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憐從屋簷下走了出去。

她穿過那瓢潑般的大雨,一頭紮進了南望城的日出盛景裏。

烏拉拉的響聲取代了嘩啦雨聲。

白憐站在破碎的石地板上。

她現在最大的感受就是溫暖。

她仿佛被什麽柔軟的東西包裹住了。

當她伸手去撫摸時,她也不知道那溫度到底是來自太陽,還是來自她本身。

無所謂啦。

她現在就想回度仙門。

“上古魔頭”已經被聯合剿滅,想必師父她們也在回度仙門的路上了吧。

白憐回想起夢中小鎮裏活力四射的安嵐。

老實說,這形象與她認知中的安嵐完全不同。

她很難想象安嵐會是一個放得下架子喊“白憐,等等我”的人。

但是……

為什麽會隱隱覺得很親近呢?

白憐雙手在胸前交叉抱住自己的肩膀。

她感覺自己被戳中了“弱點”!

雖然在這地方有些不合時宜,但她還是要說一聲。

“師父好可愛啊!”

尤其是她快步跑過來,差點將腳上掛著的木屐甩出去時的模樣。

愛了愛了。

白憐眼底閃爍著黯淡的星光,右眼下的那枚星星也在這時候有神光乍現。

“收拾好靈器就趕緊回去見師父吧。”

她邁著輕巧的步伐就要離開王城。

這時候,一道嬌羞的喊聲從後方傳來。

“我……”

白憐轉過身。

站在寢宮門口的自然是鈴月了。

她穿著的是與白憐第一次親密接觸時穿著的那件白色長袍。

衣襟微開,脖子和臉頰上帶著淺粉。

鈴月和白憐對視著。

她有很多話想和白憐說,但這時候她又什麽都說不出口。

也罷。

日後再談吧。

白憐有白憐要做的事,她也有她要做的事。

至少在為南望國培養出一個合格的王之前她還必須堅守在這個位置上!

鈴月的臉上浮現出淺淺的笑:“白憐仙子,一路順風。”

“再見。”

白憐招了招手與鈴月告別。

要果絕。

她感覺這像一碗清茶。

不酸、不甜、不辣,就是稍微有點苦澀。

她轉身走進朝陽裏,被燦爛的日光所同化。

那輪紅日是希望,是朝氣,是未來,是鈴月想要追逐的全部。

白憐。

鈴月想要揣著所有感情。

但她精心營造出來的笑容還是在鼻翼的抽搐中被破壞了。

淚水順著眼角滾落。

從眼窩往下,最後滑落至肩窩。

鈴月木然地回到了寢宮裏,她坐在一麵不怎麽清晰的鏡子前。

鏡中的她非常憔悴。

如此,她又將回到孤獨裏去。

沒有先祖、沒有父王、沒有桃槐、沒有白憐……

或許這就是成長所必須經曆的東西吧。

當你遇見困難時,並不總會有人牽著你的手與你一同前進。

很多時候人都是孤獨的,正因為如此才會憧憬被眾人簇擁的場景。

鈴月張開雙臂,像木偶一般重重地倒在了**。

她感覺所有的聲音都在離她遠去。

最後隻剩一枚躺在胸口的玉佩還散發著溫熱感。

那是南望國祖傳的玉佩。

某一刻,鈴月忽然伸手將玉佩撈了出來。

她怔怔地望著手心躺著的乳白色玉佩,她的腦海中多了些信息。

南望城和王城下埋著的靈器其實是一體的,它的名字叫做【南望又一年】,外邊的是母環,裏邊的是子環,而玉佩則是用來控製靈器的鑰匙。

如今母環被白憐取走了,留給她的是子環。

鈴月臉上漸漸流露出發自真心的笑。

縱然相隔千萬裏,隻要輕撫著這枚玉佩,她就感覺自己是在撫摸白憐的身體。

“和白憐的皮膚一樣光滑呢。”

鈴月小心翼翼地將係玉佩的繩子掛在脖子上,然後將溫潤的玉佩塞進兩座山峰之間。

擠一擠。

這是離心最近的地方!

鈴月緊緊地抱住被子,暖意在心頭滌**。

這是被人關心,被人照顧的感覺嗎?

