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纓穿行在蒼龍苑的廢墟中。

十幾年後,當年灑下的鮮血早已不見蹤影。

在這黑影重重的世界,一隻蟲一隻鳥也找不到,隻有天空的月光依然寂寞。

餘纓用手輕觸身旁的每一片磚、每一片瓦。

她感覺很神奇。

明明是冰冷的,她卻感受到了和白憐身體裏相同的熱度。

明明是陌生的,她卻感覺自己曾見過這裏的一切。

她大概真的來自這裏吧。

望著那些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的建築,餘纓心底驀地湧起了傷感情緒。

失去的,再也回不來了。

但是,她也不能因此停步不前。

在好不容易脫離武安侯府那片小天地後,她的人生不再是一條看不見盡頭的夜路。

因為她的頭頂出現了一盞又白又亮的大燈!

這盞燈的名字就叫做白憐。

有了這盞燈,餘纓再也不會感到害怕了,曾飄**在眼前的迷霧也被驅散了大半。

她相信。

有這盞燈的照耀,隻要她繼續沿著這條羊腸小道往前走,在破除阻礙、衝破狹縫後,她終有看見桃源的那一天!

晚風吹拂時,倚靠絕壁的大殿落入餘纓眼中。

最顯眼的莫過於那道被劍氣撕裂的“傷痕”了。

餘纓想起了自己袖中挽著的那把劍。

那是她的過去,如今她要和這過去道別。

“鏽劍啊鏽劍。”

餘纓悄悄地閉上眼睛。

她仿佛看見了將鏽劍交給她的母親的身影。

“可能我這輩子都無法幫你找到主人了,因為我準備離開河洛國了,很久很久都不會再回來,請你原諒我的任性。”

劍沒有給出任何回應,母親也什麽話也沒有說。

當餘纓還想再說點什麽的時候,她發現長夜中母親的身影突然離自己越來越遠。

少女的心一緊。

等等。

停下來。

我還有話沒說完。

餘纓焦急地向前伸出手,她用力一撈,總算是抓住了一個細嫩的手腕。

她臉上綻放出激動的笑容:“媽!”

“……”

餘纓沒有得到回應,她忽然發現手心有點冰涼,鼻尖還縈繞著淡淡的清香。

這……

餘纓偷偷地睜開眼睛。

啊,好近!

是白色大燈!

餘纓慌張地低下了頭。

完蛋了。

她已經是第二回喊白憐媽了,上一次她用借口敷衍了過去,這次拿同樣的借口解釋白憐肯定不會信。

你說一個十九歲不到的未婚少女怎麽就成了一個十七歲少女的媽了呢?

沒這個理不是。

餘纓趕緊鬆開手,可還沒等她將自己的手縮回去,她忽然發現自己被兩隻手攬住。

後背稍稍受力,她腳步不由自主地往前,整個人就投入到白憐的懷裏去了。

“唔。”

餘纓被擠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感覺溫熱的氣息噴吐在頭頂,水藍色的呆毛一翹一翹。

白憐溫柔地說道:“有我在,不用怕。”

這孩子。

唉。

白憐在心底歎氣。

真是苦了瓊明峰的這幾個孩子啊!

你看咱們家這四姑娘,還沒有經曆星羅塢的壓榨,就被過往的坎坷經曆嚇得大晚上喊媽,這要是再去星羅塢接受“試煉”,心理健康問題怕是要比她那兩個師姐還要嚴重得多。

白憐輕輕拍打著餘纓的後背。

別怕,媽媽愛你!

從今往後,你不再是一個人。

餘纓忽然停止了掙紮。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

在那份柔軟中,她感覺自己回到了懵懂的孩提時代。

一次擁抱,一次貼貼。

幸福有時候就是這麽簡單。

這時候長帝姬還在風中淩亂,白憐可以毫無羞恥心地說道:“葉姑娘,如果感到害怕的話,你可以把我暫時當作你媽,我不介意的。”

誒?

不是。

餘纓匆忙仰起頭:“我,我介意!”

白憐一愣。

正常來說,你這時候不應該縮在我懷裏,然後在濃濃的母愛中融化嗎?

餘纓羞怯道:“這樣是不對的,輩分,輩分亂了,就,就會非常不方便!”

“……”

原來如此。

白憐懂了,長輩可能會給人一種隔得比較遠的印象,四師妹想必是怕自己會疏遠她吧!

當然不會發生這種事啦。

“還有……”餘纓繼續道,“比起葉紫綾,我更喜歡餘纓這個名字。”

餘是她母親的姓。

“那就叫餘纓好了!”

白憐拍板決定,改變沒什麽不好的。

她又斟酌了一會兒,笑著說:“餘姑娘,你以後就叫我師姐吧!”

餘纓愣住了:“師,師姐?為什麽?”

“我想帶你回度仙門。”白憐道。

其實這件事不是那麽容易解決的。

單純地讓餘纓加入度仙門不是難事,以她現在的地位,隻要和幾位長老打個招呼即可。

但要想讓還沒有動念頭的師父收餘纓為徒就困難了。

指不定師父一生氣就把她叉出去了。

“還得對師父軟磨硬泡才行啊。”白憐暗暗搖頭,“這正道要是走不通,就隻能先走顏師叔的後門了。”

餘纓好半天才從震驚中回過神。

加入度仙門?

