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悲傷被下載了兩次(1)

薛裴正準備說些什麽,朱依依看了眼時間,開始收拾餐盤:“抱歉,我要去上班了,現在沒時間聽你懺悔。”

她餐盤裏的食物幾乎一樣沒少,薛裴眼神暗了暗,似乎有些失落。

等朱依依換好衣服從樓上下來,薛裴還在原來的位置坐著,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什麽。

接下來連續幾天,無論她幾點下樓,都能在同樣的位置見到薛裴,而這回,他甚至幫她買好了早餐,點心的款式很精致,並不是酒店裏提供的自助早餐。

他長腿交疊,姿態優雅靠在椅背,見她下樓,招手示意她過來,像兩人之間從沒產生過任何嫌隙。

“你今天比昨天早了半個小時,”薛裴替她準備好餐具,語氣親昵,“今天有急事?”

朱依依沒說話,他又遞了兩張票過來,眼角餘光瞥見是今晚七點半,某個樂隊的livehouse表演,朱依依覺得有些眼熟,片刻後記了起來,這是今年五一假期時她和李晝去看過的表演,那會她很興奮,還拍了視頻發在朋友圈。

“我知道你和李晝已經去過了,”冬日清晨的陽光照在玻璃杯上留下好看的陰影,薛裴眼瞼低垂,聲音也變得澄澈,“可以陪我去一次嗎?”

這麽多年,他們還沒一起去看過樂隊表演。

朱依依正要回答,微信群一下彈出了很多消息,主辦方在群裏@她,問她還要多久能到,她放下手裏的牛角包,手指在餐巾紙上抹了抹,立刻回了消息過去。

等她回完,發現薛裴還在等她的答複,那兩張門票還擺在座位中間,她思考了一陣,由衷地發出了疑問:“薛裴,你沒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嗎?”

薛裴拿起咖啡的手頓住。

“如果你沒有,抱歉,我有,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忙,我有我的工作,有我的家庭,我沒時間天天聽你在我麵前說這些,也沒時間和你懷舊。”

朱依依說得越是冷靜、條理清晰,薛裴的心卻迅速往下沉,那種濃重的窒息感又翻湧上來。

他為自己辯解:“我沒想打擾你的生活,隻是,你以前對我的好,我想一點一點還給你。”

朱依依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可是以前我喜歡你的時候,是你選擇視而不見的,不是嗎?”

這句話正中軟肋,薛裴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握著杯身的手骨節泛白。

“薛裴,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你是不是犯賤?”

在說出口的瞬間,朱依依就意識到不對,她承認自己此刻過於情緒化,即便她對薛裴再反感,也不該說出這些侮辱性的詞語。

她以為薛裴會失控暴怒,從座位上離開,但他隻是臉色慘白,低聲重複道:“是啊,我也覺得。”

朱依依心裏一顫,喉嚨幹澀。

像薛裴那樣驕傲自矜的人,她從來沒想過會從他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看到他此刻的表情,或許她該感到某種報複性的快感,但她不知怎麽,隻覺得難過。

最後還是薛裴開口:“不是有急事嗎,吃完早餐,我送你過去。”

一路上兩人沒有任何交談,朱依依頻頻望向手表,時而回複微信上的消息,下車時,她拿起背包就要走,但關上車門前,她停頓了幾秒,還是說了句:“謝謝。”

因為這句謝謝,薛裴像是受到了莫大的肯定,一整天心情都不錯,周時禦見到他,還以為他撞了邪。

下午五點,薛裴開車恰巧又經過了禦福廣場。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一眼就看到了朱依依。

冬日陽光下,她穿著黑色的羊角大衣,手裏拿著圖紙,正在和好幾個人溝通著什麽,邊說邊比劃,不知聊到了什麽,她眼裏亮晶晶的,又拿出手機裏的圖片給他們示意。

這是薛裴第一次看見朱依依工作時的樣子,自信、大方、笑得燦爛,在人群中似乎正閃著光。

恍惚間,薛裴想起朱依依剛畢業找工作那會,她特別沒有信心,在招聘網站上一連投了好幾家公司,最後隻有一家約她去麵試。

她很珍惜那次的麵試機會,緊張得不行,周末約他出來,在他麵前練習了無數次自我介紹,也讓他模仿麵試官問她問題,幫她糾正,就連吃飯的時候嘴裏都在背著簡曆上的關鍵信息。

原來現在的她,已經成長到可以獨當一麵了。

他的依依,越來越優秀了。

——

有份文件需要找場地的負責人簽字,朱依依在展館裏到處找人,一連問了好幾個都說不知負責人去哪兒了,她正焦急著,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沒看來電顯示,她直接接聽了電話。

“喂,依依。”

聽到對方的聲音,朱依依有短暫的怔愣。

李晝已經很久沒給她打過電話了。

“依依,你現在在忙嗎?”