好半晌後她才放開被子從**爬了起來。

傷感也好,害怕也好,全都成為了過去。

她換上新的衣服,然後神色沉穩地從寢宮走了出去。

陽光灑在她臉上。

這是沒有白憐的王城。

到點了,現在是女王時間!

……

白憐將從地下挖出來的靈器塞進了胸口。

雖然隻是半件上品靈器,但她還是非常滿意。

因為這是以【守護】為主題打造的靈器。

有了南望又一年,她在戰鬥時可以放開手腳和對手貼身肉搏。

對那些主修神通法術而忽視了煉體的普通修仙者而言,這樣的她就和魔神沒什麽區別。

考慮到南望又一年的覆蓋範圍特別大,關鍵時用來保護自己在意的人也能起到奇效。

“我們回去吧。”

白憐對三師妹說道。

蘇幼微用力點頭:“嗯。”

她早就不想在這待了。

倒不是她嫌棄南望國,她對南望城的居民還是很有好感的,問題就出在那個叫鈴月的女王身上。

呸!

自己哭也就罷了,居然哭著哭著拿自己的胸去碰瓷白師姐。

臉都不要了!

眼見著白師姐沒有任何拖泥帶水地決定返回度仙門,蘇幼微笑開了花。

她們來的時候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她們走的時候同樣如此。

但就算是在南望國邊陲地區她們也能聽見有人在歌頌“白憐”的名字。

正常來說消息是傳不了這麽快的,這得益於那些崇拜白憐的修仙者的大力宣傳。

抵達廣通門的飛舟停靠點後,趙海涯前來與白憐道別。

兩人寒暄了幾句後便各自踏上了返回自家門派附近的飛舟。

這段旅途並不枯燥。

光是每日聽飛舟上的其他人講述白憐在南望國的事跡趙海涯就覺得很有趣。

“話說那魔宗妖人實力超群,在化神期難逢敵手,可他哪裏想得到白憐仙子的實力已經不弱於一般的合體期大能了。”

“就是就是,白憐仙子的領域一出,那魔宗妖人直接被嚇尿了。哈哈哈……”

“我要是星君轉世,屁股早就翹到天上去了,哪能像白憐仙子這樣謙遜啊。”

“要不怎麽說白憐仙子是天生聖人呢?”

“白憐,永遠滴神!”

趙海涯臉上帶著笑。

再多說點,我喜歡聽!

他覺得眼前的這些修仙者就是一粒粒種子。

隻要將這些種子注入到廣袤的東神州大地裏去,用不了多久就會開花結果,讓更多人體會到“聖人降臨到我身邊”的感動。

數日後,天璣門。

剛回到門內的趙海涯還沒來得及休息就收到了師父的傳喚。

竹屋前。

趙海涯稍微整了整衣袍便推門走了進去。

“師父。”

他站得筆挺,不卑不亢。

那個劍眉星目的中年人眼中忽的閃過一抹詫異。

他的這個弟子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很沉穩,又很淡泊。

他身上似乎帶著點俗氣,又仿佛隨時要飄然升仙。

這是悟道了?

中年人道:“海涯啊,聽說你前段時間去了一趟南望國。”

趙海涯答道:“回稟師父,我剛從南望城回來。”

“哦?”中年人追問道,“既然如此,你應該知道那裏的真實情況吧。”

趙海涯點點頭,他當即向中年人講述南望城裏發生的事。

中年人邊聽邊點頭。

他找趙海涯就是為了確認外界與白憐有關的傳言是否有假。

“你果真聽那人說白憐是星君轉世了?”

“沒錯。”

中年人微微皺眉。

他查閱了資料,三千年的南望國實力強盛,隱隱可與四大門派媲美,遠勝現在的天璣門。

既然是那個南望國的皇帝說的話,必然是不會有假了!

星君。

我滴個乖乖。

度仙門要起飛了!

中年人又問:“你可能看出白憐的真實實力?”

趙海涯茫然的搖頭,他哪裏看得透啊。

“我站白憐仙子身旁,便覺得她像一座高山,可望而不可攀,我離她一遠,又覺得她像一條海溝,深邃不能見底。”

“……”

“但有一點我能確認。”

“什麽?”

“白憐仙子已經掌握領域了!”

趙海涯回想起南望城的夜空中掠過的一條條星河。

領域!

