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鍾前。

留在西武城中的人剛從驚慌中回過神。

他們目送白憐和安嵐踏進無邊的黑暗中,他們滿心期待白憐能像過去那樣以快刀斬亂麻之勢將黑暗驅散。

然後事情便如他們想象中那樣發展。

有人跳了出來,張狂大笑著要殺掉白憐。

很快戰鬥就爆發了。

實際上沒有人看清戰鬥的具體過程,但天空中時不時掠過的五色劍光已足夠說明那場戰鬥有多麽激烈!

拳腳相交。

刀劍相並。

血肉飛濺……

不。

不能再想下去了。

那些單推白憐的鐵粉的眼眶忍不住紅了起來。

這其中自然包括蘇幼微和紅衣。

鐵粉們紛紛拽緊拳頭,她們先看看天空中閃爍的劍光,然後又看看自己瘦弱的身軀。

她們很想衝出去幫白憐帝君。

但是……

“不行的,真的不行的。”

她們太弱了。

她們連外邊的離恨潮都頂不住,更別說插手白憐帝君那種層次的戰鬥了。

貿然衝上去,不僅不能給白憐帝君提供幫助,反而會拖她的後退。

於是。

鐵粉們隻能一邊自責,一邊祈禱白憐能取勝。

“肯定會沒事的,對吧?”

蘇幼微扭頭看向紅衣。

紅衣沒說話。

她不是那種擅長安慰人的人,但在看見另一個自己眼底期待的眼神後,她還是寵溺地點起了頭。

蘇幼微的眼神便又轉移到站在自己身旁的白師姐分身上。

這個分身呆呆的,從白師姐踏進黑暗之後便再也沒說過話。

她張了張嘴。

她本想問問外邊的戰況如何,但最後她還是忍了下來。

她害怕。

她害怕自己的小舉動會影響白師姐的發揮,從而使白師姐落入危險之中,因此她隻能拽緊拳頭默默等待。

會好起來的!

蘇幼微的祈禱得到了回應。

與白師姐作對的那個人似乎落入了下風。

他的笑聲原本極為張狂,但現在隻要不是聾子都能聽出他聲音中的恐懼。

“不不不不……”

蘇幼微緊握的拳頭稍稍一鬆。

好起來了!

她也知道現在還不是慶祝的時候,但隻要能保持這種節奏,用不了多久白師姐就能滿載著勝利歸來。

旁邊站著的其他人就沒有她那麽克製了。

不久前那個歹人還試圖以武力逼迫白憐帝君,讓白憐帝君讓步。

結果呢結果呢?

你惹誰不好,竟然敢招惹白憐帝君,那可是一位真正的帝君啊。

“爺笑了!”

現在任憑你喊的如何大聲也晚了。

等死吧,沒救了!

整座西武城都洋溢著快活的氣息。

但上天在這時候給眾人開了個玩笑。

忽然吹卷起來的灰褐色風暴將城外的無邊黑夜撕裂成兩半。

緊接著,西城牆附近破開了一個能容納一個拳頭的窄縫。

“啊!”

痛苦的喊聲陡然響起。

進來了!

盤踞在城外的黑色龐然大物挺進來了!

它探出剛好可以塞滿裂縫粗細的“觸手”,如同一名衝鋒的騎士,狠狠地將攔在前麵的所有阻礙都紮穿。

鮮血飛濺。

慘叫連連。

恐懼如同盛夏突然而至的暴雨,頃刻間便籠罩了整座西武城。

前一刻大家還沉浸在歡聲笑語。

下一刻所人都驚慌失措地朝東城區逃去。

西武城儼然化作了寫滿了死字的囚籠。

眾人沒有預料到的是離恨潮吸收的養料不是鮮血,而是各種各樣的負麵情緒。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離恨潮就是一個沉迷於施暴快感中的怪物!

【叫啊,扯開喉嚨叫啊,你叫的越大聲我越興奮】

“別殺我,別殺我……”

“我還不想死啊!”

“爹!”

“我兒快來救為父啊!”

