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大門派裏,千劍城最特殊的一個門派。
那個身為偏執狂的創派祖師身體力行地告訴自己弟子如何練劍才能做到真正的“人劍合一”!
萬年後,千劍城擁有數萬弟子,但這群人中,正常人百不存一。
倒不是說在千劍城修行會把正常人練成瘋子。
關鍵還在於千劍城的人練劍練得與眾不同。
其他門派練的是劍術,追尋的是與劍有關的殺戮之道或者守護之道。
而千劍城練的是自己。
以身為劍。
以心為劍心。
他們練劍的一生,就是在提煉自己的一生。
每一個千劍城弟子築基後都會親手煉製一口人劍,這柄劍將追隨他們一生。
就如同婚禮誓約——
無論無論疾病還是健康,無論貧窮還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她,照顧她,尊重她,接納她,永遠對她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普通人是很難在這條路上走遠的。
尋常的劍道天才也無法在這條狹窄崎嶇的道上馳騁。
傳聞太玄道門的某位劍道天才為了讓自己的劍道更進一步,曾自降境界,走偏門入千劍城求學。
三年之期一到。
這位天才幾乎是哭著離開了千劍城。
“老子感覺自己複活了!”
這是他從千劍城踏出來時說的第一句話。
當他人詢問他在千劍城求學的感受時,他往往拽緊拳頭。
“三年啊,你知道我這三年是怎麽過的嗎?”
激動後他便搖頭歎息:“我感覺自己在泥濘地上前行,不多時便徹底陷入了泥潭裏,任我如何鑽研,我也無法寸進,到最後,反而把自己弄得頭破血流,不得不提前抽身而出。”
不過這位天才也並非毫無收獲。
在差點搞得自己道心崩潰後,他變得前所未有的自信。
“我的劍,就是最好的劍,我無需在走他人的路!”
憑著這股信念,他成為了太玄道門最驚才絕豔的我道劍聖。
總之,能進入千劍城修行的人,99.9%都是偏執的“瘋子”。
或是身懷大仇,或是對世界失去了眷戀,或是孤獨的行者,這些人在修行千劍城功法時往往會表現出超人一等的天賦。
千劍城,籠統來說就是一個大型“精神病院”。
但白憐不會歧視千劍城。
那位創派祖師本身應該不是這樣想的,但他的功法挽救了無數本已空洞洞的人,讓他們自行塑造了另一顆心。
在多方約束下,這些“瘋子”或許會犯下罪行,但總體而言,他們的存在對這個世界還是有積極意義的。
能被評為四大門派的宗門絕不可能是魔宗。
可以上理由不足以讓白憐原諒眼前這個劍客。
宗門是宗門,個人是個人。
仇恨是仇恨,殺孽是殺孽。
她若沒看見倒也罷了,看見了,自然得管一管。
白憐的拳頭上縈繞著一層如火花般的靈力,轟在劍客麵頰上的瞬間便將他的五官徹底攪碎。
西內!
劍客畢竟有化神巔峰的修為,片刻後他身上的傷勢盡數恢複正常。
他的臉色很平靜,隻是眼眸中充斥著淡淡的血色。
他很少殺人。
就算是曾經將他的腦袋踩進泥地裏的人他也沒殺。
但若有人阻止他滅盡妖邪,他就算不將那人殺掉,也要讓她徹底失去行動能力。
“就算是師父也不行!”
劍客閉上了眼睛。
無需去看,用心感受。
那一刹那他周圍的世界完全映入了他心中。
他能看見白憐靈力的流動方向,也能精準地描繪出白憐每一個動作的軌跡。
她……
劍客愣了一下。
他發現白憐的靈力非常平靜。
沒有運轉功法,也沒有使用法術。
“怎會……”
“砰!”