錯不了。

他曾見過師父施展領域,也如那晚的群星般震撼人心。

中年人的神情變得極為嚴肅。

他在心中悄悄記下一筆,白憐,星君轉世,實力疑似已經突破至合體期。

旋即他又笑了起來。

其實這不是他需要擔心的事。

天璣門和度仙門的關係不錯。

他女兒夏青青也總說白憐對她非常好,經常關心問候她。

真正該擔心的是那些與度仙門有仇的人。

“我明白了。”中年人笑道,“海涯你遠道而歸,先去休息吧。”

“是,師父。”

趙海涯走到門口後又突然轉身。

“師父,這幾日我的陰火劫就要來了。”

“當真?”

中年人眼睛一亮。

趙海涯是他最器重的弟子,他曾以為趙海涯會成為天璣門最年輕的化神修仙者,但令他感到失望的是,自從突破到元嬰巔峰後,趙海涯的修為再也不得寸進,距今已有二十年。

趙海涯用力點頭。

“哈哈哈!”

中年人開懷大笑。

幸福來得太突然。

他已經很久沒笑得這麽開心了,他用力拍打著趙海涯的肩膀。

啪啪啪。

去特麽的白憐,去特麽的星君。

這些消息都不如他最器重的弟子將要突破化神期來得重要!

“海涯!”

中年人笑眯眯地呼喚著趙海涯的名字。

苦盡甘來啊。

他相信曆經這次磨難後趙海涯必能一飛衝天。

正所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師父!”

趙海涯也深情地喊著。

中年人又喊一聲:“海涯,有什麽需要盡可以找我,務必要做足準備,陰火劫說難不難,說容易也不容易。”

這火,燒的不是人,而是人心。

趙海涯點頭:“師父,我早已做好了準備。”

“那就好。”

中年人捋了捋胡子。

不錯。

不愧是我夏歸遠的弟子!

“但是……”趙海涯突然撓撓頭,“師父,我之所以能有此感悟,全因我在白憐仙子身上看見了另一條道。”

“?”

夏歸遠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趙海涯道:“等度過陰火劫後,我打算離開天璣門。”

一口氣堵在了胸口,夏歸遠憤怒地指著趙海涯:“逆徒,你難道要背叛師門,加入度仙門?”

趙海涯連忙搖頭:“當然不是,師父,你聽我解釋……”

他向夏歸遠講述了自己的新夢想——

他從紅塵中來,如今他要回到紅塵去!

“我無法成為白憐仙子那樣的人,但我也有我能做到的事!”

幫助需要幫助的人。

讓更多人可以聆聽白言白語。

一想到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他臉上滿是幸福的笑。

夏歸遠抖動的身體停了下來。

他看出來了,他最器重的弟子是認真的!

趙海涯道:“師父,我並不是要脫離天璣門,我隻是想認識真正的我。”

修仙,又叫修真。

夏歸遠嘴唇蠕動了許久,最後歎氣道:“你自己做決定吧。”

陽光穿過窗戶灑在他臉上。

他又想起了那個天天把白憐掛在嘴邊的女兒。

如出一轍啊!

這白憐是不是有毒,怎的就恐怖如斯呢?

夏歸遠咬牙切齒,他隻覺得窗外的那棵樹特別綠。

半晌,他聽見趙海涯從竹屋退出去的聲音。

“師父,我會經常回來看你的。”

“別婆婆媽媽,要走就走!”

夏歸遠不耐煩地揮著手。

吱呀。

門輕輕地關上了。

夏歸遠擦了擦眼眶。

他很確信,終有一日,趙海涯的名字的會刻在天璣門的曆史上!

……

與此同時。

東神洲某處不知名的洞穴裏忽然亮起了一道道幽藍色的火光。

其中最明亮的藍火中有聲音傳來。

“消息諸位都收到了吧?”

他指的是南望城的消息。

其餘藍火紛紛搖晃起來。

“收到了。”

“昨日便已收到。”

“諸位如何看?”

“白憐此子恐怖如斯,斷不可久留,否則將來必為禍患!”

“她現在便已是合體期,若是她完全覺醒前世的力量……”

“讚同!”

最亮的藍火點了點:“看來諸位的看法與我相同。”

“何時動手?”有藍火問道。

“下次白憐單獨外出時。”

“也好。”

在嘻嘻哈哈的大笑聲中,洞穴裏的藍火又全都黯淡了下去。

除了親身參與者外,沒有人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