“草泥馬,別拉我褲腿,滾……”

各種各樣的慘呼聲匯集於一處,最終成了刺激在城中肆虐的離恨潮觸手膨脹的上等秘藥。

啪啪啪。

短短幾息時間離恨潮就膨脹到半丈寬,這種程度的大小沒有人任何人可以頂得住。

蘇幼微咬了咬牙。

這變故來得太突然了,突然到她甚至沒時間去思考白師姐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四處張望,也不清楚是修仙者的內心更容易受到影響還是怎麽回事。

在離恨潮四處作亂時,城中大部分修仙者都陷入了瘋魔狀態。

他們不分敵我,不辨是非,拿出壓箱底的法術就往外砸。

房子、城牆以及街上的各式擺設物麵對這種程度的衝擊轉瞬間便化作飛灰,更有不少無辜的路人連慘叫聲都沒來得及發出就死了。

所幸這些修仙者的實力不強,不然還沒等離恨潮展現出自己真正可怕的一麵,西武城就要被抹平了。

總之,這裏不能再待下去了。

蘇幼微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呆呆的白師姐分身,然後她一把拉住了精神恍惚的路宛童的手。

“我們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躲一下。”

這裏離離恨潮其實還有一段距離,她隻是擔心自己會被那些發瘋的修仙者盯上。

她倒不是怕了那些人,隻是一旦打起來,恐怕她就不得不下死手了。

她自己是不怎麽在乎名聲,但她得為白師姐考慮。

所以。

我惹不起我還躲不起麽。

路宛童沒有掙紮。

蘇幼微鬆了口氣,這樣倒是好辦,她放開神識,在鎖定了一處空曠的地方後便迅速朝那邊走去。

她一邊走還一邊對紅衣說道。

“紅衣,我看著路師妹,師姐的分身就交給你守護了。”

“嗯。”

紅衣的回答言簡意賅。

蘇幼微的心一暖,紅衣雖然話少,但毫無疑問就是這個世界上除了白師姐外最靠譜的人。

她有任何煩惱都可以向紅衣傾訴,遇到不會的事也能向紅衣請教。

紅衣就像一個外冷內熱的知心大姐姐,什麽事都不會瞞著她!

蘇幼微笑了笑。

她回過頭,打算在臨出發前再看白師姐的分身。

可這一看她整個人就懵了。

人呢?

白師姐的分身呢?

明明不久前分身還站在紅衣身後的。

蘇幼微焦急地向旁邊望去。

長街、小巷、草坪、宅院……

無論往哪裏探查她都找不著白師姐分身的影子,哪怕她將探查的範圍擴大到整個西武城同樣一無所獲。

蘇幼微的呼吸停滯了。

一股不妙感湧上心頭,她隻覺得自己正踩在空處。

其實類似的事她早就經曆過一次了。

那一次,她和其他師姐妹正在自己房間裏接受白師姐的分身的認真指點。

便如這次一般,在沒有任何征兆的情況下白師姐的分身忽然消失了。

事後她們才從師父口中得知白師姐當時正在無垠之海與上古遺留的凶殘海獸jiao戰。

雖然白師姐說自己沒遇到危險,讓她們不用擔心,但自那以後白師姐就在瓊明峰休養了好幾個月。

沒有危險,可能嗎?

而且那絕不會是普通的危險。

普通危險不至於讓分身突然潰散。

當那個明晃晃的死字忽然飄入腦海之中時,蘇幼微徹底慌了。

“紅衣,紅衣,紅……”

她焦急地大喊了起來。

她的眼角不自覺地掛上了淚花。

她呼喊著,宛如在風中飄零的落葉一樣無助。

“別怕,我在這裏。”

站在旁邊的紅衣趕緊握住了她的手。

她倆的手都冷冰冰的,感覺不出任何溫度來。

蘇幼微身體輕顫:“師姐會不會有事,她是不是遇到危險了,她……”

“不會的,肯定不會的。”紅衣連忙伸手輕輕拍打蘇幼微的後背,“師姐是天生聖人,是大帝轉世,我們所在的這個世界不可能會有人能威脅到師姐。”

可惜她這安慰的話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因為她自己的手也在顫抖。

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又如何能安慰其他人呢?

蘇幼微拚命地搖頭:“師姐一定是遇到危險了,這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師姐就不會到沙域來,如果不是我,師姐就不會在這裏遇到危險。”

她的聲音不自覺地帶上了哭腔。

這時候,就算是一直渾渾噩噩的路宛童也抬起了頭。

紅衣緊咬牙關。

她也想哭。

真要說起來這不是蘇幼微的錯,而是她的錯。

若不是她寄居於萬毒珠之內,事情又怎會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

但是她不能哭。

因為她是紅衣,她是繼承了逆天修羅戾氣的紅衣!

