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超越夢的一天。

當鈴月隨同王城一道從天上落下來時,她享受到了無比熱烈的歡呼聲。

“王!王!王!”

“啊啊啊!”

舞動全城,似乎要再次將南望城送上天。

那時,鈴月的眼睛還是紅腫的。

在感動之餘,她感受到的更多的是德不配位。

她明明什麽都沒做。

從常理上來說,所有的歡呼都應該落在白憐頭上!

這樣想著,鈴月走到了王城崩塌的城門上。

她高高地舉起雙手,像是在讚美月亮,又像是在讚美太陽。

“南望國的國民們!”

鈴月的聲音撼動了澄澈的夜空。

一個個跳舞的人停了下來,包括正拿著木棍和夥伴在擊劍玩耍的幼童。

他們瞪著又大又圓的眼睛望著鈴月。

這一切都是白憐帶來的。

鈴月深吸一口氣。

她扯開嗓子大喊道:“在完成對南望城的重建後,我打算在王城前立一座白憐仙子的雕像,以感謝白憐仙子對南望國所做的貢獻!”

南望城忽然陷入了死寂中。

誒?

鈴月愣了一下。

難道說大家不支持嗎?

很快她就意識到自己想多了。

一個站在前麵,須發皆白的老人喊道:“建,一定要建,而且我看沒必要特意等到南望城完成重建後再準備,現在就開始吧。”

他從兜裏取出一個布包,布包裏裝著的是零散的銅錢。

那幹枯的手輕輕撫過一枚枚銅錢時,老人腦海中閃過與白憐初見時的場景。

綠了。

現在整個南望國都變綠了。

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有人為了省一點水掐死自己的孩子。

他當時的感覺果然沒有錯,白憐和他之前見過的任何一個仙人都不同。

老人擦了擦眼眶:“如果國庫裏的錢不夠的話,我這裏還有一些。”

老人的話讓更多人站了出來。

“建,現在就建!”

“老人家,你的錢收好,真要缺錢,由我來墊付。”

“讓我來刻吧,我手藝活好!”

呼喊聲此起彼伏。

這不同的聲音匯在一起,並不顯得吵鬧,反而讓鈴月覺得自己都快變成白憐的形狀了。

白憐,我的超人!

“我明白了。”

鈴月那漸漸恢複清明的眼眸中閃過一道光。

英雄的號召力是無窮的。

她要當的不是高高在上的王,而是引領南望國前進的英雄,就像先祖、父王以及白憐那樣。

一刻鍾後。

紅日的光輝照亮了整座南望城。

歡慶仍在繼續。

城裏的居民們一遍唱著歌頌白憐和老國王的歌,一邊自發地開始清理廢墟。

這時候鈴月回到了冷清的王城裏。

她想去幫忙,但白憐叫住了她。

“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既然是白憐說的,那就做吧!

在重新搭好的寢宮中,鈴月呆愣愣地望著白憐:“隻要這樣坐著就好了嗎?”

她盤腿坐在床榻上。

一頭柔順的白發披散在肩頭,宛如剛出浴一般,便是偏褐色係的肌膚上帶著嬌羞的紅。

白憐柔聲道:“沒錯,你無需動,接下來都交給我就好了。”

鈴月點點頭,她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她有點緊張。

因為她還沒做好接受那一切的準備。

她又有點激動。

其實她一直在期待著,有力量的英雄才能守護更多東西。

白憐伸出手。

纖細白皙的食指如蜻蜓點水般在鈴月麵頰上掠過,最終落在她的眉心上。

白憐道:“可能會有點痛,你忍一忍就過去了。”

“嗯。”

鈴月輕聲應道。

她放鬆身體。

痛?

她早就不怕了。

開始吧。

白憐將皇帝轉交給她的南望國傳承注入鈴月的識海。

在與幾個師妹相處久了後,傳道授業這種活白憐已經幹得很熟練了。

考慮到鈴月隻是個普通人,她的動作很輕柔。

即便如此鈴月還是咬緊了牙關。

她的身體輕顫著,額頭上也冒出細密的汗珠。

太多了!

皇帝修為已臻化境,隨時可以飛升,他的傳承自然不是那麽好消化的。

不過這一切來得快,去得也快。

十幾息後,伴隨著一聲輕哼,初次入道的鈴月軟綿綿地倒在了**,她睡著了。

白憐收回手。

她沒有急著離去,在用法術替鈴月清洗身體後,她再次進入鈴月的夢境。

有些東西她需要親自確認一下。

有道是送佛送到西。

既然答應皇帝替他引鈴月進入修行界,她自然不能就這樣扔下鈴月不管。

萬一鈴月為心魔所害,這南望國就白重建了。

白憐輕易地擠進了鈴月的那片沙漠。

“似乎有點不一樣了。”

她仰起頭。

最大的變化莫過於懸於天上的那輪月亮了。

那月亮曾是刺眼的血色。

如今它又大又白,澄澈如光滑的鏡麵。

還有。

白憐在沙漠中發現了叮咚作響的小溪流。

有水,就有生機。

隻要繼續保持下去,她腳下踩著的黃沙終有一日也會變成肥沃的黑土地吧。

白憐用手捧起泉水。

她嚐了一口,很甜。

白憐欣慰地笑了。

看來她不用再替鈴月擔心了,這孩子比她想象中堅強得多。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隻要繼續往前看就好了。”

如此念叨著,白憐就要從這夢境中抽離。

這時,她忽然看見鈴月從一棵樹後走了出來。

少女換了一身衣服。

是非常華麗的紅色長袍,讓她看起來多了幾分威嚴。

“白憐仙子,你要走了嗎?”

