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深藍色。

水幕外有耀眼的白光在翻湧。

空氣中還**起了一道清冷如水的氣息。

那氣息似是從遠古之中走來,厚重,博大,卻又不失寬宏。

它輕輕一拂,整個太倉盆裏裏所有尚未死去的生靈都如承雨露,瞬間變得精神百倍起來。

如此大的動靜自然引起了白憐和黑影的注意。

在白憐有所行動之前,方才還死纏著她不放的黑影先停手了。

“……”

那黑影轉過身,就這樣毫無防備的背朝著她。

仿佛隻要向前一步就能發動完美的背刺。

但白憐並未輕舉妄動。

這黑影不是人。

就算這一擊能湮滅它的這具身體,它也能立刻在陣法中再次複活。

她現在很疲憊,當務之急還是得盡快恢複體力,並將仙靈石殘存的那點靈力化為己用。

這樣她才能在接下來的戰鬥中衝破黑影設下的阻礙,將那數十座古樸大陣毀掉。

於是。

白憐按住自己的右胸。

她劇烈喘息幾口,身體隨之輕輕**漾。

白波漸起。

波紋一圈接著一圈朝四麵八方湧去。

黑影退避,月色重回。

最後,白憐以水靈特效和夫諸特效立下的高大水幕也跟著一起顫抖。

嘩啦嘩啦——

濤聲滾滾。

在浪潮的渲染下,那翻湧的白光愈發明亮。

白憐那不清那白光中心到底是什麽。

她隻是忽然間覺得那股氣息有些熟悉。

“莫非……”

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某一刻。

當白光中所蘊藏的能量積蓄到某個臨界點時,大爆發降臨了!

一道半丈粗的白光陡然射了出來。

它刺穿了白憐的水幕。

它驅散了遍布四野的黑影。

它淹沒了在天穹之上棲息的夫諸。

它一頭紮進了望不見盡頭的璀璨星空。

然後,它似乎撞到了一個肉眼看不見的巨大屏障。

轟隆!

無聲的爆炸在天外響起。

劍氣縱橫三千萬裏。

翻湧的氣勁將整個夜空撕扯得七零八落,便是剛升起的星河也瞬間潰散!

然而就是如此可怕的大爆炸也未能衝破那道屏障。

零落的白光上天無門,最後化作星點紛紛灑落。

一點一點又一點。

最是人間八月絕美時。

在星點的籠罩下,白憐恍惚間覺得自己脫離了蒼莽的大地,來到了無垠的星空之中。

而就在這時,她又察覺到了新的異變。

啪!

白憐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右眼眼角。

那是師父給她畫下的★所在的位置。

如今那顆★在沒有她授意的情況下便自己亮了起來。

它散發著耀眼的光芒,與天上跌落的星點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白憐不禁瞪大了眼睛。

她看見了。

璀璨的白光中出現了一道人影!

那人影看起來極為嬌小,估摸著也就四尺四寸左右的樣子。

那人影踩著極為沉穩的步伐,她右手斜向下伸出,握著一柄利刃。

如果隻是這樣,白憐還無法推斷她的真是身份,但在看見人影頭頂隨行走而擺動的一對“帶子”後,她立刻明白了。

“兔兔!”

錯不了。

那肯定是化形後的兔兔!

白憐想起自己是在哪裏嗅到那股熟悉的氣息了。

那是在月桂樹下。

那一次,她與兔兔的夢交織在一起,

她們走過飛霧頂熱鬧的長街,走過夢境之間的黑暗,最後來到了一直被她埋沒於記憶深處的元夜中。

在那裏,兔兔化作了人形。

那是一個穿著淡青色長裙,兔耳朵耷拉著,留有一頭白發的可愛少女。

少女看起來就和十四歲未成年一樣。

實際上那時候的兔兔確實還沒有成年——以人族成年年齡為標準。

而今又過去了幾年。

提劍從白光中走出來的少女與白憐那日所見並無二致。

她依舊穿著淡青色長裙,她的耳朵依舊耷拉著,她的麵容依舊稚嫩。

唯一不同的就是她的眼睛。

那隻眼睛裏的求知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震撼的堅定,就和她手中握著的那把劍一樣。

白憐緊繃的麵龐忽然一鬆。

要開始了嗎?

斬斬斬斬斬!

兔兔瞬間拔劍斬擊。

劍出而風雲色變。

斬出劍氣,斬出明月,斬出一個通天大道!