若是那麽冷酷的她都哭了,那蘇幼微又怎麽可能扛得住?

於是她緊緊地抓住蘇幼微的手腕。

她仿佛是要用這股力道來彰顯自己的決心。

有我在,你不用怕!

紅衣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將蘇幼微的臉掰正。

【看著我】

她臉上帶著還算燦爛的笑。

她伸手輕輕捏了捏蘇幼微的臉頰。

她用完全不符合她形象的溫柔語調說道:“就像之前我對你承諾的那樣,如果你遇到解決不了的困難,就將事情全都推給我好了,我就是為了這個而存在的。”

淚眼朦朧的蘇幼微愣住了,她一時間沒明白紅衣想做什麽。

“相信我。”

紅衣用大拇指輕輕拭去蘇幼微眼角的淚痕。

然後,她鬆開蘇幼微的臉頰,沒有半點拖泥帶水地轉過身。

她開始走。

孤獨的向黑潮湧動的前方走。

晚風從狹長的巷道吹過。

涼意讓蘇幼微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

從巷子兩旁掛著的大紅燈籠上灑下來的燈光柔和的在紅衣身上鋪開,將那由鮮血匯聚而成的紅色衣服襯托得宛如耀眼的紅寶石。

這是蘇幼微從未見識過的景象!

她看見紅衣小小的背影隨風搖曳。

腳踝上綁著的骨鏈叮咚作響,如同在譜寫絕美的樂章。

她又看見紅衣伸出右手。

鮮血順著手臂和手指流淌,片刻後,鮮血凝聚成一把細長的劍。

最後她的目光落在紅衣那白皙的赤足上。

一步。

兩步。

紅衣好似點水的蜻蜓,又輕盈地宛如翻飛的蝴蝶。

那一刹那,也不知是錯覺,還是真有其事,蘇幼微看見紅衣的赤足踩過的青石板上綻放出一朵朵紅色的花。

那花仿佛是由流淌的鮮血凝聚而成。

當它們定型之後,看起來就宛如生機勃勃的彼岸花!

“……”

蘇幼微的視線變得更加模糊了。

這時候,就是她的意識也開始變得模糊了。

走在前麵的,是紅衣,亦或者是前世的她,亦或者是她在無數幻象中看見的她?

某一刻,蘇幼微忽然驚醒。

“!”

她明白了。

紅衣這是要獨自前往城外尋找白師姐。

不可以!

她緩緩探出手去,她想將紅衣撈回來,但她撈了個空,因為紅衣已經走出去很遠了。

會死的會死的會死的會死的……

蘇幼微的身體劇烈抖動了起來。

她完全喪失了分寸,直到一直帶著些許溫度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是路宛童!

“蘇師姐,我一個留在這裏沒問題的,你趕緊去追紅衣師姐吧,要是不小心錯過了,會後悔一輩子的。”

蘇幼微艱難地扭過頭。

她看見路師妹也在笑,哪怕自己也有苦痛,但大家還在遷就她,還在安慰她,還在關心她。

“我……”

蘇幼微看看路宛童,又看看即將消失在借口的紅衣,她終於用力地點起了頭。

“我會的,我一定會的,我一定會將白師姐帶回來的!”

她轉過身,不等路宛童答複,毅然決然朝著紅衣追了過去。

“紅衣!”

“紅衣!”

焦急的呼喊聲從身後傳了過來。

紅衣聽得很清楚,但她沒有回頭,也沒有停留。

她的臉上無喜無悲。

手握血劍的她看起來就如同從地獄中走出來的冷麵殺手。

嗯。

是的。

這才是真正的她!

她是伴隨著蘇幼微的殺戮欲望誕生的心魔,從擁有意識的那一刻起她就被泡在鮮血罐子裏。

妖就是妖,魔就是魔。

哪怕再怎麽洗,她也不會變幹淨。

醜陋、殘酷、憎恨、瘋狂才是她最真實的寫照。

至於美好的東西……

她雖然向往著,但那還是留給蘇幼微慢慢享受吧!

紅衣終於走到了城門口。

望著眼前比濃墨更加濃稠的黑暗,她心裏沒有半點畏懼。

她從不懼怕黑暗,她隻是害怕曾將她照亮的光消散。

【我會將你找回來的!】

紅衣抬起右腳,就在她即將走出西武城的那一瞬間,一隻手忽然從左後方伸了出來,牢牢地抓住了她空著的左手。

“紅衣!”

