你,阻止不了我!”
白憐的臉上忽然流露出淺笑。
她身披白焰所化的自改修身旗袍,又恢複了在冰雪世界中掌控全局的女帝般的從容。
“是的,我阻止不了你,但是……”
白憐的目光透過虛空,看向了破碎的祖龍巢深處。
那裏,金色的嫩芽在茁壯成長!
綠影臉色微變。
白憐道:“我知道你為什麽會這麽著急。”
“你……”
綠影震動。
白憐右手手心有白光奔湧。
“我也知道,我所走的路從來都不止有我,有很多人陪著我一起走,正因如此,這條路才會顯得熱鬧,正因如此,那些回憶才顯得珍貴,正因如此,我今天才能在這裏將你斬殺!”
她在笑,是因為她不像綠影這般孤單,她從來就不是一個人。
“混賬東西!”
綠影憤怒地大吼了起來,燭龍之槍再次落下,卻已經晚了。
白憐不為所動。
她神念流轉,穿過一條無形的道,勾連天地。
“你錯就錯在沒打算殺了我!”
那冰冷的聲音劃破了長夜。
過分貪婪,是罪!
是時候了。
在神念的牽引下,白憐飛到了半空中。
眸光流轉,貫穿百世。
十年前。
柔弱的少女在侯府淒苦的活著。
十年後。
血與火的壓迫將少女磨礪成一把劍。
白憐高舉右手,她大聲喊道:“劍來!”
刹那間。
千萬片鵝毛般的雪花從天空緩緩灑落。
破碎的時空化作了無邊的雪海。
流水成牆,圍住四方。
星與月升起,籠罩長空。
繼而,金光自祖龍巢深處激射而出。
那是劍。
那是一柄鋒芒四射的劍。
劍名:餘纓!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
什麽天尊的威壓,什麽勘破輪回的力量,什麽不死的亡魂。
“今日,我就要拿你來試一試這劍!”
刹那,劍光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