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保密的情話

臨近新年,北城的天氣一天比一天要冷,路上的積雪越來越厚。

朱依依晚上睡覺前沒開暖氣,結果第二天起床就感冒了,早上坐地鐵去公司頭重腳輕的,反應都慢半拍。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她去藥店買了一盒白加黑,吃完飯就著熱水吃了一片,午睡醒來總算頭腦清醒了一些,像是能繼續運作了。

下午要出外勤,是跨年活動的線下預熱,地點在市中心的商場一樓。

和主辦方扯了半天,才把現場布置好,朱依依傳了幾張現場的照片發到工作群裏@肖總,讓他最終確認。

等回複那會,她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陣,抬眼一望,在迎麵走過來的人裏,她看見了熟人。

這時,周時禦也見到了她。

他似乎也很意外,幾步朝她走了過來。

瞥見她脖子上掛著的工牌,想來她應該是在工作,周時禦看了眼時間,問她:“你幾點下班?”

“再過二十分鍾吧。”

周時禦點點頭:“行,那待會等你一起。”

朱依依還沒來得及問他等她做什麽,周時禦就已經走遠了。

下午六點半,朱依依剛把工作服換下來,走出商場大門,周時禦的車就停在路邊,朝她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她好奇問道:“找我有什麽事嗎?”

“我現在要去薛裴家裏拿幾份文件,但阿姨剛才發了消息過來,讓我今晚帶些薛裴的衣服過去,”周時禦裝模作樣地看了下手表,“我八點鍾還有個會議,拿完文件就得去開會了,你待會要是沒事的話,要不幫忙送過去吧。”

聽明白他話裏的意思,朱依依應了下來。

“好。”

坐上車,方向盤打轉,轎車平穩地駛向主幹道。

瞧見她今天一直戴著口罩,周時禦問她:“怎麽一直戴著口罩?感冒了?”

“是有點,我怕傳染給你們。”

“沒事,我這天天健身的,體質好得不得了。”周時禦麵不改色地吹完牛,提起另一件事,“對了,聽說你前兩天去醫院看薛裴了?他應該很高興吧。”

朱依依望向窗外,含糊地應了聲。

周時禦能看出來,她不想談論這個話題,但有些話,他不得不說出口。

十字路口,正好是紅燈,車停在斑馬線前,周時禦轉過頭看她:“其實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如果前段時間薛裴一直這麽昏迷不醒的話,你會怎麽做?”

“照顧他,一直到他醒過來。”

在那段最絕望的時間裏,她已經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

“那如果他成了植物人,永遠都醒不過來呢,你就這麽把一輩子都搭進去?”

“嗯。”

沒有一秒的猶豫,朱依依點頭應了聲。

“那現在呢?”問出這句話時,周時禦都替薛裴感到緊張,“現在他已經醒過來了,你們之間的關係,你是怎麽考慮的?”

沉默的這幾秒,車廂內的空氣都凝固了。

許是因為感冒的緣故,大腦幾乎無法進行任何有效的思考,這些天,她一直在逃避這個問題。

就像是上學的時候,麵對數學答卷的最後一道大題,她看完題目,幹淨利落地寫下“解”字後,隻能這麽看著它,一直發呆,直到交卷。

最後她隻說:“我不知道。”

車已經開進地下車庫,周時禦沒有急著下車,笑了笑對她說:“你的答案和薛裴正好相反,我前幾天也問過薛裴同樣的問題。我說要是他手術失敗成了植物人,再也沒辦法醒過來,怎麽辦,我對他說朱依依無論是出自責任還是感情,一定會一直照顧他的。你猜薛裴怎麽回答?”

周時禦賣了個關子:“像他這麽自私的人,竟然會說,要是真的有這麽一天,希望能把他的呼吸機停了,他不希望你一輩子耗在他這樣的廢人身上。但他要是能再醒過來,就不會再給任何人機會,你說他是不是太自信了?”

“前幾天,我來醫院看他,他讓我幫他買新年禮物,我笑話他,讓他別白費力氣了,畢竟他都病成這樣了,還記掛著這些有的沒的,沒多大意義,但他很堅持,他說‘每年都有的,今年也不能少’。”

視線模糊得像蒙上了一層霧,朱依依喉嚨幹澀得不像話,說不清是因為感動,還是因為一些別的她還沒意識到的情緒。

乘電梯上了樓,周時禦去書房整理文件,朱依依推開臥室的門,準備幫他收拾衣物和生活用品。

剛走進門,就看到桌麵上擺著密密麻麻的藥瓶,淩亂地、東倒西歪地放著,白色的、黃色的藥片,異常刺眼。

腳步突兀地停了下來。

拿起其中一瓶,在主要適應症那一欄上寫著“此藥物主要用於控製精神分裂症或其他精神病的興奮躁動、緊張焦慮、幻覺、妄想等症狀”。

……

晚上,朱依依去到醫院時,薛裴已經睡著了。

薛阿姨說,他今天狀態不是很好,白天不知怎麽忽然發起燒來,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下午吃了藥到現在一直都沒醒。

病房裏沒開燈,朱依依坐在床沿,借著月光就這麽靜靜地看著。

窗外不知什麽時候又下起了雪,寒氣侵人,朱依依幫他掖好了被子,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

還有些低燒。

安靜的病房裏,她開始自言自語:“給你買了新年禮物,明天要是還不醒的話,就收不到了。”