依舊是熟悉的聲音。

紅衣愣了片刻,然後她猛地轉過身,臉上瞬間湧現出怒意。

“你過來幹什麽,趕緊給我滾回去!”

蘇幼微並沒有被紅衣猙獰的麵孔給嚇到。

她才不會畏懼她自己!

她將紅衣的手握得更緊了,生怕紅衣將她的手甩開。

“我不滾,我們一起去找師姐!”

紅衣更加憤怒了,她毫不客氣地指責蘇幼微:“你是不是腦子有病?趁我還沒有真的動怒,趕緊給我滾!”

“不滾!”

蘇幼微上前一步,幾乎是要拿自己的胸去頂紅衣了。

呼哧呼哧——

紅衣的呼吸變得極其急促。

嗬嗬,嗬嗬。

她陡然笑了起來。

“看樣子你是覺得我不會打你了?那我就讓你看看!”

她將血劍收起來,高高舉起右手,如同重錘一般掄了下來。

打吧打吧。

蘇幼微完全沒有要躲開的意思,就算真的被打她也不會怨紅衣,因為她知道紅衣是在為她考慮。

但是。

紅衣,如果你再往深處探一探,你就應該明白,將我留在這裏才是對我的懲罰!

蘇幼微等了很久。

最後,她預想中的劈啪聲還是沒有出現。

因為紅衣的手掌在即將觸碰到她的左臉的瞬間停了下來。

蘇幼微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紅衣,我就知道。”

知道知道,你知道個屁!

氣急敗壞的紅衣伸手直接掐住了蘇幼微的臉頰。

“唔唔唔——”

蘇幼微的嘴裏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紅衣掐她,她就把紅衣的手握得更緊,緊到紅衣除非將手扔了,否則絕不可能將她甩下。

良久,紅衣鬆手轉身。

“走吧。”

“嗯。”

蘇幼微點點頭。

她上前一步,走到剛好與紅衣齊平的位置。

她倆從來都是一體的,所以,無論做什麽事,她倆都要同進退!

活著的時候要在一起,就算是死,也要共同赴死。

下一刻。

蘇幼微和紅衣同時抬起右腳,一步跨入了西武城外無邊的黑暗中。

黑色潮水**漾,眨眼間就將她倆的身影完全吞沒。

“要……要成功啊……”

路宛童雙手緊握。

明明蘇師姐和紅衣師姐不夠強,她卻覺得她倆身上有超越時空的強大力量。

明明蘇師姐和紅衣師姐不夠高,她卻覺得她倆比西武城的城牆還要高大。

“這……”

此刻。

在明州地脈上幹著急的白憐也發現了這一幕。

“你們在幹什麽啊!?”

她瞪大了眼睛。

明明說好不要出來的,為什麽還要出來?

白憐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三師妹和紅衣師妹的實力也就能欺負下普通的金丹巔峰修仙者了。

可外邊的黑潮連合體期修仙者都能吃。

她哪裏坐得住?

她匆忙找上那個還在逗弄大水牛的放牛青年。

“你既然能出現在這裏,肯定有辦法能送我出去,請告訴我,就算是要拿我的命做代價也沒關係。”

放牛青年搖搖頭:“我不需要你的命。你要想出去,其實方法不難,要不就去尋找正確的時間,要不就想辦法激活明州地脈,將混亂的時空理順。”

白憐眼睛一亮:“那我要怎樣才能激活明州地脈。”

放牛青年繼續搖頭:“方法很多,但是這裏什麽也沒有,這意味著你不可能激活明州地脈,放棄吧。”

“我……”

白憐趕緊取出幾枚下品仙靈石。

“這行不行?”

“不夠。”

“為什麽?”

白憐質問道。

她不能理解,僅僅是明州一地的地脈,通常來說價值是遠遠不如仙靈石的,為什麽會不夠。

放牛青年笑道:“這裏可是埋葬仙人的地方,又豈會普通?”

白憐無話可說。

她身上已經沒有更貴重的東西了。

難道她真的要眼睜睜地看著三師妹和紅衣在這裏隕落嗎?

這是行刑吧,這一定是行刑吧!

