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正是!“馬仁成站起身來:”那廝身邊幾個家奴都是逃亡的犯人,每人手上都有幾條人命,打起架來下手黑的很,局裏的人都有些怕他。“

“不會吧,你們都是有功名的,那些家奴難道還敢對你們動手不成。“

“對我們動手自然是不敢的,可對其他下人可就手黑的很,再說動起手來,棍棒可是不長眼睛的,磕著碰著還不是自己身上的皮肉?“說到這裏,馬仁成見劉成還是有些懵懂,趕忙細細解釋起來。原來明清兩代縉紳壟斷基層政治的手段除了利用自己合法的各種經濟政治特權之外,便是收容包庇逃犯、鄉裏無賴之流,利用這些“法外之人”欺壓其他中小地主和自耕農,獲得通過合法手段無法獲得的利益,這種人通常被稱為“豪滑之徒”(所謂豪滑便是強橫狡詐不遵法紀之意)。比如當劉成剛到要清理軍屯時,馬子怡等人便勾結當地的世襲千戶,派出手下這批豪滑之徒縱火焚燒千戶所城,結果反而被劉成抓住把柄,迫使其吐出來侵占的軍屯田地牧場。經過那次的事情後,馬子怡害怕留下禍根,便將剩下的幾個這種人盡數遣散了,而趙老三家卻變本加厲,收容了更多的豪滑之徒,想要依仗這些人與馬仁成在陂塘局裏較量一番。

“那又如何,反正幹活的都是我的人,往哪兒挖他又攔不住,要站住那幾間破屋子便讓他占住便是了,又有何妨?”

“大人你有所不知呀,陂塘局的印章可在署裏,沒有那玩意,錢糧可領不出來呀!”看到劉成滿不在乎的樣子,馬仁成終於急了,原來呂伯奇與縉紳們議定,所有的錢糧都存放在縣庫裏,由陂塘局的印章和主事、幫辦、協辦三人的簽名為憑證發放,這趙老三將印章霸在手裏。施工隊伍的錢糧便發不下來,這可就是大事情了。

“竟然有這等事?”劉成冷笑了一聲,暗想這趙老三當真是昏了頭了,連拖延錢糧的事情也敢做。他豈不知道眼下陝西的形勢已經是遍地幹柴,隻要一顆火星落地,便是燎原之勢。鄜州這三千多丁壯可都是被招撫的農民軍,若是惹起事情來,第一個倒黴的便是他自己。

馬仁成見說動了劉成。心中暗喜,趕忙火上添油:“大人,再過兩個月就是開春了,若是那時候溝渠沒有修完,耽擱了春耕,損失可就大了。“

“哼!“劉成冷哼了一聲,拿起佩刀掛在腰上喝道:”來人?“

“末將在!“王興國走了進來,叉手行禮。

“你去挑五十個軍士,跟我走一趟!“

“是,大人!“

“大人。不過是一件小事,借我二十個軍士就足夠了,何必勞煩您親自跑一趟呢?”馬仁成見劉成披盔戴甲,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心裏不禁有幾分發虛。

“馬世兄,築陂建塘,以工代賑,這可是楊製軍交給在下的軍令,幹係到朝廷的西北招撫大局。”劉成冷笑了一聲:“若是耽擱了錢糧的發放,那幾千條漢子又起來造反。我的項上人頭便會不保,你說這是小事嗎?”

“不是!”馬仁成被劉成的話給嚇住了,呆滯的搖了搖頭。

“那就好,馬世兄。煩你帶路!“

陂塘局的辦公署地距離劉成的工坊並不遠,隻隔著兩重院子。劉成一行人轉眼便到了院門,隻見那院子正門鐵將軍把門,劉成皺了皺眉頭,側過頭看了馬仁成一眼,馬仁成趕忙接口道:“大人。那幾個無賴平日裏都從側門出入,大門都鎖住了,側門在那邊,您隨我來。“

“不用了!“劉成冷哼了一聲,沉聲喝道:“王把總。”

“標下在!“

“你帶十個人把側門堵住,若有出那邊出來,一律拿下,敢有反抗的,格殺勿論!“

“是,大人!“王興國應了一聲,立即領著軍士往側門那邊去了。劉成指著那大門喝道:”給我撞開!“

軍士們應了一聲,抬起作為台階的條石,三下兩下便將大門撞開了,然後蜂擁而入。一個無賴漢在裏麵聽到動靜跑了出來,口中還罵道:“哪來野種到處亂闖,打攪了老爺的清夢!“他揉著眼睛出門來正好看到一大群披甲持兵的士兵湧了進來,當即愣住了。

