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很大。

珍珠亂撒,打遍山石。

濺射的水花在鞋麵上跳騰,不消片刻便已經將白憐和夏青青的鞋襪打濕。

這白絲編織的襪子雖薄,緊貼在腳上時依舊讓人覺得難受。

還是直接脫光要舒服得多。

不過現在無人去關注這種小事了。

雨水拍打傘麵發出啪嗒巨響聲,傘麵震顫,仿佛隨時會被打散架。

白憐的聲音幾乎被徹底掩蓋過去。

隻因夏青青半顆心都放在她身上,才能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中依舊對她的一言一行了如指掌。

“一定要往前走嗎?”

這個問題看起來輕飄飄的。

實際上卻與那句經典的“想明白生命的意義嗎?想真正的……活著嗎?”一樣是重要的轉折路口。

雨落不上天,水覆難再收!

選YES,還是NO?

夏青青的心裏早就有答案了。

她知道白憐也知道她的答案是什麽。

但她不打算那麽簡單地用一兩句來為這個問題寫上句號。

那太簡略了。

她已經草率地做過一次道別。

她不希望這次道別還像上次那樣簡略。

是的。

在夏青青看來,她與白憐在抵達若木前的最後一次談話很可能就是此生的永別。

至於會不會有來世……

夏青青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世事如流水般在她眼前閃過。

已經是一元之末了。

當天地大劫襲來,便是輪回道也要經曆大清洗。

所謂來世,極有可能隻是個笑話罷了。

所以啊,她一定要把自己所有的熱情都在這時候全都交予白憐,與白憐進行一次能讓人回味很久的深入交流!

考慮到周圍環境過於惡劣,儀式什麽的自然就無心去安排了。

夏青青緩緩抬起手。

她想輕撫白憐的臉頰。

在與白憐交流的過程中,雖然大多數時間都是白憐騎在她頭上輸出,但硬要說起來,她可比白憐大多了。

這麽大的她,偶爾主動一下也很正常吧?

可是……

夏青青終究還是將手挪開了。

她怕自己被白憐反嗶。

那樣她會發抖的。

【耶?你不是青帝嗎?怎麽這麽拉胯了啊?】

這並非不可能發生的事。

在夏青青眼裏,白憐是一位凶悍的戰士。

她最不能抵擋的就是這種持槍戰士的衝擊了。

白憐隻要稍微強硬一點兒,她就會不自覺地趴下,縮成一團,瑟瑟發抖,把屁股留給白憐。

“別……別這樣。”

嗯。

外人眼中的青帝是一位手持利劍、心係蒼生的大英雄。

但那是很片麵的認知!

皮囊之下藏著的東西是用眼睛很難看出來的。

隻有走進去,走得深一點,才能感受真實的溫度。

白憐做到了!

就如白憐體會過的那樣,她夏青青從來就不是一個意誌堅定、殺伐果斷的狠人。

否則她也不會在家破人亡後的第一時間去投河自盡了。

她能穿過那長夜,隻是因為一直有人點著火把在前麵為她引路。

這時,夏青青從瓢潑的大雨中拈來一滴水珠。

水珠安靜地躺在她的食指上,好似晶瑩剔透的寶石。

這又是一個嶄新的世界!

“終結黑暗動亂的不是我,而是大家。”

涼風送暖意。

清泉流響也似的聲音飄入白憐耳中。

她知道,這一課叫做【走進夏青青】。

她的表情漸漸變得輕鬆。

在此之前,她未曾以強硬的姿勢擠入夏青青神魂深處。

但既然夏青青主動邀請了,她也就不做什麽正人君子了。

我來!

白憐穿入那水滴中。

好似南柯一夢。

這段經曆補上了青帝與若木簽訂契約到鎮壓海皇間的十年空白。

這十年並非是閉關變強的十年。

事實上在簽訂契約後沒多久青帝就離開了黑水與青水之間。

驟然變強的她滿以為自己可以輕而易舉地消滅海皇,讓東神洲變成一個不用擔心自己會被突然從天而降的海獸打殺的樂園。

可第一場戰鬥就重創了她的信心。

打了小的,來了大的,打了大的,來了老的……

此時的青帝還是初出茅廬的雛兒,麵對這看似永無止境的車輪戰,她很快就被折磨得精疲力盡,快要被小山一般的海獸給直接吞下去了。

千鈞一發之際,有實力強大的人族修仙者燃燒精血將她救了下來。

自那以後,青帝跟隨一群想要改變東神洲人族未來的熱血之輩開始了與海獸的十年戰爭。

仰望星空時,她第一次知道她在遭逢大難前還能普通的成長是因為有這樣一群人在燃燒生命。

骸骨鑄造了城牆,鮮血寫成了史詩!