她大概會瘋掉。

白憐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那裏迸發出的疼痛比剛才看到師父受難更多幾分。

她什麽都做不到,她隻能一遍又一遍地在心裏祈禱三師妹和紅衣能盡快回去。

隻可惜她的祈禱完全不起作用。

蘇幼微和紅衣依舊在堅定地往前走著。

她倆本會被離恨潮輕易吞噬,但埋藏在蘇幼微身體裏的萬毒珠泛起了幽藍色的光,將她們包裹了起來。

然而萬毒珠的力量終究是有限的。

它能防止蘇幼微和紅衣被吞噬,卻無法趕走從四麵八方湧來的強大壓迫力。

“有些疼。”

蘇幼微說。

紅衣道:“疼就趕緊回去。”

蘇幼微搖頭。

不回去,絕對不回去,就算是會死在這裏她也不回去。

她一定要見到白師姐。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在呼嘯的風暴中,兩人接著萬毒珠散發的微光朝風暴中心走去。

漸漸地,她們越走越慢。

漸漸地,她們的身上開始往外流淌鮮血。

漸漸地,她們站不起來了,但她們依舊手牽著手往前爬。

耳畔有鬼哭狼嚎。

身前有魑魅魍魎飄**。

這原本應該是極為恐怖的經曆,但蘇幼微不害怕,因為身邊有紅衣在,因為心裏有白師姐在。

最後。

蘇幼微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裏了。

她隻看見眼前的場景還是一層不變,但她卻再也走不動了。

她試著掙紮了好幾回,卻完全提不起力氣來。

結束了嗎?

明明她還沒有見到白師姐啊。

明明走之前她還很帥氣的對路師妹說一定會把白師姐帶回去。

她隻能輕輕扭過頭,恰好紅衣也在這時轉了過來。

她呆呆地望著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麵孔,不知何時淚水爬滿了麵頰。

“紅衣,對不起,對不起。”蘇幼微開始道歉,“如果不是我太過脆弱,你就不用經曆黑暗,如果不是我太過無能,你就不用經曆這樣沒有希望的人生,這全都是我的錯,這全都是……”

“不。”

紅衣打斷了蘇幼微的話。

她一如既往的伸手替蘇幼微擦拭淚痕。

“該道歉的是我,我太壞了,明明你那時候正處於危險之中,我卻還時不時冒出來阻撓你,甚至想要殺了你,如果不是我,就算遭遇圍攻,你也不會死。”

蘇幼微搖頭:“我現在不怪你了,倘若沒有經曆那次死亡,我就不可能遇到白師姐,沒有遇到白師姐,我恐怕永遠也不明白自己的劍到底是為何而揮。”

劍,為何而揮?

不就是為了殺人嗎?

紅衣還想說點什麽,但萬毒珠的高負荷運轉極大地消耗了她的精力。

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隻能緊握著蘇幼微的手。

這大概是她在死前能做的最後一點事了。

別怕……

別怕……

無論什麽時候,我都在,所以,別……怕……

紅衣的身上泛起了淺淺的紅光。

在水光的遮掩下蘇幼微的雙眼已經什麽都看不見了。

但她的心還看得見。

她看見了她在蒼風鎮與白師姐相遇的每一幅畫麵。

她看見了她在瓊明峰與白師姐渡過的每一天。

她看見了前世她被無數人追殺的場景。

除此之外,她還看見了許多奇怪的畫麵。

有些畫麵裏,白師姐正狠狠地騎壓她。

有些畫麵裏,白師姐宛如巍峨的大山一樣擋在她身前。

有些畫麵裏,白師姐渾身鮮血地倒在她懷裏。

那都是不曾出現在她記憶裏的事,但隻是看一眼她就會無比親切。

又是幻覺麽?

這回蘇幼微不再排斥這些幻覺。

甜的、苦的、辣的、酸的,她全盤接受。

沒有別的原因,隻因為這所有的味道都與白師姐有關!

這時,黑暗如潮水湧入蘇幼微腦海中。

在喪失意識之前,她開始祈禱——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再來一次!】

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滴落。

啪嗒!

在淚水觸碰沙地的瞬間,紅色的光芒迸射而出。

那光芒來自紅衣,那光芒來自萬毒珠,那光芒來自四麵八方,那光芒最後統統匯入到蘇幼微的身體裏。

血海成潮。

萬象歸一。

一道赤紅色身影從扭曲的時空中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