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於並不對他的答案感到意外,五年來隻能待在同一個地方,沒人看到,沒人聊天,這種日子實在難熬。

如果李溯然說沒想過他才感覺奇怪。

“你應該從江水那裏知道月娘的身份了,如果你想……”

“我曾經確實想過,但現在不想了,我覺得現在的日子就挺好。”

他現在對江水的感情還沒到特別深的地步,可到底是喜歡的。

投胎轉世二十年,黃花菜早就涼了。

更何況,他後來想過,投胎後的自己不帶記憶,既然不帶記憶,那投胎後的人還能是他嗎?

就像自己並不想成為什麽人的轉世一樣。

話被李溯然打斷,付於也不生氣,那枚硬幣被他扔到桌上,“你的日子確實不錯,江水那小子對你還挺大方,床分你一半不說,連錢也毫不吝嗇。”

他擺手示意李溯然不用開口,“我知道那些錢可以算是你的報酬,畢竟沒有你,那些事件他也不能完美解決。”

“不過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存在對他來說是什麽。”

付於語氣認真起來。

“你是鬼,他是人,你們本來就不是生活在一個世界的,現在相處的時間短還好說,可長此以往,你身上的陰氣總會有侵蝕到他身上的時候。”

“而且那小子的實力不怎麽樣,腦子也不怎麽樣,見麵第一天就讓你上了他的床,第二天知道你是個什麽東西後還是讓你待在他的**。”

付於並沒有什麽當惡家長的意思,可話說到此,他給自己之前的話作了總結。

“我不相信你。”

如同曾經不相信徐月娘一樣,他們當時可以和徐月娘和平相處有兩方麵原因。

一方麵是付於自信自己的能力,當時他被閆祗顏算計,奈何不了徐月娘,那隻鬼同時奈何不了他。

可最為重要的另一方麵卻是他和徐月娘做了交易,簽訂了契約。

徐月娘收了他的血有了新身體,自然就要對他忌憚。

盡管那個身體她不怎麽滿意,到現在也沒怎麽用過。

李溯然現在看起來似乎對他那個傻徒弟沒有惡意,可誰能保證一年後,兩年後他依舊如此。

人性險惡,付於善於看麵相也不能將人看清,不得不為這一可能性提前做準備。

李溯然是個聰明人,聽他說到這裏就明白之前所說不過都是鋪墊,麵上露出沉吟之色,“那付先生如何可以信我。”

“契約。”付於說,“隻要你成為江水的鬼奴,我自是可以相信你的。”

聽完這話,李溯然眼中浮現出一股茫然。

雖然從來沒聽過這具體是個什麽東西,可從字眼就可以看出來。

鬼奴鬼奴,一個“奴”字,放在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麵前,便足夠讓人難以接受了。

付於也知道這決定不好下,一旦和人簽訂鬼奴契約,將會成為這人的奴隸。

主人死則奴隸死,奴隸死則對主人毫無影響。

這不是平等契約。

“自然,簽或不簽全看你自己選擇。

現在是主仆契約,一旦你們確立關係也可找我將契約改為平等,不過平等契約也是你們兩個同生共死。

話說到此,我索性將話說開,這樣的契約就是為了約束你,防止你傷害他。

不過在改為平等契約之前你反悔了,也可以來找我,我會讓月娘送你轉世投胎。”

至於李溯然,付於當然不會為他考慮太多。

他和江水是不是壞人,他說的話有幾分可信,這些全憑李溯然自己判斷。

不知不覺中,付於釋放出來的威勢已經全部收回。

房間裏變得很安靜。

可以聽見外麵小寶和小黃鼠狼嘻嘻打鬧的聲音,也可以聽見季沉在客廳辦公的鍵盤敲擊聲,甚至另外一邊江水對徐月娘的抱怨也聽得一清二楚。

付於沒有著急,他也不著急,靜靜等待對麵的年輕人給自己一個回答。

說實在的,如果李溯然還活著,其實也就比付於小個兩三歲。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李溯然才做出選擇。

“我簽契約。”

“決定了?”

“決定了。”

“不後悔?”

“不知道。”

後不後悔是之後的事,左右現在的他是不後悔的。

付於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對這人的坦**頗有種刮目相看之感。

他起身走到一旁書櫃中拿出一個小巧的玻璃瓶,上麵貼著一張黃色符紙,裏麵晃動的**明顯就是血,不知道用了什麽秘法,現在看上去還如同剛抽出來的一樣殷紅殷紅。

這是付於從江水身上抽出來的,以便江水在哪兒出現意外時可以快速找到他的位置。

李溯然看著他輕手拔開上麵的軟木塞,登時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沒有太過華麗的招式,付於隻是抬指,其中一顆血珠便迎著他的動作從瓶口飛了出來。

李溯然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他隨意地將那抹血珠衝著自己的方向一彈,下一秒東西就落入自己體內。

那一刻,李溯然隻覺得渾身上下所有的陰氣都被打散般,身上每一寸靈魂都被來回撕扯揉捏。

他嗓中忍不住冒出幾聲悶哼,餘光瞥見對麵的人,又生生把那些聲音咽了下去。

付於也沒閑著,走到床邊隨手拿了隻不怎麽受季沉寵愛的毛絨豬,往裏麵塞了滴血,把東西扔給李溯然。

“算是我送你的東西,可以容納你的身體,隻要進去了,就算是鬼物也察覺不到你,適合你們兩個渣渣做偷襲用。”

身上的劇烈疼痛沒有持續太長時間,等那感覺落下,李溯然清晰感覺到自己和江水之間多了一層羈絆。

甚至在靈魂深處多吃了些不一樣的情緒。

李溯然輕喘兩口氣,本來就白的臉此時更加蒼白得不像樣。

他把東西接過來,垂下眼簾,看著和自己麵對麵的傻豬臉,一時無言。

可不管這東西長什麽樣,說實在的,確實有用。

還等不及他說多問兩句,房間門被人大力推開。

江水陰沉著臉,一瘸一拐走進來,先是看了眼李溯然,視線在他身上轉了一圈,隨後放到付於身上。

“師父,你過分了。”

剛才他突然就感覺身上多了股奇怪的感覺,本來並不知道那是什麽,還是徐月娘笑著叫了出來。

主仆契約。

李溯然知道他是感受到了兩人之間的契約,不過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不怨任何人。

看著他帶著寒意的雙眼,趕緊上去拉他,“沒有,這是我自願的。”

“你閉嘴!”江水皺著眉,看李溯然的眼神也不怎麽好,“你自願的可我還沒說願意,憑什麽就多了個勞什子契約!”

“解除了!”這句衝著付於。

付於才不理他,一掀眼皮,光棍道:“解不了。”

江水瞪他,瞪到眼睛酸了付於也沒點頭,氣得扭頭就走。

李溯然跟在他身後想要扶他,卻被人一把推開,走到客廳拿了包就一瘸一拐往門口走。

付於從房間出來,看著他的背影,“晚飯還沒吃呢。”

“吃個屁,吃西北風去吧!”

說完嘭地一聲關上門,連鞋都沒換。

他那一聲動靜引來房中人的目光,小寶從房間裏探出個頭,隨後便縮了回去。

付於被他說的話逗笑了,緊接著又撇撇嘴,一手叉腰一手指著門衝季沉不樂意道:“你看看他,本事不咋樣,脾氣還真是見長了。”

季沉揉捏眉心,“得了,誰讓你擅自替他做決定,他不小了,哪裏能受得了你這樣,而且他本事也算不錯了,你別張口閉口不咋樣。”

“我那還不是為了保他小命,這個臭小子傻白甜一個,啥時候被人賣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