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悲傷被下載了兩次(2)

李晝提出解除婚約那天是星期六。

港城天文台發出寒冷天氣預警,提醒有強烈冷空氣即將南下,未來一周或將刷新今年最低氣溫。

所有的一切,都是在電話裏進行的——

“依依,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都怪我實在太想證明自己,也太想讓你過上好的生活,所以才會不顧一切地去冒這個險。我一開始真的隻是想著能賺幾萬塊就夠了,可後來,我又想我還欠了那麽多的房貸,要是能提前把房貸還上,我們以後的日子就不用過得那麽辛苦……

可是,我忘了,我們不過是普通人,要是真的有這麽容易賺錢的機會,怎麽會輪到我頭上來呢。”

李晝大概喝了點酒,在那邊又哭又笑,說到最後,笑得有些悲愴,胸腔不斷地顫動,又開始劇烈的咳嗽。

朱依依心都跟著揪在一起。

她捏緊手機,問他:“你現在在哪呢?”

“我還在外麵躲著,過幾天就回去了。”

“我待會把那十萬塊先轉給你,你先還上,後麵的再想別的辦法,實在不行,我們就去報警,總有辦法的。”

朱依依這幾日噩夢連連,沒睡過一個好覺,到網上一搜,彈出的關於高利貸的新聞看得人毛骨悚然,她擔心李晝這麽下去會出事。

沒想到朱依依真的願意拿出所有的錢幫自己填窟窿,李晝在電話那頭哽咽了:“不用啦,你還要回老家買房呢,這些錢你自己收好,我那天就是胡言亂語的,你別當真,我要是真拿了你這麽多年的積蓄,我成什麽混賬東西了。”

朱依依也急了:“那你接下來要怎麽辦,萬一他們真的去找阿姨——”

“你別擔心,有個朋友願意幫我這個忙,我昨天已經把錢都還上了,再過兩天我就能回北城了。”

緊繃的神經得到了短暫的放鬆,那顆壓在心裏的石頭終於被人挪開,朱依依舒了一口氣,一時激動得句不成句:“那這樣,等我從港城回來,就一起去登門拜訪這位朋友,謝謝他的幫助,這麽大一筆錢,一定要打好欠條,以後慢慢能把錢還上的。”

說到這,李晝反而不吭聲了,電話那頭隻能聽見酒瓶放在桌麵的聲音。

“怎麽了?”

“依依,我不想連累你,我們還是……分開吧,”李晝說話聲越來越小,帶著哭腔,“我也不能再讓你跟著我過這種苦日子了,你很好,是我做錯了事,我應該付出代價的。”

大腦空白了一瞬,朱依依視線漸漸變得模糊,沒了焦距。

這段時間實在發生了太多事,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本來想著和李晝見麵好好聊聊,再決定未來要怎麽走下去。

她承認這次的事情讓她對這段關係產生了極大的不信任,她也想過不再繼續下去了,但這麽重要的事情,怎麽能在電話上隨便決定。

“李晝,等我下周回北城,我們再聊這個問題,好嗎?”

“不,我沒臉再見你,我明天會和叔叔阿姨說清楚的,我會和他們道歉的,”李晝忽而苦笑道,“依依,粥粥以後就交給你照顧吧,它跟著我,也隻會受苦。”

……

她和李晝一年多的感情,結束在這通4分21秒的電話。

低頭望向手機,在記錄紀念日的APP上,上麵顯示今天是她和李晝訂婚的第76天。

鼻子酸了酸,眼淚在眼眶裏醞釀,但還來不及難過,就有人推開辦公室的門走了出來,那人提醒她還有五分鍾就要開會,大家都準備好了,就差她一個。

沒有任何喘息的時間,她仰起頭眨了眨眼,不讓眼淚掉下來,轉過身時她勉強擠了個笑容,跟在他身後走了進門。

會議開了一個半小時,她在視頻裏和肖總匯報了這次工作的具體進展和接下來的規劃,整個過程中,她都盡量保持情緒穩定,不顯露出任何的異樣。

在工作時間,成年人沒有悲傷的權利。

大概是壓抑得太久,會議結束,推開門的那一刻,朱依依竟覺得有缺氧般的暈眩感,有些頭重腳輕。

馬路對麵有家便利店,她進門買了一包女士香煙,還買了一個防風打火機。

這個時候,除了抽煙,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麽釋放自己的情緒。

已經是晚上十點,這麽冷的天,大街上已經沒什麽人,她在路邊的長椅上坐了一會,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她的圍巾也被吹得歪歪斜斜的。

買的是防風火機,但不知是風太大,還是打火機出了問題,好幾次都點不著,火舌剛竄出來就滅了,她的情緒瀕臨崩潰的邊緣。

她想,她隻是想抽根煙,為什麽那麽難。

她隻是想擁有一段平淡幸福的婚姻,為什麽那麽難。

為什麽在別人眼中那麽簡單的事情,一到她身上,就總是出問題。

眼淚是在一瞬間流下來的,沿著臉頰砸在手上,像煙灰掉在手上一樣滾燙。

夜很靜,隻聽見風聲和輕緩的腳步聲。

夜色裏,有人走了過來。

緊接著,她的視線內出現了一包紙巾,還沒開封過的。

抬頭,對上陳宴理明亮的眸光,和此刻的月色一樣。

這一幕和多年前密室裏的情形重疊,很奇怪,朱依依發現她總能在最狼狽的時候遇到他,以前是,現在也是。

他開口第一句話,不是問她為什麽哭,而是問她:“冷麽?”

