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錦瑟很想留下來。

年關已近,就算要外出曆練也不該是這個時候。

可在半山腰看見伸懶腰的師父的背影後她就心虛了。

不久前發生的事仍曆曆在目。

這時候她要是賴著不走,等師父回過味來,指不定要怎麽折磨她呢。

走吧走吧。

在看見已經順利凝結元嬰的四師妹後,她總算堅定了外出曆練的信心。

她是瓊明峰的老二,她要是都支棱不起來,那不是平白惹其他人發笑嗎?

那些人笑她也就罷了。

反正她從小就生活在這樣惡劣的環境裏。

她就怕那些人笑話白師姐不行。

混賬東西。

白師姐行不行我不比你們清楚?

但是沒辦法呢。

蕭錦瑟知道那些白師姐的黑粉是沒法講道理的。

“元嬰期,我也可以!”

蕭錦瑟拽緊手中的吹雪劍。

**在燃燒。

熱血在沸騰。

在打通前路上的阻礙後,她就連走路都帶跳了。

這次誤會總的來說還是有許多好處的!

其一,她現在更有修行的動力了。

其二,她順利拉近了與師父之間的關係。

其三,她大大提升了自己在瓊明峰的地位,四師妹感激她,五師妹也更親近她了。

至於蘇幼微……

那個死矮子就不用理了。

個子小小,說話吊吊,指的就是蘇幼微啊!

她倆是一生之敵,尿不到一壺裏去的。

現在她倆互相抓住了對方的弱點,白師姐在上,除非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不然她們暫時也不至於去揭對方的底,打擊對方的弱點深處了。

懷揣著這樣的想法。

在十月中旬時,蕭錦瑟隨同其他師姐妹一起參加了蘇幼微小姑媽的婚禮。

因為新娘和新郎雙方的親屬都很少,所以這次婚禮過程一切從簡。

即便如此,婚禮依舊熱鬧。

但給蕭錦瑟留下最深印象的不是大廚的手藝,而是新娘子身著紅色嫁衣現身時的場景。

明光照耀下,她隱約在空氣中看見了漸欲迷人眼的星星點點。

人啊。

有低穀。

有高峰。

她如此,白師姐亦如此。

然而無論是高峰,還是低穀,現在回味起來,都讓她受益良多,且流連忘返呢。

婚禮結束後。

蕭錦瑟換上一身白色的輕便長袍,將一頭長發梳成單馬尾模樣,然後將吹雪重劍背在身後。

這樣子的她總算擺脫了過去的稚嫩,看起來有幾分英姿颯爽了。

她的目的地是度仙門南方的火靈山脈。

那是毗鄰無垠之海的蠻荒之地,十萬大山綿延不斷,凶獸橫行,對急需火係靈物的她而言是最佳試煉地。

不過臨出發時她還是遇到了點小意外。

那天下午。

當她與四師妹相擁,互相感受對方胸膛的博大時,消失已久的蘇幼微忽然從旁邊竄了出來。

蕭錦瑟:“?”

蘇幼微也褪下了那盡顯小家碧玉氣質的齊胸衫裙。

她身著黑色短打,頭上戴著一個小鬥笠,腰間挎著白憐贈予她的舊版無垢劍。

她傲立在寒風吹拂的山石之間。

這時候的她一洗過去冒冒失失的風格,在平和中夾帶著引而不發的銳氣。

她的劍上已經沒有了血氣。

那些都隨風逝去了。

現在留下來的隻有重新揚帆起航的執拗勁。

正如火星撞上地球般。

在視線交織的那一瞬間,蕭錦瑟就與蘇幼微產生了劇烈的摩擦。

可是……

也許是好事多磨吧。

在即將攀升至最高點時,她倆的情緒忽然緩了下來。

在某些方麵,她倆的契合度高得驚人!

【這樣的戰鬥或許會持續一輩子吧】

蕭錦瑟暗想。

倘若蘇幼微忽然消失了,她大概會覺得很無趣。

餘纓扭頭愣愣地看著蘇幼微:“三師姐,你這是?”

蘇幼微雙手抱胸,很【冷酷】地答道:“我也要外出試煉。”

“誒?”

“明年的大比,我不能給師姐丟臉!”

餘纓默默點頭。

她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她有些明白二師姐和三師姐心裏的想法了。

這應該和她的修為突然提升至元嬰期有關吧。

她能說什麽呢?

坦**或許就是最好的態度。

山道上,餘纓屈膝行禮:“二師姐,三師姐,我在這裏等你們回來!”

蕭錦瑟揮了揮手。

王者歸來,就在明日!