電話那頭,李晝的語氣很急切。

“在忙,怎麽了?”

“你之前是不是說,你存了一筆錢打算回老家買房子,有十來萬?”

“……是。”

“這筆錢可以先讓我拿來周轉一下嗎,我現在有急用,”像是怕她對掛斷電話,李晝的語速說得很快,“我知道很冒昧,但我沒辦法了,過兩個月我肯定全部都還給你。”

廣場上人太多,聲音嘈雜,朱依依走到一處偏僻的角落,壓低聲音問道:“你到底去做什麽了,為什麽需要這麽多錢?”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李晝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幾乎有些胡言亂語,“有一批醫藥器材,我哥們兒說有渠道可以低價買給我,本來是穩賺不賠的生意,已經聊好了,不知怎麽那邊的人他媽全都跑了,現在這些玩意全砸我手裏了,我欠了那麽大的窟窿還不上,我現在就怕他們打電話去找我媽,我媽那麽大歲數可禁不起刺激——”

朱依依聽得冷汗直冒,忽然意識到什麽,打斷了他的話:“李晝,你借了高利貸?”

支支吾吾了好一陣,李晝終於開口:“是借了一點。”

聽到李晝的回答,朱依依太陽穴突突地跳著,扶著牆壁腿仍舊在發軟。

她聲音都在發抖:“你借了多少?”

“一開始我沒借多少的,但現在利滾利,數字越來越大,我也不知道怎麽會變成這樣的,”李晝幾乎是用懇求的語氣說,“依依,要不你去和薛裴說下,問他借點錢可以嗎,你和他關係這麽好,你問他,他一定願意借給你的,而且這一百來萬對他來說也不是多大的數目,等這批器材出掉了,我立刻把錢還給他,我發誓!”

“你讓我用什麽立場問他借錢?”

大概是真的逼急了,李晝開始口不擇言,聲音陡然變大:“他不是喜歡你嗎?這點錢,他不可能不借的。”

今日傍晚港城降了溫,風呼呼地刮著臉,掛了電話後,朱依依渾身都沒了力氣,她望著被凍得通紅的手,以及中指上的訂婚戒指,就這一刹那,眼眶也跟著紅了。

——

薛裴晚上有約,史密斯夫人知道他來了港城,邀請他共進晚餐。

地址定在一家歐式裝修風格的西餐廳,除了接待貴賓外,平時鮮少對外開放。牆上那幅色彩迷蒙幻化的作品據說是某位印象派畫家的真跡,餐廳的主人花了好些功夫,才弄來這裏。

兩人行了貼麵禮,微笑著寒暄了一番。

西服隨意搭在椅背,薛裴一落座,史密斯夫人就問起他的近況,英俊的臉上短暫地出現了片刻的茫然,他一時有些難以開口,笑而不語。

史密斯夫人與他碰了碰杯:“看來Eden最近遇到了難題?”

薛裴抿了口紅酒:“也不算,隻是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

餐廳內正彈奏著李斯特的《死之舞》,這是李斯特所有作品裏薛裴最喜歡的作品,他衣袖半挽,拿起刀叉切鋸盤中的食物,動作輕緩優雅,但在音樂的烘托下竟有了殺伐果斷的氣質。

史密斯夫人好奇問他:“什麽樣的時機?”

餐巾擦拭嘴角,薛裴賣了個關子:“一會你就知道了。”

直到這曲《死之舞》彈至第五變奏,一旁的侍應忽然拿著他的手機走過來,半彎著腰雙手將手機遞給他,說道:“先生,您的電話。”

看了眼上麵的來電,薛裴似乎並不感到意外,他和史密斯夫人微笑示意:“我說的時機到了。”

走到門外,薛裴在最後一秒接聽了這通來電。

不出意料,電話那頭是一個走投無路的男人急切的求助,那人急得聲音都變了調,頻頻哀求他給予幫助,他話裏話外都在傳遞一個信息——他需要錢,一大筆錢。

聽完他這大段的陳述,或者說是哭訴,薛裴慢條斯理地點燃了一根香煙,煙霧朦朧,升至空中,為這個冬夜增添了幾分暖意。

薛裴望著這冬夜的畫景,百無聊賴地玩弄著手中的打火機,火舌竄出,襯得他的臉明明滅滅,神色捉摸不定。

“說完了?”他問電話那頭的人。

“薛裴,求你一定要幫我,現在隻有你能幫我了!”

薛裴勾了勾唇:“我當然可以幫你。”

“不過我也有條件。”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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