那黑影再也坐不住了,它化身為滔天黑浪朝兔兔撲了過去。

就是現在。

兔兔化身流光,她騰挪之間在水幕中劃出成百上千道光柱,那些光柱編織成一張大網,將黑影和明月同時籠罩了進去。

“白憐!”

忽的,一道略帶嬌柔之意的呼喝聲傳入白憐耳中。

白憐神態放鬆。

收到!

雖然兔兔沒有明說,但她知道兔兔想表達的意思是什麽。

畢竟她倆朝夕相處,貼來貼去也貼了好幾年了,兔兔隻要一撅屁股她就知道兔兔想要什麽。

不就是衝嗎?

現在她的體力已經恢複了不少,想怎麽衝就怎麽衝!

白憐拖拽著無窮寒氣朝地麵上的陣法衝去。

她必須快。

隻有這樣才能滿足兔兔的期望。

兔兔現在展現出了極為可怕的實力,她拖住了黑影,甚至一度用交替的日月奇景將黑影打得潰不成軍,但她這種狀態必然不會持久。

白憐就要在兔兔“膨脹的身軀”被戳破之前將那陣法毀掉。

黑影察覺到了危險。

它不能無視兔兔,也不能無視白憐。

它不得不分出部分影子來阻撓白憐。

麵對這實力突然弱了三分的對手,白憐沒有半點客氣。

這一刻她繼承了“白師姐”的光榮傳統——

她將欺淩弱小發揮到了極致!

【重拳出擊】

啪啪啪!

白憐那被冰霜包裹的水劍好似燃燒的火焰,每一劍落下都能掃平一大片黑影。

黑影不屈不撓地從陣法中重生,但被兔兔牽製住一半實力的他畢竟還是太弱了。

去死!

西內!

狗帶!

一身轉戰三千裏,一劍曾當百萬師!

白憐所到之處寸草不生,僅留下遍地的冰塊。

有兔兔在後麵推她,現在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止她了。

這就是白兔聯合的實力啊!

她從黑色潮水中殺出一條大道,終於降臨在一座陣法旁。

刹——

又有一道黑影從陣法中站了起來,隻是它還沒來得及出手,一道冷冽的劍光便從旁邊襲來。

寒霧飄**,大好的頭顱衝天而起,最後炸裂成黑氣。

白憐麵無表情地將手中水劍甩了出去。

千萬點水滴灑落。

隻一息時間那座陣法就被淹沒。

白憐頭也不回地朝另一個陣法飛去,在飛出去數裏地之後,輕水變作重水,頃刻間就將被淹沒的陣法壓成虛無。

陣法既毀,那黑影實力立刻被削弱了幾分。

她愈戰愈勇,宛如極地列車般一路碾壓過去,所有攔在身前的妖魔鬼怪都被撞得粉身碎骨。

戰至最後,白憐甚至都無需走動了。

她灑出漫天水滴,那水滴所落之處,所有黑影都無所遁形。

忽然間,千萬點水滴連成一片,冰冷的靈力開始四處躥騰,在光亮的照耀下宛如無數道激光。

沙沙沙……

激光切割。

一個又一個陣法轟然倒塌,最後僅剩下一座最大的陣法還在頑強抵抗著。

黑影盡退,兔兔擺脫了糾纏,她輕巧地落在白憐身邊。

“你就在這不要走動,我去去就回!”

還是那句話。

這回兔兔欣然接受,她該做的已經做完了。

“嗯。”

白憐的眼睛眯了起來,臉上露出宛如冬日暖陽般的笑容。

其實那笑容與她此時冷冽的模樣不怎麽搭配。

但是兔兔愛看。

她想看白憐一直笑,她不想看白憐一直皺眉的苦悶樣子,愛笑的白憐最好看了。

白憐轉身離去。

最後一座陣法裏還坐著最後一道黑影。

那道黑影比她之前遇到的任何一道都強,但在失去“外衣”的庇護後,它的強大對白憐而言也不過爾爾。

“這場莫名其妙的災難該結束了!”

白憐一劍刺穿了黑影的身軀。

她體內積存的最後一點仙靈氣噴湧而出。

那力量極其暴躁,眨眼間便將黑影撕得粉碎,緊接著,仙靈氣如脫韁的野馬四處奔馳,將陣法徹底抹平。

也就是在這場災難的源頭散去的瞬間,大地猛烈地搖晃起來。

空間扭曲變幻。

白憐驚愕地發現黑森林不見了,黑土地也不見了,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個巨大的廣場。

她舉目四望,發現這竟是一個宗門遺跡。

此刻。

一道破碎的神念飄過,她立刻將那神念拘捕了過來。

似乎有股酸味?