“給我拿下!“

還沒等那無賴回過神來,就被衝上去的兩名士兵扭住胳膊,在膝蓋彎狠狠的踹了一腳,按到在地,他這時才回過神來,問道:“你是什麽人?為何隨便拿人?“

“老實點!此乃是延綏鎮遊擊劉大人!“一個軍士厲聲嗬斥道,順手用刀背狠狠的敲了那無賴一下。

“你便是那個從火中殺出一條血路的劉都司?“那無賴頓時神色大變,別人可能不知道,可這次領頭的曾經參與過那次放火之事,撿回一條命來,平日裏喝酒吹牛的時候可沒少提到劉成的辣手。

“趙老三在哪兒,還有陂塘局的印章呢?“劉成冷聲喝道。

“趙老爺在後院,印章在他手上!“那無賴趕忙回答:“小人不過是個湊數跑腿的,還請大人大發慈悲,饒了小人一條狗命!”

劉成沒有回答,做了個手勢,士卒們便立即湧了進去,不一會兒裏麵便傳來爭吵和叫喊聲,劉成冷笑了一聲,轉過頭來對那無賴低聲道:“若是平日倒也不是不能饒了你的性命,不過今日須得借你頭一用。”說到這裏,劉成突然提高嗓門:“來人!”

“在!”

“將這廝斬了!”

“是,大人!”

還沒等那無賴大聲叫喊,他的發髻就被人抓住用力往下一扯,便不由自主彎下腰去,脖子露了出來,旁邊軍士刷的一刀便將其腦袋砍了下來,隻見鮮血四濺,便如同桃花盛開一般。

“啊呀!”馬仁成被劉成突兀的行動嚇了慘叫了起來,他用顫抖的手指著地上的屍首:“為何、為何要殺他?“

劉成微微一笑:“我自有道理,待會你莫要亂說話,聽我吩咐便是。”

“是。是!”劉成的聲音仿佛有一種魔力,讓馬仁成本能的點頭應允。這時士卒們已經將裏麵的人一個個拖了出來,本來那些無賴逃犯還口出穢言,大聲叫罵。可一看到地上的血跡和已經身首兩段的同伴屍體,便立即靜了下來,一個個臉色慘白,手足顫抖,幾個膽子小的幹脆連褲襠都濕了。

最後一個被拉出來的是趙老三。他看到外間的景象臉色頓時大變,本來要罵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好不容易才說出一句話來:“劉大人,有事好商量,何必弄得這麽難看呢?”

“趙老爺!”劉成向對方拱了拱手,笑道:“方才馬世兄跑到我那兒,說有一夥盜匪跑到陂塘局的署地,還劫持了您,我一聽就趕忙帶兵前來,幸好您還安然無恙。不然本官還有什麽顏麵去見馬世兄了!”

“什麽?”趙老三聞言已經睚眥迸裂,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馬仁成,一副擇人而噬的樣子。

“趙老爺怎麽這般樣子,莫不是有什麽差錯?”劉成裝出一副驚訝的樣子,向馬仁成問道:“馬兄,你方才是對我說趙老爺被盜匪劫持吧?”

此時馬仁成已經從一開始的震驚中恢複過來了,他知道自己已經中了劉成的圈套,但他也清楚即使自己解釋,恐怕趙老三也不會諒解他,畢竟他帶著劉成的兵衝進院子。又殺了他手下的人這是事實。還不如替劉成將這個慌圓上,不然要是惹怒了劉成,丟下自己領兵走了,那可慘了。

“不錯。正是這夥人方才衝進院子來,劫持了趙老爺!”馬仁成沉聲道。

“馬兄這麽說肯定是沒錯了,趙老爺,你是不是受了什麽驚嚇,我馬上請個大夫來,可千萬別落下什麽毛病!”

“你——”趙老三的雙眼都要噴出火來了。但好漢不吃眼前虧,對麵可是有幾十把明晃晃的鋼刀,他強壓下胸中的怒氣低聲道:“仁成侄兒說的不錯,這次還要多謝劉大人了。”

“趙老爺這話就差了,首先要謝的應該是馬世兄,若無他舍命來報,我也不知道竟然出了這等事。”

趙老三的肺都要氣炸了,但形勢比人強,他隻得躬身下拜道:“愚叔多謝仁成侄兒了!”