白憐也跟著招了招手。

師妹將要遠行,其實她很不放心。

即使她知道自己的師妹有大氣運加身,可她說不放心就是不放心。

一如當初她獨自去外省上大學那樣,母親總會嘮嘮叨叨地說個不停。

是挺吵鬧的。

可就是這樣的吵鬧中流淌著感情。

女行千裏母擔憂啊!

昨晚她就分別告誡了兩個師妹一整晚。

白憐叮囑道:“要是遇到麻煩了,一定要及時通知我。”

“知道了,師姐。”

千裏相送,終於一別。

度仙門外。

蕭錦瑟與蘇幼微踏上了曆練的道路。

蘇幼微是在蕭錦瑟的刺激下產生外出曆練的想法的,所以這回她近近地跟在了蕭錦瑟屁股後麵。

“你跟著我幹嘛?”

“曆練啊。”

“曆練是曆練,你跟著我幹嘛?”

“曆練啊。”

“……”

糾纏了好一會兒後蕭錦瑟還是默認了蘇幼微的舉動。

不過這時候更嚴肅的問題擺在她眼前了。

一起曆練不是不可以。

至少在實力這方麵她是很認可這個三師妹的。

但曆練歸曆練,收獲歸收獲,親姐妹還得明算賬了,更何況她與三師妹是死對頭。

蘇幼微提議道:“七三分吧。”

“才七成?”

“不,七成是我的,三成是你的。”

“憑什麽?”蕭錦瑟大怒。

蘇幼微嚐試解釋:“我們這有兩個人!”

蕭錦瑟撇了撇嘴:“你這兩個人不也是一個人分出來的?”

“畢竟是兩個人!”

“笑話。”蕭錦瑟絕不認同,“這麽算根本不公平,我們按體重算!”

“……”

蘇幼微張了張嘴。

兩個她加一塊也沒有蕭錦瑟重!

因為紅衣的本體就是一顆珠子,一顆珠子塞到她身上又能重到哪裏去呢?

這或許就是七傷拳吧!

“不愧是二師姐,勢大力沉!”

兩人爭了半天,一度差點打成一團,最後各退半步,選擇了最經典的五五分。

白憐在路口站了很久。

直到兩個師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度仙門外的大平原上,她才領著四師妹返回瓊明峰。

月上梢頭。

四師妹回到房間繼續闖祖龍試煉。

五師妹則不依不撓地揪著兔兔說要騎兔兔,最後卻被兔兔打得四腳朝天。

師父也沒有閑著,恢複正常的她想摸魚也摸不成了,一口瓜還沒咽下去就被掌門叫走了。

瓊明峰很靜。

瓊明峰又很空。

白憐輕撫著重新煥發生機的歪脖子樹。

這本該是高興的時候,但她心裏莫名有些傷感。

過去的平靜已經回不來了。

隨著師妹們成長,大家在一起上課的日子大概也會越來越少吧。

白憐小心地幫二師妹和三師妹打掃了一下房間,然後才返回自己房間。

她的修行之路如今也遇到了最大的阻礙。

她距離合體期隻隔著一層看不見的薄膜。

隻要能衝破這道隔閡,她的實力立刻能迎來飛漲,真正站在東神洲的頂端!

可是……

白憐迷失了方向!

隻有參悟法則,領悟屬於自己的領域才能打破化神與合體之隔。

但她的修為來得與常人不同。

她一路走來,什麽法則都沒參悟過,隻曉得如何演戲更容易唬人。

現在她連路口都找不著,就更別說打破那道阻止她變強的薄膜了。

愁啊。

“難道說隻能靠堆屬性變強了嗎?”

白憐走到梳妝台前,未來鏡安靜地倚靠在牆角。

她再三思考還是放棄了詢問未來鏡的打算。

實在是這鏡子太蠢了!

也不知道它是真蠢還是假蠢。

別的打工人,就算做不好本職工作,要想得到上級器重,怎麽著也得學會溜須拍馬吧?

這鏡子可好。

白憐問他有沒有快速提升修為的方法,它直接回了句【白憐上仙,您已經天下無敵了,給其他人留一條活路吧】。

既不能預測未來,又不知道怎麽吹逼才能讓上級爽,這鏡子留著有何用?

白憐開始考慮是不是要讓四師妹把它給吃了。

就在這樣的沉悶中,第二天上午,白憐忽然收到消息說血樹老祖要渡鴰風劫了。

這對度仙門而言是頭等大事!