白憐點點頭:“還有很多事要做。”

她要去南望城下回收那件上品靈器。

除此之外,大戰一晚後,雖然她知道三師妹沒事,但她還是迫不及待地想和三師妹見麵。

鈴月神色稍黯,但她很快就又重新振作起來。

她自顧自地說:“上一次我們就是在這裏碰麵的。”

是這樣嗎?

白憐略感詫異。

鈴月道:“無論是過去的我,還是現在的我,都被你看光了。”

“啊?”

白憐大驚。

姑娘,話可不能亂說啊!

雖然我本質上是個lsp,但偷窺、用強這種事我是絕不會主動去做的。

這麽想時,白憐身上湧現出了令人側目的正氣。

鈴月忽然長歎一聲,她按住了自己的左胸:“白憐仙子,你已經在這裏住下了。”

白憐:“……”

她有不好的預感。

這讓她想起了與司雲裳道別的那一天。

莫非鈴月在接受傳承後也要重回陸地神仙之境?

鈴月伸手指著天空中的月亮。

晚風忽然吹了起來。

小時候。

月亮是月亮。

它很好看,但並不會讓她憧憬。

長大後。

月亮變成了桃槐。

它長久地陪伴著她,卻不知不覺間變成了血色。

後來啊。

“月亮終於變成了白憐仙子你。”

多好看啊。

鈴月斂去臉上的愁容,嘴角挑起幸福的笑。

“我想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昨晚發生的事,也不會忘記白憐仙子你帶給我的快樂。”

不。

白憐暗暗搖頭。

她意識到了,鈴月和司雲裳是完全不同的。

她們雖然都被自己最親近的人欺騙了,但司雲裳坦然地接受了自己過去的一切,而鈴月則是在嚐試著從過去中走出來。

孰優孰劣?

白憐不知道。

她隻知道這兩個女人都是麻煩精!

“白憐仙子!”鈴月雙手緊握,“我知道我不可能讓你留在南望國,在即將分別之際,你能滿足我一個小小的願望嗎?”

如果不是特別過分那倒沒問題。

白憐並不介意自己被暫時當成許願機。

她問道:“什麽願望?”

鈴月道:“白憐仙子對我已經很了解了,我也想更深入的了解白憐仙子你。”

“???”

我還是白的吧?

“白憐仙子,能讓我看看你的心嗎?”

鈴月雙手合十,大眼睛裏充滿了期待的色彩,裏麵似乎又夾雜著水光,讓人聯想到可憐兮兮貓咪。

“……”

如果隻是這個的話。

白憐點點頭。

“你跟我來吧。”

她的心並不全是空的。

她領著鈴月走進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在短暫的茫然後鈴月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熱鬧的小鎮上。

這是度仙門山下的小鎮。

依舊是元夜。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

鈴月好奇地望著道旁掛著的大紅燈籠,她在沙域中長大,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

“這是白憐仙子生活的地方嗎?”

白憐點點頭,又搖搖頭:“不完全是。”

這是她曾經的遺憾,也是她現在最大的期望。

鈴月不是很能理解白憐的話。

她跟在白憐身後。

看火樹銀花合。

看一夜魚龍舞。

到最後,天空下起了大雨,湊熱鬧的人紛紛逃離。

鈴月和白憐躲到了屋簷下。

燈籠裏的火還在燃燒。

雨巷裏有人影晃動。

鈴月瞪大了眼睛,她試圖看清那是誰。

黯淡的燈光下首先出現的是一把油紙傘,傘下站著一個穿白衣的少女。

對了。

那是白憐!

撐著雨傘的“白憐”一個人從巷尾緩緩走了過來,顯得十分孤寂。

鈴月看看身旁的白憐,又看看那個白憐。

“白憐仙子……”

鈴月的話說到一半就收住了。

她看見有人斜刺裏衝了出來。

那是一個身著淡黃色裙裝、身形略有些嬌小的年輕女子。

那女子邊跑邊嘟囔:“可惡,怎麽突然下雨了,白憐,等等我。”

她就這樣擠到了“白憐”的傘下。

“那是我師父,安嵐。”

白憐反複咀嚼著安嵐這個名字。

她的臉上漸漸浮現出笑容。

同一個場景,同一個夢,鈴月改變時,她也在改變。

如今的她不再是一個人。

熱鬧是別人的,也是她的。

“我明白了。”

鈴月喃喃道。

這就是白憐的心啊!

但,戰爭畢竟還沒有結束不是嗎。

不到最後一刻,誰又知道誰能笑到最後呢?

“你明白了就好。”

白憐欣慰地點頭。

看起來鈴月並不像司雲裳那麽執著,這可真是個好消息。

“我們出去吧。”

“嗯。”

鈴月緊跟在白憐身後。

在離去前,她還是忍不住回望了一眼。

“白憐”的那把傘還挺大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