第二拳再次落在了劍客的臉上,將他直接打飛數裏遠。
白憐閃身過去。
她沒運轉功法,因為一運轉功法大周天水靈特效就會帶著夫諸特效一起出來打醬油。
這會暴露她的身份。
她不想將麻煩帶給度仙門,在師父傷勢未愈時,度仙門招惹不起千劍城這樣的大門派,最好是將恩怨限定在她與這個劍客之間。
關於這點白憐還是很有信心的,她特意對自己和無垢劍做了偽裝。
拳腳功夫若是無法應對劍客,那便使用千幻真眼。
外界單說她是仙帝轉世,卻不知道她獲得了千幻真眼。
隻要事後五師妹不出賣她,就沒人能確定她是白憐。
哼哼。
留一手果然是有好處的。
“這個計劃,非常完美!”
乒乒乓乓——
白憐接連劈開劍客禦使的掩日、縱地二劍。
在如飛瀑般壯麗的劍芒中,她和劍客打作一團。
不得不說這個劍客的實力很強。
他的危機嗅覺強到仿佛開了天眼一般,無論白憐如何揮拳都無法打中他的要害,反倒是自己漸漸落入了下風。
“不行,我得阻止顧師兄。”
白衣女子作勢欲前。
她師兄沒她想象中那麽厲害,但白憐看起來也不太行啊。
黑衣女子攔住了她。
“以你的實力去了就是送菜的。”
“……”
白衣女子不甘地瞪著眼。
你說話好傷人!
黑衣女子安慰她道:“你放心,不會有什麽事的,你別看那個人暫時落入下風,但這隻是因為她故意收著打而已。”
“啊?”
“你仔細看就會發現她從戰鬥開始後沒有使用過任何法術,她甚至不曾完整地運轉過功法。”
白衣女子一瞧,果真如此。
“這是為何?”
黑衣女子盯著那層浮於沽城縣上空的護罩:“她應該想限製戰鬥餘波。”
“?”
黑衣女子想起了白憐在河寧城的戰績。
她與洗劍閣的人大戰幾輪,正常來說河寧城早就在戰鬥中化作廢墟了,但戰後清點起來,眾人發現河寧城僅僅塌了一座樓,而且一個平民也沒有受傷。
很難找到比白憐更溫柔的人了。
白憐的聖人之名可不是靠那幾個無法求證的傳聞吹出來的。
她靠的是實績,每個人都可以求證的實績!
不服?
去向白憐學啊。
等你也能做到那一步的時候,你也能當聖人。
黑衣女子感慨道:“我猜她是怕傷害到沽城縣,才特意這麽做的。”
白衣女子大吃一驚:“可這樣一來她不久陷入險境了嗎?”
“那就要問你顧師兄了。”
白衣女子不說話。
顧師兄他……
唉。
頭疼。
在水幕中的林姈聽見了她們的對話。
她不管那麽多。
她現在隻想喊:“加油啊,搶我酒的大姐姐,加油啊!”
……
再次被白憐打上一拳後。
劍客沉默了一會兒。
他也聽見了。
“你……也罷,我要斬的是妖,不是人。”
他將掩日劍與縱地劍收起,隻憑著一把閱心劍繼續與白憐鏖戰。
這讓他的實力直接下滑了三成,白憐的危機頓時解除了。
還有這種好事?
老實說白憐驚到了。
謝謝你啊,陌生的黑衣少女!
不過這麽做意義也不大就是了,她做好準備了。
開始吧。
白憐右手輕輕拂過自己的右眼。
那平靜的黑色眼瞳頓時散作了重瞳。
“嗯?”
劍客微怔。
他似乎從那隻眼睛裏看見了令人心悸的力量。
那是一個無底洞,也是咆哮的深淵。
他越看越覺得那裏麵充滿著大恐怖,大破滅。
然後他發現白憐的右眼又變了。
白光從四周漫湧而出,那隻重瞳眨眼間便散作了漫天的白色雪花點。
嗡——
無形之圈滌**。
一股冰寒的力量如噴湧的潮水般糊了劍客一身。
“這裏是?”
他驚訝地發現自己離開了沽城縣,來到了一個北風蕭蕭、雪花飄飄的無盡雪原。
依舊是領域!