自然是聽不到他的回答。

夜深了,朱依依把帶過來的衣服整齊地疊好,放進櫃子裏,離開前又回頭看了一眼。

他仍舊躺在病**,眼睛緊緊地閉著。

——

跨年這天,北城的氣溫降到了-10℃。

朱依依在外麵站了半個小時,冷得直哆嗦,說話時呼出長長的白氣。

活動要一直進行到淩晨兩三點才能結束,她和團隊的成員溝通了一下,讓他們先幫忙處理一些瑣碎的事情,終於在十一點那會,她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從場地離開。

“我把禮物拿給他,馬上就回來。”

曉芸爽快應下:“行,你快去吧,這會人多不好打車。”

的確,這會市中心堵得水泄不通的,網約車平台上顯示,排在她前麵的還有二十多個人。

朱依依等得心急,要不是這離醫院太遠,她就步行過去了。

等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她終於坐上出租車,但路實在太堵,她趕到醫院那會,已經過了零點。

所以,當她推開門走進去,看見薛裴的那一刻,他此刻望向自己的眼神,讓她想起了終於等到主人回家的大狗,耷拉著耳朵,眼巴巴地望著她。

他的眼神太灼熱,她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視線。

“你還沒睡?”

他情緒是顯而易見的低落:“我還以為你今晚不會來了。”

“路上有些堵車,”朱依依背對著他站著,收拾桌麵,“你一直在……等我嗎?”

“嗯。”

昨天剛發過燒,他的喉嚨還有些幹澀沙啞。

薛裴是今天下午才醒的,一醒過來,就有很多人來探望他。

房間的角落裏堆滿了朋友、合作客戶方送過來的新年禮物和花籃。

今晚是跨年夜,這扇門被推開了無數次,他也期待了無數次,但都不是她。

薛裴就這麽睜著眼望著那扇門,耳邊聽著秒針輕微的走動聲,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廣場上已經傳來了跨年的歡呼聲,但她還是沒出現。

朱依依不知道他的想法,因為待會還要回活動場地,她現在沒剩多少時間。

帶來的禮物放在桌子上,她小聲說道:“給你的新年禮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聽見她的話,薛裴臉上的落寞一掃而空:“給我的?”

“嗯。”

薛裴眼裏裝滿了期待:“是什麽?”

朱依依原想著明天等朱遠庭過來,讓他打開給薛裴看的,但薛裴這麽問了,她隻好把禮物的包裝拆開。

裏麵是一件黑色的風衣,其實沒什麽特別的,隻是最近天氣冷,她想著這會實用一些。

薛裴已經有兩年沒收到她的新年禮物,雖然他現在沒辦法立刻穿上,但視線一直沒從那件衣服上移開過。

“等你好起來,就能穿上了。”朱依依想了想,又說,“不過如果不合適的話,也沒辦法退了。”

“不會不合適的,”說到這,薛裴和她分享了一個好消息,“我今天複查了一遍,醫生說,我身體的各項指標都在慢慢恢複,如果情況樂觀的話,再過一個月就能出院了。”

算上今天,這已經是他躺在病**的第五十天。他還從未試過休息這麽長的時間。

“真的?”朱依依心情有些激動。

這段時間實在太過壓抑,就像是一直處於迷霧中的人,終於看到了遠處的燈塔,她終於看到了一絲希望。

朱依依鬆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漸漸舒展,恨不得立刻把時間快進到一個月以後。

“在來的路上,我許了一個新年願望,希望你能快點好起來,看來現在已經實現了一半。”

在這之前,他們之間的氣氛都還很融洽,直到薛裴也開口問她:

“那你想聽聽我的新年願望嗎?”

薛裴的眼神裏藏著很多的話,從前朱依依就覺得薛裴臉上最漂亮的五官就是他的眼睛,標準的桃花眼,眼尾上挑,含笑時總顯得多情。

但此刻的他專注地望向她,帶著些小心翼翼的試探。

她猜到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於是沒有問下去。

就是從這裏開始,房間裏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時間像是按下了慢速播放鍵,變得越來越難熬,她找借口離開:“我那邊還有事沒處理完,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她還沒起身,就聽見他說:“我知道你已經不喜歡我了。”

“我也知道你最近對我的好全都是出自同情或感動,但哪怕是同情也好,可憐也好,我都能感受到你對我的關心,就像從前一樣,我受傷了,你總是會很緊張,一天裏給我發很多消息,問我身體的狀況。”

薛裴已經很久沒說過這麽長的一段話,說得磕磕絆絆,語義不清。

朱依依背對著他,他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也沒辦法從**起身,隻能拉住她放在床沿的手。

“我想和你重新開始,就像普通的情侶一樣,哪怕隻是在一起一年或是一個月。你不需要對我承諾什麽,我也不會約束你的交友,如果在這期間你遇到比我更合適的人,你可以接受別人的追求,我不會再打擾你,”薛裴的語氣接近哀求,“可以嗎?”

薛裴承認,他的想法很卑鄙,在這個時候說這些話,就是在對她道德綁架。但他已經沒有別的辦法再讓她回頭。

朱依依一直沒開口,薛裴眼裏的光彩逐漸黯淡。

正要鬆開手的那一刻,他終於聽見她的回答。

“好。”

作者有話說:

最近都更得挺晚的,大家不要熬夜,早上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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