一幅幅畫麵閃過,白憐對眼下這情況有了大致的了解。

這個宗門存在於好幾個紀元之前,原本也是名滿天下的大宗門。

然而宗門太上長老為了實現飛升夢,強度九九天劫,試圖一舉打破散仙與人仙之隔。

最後天劫沒能降下,太上長老卻因此墮入魔道。

他從東大門砍到了西大門,屠完內宗,又殺光了外宗弟子,最後就連掌門也死在了他手中。

那個宗門剩下的人無力對抗入魔的他,不得不設下大陣,將他連同整個宗門都封印了起來。

太上長老實力無雙,但入了魔道後對陣法一竅不通,就這樣被永遠地捆住了。

白憐不知道這個宗門的其他人下落如何,因為神念中並未提及。

又過了很多年。

無法飛升的太上長老終於坐化。

他的一身修為散去。

他的神魂卻並未立刻消散,而是與鎖住宗門的大陣融為一體。

他時刻處於瘋癲之中。

看到滿目瘡痍、再無生機的宗門,他以為宗門遭到了外敵入侵。

【守護宗門,將所有外敵全都殺死!】

這成了太上長老的執念。

正是在這股執念的驅使下,他才不依不饒地朝著白憐和兔兔發起進攻。

隻是……

“唉。”

白憐歎息,為世界增加了一口涼氣。

太上長老永遠也不會知道那個毀去宗門的外敵竟是他自己!

這是何等的悲哀?

白憐隻慶幸最後陣法破去時太上長老依舊沒有清醒過來。

他若醒了,帶著雙倍的痛苦死去,未免也太過淒涼。

但是……

白憐忽然搖起了頭。

這千萬年間,太上長老真的一刻也沒有清醒過麽?

或許他早已知道了答案,隻是愧疚與自責讓他不願接受答案。

“成仙啊。”

白憐的聲音幽幽的。

成仙的**救了無數人,也害了無數人。

這是一條充滿了未知變化的道路,但無論怎樣,為了拯救師父,她終有一日會踏上這條路!

她已經不再害怕了。

做自己愛做的事,能給自己帶來無窮的動力。

從感慨中回過神後,白憐就又意識到一件極為不可思議的事。

按理來說這個宗門將會被永遠地封印在小千世界中,除非有人主動打開千世界。

可它在沒有任何人接觸的情況下就這樣冒了出來。

【小千世界破了】

白憐聯想到了遊戲劇情。

《諸神之戰》中,白師姐若能平安無事的活到遊戲後期,就能見證九十九紀元一次的無量大劫!

那場大劫橫掃諸天,就能天尊都有隕落的可能。

當然,大劫之中也孕育著新生。

每一次無量劫中都會誕生一枚嶄新的空白道則,這就是傳說中通往永生的入場券。

白憐印象深刻。

降臨於東神洲的大劫的開端便是許多埋沒了很多紀元的古跡紛紛現身。

它們潛藏的小千世界在劫難中破滅。

它們一現世便引起了無數爭鬥。

【機緣】

懂的都懂。

隻可惜這不是機緣,試圖尋寶的人被“寶”獵殺了。

妖魔鬼怪橫行於世,天災人禍聯袂而來。

大災之世,無人可逃,無人可避。

“這不至於是征兆吧。”

白憐微微皺眉。

現在離遊戲中的大劫降臨還有數十年呢。

嗯。

應該隻是巧合!

她暫且將這無根據的猜測壓下,既然災難已解,她要做的便是重新降下大雨。

雨畢,萬物重生。

白憐邁著輕快的步伐來到兔兔麵前。

她的好心情流於表麵。

這真的是超級超級巨大的驚喜!

她帶著兔兔東奔西走,四處托人幫忙,就是為了讓兔兔打破限製,成功化形。

誰曾料她苦求不得,卻在無暇顧及此事又實現了目標。

這或許就是人生吧!

白憐想伸手默默少女兔兔的腦袋,還想張開雙臂將少女兔兔舉高高。

親熱完過後還得找個地方好好慶祝一下。

太倉盆地遭劫,遊玩的地方一時半會是沒了,但是沒關係,她可以到附近的大城去。

可就在她伸出手之際,新的選項冒了出來。

【任務一:興奮地將兔兔舉起來(完成獎勵:集中+2)】

【任務二:輕撫兔兔的腦袋(完成獎勵:硬功+1)】

【任務三:暫時不碰兔兔(完成獎勵:廚藝+1)】

“?”

