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保密的情話

得知薛裴醒過來的消息,大家都趕了過來。

清晨的病房,擠滿了人。

這麽久以來,這是第一次每個人臉上都露出了笑容,不是互相安慰佯裝出來的笑,而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無數次的絕望過後,他們終於窺見了一些希望。

朱遠庭也從學校請假趕了過來,走進病房,一見到薛裴,就哭得不成樣子,一邊哭一邊用袖子擦眼淚,反而把大家都逗笑了。

隻是薛裴雖然清醒了過來,但身體狀況還不是太好,醫生說因為腦出血量過大,腦組織受損嚴重,還需要一段時間的治療才能恢複到正常情況。

他一天裏清醒的時間隻有兩三個小時。

其餘時間則是眼睛緊閉著躺在**,像是睡著了。

也像是再也不會醒過來。

薛裴住院的這些天,朱依依來醫院來得頻繁,時常能聽到病人家屬哀慟的哭聲,有人跪在手術室門前整夜祈禱,也有很多人就是這樣,在病**睡著了,就再也不會醒過來。

所以每次看到薛裴神情疲憊地闔上眼睛,她都會有一種無由來的恐慌。隻有在看到跳動的心電圖線條時,心裏才能踏實下來。

薛裴清醒時,常和她說話。

他說,昏迷的大部分時間,大腦都是一片混沌,沒有任何意識,但有時也會像做夢一樣,夢見許多細細碎碎的片段,都是他人生裏最快樂的記憶。

比如考上最高學府,比如拿到第一筆投資,又比如初三那年,他花了一周的時間給她疊了一百個千紙鶴,她高興了很久。

他說:“因為夢境太美好,有時他都不願意醒過來。”

夢裏,沒有身體上的疼痛,夢裏,一切都還來得及。

朱依依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隻說了句:“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他眼裏有了些期待的光:“會嗎?”

朱依依點頭:“嗯。”

其實,這個問題沒有人知道答案。

年底正是電商行業最忙碌的時候,要趕業績,也要做來年的工作計劃,得知薛裴身體在慢慢好轉後,她就沒再每天往醫院跑。

因為工作原因,她去鄰市出差了幾天,隻能每天從吳秀珍那裏獲知薛裴的身體狀況。

十二月中下旬,薛裴又安排了一台手術,做顱內血腫穿刺引流。

朱依依雖然在開著會,但一整天都心神不寧的,頻頻走神,匯報數據時差點出了錯,會議結束後,被肖總喊去談話,除了承認錯誤,她沒有什麽能做的。

下班那會,她收到家裏打過來的電話,終於鬆了一口氣。

其實她知道手術成功率很高,但還是難免會擔心,她承認她對很多事情的看法都很悲觀,就像她知道手術有80%的成功率,但她總會擔心剩下的20%。

她害怕,手術前的那次見麵,會成為他們最後一次見麵。

去餐廳的路上,曉芸問她:“你朋友生病還沒好嗎?”

“還沒。”朱依依頓了頓,“不過已經好很多了。”

“你別太擔心了,你要先把自己照顧好,不然到時候連你都病倒了,家裏人豈不是更難過。”

這一個多月,曉芸眼看著朱依依從圓臉瘦成了瓜子臉,整個人都沒了生氣。

“嗯,我知道的。”

“你上次不是去廟裏給他求了平安符嗎,相信我,一定會沒事的。”

朱依依停住了腳步。

她想,等她出差回來,就把平安符拿給他。

——

手術結束的第二天,周時禦來醫院看望薛裴。

他這段時間隔三差五就過來,薛阿姨也都認識他了,走出門時還和他打了聲招呼。

周時禦坐在病床前,手法笨拙地削著帶過來的蘋果,那麽大一個蘋果被他削得歪歪扭扭的,差不多隻剩核,表麵都快氧化發黃了。

薛裴看了一點食欲都沒有,甚至有點反胃。

“有事說事,別浪費時間了。”

周時禦左右端看了幾秒,自己都覺得慘不忍睹,把那蘋果扔進了垃圾簍裏。

“行,那我就不削了啊。”

本來就是走個形式。

周時禦到衛生間把手洗幹淨,正要和他說公事,電腦剛打開,忽然聽見薛裴很認真地問了他一個問題。

他說:“我現在是不是很難看?”

周時禦笑了出聲,覺得不可思議。

從電腦前抬起頭看向薛裴,周時禦調侃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顧著你這張臉呢。”

薛裴沒說話,似乎真的在等他的答案。

周時禦清了清嗓子,認真地回答:“你可以對你的智商失去信心,但都不能對你的臉失去信心。”

薛裴聲音落寞:“但她這幾天都沒來看我。”

原來如此。

周時禦這下倒是聽明白了。

他一邊打開電腦,一邊假裝正經地說道:“哦,我那天剛好經過她公司,好像是看到有個男同事和她在一起挺親近的。”

薛裴皺了皺眉:“什麽!”

薛裴這段時間鮮有情緒起伏,這下倒是心髒猛地跳得很快。

“長什麽樣的?”