渡劫期強者的數量決定了一個宗門在東神洲有多大的話語權。

想當初度仙門還沒有衰落時那也是東神洲一等一的大宗門。

那位創派祖師從微末中崛起,以一介無根散修之身一手打造了強極一時的度仙門。

也就是度仙門底蘊太差,沒有仙器加持,不然那時候的度仙門必定可以擠入四大宗門之中!

隻可惜好景不長。

在所有人都期待新王能綻放出多麽耀眼的光芒之時,那位天資卓絕的創派祖師在一次外出後突然身受重傷。

那傷勢極為詭異。

據度仙門曆任掌門記錄記載,創派祖師遍尋靈藥壓製傷勢不成,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後背上的劍痕越開越大,最後變得如同深邃的峽穀一般。

這劍痕壓製創派祖師的修為,又折磨她的精神意誌。

為了避免自己走火入魔,殘害同門,在一個月圓之夜,創派祖師自毀神魂,於雲羅峰後山禁地仙逝。

度仙門的上升勢頭就此打住。

此後度仙門雖然仍保持了一段時間的強勢,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還是變得越來越衰敗。

到顏希夷接任掌門之位時,度仙門上上下下竟然就隻剩他一個合體期修仙者了!

現在度仙門的高層全是顏希夷一手帶出來的。

除了安嵐這條鹹魚外,無論是玨雲子,還是高邑長老等人都繼承了顏希夷“實現度仙門偉大複興”的遺誌。

為此他們埋頭苦幹了數百年。

直至今日,他們總算是看見重鑄度仙門往日榮光的曙光了。

這能不慶賀嗎?

為新的渡劫期強者誕生獻上禮炮吧!

白憐懂了。

難怪昨晚師父被匆匆喊走了,原來是去商討如何舉辦慶祝活動了啊。

雖然大家都知道她在為宗門做建設上是個十足的笨蛋,但她畢竟是瓊明峰首座,她想不出席都不行。

“一群蠢貨,竟然敢瞧不起我,要不是我,你們這慶祝活動能辦的起來?”

xswl!

安嵐罵罵咧咧地從白憐身前走了過去。

走著走著她就停了下來。

“王不可辱!”

是可忍孰不可忍?

安嵐決定露一手,讓那些蠢貨明白什麽叫做天尊之威!

哪怕她躺著,腦子也完全不動,她安嵐照樣可以將慶祝活動的氣氛推向令眾人瞻仰的**。

噠噠噠……

腳步輕挪,安嵐快速倒退到白憐身邊。

就決定是你了。

【白憐,救我!】

她抬頭仰望白憐,一臉嚴肅:

“白憐,我這兩天有急事,瓊明峰的重擔就全都壓在你的肩膀上了。”

白憐眼前立刻有任務冒了出來。

【任務一:試圖索要好處:“沒好處的事我才不幹。”(完成獎勵:青焰焱)】

【任務二:欣然接受(完成獎勵:硬功+1)】

青焰焱,“低”等靈火,價值堪比極品法器,對現在的白憐而言自然是一般貨色。

任務一的風險不大呢。

在認真思考後白憐還是選了二。

任務一老磨人了,在實力超越現在的師父前,還是先做能讓她舒服的事吧。

她回道:“我明白了。”

可以!

安嵐對白憐的回答感到非常滿意。

白憐是她的大弟子,白憐的一言一行都代表她的意誌(不是也是),白憐讓慶祝活動達到**,就意味著她讓慶祝活動達到**。

這很合理。

一群蠢貨,接下來就讓你們好好見識見識不朽天尊的真正實力吧,我都不需要使用真身就能讓你們跪伏!

安嵐飛快地溜回到自己的洞裏,為了防止有人找她,她將自己的傳信玉簡直接轉交給白憐了。

白憐捏著玉簡上的紅繩,在冬日暖陽下微眯著眼睛。

這塊玉簡啊,有師父的味道!

畢竟……

師父一直將它貼著胸口放置。

白憐可不是變態。

因此她並沒有做出把玉簡含在嘴裏rerorero的奇怪舉動來。

上吧。

反正最近也沒什麽事要做,多與其他人交流,也更容易刷屬性點。

……

十一月。

北風卷地,百草枯折。

在這灰白為主色調的世界裏,度仙門卻熱鬧得仿佛過年了一樣。

玨雲子一開始並沒打算將慶祝活動辦得太過濃重,但不知怎的這消息就傳出去了。

先是碧落宗送來賀禮,緊接著天璣門等與度仙門交好的宗門也紛紛前來道賀。

最後就連遠在千萬裏之外的瑤池聖山和千劍城也派人送來了帖子。

這兩家可是大名鼎鼎的四大宗門之二啊!