不知怎麽,她反而哭得更是厲害,肩膀劇烈顫抖著。

她低頭時,陳宴理將頸間係著的銀灰色圍巾裹在她身上,也覆在她原本的圍巾之上,動作極輕。

熱度將她包圍,鼻間縈繞著淡淡的皮革香水味,就像是一個安慰的擁抱。

不知道哭了多久,朱依依終於停了下來。

而陳宴理望著長椅上放著的那包剛打開的香煙,對她說:“我猜,你是第一次抽煙。”

停頓了幾秒,他又笑著糾正,“從剛才看來,應該還沒成功。”

他的笑容有某種感染力,朱依依臉上的淚痕還沒幹,不好意思地別過臉:“你都看到了?”

“現在還想抽麽?”

“嗯。”

朱依依點頭。

這會風小了一些,朱依依從煙盒裏抽出一根香煙,動作極不熟練地含在嘴裏,正想拿過打火機點燃,陳宴理忽然湊了過來,離她很近,他低聲說道:“你的打火機大概是壞了。”

“我幫你。”

話音落下時,風從南麵吹了過來,她的發絲拂過他的頸間,他喉結動了動。

香煙終於被點燃,在夜裏發出微弱的、猩紅的火光,朱依依學著平常看到的那樣,猛吸了一口,那股味道在鼻腔內蔓延開來,她猝不及防被嗆到,劇烈地咳嗽。

陳宴理拍著她的後背,笑著問她:“怎麽樣?”

朱依依搖頭:“不怎麽樣。”

“這說明,你和他不適合。”

這話讓朱依依一愣,她不知道在這句話裏,他說的是“它”還是“他”。

“我曾經有一段時間很頹靡、消沉,依賴酒精,但後來我發現,它除了讓我的生活變得更加消極之外沒有任何好處,其實尼古丁和酒精一樣,隻能短暫地麻痹人的神經,從本質上來看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陳宴理的聲線本就低沉,此刻聽起來竟有某種蠱惑的意味,“如果你想讓心情變好的話,我倒是有一個方法。”

“什麽方法?”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維港看日出?”

望著他的雙眼,朱依依竟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

起身離開時,陳宴理幫她把剩下的煙都扔進了垃圾桶。

——

因為有急事要處理,薛裴提前了兩天返回北城。

周時禦覺得奇怪,他本以為薛裴會等朱依依一起回來,沒想到這回竟然願意聽他的。

飛機上,他終究還是沒忍住,提出了這個疑問,薛裴原是在翻閱財經報紙,聽到他的話,轉過頭看他,說:“不是你說的嗎?”

周時禦心裏一驚:“我說什麽了?”

“你說,我要是不努力工作,到時候依依跟著我豈不是要一起吃苦。”薛裴似乎心情不錯,對他笑了笑,“我當然不能讓她吃苦。”

周時禦咋舌,臉上表情變來變去,很是精彩。

聯想起薛裴這幾日精神煥發的模樣,他心裏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卻又不敢確定。

“你……不會是做了什麽,把人家小兩口拆散了吧。”

周時禦說出口時,都有些磕磕絆絆的,他本能裏願意相信薛裴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報紙合上,薛裴靠在椅背假寐,說話輕飄飄的:“我沒做什麽,我不過是在適當的時候,扮演了一個救世主的角色,僅此而已。”

飛機到達北城是在下午三點,薛裴還沒走出機場大廳,就接到了吳秀珍打過來的電話。

吳阿姨平時鮮少會打電話給他,今天大概是有急事。

“喂,薛裴,你現在忙不忙,阿姨有件事想拜托你。”

“我現在不忙,”薛裴特意去了一個安靜的地方,“阿姨,您說。”

“依依最近有沒有找你聊過?”吳秀珍說完猶豫了一陣,才開口,“李晝的事,她告訴你了嗎?”

原來是這件事。

薛裴心中了然,聲音是一貫的溫和有禮:“沒有,發生什麽事了嗎?”

“唉,李晝那孩子糊塗啊,非要搗鼓什麽醫療器材,砸了一大筆錢進去,還找人借了高利貸,一百多萬啊,我聽到的時候,心髒都快受不了了,幸好昨天他主動來提解除和依依的婚約,不然我也是不可能讓依依和這樣的人結婚的。”

吳秀珍情緒有些激動,朱建興也在一旁歎氣,“還好現在發現得早,要是等結婚了,有孩子了,再發生這種事,那就晚了。”

薛裴望向落地窗外,若有所思。

他想,李晝這人還算誠信,答應他的事都做到了。

“阿姨,那依依現在還好嗎?”

“電話裏聽不出什麽來,我就怕她什麽事都憋著,不和家裏說,所以才給你打這個電話。薛裴,你最近要幫忙多勸一下依依才行,周末多帶她出去散散心,別讓她再想著那個李晝了。”

薛裴薄唇彎了彎,笑著應下:“阿姨,我會的,您放心。”

“對了,薛裴,你有沒有什麽靠譜的朋友,可以介紹給依依認識的?”吳秀珍這一整天都在發愁,“我打算等依依過完年,再給她介紹幾個優秀的男孩子,但就怕因為李晝這事,她會反感。”

薛裴轉瞬間斂住了神色,表情變得凝重。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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