但這個領域比蛟龍的領域完整得多,至少他完全分不出這個雪原與現世有什麽差別。
劍客抬起了頭。
出現在他眼前不再是“白憐”,赫然是一個眉發皆為雪白之色,並似乎凝結了一層薄薄的霜雪般的年輕女子。
那女子漂浮於半空中,披著冰白色的冷豔長袍,那暴露於空氣中的小腿讓周圍的霜雪黯然失色。
此刻,千萬朵冰花圍繞那個女子上下沉浮旋轉,好似圍繞天心運轉的周天星辰般。
劍客再往上看。
那女子的五官如雕刻出來般冷峻,但組合在一起又帶著令人震撼的美感。
最吸引人的還要數那隻右眼。
冰藍色的火焰從眼角奔湧而出,在空中劃一道妖嬈的軌跡。
她像一位統禦萬裏雪原的冰雪女王!
劍客腦海中生出這樣的想法。
不對。
他用力搖頭。
若真信了,他就被領域控製了。
撕碎她,斬滅她!
他隻以為白憐的幻雪君主形態是虛像,但還在沽城縣的人就看的一清二楚。
那是一位帝君,一位掌控霜雪的帝君!
白衣女子、馬道長、林姈等人目瞪口呆地望著漂浮於空中的雪白身影。
黑衣女子的反應最劇烈。
她身體劇顫。
“她她她……已經覺醒部分前世的力量了?”
這一刻她悟了!
難怪白憐要不遠千裏從度仙門跑到雪海去,她就是為了找回失落的力量啊。
恐怖如斯。
替師父尋找療傷的藥?
別鬧了,那必然是一個幌子,療傷藥哪裏不好找,去雪海不是多此一舉麽。
“你師兄輸定了!”
白衣女子點點頭。
強大壓製力幾乎將她的神魂凍住,直麵這種衝擊的師兄必然也好不到哪裏去。
劍客的心確實沉了下來。
“閃開!”
他與閱心劍共同化作一道紫色流光,朝著天空中的白憐飛射而去。
他這一劍幾無保留。
震懾四方的劍氣在雪海上掀起了積雪洪流,大地也跟著翻轉。
可就在他即將刺中白憐時,一根冰柱從大地上突襲而出,將他的身體與神魂一道刺穿。
轟。
劍客發現自己被凍住了。
在破碎,但破碎的是他自己,為什麽僅僅一招他就敗了?
他無法理解。
他感覺他的生命在流逝,死亡離他是如此的近,這就是他剛才從白憐的右眼中看見的東西嗎?
“我的宏願還沒有實現啊啊啊啊!”
啪嗒一聲,他的身體散作了漫天星。
在短暫的空白後,劍客再次睜開了眼睛。
他有些茫然地看了一下四周。
還是雪原,他還在原地,那個雪一般的女子也沒有動。
剛才那是……
幻覺?
“被你殺掉的那些無辜妖獸的感受和剛才的你一樣。”
忽的,白憐清冷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劍客仿佛沒聽見,他再次持劍朝白憐殺了過去,但這回他依然在半路被憑空顯現的冰柱刺“死”。
一切重回原點。
“我同情你過往的遭遇,但這不是你將痛苦施加在其他無辜妖獸身上的理由。”
“你不懂!”
劍客怒吼一聲。
感受雪花落在肩頭的冰涼,這時候,他總算發現了異常。
他雖然沒有死,但他在【幻覺】中被刺中的地方出現了明顯的傷痕。
這就是這個領域的力量嗎?
如果他不進攻……
唰。
一道冷冽的白色劍光橫掃而過,將他的脖子斬斷。
片刻後,重新回歸的劍客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上麵有一道明顯的血痕。
“是你不懂!”白憐喝道,“你若隻對那些作惡的妖獸出手,沒有人會指責你,反而會讚頌你。”
“你不懂。”
劍客依舊重複著這句話,直到他的胸口被再次貫穿。
白憐冷聲道:“那些無辜的妖獸它們做錯了什麽,你又有什麽資格去奪取它們的性命?”
“你不……”
劍氣再起,將劍客斬成了兩半。
“就因為你比它們厲害?那現在的我比你強,我就可以隨意玩弄你的生命!”