他們總是在笑,即便是在生離死別之際,他們回顧的更多的也是自己死是否能讓天空變得更加明亮。

若能,則欣然閉上雙眼。

若不能,則將火焰傳遞給他人。

在這樣的長夜裏,有好幾次青帝產生了逃回若木身旁,就此了卻餘生的念頭。

她太疲憊了。

她不知道這條路還要走多久。

和那些拋頭顱灑熱血的人比起來她太過普通。

這樣的她就算留下來也隻會給其他人拖後腿吧?

可當她看著黑夜裏搖曳的燈火,當她想起自己被拯救時心理湧現的光芒,當她無意間看見其他人獨自相處時也如她一般愁眉苦臉,她的心底又忽然湧現出巨大的力量來。

長夜難明。

但隻要一直有人在這長夜中傳遞火炬,長夜就無法將世界吞噬,總有一天她們會等到那個可以將長夜驅散的人降臨!

青帝安心留下。

她把內心的怯懦埋藏起來。

十年間。

她身邊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

有人來了,有人走了,有人死了,有人複活了。

無論怎樣變化,她永遠不會獨行。

當她漸漸煉化若木贈予她的生命之力後,她的實力迎來飛漲。

那一天。

繁星滿天。

那一天。

她手捧若木之枝與海皇對峙。

這一次真的隻有她一個人了。

這是一場不容失敗的戰鬥,可是她真的能戰勝海皇嗎?

很難吧。

已經平靜了很多年的青帝變得慌張了起來。

她的手輕輕顫抖。

海獸一眼就識破了她的內心。

這能輸?

但在交手的那一瞬間,青帝的腦海中閃過了很多畫麵。

【她繼承了無數先輩的光榮傳統

空虛道人、琉璃仙子等人在這一刻靈魂附體

她一個人代表了東神洲人族的不屈與熱血

在這一刻她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她不是一個人!】

若木之枝被投了出去。

漫漫長夜終於走到了盡頭,東邊的天空泛起了令人忍不住想要嚎啕大哭的魚肚白。

青帝原本想這樣就離開,但大水退散後的東神洲仍未迎來和平。

昔日的戰友告訴她現在還不是英雄遠去的時候。

哪怕戰戰兢兢、渾身不適,青帝還是留了下來。

她創建了一個東神洲曆史上前所未有之強盛的王朝。

多年後。

眼看著東神洲終於恢複了秩序,青帝於一個星月夜從皇城中偷偷跑路了。

【這青帝,不當也罷!】

“這就是我們的故事。”

夏青青如此說道。

“青帝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是他們鑄就了青帝的皇冠,也是他們親手將皇冠戴在了我頭上。”

白憐默默點頭。

哪怕隻是遠遠地看著,她也被那些把自己的生命置於種族未來的之後的人所打動了。

他們很可愛。

和夏青青一樣可愛。

夏青青說:“十萬年過去了,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已經被曆史埋沒,隻有極少數人和我一樣留下了名字。唉,本不該如此的,我得到了太多我不該得到的東西。”

她忽然歎息一聲,眼神顯得有些蕭索。

“你希望我將他們的故事流傳下去嗎?”

夏青青用力點了點頭。

隨後她的眼角就浮現出淺淺的笑意。

“白憐,你最懂我了!”

嗬。

那可不。

白憐撇撇嘴。

你一翹屁股,我就知道你想要什麽了!

看在你之前幫過我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的答應你吧。

“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白憐問道。

這時的雨更大了,除了雨聲外,她什麽聲音都聽不見。

她不得不外放靈力,撐一道氣牆將她和夏青青包裹起來。

於是,瞬間到來的靜謐以及狹窄的空間讓氣氛一下子就暖了起來。

夏青青思慮良久才開口道:“我父親和我母親非常疼愛我。”

白憐翻了翻白眼。

得了。

不用你說我也看得出來,不然你的性格怎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呢。

那就是被寵出來的唄!