他想起了上回深夜送朱依依回家的男同事。

周時禦還在說著風涼話:“長得一般吧,不過人家兩條腿都能走路的,身體看起來很健康。”

知道周時禦是在故意刺激他,薛裴沉默了好一陣,沒說話。

“所以,你還不趕緊好起來,別躺個一年半載的,到時候她帶她男朋友一起來醫院看你,我看你怎麽辦。”

薛裴扭頭望向窗外,這段時間,他每天能看到就隻有窗外這一方風景。冬天,樹木早就枯了,昨夜的積雪還掛在樹上,很蕭條,偶有飛鳥停在枝椏上,又很快就飛走,一切都了無生趣的。

話說到這,周時禦見好就收。

但臨走前,薛裴又喊住了他。

——

朱依依出差結束那天,下了高鐵就打車到醫院。

這會已經是晚上,她順路在附近的餐廳打包了一份南瓜粥。

去到的時候,病房的門是關著的。

她輕聲敲了敲門,但沒有人應答,她以為是薛阿姨在裏麵睡著了,沒聽見,便輕輕推開了門。

房間裏,薛裴上半身**著,男護工正給他擦拭手臂,朱依依愣了愣,反應過來立刻局促又尷尬地退出去關上了門。

……來得不是時候。

站在醫院走廊,朱依依手裏捧著剛買來的粥,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走。

沒多久,門又再次打開。

護工對她說:“可以了,您進去吧。”

朱依依在門外站了好一會才走進去,想起剛才那一幕,看到薛裴的臉,心裏還有些不自在。

粥放在桌麵上,她背對他站著,避開薛裴的視線。

“你來了?”

從她走進門開始,薛裴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她。

六天。

薛裴想,她已經有六天沒過來了,他記得很清楚。

腦海中又回想起那天周時禦說的話,心裏竟有點委屈。

他很想問她,但他沒有任何立場。

他知道,就算她真的交了男朋友,也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朱依依覺得他情緒不太對,問:“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喊醫生進來看看?”

說著,她就要起身。

薛裴:“不用,隻是有點悶。”

朱依依緊張了起來:“哪裏悶?”

“領口。”

朱依依低頭看了眼,他病號服襯衫領口往下的兩顆紐扣不知怎麽好像係反了,脖頸處看起來確實有些束縛。

“剛才紐扣沒係好,”薛裴停頓了幾秒,說,“可以幫我一下嗎?”

她正想喊護工回來幫忙,又覺得有些矯情。

思想掙紮了幾秒,她最後彎下了腰,湊近了些。

越過了正常的社交距離,薛裴的呼吸就打在她的肩頸處,即便他已經病懨懨地躺在**,仍能感覺到他身上強烈的雄性荷爾蒙,能聞見有剛沐浴完的清爽味道。

薛裴此時領口半敞,身上皮膚白得接近透明,喉結上下滑動著,朱依依解開紐扣時不小心碰到了他的鎖骨,她強裝鎮定地縮回了手,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

“怎麽了?”他問。

“……沒事。”

朱依依把視線隻聚焦在那兩顆紐扣上,幸好這回,沒出差錯,終於係好。

她幫他把被子掖好,免得他著涼。

薛裴開口說了聲謝謝。

隨著距離的拉開,所有旖旎也漸漸褪去。

而薛裴瞥見她桌麵上放著的粥,問她:“是買給我的嗎?”

“嗯。”朱依依應了聲,問他,“你現在想吃嗎?”

薛裴點頭,望向她的眼神,就像寵物終於看到了主人。

剛才在外麵站了一會,粥已經涼了一些,朱依依把粥倒到瓷碗裏,又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遞到他麵前。

“你先嚐一口,看看燙不燙。”

“好。”

隻有在這個時候,薛裴才能享受著她對他無微不至的關心,也隻有這個時候,她才會對他這麽好,就像從前一樣。

房間裏很安靜,那碗粥已經見底,在這個過程裏,誰都沒有說話。

沉默過後,卻是兩個人同時開口——

“你這幾天怎麽沒來?”

“你這幾天感覺怎麽樣?”

又是一陣尷尬的靜默。

朱依依先回答了他的問題:“我去出差了,去了五天。”

薛裴眼睛一瞬間亮了:“真的?”

“嗯。”

“和上次的男同事一起去的麽?”

朱依依被他問得一愣:“是。”

他們團隊的人全都去了,郭建當然也在。

“哦。”

薛裴沒再說話了,心裏一陣酸澀。

朱依依忽然意識到薛裴大概誤解了什麽,卻也沒解釋。

這個問題就這麽橫亙在他們中間,於是隻剩下沉默。

瓷碗已經洗幹淨放到一旁,朱依依從背包裏拿出那天在晉安寺求的平安符,悄悄放在他的衣櫃。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這會已經是晚上十點了,朱依依拿起背包準備離開。

還沒走到門口,薛裴忽然問她:“跨年那天,你會過來嗎?”

今天已經是28號,還有三天就是新年了。

朱依依想了想,那天有個戶外活動,她可能要忙到淩晨才能走。

“不一定。”

難掩失望的神色,薛裴喉結動了動,聲音都沙啞了些:“可以幫我打開右邊第二層的抽屜嗎?”

“好。”

朱依依以為裏麵放著的是藥,直到她彎腰把抽屜拉開——

裏麵隻有一樣物品,是一個包裝好的金色禮盒。

“給你的新年禮物。”

這是那天周時禦過來,薛裴特意讓他去買的。

“提前和你說一聲,”薛裴嘴角彎了彎,“新年快樂。”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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