玨雲子不得不拿出一百二十分的重視來,慶祝活動的規模也就因此變得越來越大,雖然比不上長帝姬的破關儀式,但也差不到哪裏去。

“當初瑤池聖山要拿聖女來換白師姐,掌門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幸好沒換啊。”

“怎麽可能換嘛,掌門精明得很呢,別說就兩個聖女了,一百個聖女也不換!”

“如果真有一百個聖女……”

“不,五十個就很多了。”

“二十五好像也……”

“白師姐來了!”

朱顏峰的山道上,那些正在竊竊私語的弟子立刻閉嘴挺直了腰杆,渾身上下寫滿了正。

這也能卷?

難道不應該越多越好嗎。

白憐神色古怪地走了過去。

她一度以為自己來到了由佟謠“統領”的造謠中心清羽峰!

挺奇怪的。

顏月雖然不怎麽靠譜,但在整頓名下弟子作風上可謂是下足了功夫。

她之前可沒少見顏月教育那些偷懶的弟子。

不一會兒白憐就來到了樹林裏。

她遠遠地便望見矗立在林子深處的血樹老祖。

和以前相比,老祖那血紅色的主幹膨脹了一倍有餘,樹冠看起來也更加青綠了。

好。

很有精神!

隻不過這股子精神勁兒全被在林間飄**的嘈雜琴音給攪亂了。

當白憐舉步走進樹林後,那琴音陡然停了下來。

“顏師叔?”

她輕喚了一聲。

穿過重重樹影後,出現在她眼前的卻是滿麵惆悵的顏月,平放在石桌上的那把七弦琴已經裂成了兩半。

“是白憐啊。”

顏月的臉上強行擠出一絲笑容。

她的笑隻是她的保護色。

而且看起來這保護色有點太薄了,完全無法遮蓋她眉眼間的憂色。

這時候隻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她有問題。

白憐又想起前些日子與顏月相見時的場景,似乎自她從“白帝城”回來後顏月就是這個樣子了。

算一算也有兩個多月了。

白憐躬身行禮:“顏師叔,我是代表我師父來看望老祖的。”

“這樣啊。”顏月點點頭,“你有什麽話就和它聊吧。”

“謝顏師叔。”

白憐走到血樹老祖身前。

平日裏大大咧咧的老祖再次展現出自己心細如發的一麵。

它一眼就看穿了白憐心中所想。

白憐所在意的,正是它所擔憂的。

雖然顏月一再告誡它不能說出去,但事已至此,它不得不說出去了。

它怎能眼睜睜地看著顏月一直處於煩惱之中?

血樹老祖也嚐試過替顏月解悶,可那沒有一點用,現在它隻能將希望寄托在白憐和她師父安嵐身上了。

一直以來白憐都是這樣替他人解決煩惱,她應該會有辦法吧?

“顏月她……唉,她最近一直在做噩夢。”血樹老祖忽然開口道。

“噩夢?”

白憐一愣。

修仙者在可以內視識海之後,就幾乎不會再做夢了。

會被噩夢糾纏,要不就是神魂受創,無法自控,要不就是被什麽奇怪的東西給纏上了。

白憐自動排除了第二種情況。

如果真有此事,老祖不可能不上報給掌門。

那就是……

“你別多嘴!”

顏月突然大喝了一聲,她站了起來,惡狠狠地瞪著血樹老祖。

但老祖就像沒聽見一樣。

我就要說,反正你也打不過我!

“事情的源頭還得追溯到上回宗門試煉……”

“我看你是欠打!”

顏月打斷了老祖的話,她氣衝衝地朝老祖衝了過來。

數十根藤蔓激射而出,擋在了她前進的路上。

她右手劃出一道火焰刀將藤蔓直接切斷,但隨之而來的就是越來越多的藤蔓。

啪啪啪。

哐啷!

地麵上頓時爆出一個個泥坑來。

小小的空間裏,顏月和血樹老祖打得不可開交。

她們嘴上也沒有閑著。

“來啊,你來打我呀!”

“你以為我不敢下狠手麽?”

“我跟你在一起待了四百多年,我還不了解你?有本事你一把火把我燒了!”

“啊啊啊——”

憤怒的顏月抓住血樹老祖的藤蔓就用力咬了下去。

很重。

但是不痛。

血樹老祖垂下一根枝條,如同溫暖的手掌般輕撫著顏月的腦袋。

乖~

“你總是這樣,其實沒必要把事情都藏在心裏,坦率點並沒有什麽不好。”

顏月依舊緊咬著藤蔓不鬆口。

血樹老祖會心一笑。

它知道,流露出最凶悍麵孔的顏月就是最好說話的顏月。

“都交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