“你……”
劍光如雨下,將劍客剁成了肉醬。
白憐又道:“要比慘嗎?這世上比你慘的人多了去了,他們又何曾將怨氣灑在無辜的人身上。”
“你根本就不……”
劍氣縱橫,將劍客的身體攪碎。
白憐繼續道:“就拿我家小師妹舉例,她從有意識起就不知道自己親身父母是誰,她被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收養,老人想送她去修行,可她沒有資質,因而受盡了嘲諷。她想好好回報將自己從雪地中抱回來的老人,可那老人卻早早地因病去世,那時候她才九歲……”
一個九歲的孩子,一夜間變得無依無靠。
她抱怨這個世界了嗎?
“從來沒有。”
白憐回想起遊戲中五師妹在被接到度仙門去前的日子。
她用亮堂堂的雙眼去看待這個世界。
她從家鄉走到堯夏灣,這趟旅途上充滿了欺騙、暴力和冷漠,但她還是能用自己的善良去帶給身邊的每一個人笑容。
唯一讓白憐感到難受的是,遊戲中,自從進了度仙門後,五師妹就很少笑了。
劍客依舊搖頭:“你不是我。”
白憐在遲疑片刻後依舊用無垢劍斬斷了劍客的身體。
不夠。
“我不需要成為你,我也絕不可能成為你!”
她在雪原上劃一道口子,將曹少爺和他表妹直接拽了進來。
“我想你應該不至於看不出那個大小姐是中毒了吧?”
劍客沉默不語。
白憐冷笑一聲。
對付這種聽不進道理的人隻能靠打,將他的心防一片片打碎,然後將道理像棍子一樣用力捅進他的身體裏!
她橫了曹少爺一眼,在徹骨冰寒的壓迫下,曹少爺倒豆子似的將真相說了出來。
“是她,都是她。”他指著表妹,“是她慫恿我給麗娘下毒的!”
表妹立刻尖叫了起來:“你怎麽血口噴人,我就隨口一提,明明是你主動下的毒!”
曹少爺大怒:“你這臭婆娘……”
白憐打斷了他們的話:“我沒興趣看你們狗咬狗。”
她將那兩人直接扔了出去。
“做好事卻得不到回報,反被人喊打喊殺,怎麽樣,這個劇情是不是很熟悉?”
白憐逼視劍客的雙眼。
劍客緊咬牙關。
不對不對不對……
這個世界不對,外麵那個世界也不對。
他不對,白憐不對,所有人都不對。
全都不對。
他死死地握住閱心劍,明明握著的是劍柄,但他的手心卻不斷有鮮血淌了出來。
那鮮血打濕了雪地。
又有一道劍光落下,將他直接砍死。
隻是這回劍客不再感到疼痛。
“錯了,所有東西都錯了!”
滴在雪地上的鮮血燃燒了起來,他整個人覆蓋在烈焰中,也似燃起來般,如同從深淵中走出來的惡魔。
五分的魔念,加上五分的偏執,等於十分的黑暗。
劍客身上的氣息暴漲,他硬生生地打破了攔在麵前的那道門檻,短暫地踏入了合體期。
白深吸一口氣:“如果這就是你的全部力量,那就讓我來我打碎你的劍吧!”
擁有幻雪君主之名的她可以與合體初期修仙者五五開,雖然有時間限製,但遠不是劍客這樣的半吊子合體期可以比擬的。
她摒棄了無垢劍,飛到劍客麵前,雙拳大開大合,每一拳落下都筆直地打在劍客的臉上。
破滅。
崩塌。
粉碎。
她沒有留力,每一拳都傾盡全力,她知道這不足以將劍客打死,但這可以撕裂他的驕傲——他引以為傲的實力。
砰。
某一刻,白憐一把將劍客的劍奪了過來。
暴力膝撞。
哢嚓——
在驚愕之中,劍客發現自己的閱心劍被白憐狠狠地折斷,然後被丟在雪地裏,用腳尖直接碾成了無數碎晶。
“心已經壞了,重做吧。”
他耳邊想起了這樣的聲音。
他的支柱,他的全部就這樣碎掉了。
噗通。
劍客跪在了雪地裏。
他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見,他隻覺得這個世界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