白憐愣住了。

這幾個新選項實在是太奇怪了吧。

它們給出的獎勵都很低,對現在的白憐而言完全談不上風險。

但和之前遇到的那些任務比起來,這三個選項完全看不出“事件轉折”的味道來。

舉高高和摸頭殺有很大的區別嗎?

白憐無法理解。

出於慎重考慮,她還是選了任務三。

緩緩就緩緩,反正兔兔又不會跑,要摸要抱隨時可以。

“兔兔。”

白憐喊了一聲。

但是兔兔不做聲,隻是眨著自己靈動的眼眸。

喂。

“兔兔,你怎麽不說話?”

白憐忽然變得急躁了起來,她總感覺自己丟失了什麽。

兔兔終於說話了:“白憐,我明白那句話的意思了。”

那句話?

對了。

白憐眼睛一亮,她意識到兔兔說的是那句“現在還不是時候”。

她連忙問道:“所以那句話的意思是……”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看見兔兔手中握著的劍如發光的風沙般逝去。

接著,兔兔的雙手也開始流失。

“!”

白憐的眼睛猛地瞪大,她發現兔兔竟然還在笑。

你笑個錘子啊,你都快要消失了。

停下,快給我停下!

白憐伸手就想要去撈兔兔。

兔兔的笑多少是有幾分苦澀在裏麵的。

她抓住了劍,她成功的化了形,她也明白了一切。

她差點就犯下大錯,幸好星空中有一道屏障。

她不由得想起了白憐偶爾會說的那句話——

【如果我手上沒有劍,我就不能保護你;

如果我一直握著劍,我就無法抱緊你】

從出生那一刻起,她的命運就注定了,是白憐的靠近,讓她感受到了異樣的溫暖。

可是……

終究抓不住啊。

龐大的力量在流失,兔兔感覺自己的身體在分解。

當所有的星點都消散之後,白憐抓住了一個白白的、軟軟的東西。

是兔兔!

“誒?”

白憐的嘴巴久久未能合上。

兔兔變回兔兔了。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兔兔還活著!

她那剛升起的恐懼被拍滅,隨之而來的就是巨大的喜悅。

“兔兔!”

白憐喜不自勝地將兔兔抱進了自己的兔兔裏。

兔兔耳朵豎著,她的眼皮不斷往下跌落。

“唧……”

她想說些什麽,但她沒有說完。

“……”

白憐怔怔地望著雙眼已經閉上的兔兔,兔兔進入夢鄉了。

說到夢,她不是剛從係統那裏拿到一枚造夢仙符麽?

白憐毫不猶豫地以造夢仙符將自己與兔兔的夢打通,她迫不及待地想聽見兔兔想說的話。

萬裏波濤之上,無垠星空之下,月桂樹旁。

白憐與兔兔再次相遇了。

出現在她眼前的是兔兔,是化為人形的兔兔。

“啊?”

兔兔驚訝地看看白憐,又看看自己。

白憐問道:“現在你可以對我說了。”

然而從驚訝中回過神的兔兔搖起了頭。

“不能說?”

“嗯。”

“……”

兩人相對而立,沉默無言,隻有月光依舊輕柔。

良久,兔兔突然說道:“我會忘掉剛才和現在發生的一切。”

還是因為那句話的緣故麽?

搖光星君到底想幹什麽!

白憐隻恨自己沒有“勝天半子”的強大智謀和推算古今的特殊能力。

“我們再一起坐一會兒吧。”

兔兔應了下來。

兩人便並肩在月桂樹下坐著。

她們抬頭仰望星空,她們側耳傾聽海浪翻湧。

白憐忽然扭過頭,恰好看見兔兔也正在扭頭看她。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呢?

那大概是一雙沒有任何隱瞞的眼睛。

白憐從秋水之中讀出了深情。

今天的兔兔,前所未有的成熟,今天的兔兔又前所未有的可愛。

說起來兔兔早就成年了吧。

白憐不自覺地朝兔兔靠了過去。

兔兔沒有躲閃,她隻是在白憐抱住她的時候用雙手撐住了白憐的胸口。

然後,兩團火山交接,那是超乎想象的碰撞。

兔兔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她的心跳如同搭上了飛劍,幾乎要破膛而出。

良久,她和白憐分開。

晶瑩的絲線隨著熱氣滑落。

她感覺自己體內有股難以言說的溫度在醞釀,在爆發,在吞噬她的身體和意識。

“我……想……”

白憐回道:“我也是。”

夜幕下,白憐輕輕地按住兔兔的肩膀。

然後……

兩人一起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