“份內之事,叔父何必如此多禮!”馬仁成趕忙躬身回禮,看到這死對頭向自己下拜,方才被劉成愚弄的怨氣這一下都消了。

“既然如此,那這些人都是盜匪啦?”劉成突然指著那些漢子問道。

“這個——!”聽到劉成這般說,趙老三哪裏還不明白對方的用意,他正猶豫著是否要挽救幾個心腹的性命,那些漢子也聽出不對了,紛紛叫喊道:“老爺,我們可不是盜匪呀!”

“老爺救命呀!”

“上次逼劉家將地賤價出賣可是您吩咐我做的呀!”

“老爺,砸吳寡婦門的事可是您要我張六子幹的,可不能翻臉不認人呀!”

聽到自己做過的諸多醜事被揭了出來,趙老三臉色頓時大變,趕忙連連點頭道:“大人,就是這些人!都是些窮凶極惡之徒,一個也莫要放過了!”

“趙老爺說的是,除惡便是揚善,以霹靂手段,使菩薩心腸!來人,把這些家夥都拖到外邊牆根斬了!”

“是,大人!”王興國應了一聲,便指揮手下將剩餘的十餘人拖了出去,那十餘人知道自己的命運,頓時嚎啕大哭,好幾人還指著趙老三破口大罵,麵對前手下的叱罵,饒是趙老三臉皮甚厚,也有些熬不住,身形搖晃都快站不穩了。片刻之後,外間的罵聲和哭喊聲便平息了下來,王興國提著血刀回來繳令。劉成點了點頭,道:“將首級送到知州衙門那邊通稟一聲,然後與屍體一起埋了吧,別讓他們做個無頭之鬼!”

“是,大人!”

“趙老爺!”劉成笑道:“我看你臉色不太好,想必是方才受了驚嚇,不如回家休息幾天,將那印章轉交,待到身子骨養好了,再來理會這陂塘局的公事吧。

趙老三此時哪裏還有什麽話,從懷裏掏出印章交給劉成,便踉踉蹌蹌走出屋外。待到趙老三出去了,劉成笑道:“馬兄,你看我這次的事情處置的還算過的去吧?“

馬仁成苦笑道:“劉大人的處置自然是漂亮的,就是狠辣了點,十幾條人命一下子就沒了,讓人膽寒。”

“馬世兄教訓的是!“劉成笑道:”隻是這陂塘局裏諸位之間關係複雜,如同亂絲一般,我哪有餘暇抽絲剝繭,一點點分捋開來?不如持快刀在手,亂者即斬,自然理得順暢。那個趙老三也是個牛皮糖一般的人物,賴在你身上便不放手,又有功名在身,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若不一股腦兒把他的羽翼都斬了去,莫非你還打算在這陂塘局裏和他一直廝纏下去?”

馬仁成聽到這裏,也覺得劉成說的有理,在明清兩代社會底層有一些功名在身的書生,由於出仕無望,又有功名作為依仗,隻要沒有被學政剝除功名當地官府就拿他們沒有太大辦法,行事就分外沒有顧忌,包訟收租、武斷鄉裏乃至挾持官府為自己牟利,那趙老三便是其中一例。對於這類人物,無論是地方官府還是百姓都拿他們沒有什麽辦法,隻得聽之任之,時人稱之為斯文敗類。

“拿好了,可再別讓其他人拿走了!”劉成笑嘻嘻的將印章丟給馬仁成。

“多謝大人!“馬仁成趕忙將印章鄭重其事的納入懷中,向劉成深深做了一揖。

“罷了,你我之間就不必如此多禮了!”劉成擺了擺手:“我看這些縉紳中打這陂塘局主意的還有不少,不如我派幾個手下在你那兒,省得又有哪個不開眼的給你惹麻煩。”

“這樣不是太好吧!”馬仁成聞言臉上立即露出了猶豫的神色。

“怎的不好?你想想若是身邊有幾個得力的人,也不會和趙老三弄到這般田地,逼得我出麵殺這麽多人,總不能每次都要我出麵,那也太難看了。“(未完待續。)

PS: 韋伯在這裏祝大家新年快樂,闔家幸福。在新的一年裏身體健康,萬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