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了早上,邊上還是沒人。

吃完早飯,付於趴在桌上戳小寶的屁股,“小不點兒,你說季沉到底去哪兒了,怎麽一晚上都沒回來?”

大早上就抱著一根雞腿啃得津津有味的小紙人並不能給他答案。

幹脆抱著雞腿往前跑了兩步,又一屁股坐下,接下來任憑他如何戳都不動了。

季沉是在快中午時回來的,身上的衣服還是昨天那件,眼中帶了些紅血絲,看起來是一晚上沒睡。

他這模樣讓付於心裏更加忐忑,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季沉一手攬著他,一手按捏眉心:“沒事,差不多已經解決了,你不用擔心。”

付於看出他的為難,沒說非要知道,反而跑到廚房替他倒了杯熱水。

看著季沉喝下去就趕他回臥室睡覺。

可季沉這時候卻睡不著,隻要一閉上眼,眼前鼻尖就環繞著專屬於醫院的那種慘白和消毒水味道。

昨天晚上白路打電話過來,說是黃黎出了車禍,很嚴重,正在醫院裏搶救。

他在這邊唯二說得上是朋友的就是季沉和付於。

知道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是打給季沉,季沉身為帝都季家的人,他去醫院,黃家人肯定會給他麵子。

如果隻是白路一個人過去那裏,說不定得被黃家人怎麽欺負,甚至還會把他趕出來。

季沉其實和黃黎算不上多熟,兩人平常也沒什麽交集,隻是這時候白路喊他幫忙,他總也能過去撐撐場子。

雖然知道付於和黃黎是朋友,可季沉過去時依舊沒帶上他。

既然已經進了手術室,搶救,搶救,這兩個字就相當於一腳踏進了鬼門關。

付於眼睜睜看著徐月娘和段烈死在自己眼前就已經夠崩潰了,如果這次再看著另外一個朋友離開,他肯定接受不了。

在醫院白色樓道裏等待的那些時候,季沉被周圍人的情緒染上了一股焦躁。

他在口袋摸了摸,想抽煙,卻一下子摸了個空。

這才想起來,自己好多天都沒碰了,付於說煙味臭,當時他立馬就把煙給戒了。

白路垂著頭坐在他邊上,整個人看起來單薄無助。

季沉看不見他臉上表情,卻能體會到他的情緒。

已經三個小時了,“手術中”三個字依舊亮著,情況不容樂觀。

知道這一點的不僅是他,還有黃家那一撥人。

黃夫人從外市得了消息回來,本來就情緒激動,見手術一直不結束,整個人慌張到了極點。

看見坐在一旁的白路,二話沒說就過去想要扇他巴掌。

卻被季沉阻止了。

“你是誰?!放手!我要打死這個不要臉的小賤人,我兒子就是為了他才落到現在這種地步。”

黃夫人明明已經快五十歲了,可聲音相當尖細,大半夜,本來沒什麽精神的人都被她這一嗓子嚎得清醒過來。

成為眾人視線裏的焦點,黃夫人毫不收斂,“既然拿了我的錢,就該跟我兒子斷得幹幹淨淨,你到底給他喝了什麽迷魂湯,讓他為了你竟然想從家族裏分出去!”

白路心中確實擔心,可麵對黃夫人,他這次並不維諾。

本來帶著迷茫的雙眼在她的叫喊聲中清明,淡淡道:“黃夫人,你沒本事管好自己兒子就不要惱羞成怒把怨氣發泄在我身上,這段時間是誰騷擾誰我想黃夫人這樣神通廣大肯定可以查到吧。”

“行了,都這時候還吵什麽吵!”黃家主黑沉著臉,不悅地看向黃夫人。

被他這樣一瞪,黃夫人這才冷靜下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季沉都已經有了錯覺。

手術房門這才被打開。

身穿綠色手術服的醫生率先走出來,看著等在外麵的人,為難地搖搖頭,不等他們上去詢問,就先一步進了一旁的房間。

這個搖頭代表了什麽大家都清楚,黃夫人一下子萎靡在地,黃家主也變了臉色。

白路腳下踉蹌,看著從手術房裏緩緩推出來的床位,隻感覺眼前一黑。

**的人身上蓋著白布,從頭到腳將整個人包裹進去。

季沉麵上恍惚,同樣看著被推出來的人訥訥無言。

黃黎,就這樣死了?

就這樣死了。

他還那麽年輕,就因為一場車禍,死了。

白路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他健步衝過去,將罩在他身上的白色床單掀起,清楚看見了熟悉的臉。

可能是一場手術下來流血太多,他麵上的皮膚呈現蒼白顏色。

手指放在他脖間的脈搏上,白路怎樣都聽不到搏動,隻感覺指下的身體似乎在逐漸變得冰涼。

被後麵衝過來的黃家人擠到一邊,白路頹然坐到地上,雙眼無神盯著地麵。

他不敢相信,真的難以接受。

季沉隻瞥了一眼,確實是黃黎,那個臉上總帶著笑的公子哥,如今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季沉站在白路身邊,嘴裏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

等人都走光了,白路才喃喃開口:“我、我前些日子還見過他,他過來給我做早餐,卻被我趕了出去。

後來我換了門鎖,他進不來,就每天站在樓下等我,我卻沒有搭理他。

他說他和爺爺說好了,這次事件完了就能脫離黃家。

幾個小時前我們還通了電話,他說、他說……”

他說他已經拿到爺爺要的東西了,明天就能脫離黃家出來。

季沉聽著他喃喃自語,又看著他嗚咽如同一隻小獸,隻能讓在他肩膀拍拍。

相對來說,他當時的情況好多了。

付於“死不見屍”,他心裏還有希望,也等到了希望。

可對白路來說,現實明晃晃擺在那裏,一絲不相信的機會都沒有。

季沉扶著他去了停屍房,看著黃家人商量了悼念火化事宜,外麵天蒙蒙亮了,才把白路送回去。

濕冷的空氣讓人頭腦清醒,從醫院出來那一刻,夜裏發生的事都如同一場夢。

季沉翻了個身,看著坐在床前眼巴巴看他的人,拍拍身邊空餘的床位。

付於會意,立刻脫鞋上床,乖乖在季沉身旁躺下。

季沉把人抱住,學著付於之前的模樣縮到他懷裏,在他肩窩拱了一下。

“讓我抱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