“我小時候非常調皮。”夏青青繼續說,她的視線在這一刻脫離了白憐的胸口,來到了一個更加深遠的地方,“多虧了我父親是天璣門掌門,要不然我早就被關到七星崖麵壁去了。我聽趙師兄說七星崖是個非常可怕的地方,他去過一次後就再也不想去了。”

白憐配合著她說道:“有這麽可怕嗎?我們瓊明峰好像沒有這樣的地……”

說著說著她的聲音就變小了。

嗯。

其實也不能說瓊明峰沒有。

隻是安嵐當上瓊明峰首座後,她把除她自己外的人全送到其他峰去了,然後又把用來麵壁思過的後山禁地鏟平,改成了自己居住的洞穴。

身為度仙門五大主峰之一的瓊明峰之所以會變得這樣光禿禿,全得益於安嵐的那句“不破不立”。

不過破是破了,兩百年已過,也沒見瓊明峰重新立起來。

一開始玨雲子還勸幾句,到後來他就放棄治療了。

挺好的。

隻要安嵐不搞事,就當度仙門沒有瓊明峰吧。

嗐。

白憐無奈地攤手手。

她身邊的問題少女怎麽這麽多啊?!

她聽夏青青繼續分享自己小時候的“輝煌戰績”。

什麽和副門主的女兒打架把別人打哭了啊。

什麽玩火不小心把長老的胡子點著了啊。

她母親倒是罵得多,但身為父親的夏歸遠則經常為她“求情”。

難怪她總是把那句“我爹都沒有罵過我”掛在嘴邊。

白憐嘴角一扯。

她又開始同情趙海涯了。

【你說我一個元嬰期修仙者,咋就變成保姆了呢?】

但她發現趙海涯自己也有問題。

根據夏青青說的話來看,這家夥活脫脫就是一個“可愛控”。

在可愛麵前,吵鬧和任性不堪一擊!

夏青青道:“這次我又犯錯了。”

白憐搖了搖頭:“不,你沒有犯錯。”

夏青青不依:“我有錯!如果不是我……”

天璣門就不會遇難。

那些對修仙充滿期待的可愛的人就不會慘死。

母親不會不知所蹤。

父親也不會被抓起來。

現在她想說一句對不起都沒有機會了。

夏青青勉強一笑。

“不過糾結這種事也沒有意義。”她說。

她抬起的手自然垂落在身體兩側,她微低著頭,像一個認錯的小學生。

她被白憐訓斥時就經常擺出這樣的姿勢。

這次白憐沒罵她。

罵……

已經沒有意義了。

“逝者已矣。”

白憐歎氣。

“白憐,你真好。”

夏青青雙手合握在胸前。

“和那些前輩一樣,你對我也很好,但那種感覺完全不同。實不相瞞,我隻要一看到你就會很緊張,就是現在也一樣。”

她忽然握住白憐的手。

確實。

白憐發現夏青青一直在顫抖。

正因如此,她手上加大了力氣。

被緊緊鉗製住後,夏青青一下子就不抖了。

“我現在不害怕了。”

“那就好。”

“白憐。”夏青青輕喚一聲。

“嗯?”

“你討厭我嗎?”

“沒有啊。”

“那我就放心了。”

夏青青又低下了頭。

她不說話,白憐也不說話,雨聲也傳不進來,這天地靜得可怕。

半晌。

被這奇怪氛圍弄得渾身難受的白憐又問了一遍。

“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夏青青點頭,幅度非常小,她的聲音那就更細了。

“嗯。”

白憐就等她開口。

“我有點擔心。”

“?”

“你要是罵我怎麽辦?”

夏青青仰起頭與白憐對視,她眼眸中有一層很薄的水光,讓人憐惜。

白憐道:“你不衝動行事我罵你幹嘛?”

夏青青如釋重負。

“我保證這次不是衝動行事,因為我認真思考了很久!”

“那你說說看。”

“好。”

夏青青終於鼓足了勇氣。

在這方麵,她確實挺矛盾。

她每次都衝的賊快,但經常在快要到終點的時候猶豫不前,不知自己是否該衝破那條紅線。

“白憐,我能抱抱你嗎?”夏青青忽然開口說道。

她有一個計劃——

既然她不敢一步到胃,那就分階段挺進!

這就相當於蓄勢,待勢起,接下來才能勢如破竹、**。

“好。”

白憐答應得比夏青青想象中快。

她站在原地,任夏青青張開雙臂,緊緊地將她抱住。

老實說,夏青青以前對撞球遊戲是有種本能反感的。

她這麽筆直的人,反感與同性一起玩球球大作戰是挺正常的。

磨來磨去不嫌惡心麽?

但很快她就發現自己錯了。

她之前反感隻是因為她還沒有找到那個合適的人!