這太突然了。

畢竟在此之前她的想法是先在度仙門外住下,其他事等日後再說。

“不行的吧,我的修煉天賦很差。”餘纓緊張地擺動雙手,“白憐仙子你要是強行將我帶入度仙門,肯定會引起其他人非議。”

不存在的!

白憐下意識地摸了摸餘纓的頭。

佟謠師妹肯定會變著法子吹餘纓有多麽多麽厲害,你們看不出來是因為你們眼瞎!

大勢之下,誰敢說個不字啊,是想被孤立了嗎?

白憐盯著餘纓的眼睛:“你無需有任何顧慮,你隻需要問你自己,你想去度仙門嗎?”

餘纓慌亂的眼神逐漸堅定。

“我想去!”

“那就全都交給我好了,你什麽都不用做。”白憐再次抱住四師妹。

餘纓的視線穿過間隙來到夜空。

她覺得,今晚的月亮和白師姐一樣明亮。

“而且。”白憐又說道,“你的天賦遠比你想象中厲害得多!”

啊?

餘纓糊塗了。

長帝姬從遠處走來時看見的就是白憐與餘纓緊緊抱在一起的場麵。

她扁了扁嘴。

比在天上飛行時貼得更近了呢。

長帝姬記得白憐曾公開說過自己喜歡女人,好家夥,原來她喜歡這種長得好看的老實人啊!

那沒事了。

她轉身就打算離去,因為她的意思已經傳達給白憐了。

但在走出去幾步後,長帝姬又折了回來。

“差點忘記提醒你了。”

“什麽事?”

白憐臉上帶著和善的笑。

雖說長帝姬動機不良,但她的所作所為還是間接地救下了餘纓。

這時候就算長帝姬不打算利用她,她也不會放過武安侯和河洛國皇帝。

而且長帝姬利用她,她何嚐不能利用長帝姬呢?

若無長帝姬,她要麵對的將是整個河洛國,有了長帝姬,橫亙在身前阻礙便會少上許多。

這波啊,這波叫雙向利用,大家都能獲得快樂!

長帝姬道:“最早明天武安侯就會回來,此地不宜久留。”

原來是要說這個啊。

“謝謝。”

長帝姬沒急著走。

她當著白憐的麵將麵紗取下來,輕輕一笑,然後將麵紗拋了出去:“就當做合作的信物吧,是留是毀,你自己看著辦。”

做完這一切她才飄然離去。

餘纓滿腦袋問號,這是怎麽回事?

白憐看了手中的麵紗一眼,她的身上湧現出無窮的正氣。

就這?

一塊遮在外邊的破布也想動搖她的內心嗎?

毀了毀了。

還是師妹們比較可愛,哪像長帝姬這樣滿腹小心思。

“師妹,我帶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白憐牽起四師妹的手。

從蒼龍苑的廢墟離開後,她又往南方飛行了上千裏地才在一處平頂山上停了下來。

這裏似乎離明月很近。

餘纓愣愣地看著那被月輝照亮的草地,這地很軟,躺在上麵一定很舒服吧。

白憐問道:“那把劍還在嗎?”

“劍?”

餘纓很快便意識到白憐說的是那把鏽劍。

她趕緊挽起衣服,將劍露了出來。

呼。

白憐鬆了口氣。

遊戲中的四師妹直到遊戲後期仍在尋找自己丟失的劍,現在這把劍卻還安靜地待在四師妹身上。

她差點以為這隻是一場春日的溫暖之夢了。

隻看外表,沒有人會喜歡四師妹的這把鏽蝕斷劍。

但在遊戲裏和四師妹切磋過數百次的白憐深知這柄劍裏蘊藏著多麽強大的力量。

四師妹之所以會獲得那樣令人羞恥的中二外號,不僅僅是因為她經常打著打著就化身狂戰士,還因為她身負祖龍的祝福。

這把劍,就是祖龍的信物!

白憐招了招手,映月長明燈從她胸口飛了出來,高懸在頭頂。

便是月光也被燈光比了下去。

“心如無垢琉璃,意如長明之燈。”

白憐想起了四師妹尋找劍主的條件。

琉璃心她有,長明燈她也有了。

這是巧合嗎?

再做一次吧!

白憐將手探了出去,最後,沒有半點遲緩地落在了四師妹的劍上。

光芒乍現。

她的眼前浮現出新的任務。

【任務一:放棄鏽劍,將鏽劍交還給餘纓(完成獎勵:法術-洞虛)】

【任務二:讓鏽劍認自己為主(完成獎勵:極品法器寒月紫穆鍾)】

原來真的有用啊。

白憐快速掃過任務內容,兩個任務的風險相差無幾,但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長夜終將燃盡。”

她握住手中的斷劍,翻轉,然後毫不猶豫地往前一推。

仿佛攔在身前的隻是一塊豆腐,斷劍輕而易舉地刺穿了餘纓的心髒。

伴隨著鮮血一同流淌出來的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