白憐出現後,她發現她不僅喜歡撞球,還喜歡拍球,她更想和白憐一起玩用杆子打的台球。

這些運動光是想想就讓她熱血沸騰,更別說真的去做了,那必然是大汗淋漓啊。

“白憐,我好高興。”

夏青青大聲說道。

她故意扭了扭身子。

白憐翻了翻白眼:“我的心情也還不錯。”

才怪。

於是夏青青趁勝追擊。

“白憐,你還記得你在追雲舟上摸過我的事嗎?”

“那不是你自己摸的嗎?”

“是你拽著我的手幹的!”

“是是是。”

夏青青道:“白憐,我現在能摸回來嗎?我就砰砰,不亂動。”

啊?

這不合適吧。

雖然這地方挺偏僻的,但旁邊還有棵樹在呢。

夏青青小聲道:“若木看不見的。”

真拿你沒辦法……

白憐道:“就一下!”

嗯,億下!

夏青青抬起手,輕輕地覆蓋在雪峰上。

她如之前所承諾的那般,並沒有做“輕攏慢撚抹複挑”這種出格的動作。

雪峰山當真是雪峰山,涼得像被凍過的果凍一樣。

白憐的麵容看起來很平靜。

山巒震動確實動搖不了她的內心。

良久。

夏青青眨眨眼睛,她像是要抹去什麽東西。

她抬起頭:“白憐,你能親我一下嗎?”

“……”

白憐的眼前浮現出新的任務。

【任務一:答應夏青青(完成獎勵:硬功+6)】

【任務二:拒絕夏青青(完成獎勵:輕功+2)】

她不是什麽神算子,但她是個能讀懂氣氛的人。

至少到目前為止事情的發展都與她想象中差不多。

這一刻她想起了很多人。

那是她在這個世界的全部牽掛。

因為這些人,她不覺得這個陌生的世界陌生。

因為這些人,她覺得就算永遠留在這兒也挺好的。

夏青青低聲道:“不行嗎?”

“可以。”

如果隻是6點硬功的話……

“不是施舍?”

“不是。”

“那……”

白憐認真地看著夏青青。

大概這就是“白師姐”的設定吧。

“無論我怎麽掙紮,壞女人這個名頭應該都不會離我遠去了。”

她,想放棄治療了。

這樣說著。

白憐輕輕攬住了夏青青的肩膀。

迅速貼近。

那股淡雅的清香一瞬間湧進了夏青青的鼻腔,她直接被弄暈了。

等她回過神來時,白憐距離她隻有一指遠。

來自唇間的冰涼卻喚醒了她內心的火熱。

她鬆開防線,任雙方的“士兵”激烈地纏鬥在一起。

這場戰鬥並不長,但也不短。

最後,率先被打beng潰的還是夏青青自己。

她決堤了。

滾燙的水流順著那眼角的縫隙倏然滑落。

滑落。

再滑落。

到後來啊,她的眼眶已經被淚水徹底填滿。

她所看見的一切,她所回想起來的一切全都模糊了。

前世、今生……

沒有了,全都沒有了。

白憐鬆開夏青青,拉出一道浸盈的絲線。

“夏……青青。”

她伸手去替夏青青擦拭淚痕。

可無論她怎麽擦也擦不幹。

“別哭了。”

“你是青帝啊。”

“你是拯救了東神洲的大英雄啊。”

“夏門主看到你這樣一定會很難過。”

“那我再親你一次?”

不要。

夏青青連忙揮手。

已經夠多了。

再多來一點,怯懦的心思就會重新占領高地,這樣她就不敢再繼續往前走了。

她主動擦了擦眼眶。

淚水雖然還在往外湧,但由於她刻意控製,就沒有再淌出來。

她說:“我現在最大的遺憾就是從來沒有對父母還有趙師兄他們說過謝謝以及對不起。”

白憐安慰道:“還有機會,大家都還年輕。”

“嗯。”夏青青點頭,“其實你聽一聽就好,真要讓我麵對他們,我就說不出這樣的話來了。”

白憐提議:“那我幫你說。”

“謝謝。”

吐出這兩個字時,夏青青忽然覺得自己身體輕了一半。

她轉過身,麵朝濃霧的深處。

是時候了。

但在走之前,她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想問。

她沒回頭,聲音飄了過來。

“白憐,為什麽你的身體一直那麽涼?”

好問題!

白憐站直了身體。

她也很疑惑。

“從我有記憶起,我的身體就一直是這樣。”

她懷疑這與她身上有厚厚的一層死字有關,但是她沒有證據,就連師父也弄不明白。

“這樣啊。”

夏青青點點頭,沒有繼續追問白憐。

她相信白憐不會在這事上騙她,既然白憐說不知道那就是不知道。

現在她已經沒有什麽想說的了。

她目視遠方。

白憐撤去了靈力編織的圍籠。

一瞬間寒風吹拂,劈啪的雨聲也擠了進來。

白憐重新撐起了傘。

夏青青什麽也沒說,她隻是默默地往前走。

在這個風雨大作的濃霧天裏,她走過山石,她走過泥濘的土地,她走過積水的坑洞。

她的眼神黯然,裏麵藏著緬懷,藏著感慨。

那顯然是一雙有故事的眼睛。

那年,她懵懂無知,她憧憬未來。

那年,她突逢大難,她心如死灰。

那年,她滿腔熱血,她出師未捷。

那年,她心懷怯意,她熱血重燃。

那年,她正式“出山”。

她是青帝!

那年,她莽撞無知,她空談正義,她身陷囹圄。

一座城,一個監牢,一個孤獨無助的少女。

這漸漸死去的畫裏突然闖進來一個“野蠻人”。

縱過去再多的年份,縱想起再多的過往,她大概也走不出那個被孤燈照亮的黑夜了。

長明燈嗬。

夏青青的眼睛變得愈發敞亮。

過去的便已過去了,何必再到此世來掙紮呢?

她知道的,白憐的實力並不像外界傳言的那麽厲害,白憐能護著她到這裏來,已是冒了極大的危險。

但要說她最喜歡哪點,果然還是那句——

“夏……青青。”

這是白憐第一次不以夏姑娘來稱呼她,也是白憐第一次喊她名字。

她去了大半的遺憾。

來。

就由她來為黑暗動亂寫下最後的句號吧!

夏青青跨過最後一塊山石。

就如撞破了世界之壁般,原本眼前的大霧忽然間全部消散。

白憐見著那天空中的大雨也慢慢小了起來。

到最後,她的雨傘雖然還撐著,卻已經聽不見雨聲了。

夏青青就這樣走了出去。

她在若木崖前轉身。

麵朝白憐。

“活著。”

白憐說。

很輕,但是很沉重。

少女微微頷首。

她不瀟灑,但她要表現得足夠瀟灑。

她想起那首詩。

【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

白帝,司秋之神。

而青帝,是司春之神。

這就是最大的緣分吧,真是有趣。

夏青青高舉起右手,大聲喊道:“我來履行當年的諾言了!”

她用餘生交換了若木的力量。

她要履行諾言,就得先變回那個無敵的青帝。

罷罷罷。

若木卸下了心中的無奈。

那一刻。

成百上千道白氣自黑水之中奔湧而出,朝若木崖飛來。

下一刻。

又有千萬道白氣從青水裏騰躍而出,也凶悍莫名地飛向若木崖。

一為枯,一為榮。

二者交匯,天地有轟鳴。

這一日。

青帝。

重回大地!

夏青青笑著。

正如春天的山花一般浪漫,令周圍的整個世界都黯然失色。

她身上的氣息開始暴漲,某刻,青綠色的光芒忽然炸裂。

嗡。

光圈**漾,衝破了時光,也衝破了四方。

這個極為穩固的世界被劃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無垠之海上。

移動的青墟旁。

一株高不見其頂的參天古木就此降臨。

方才還在裂縫前徘徊不定的人紛紛仰起了頭。

“這是什麽?”

他們心中滿是驚訝。

隱藏在暗處操控夏歸遠的海獸和鮫人也仰起了頭。

“若木!”

它們的眼中全是貪婪之色。

而近在咫尺的白憐也深吸了一口氣。

奇跡是需要成長時間的!

前世,夏青青用了十年。

這一世,雖然不用花十年這麽久,但也不是瞬息可成的。

白憐丟掉了手中的傘。

已經不需要了。

她走到夏青青身前。

她先一把捏碎了左手掌心握著的仙靈石,任那暴亂的仙靈氣在自己身體裏肆虐,在極短的時間裏把她的修為抬高了好幾個層次。

然後她伸出右手。

道一聲:“劍來!”

在神魂之力的呼喚下,以她的右手掌心為qi點,一塊塊碎冰疊在一起迅速延長。

最終,那些碎冰凝聚成一把晶瑩剔透的劍——

無垢劍!

白憐回望青帝。

“我會在這裏看著你綻放出最亮麗的光彩!”

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