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爾袞,你什麽時候到的?”多鐸又驚又喜的站起身來,隻見站在帳篷門口是一個精悍的年輕人,正是多爾袞。

“已經有一會兒了,正好聽到你們兩個的說話!”多爾袞徑直走進帳來,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我接到大汗的軍令後便趕過來想要與你們匯合,想不到你們已經被劉成打敗了,我不想讓太多人知道我到了,就沒有讓戈什哈通傳。”

“可惜了!”阿濟格歎了口氣:“你要是到了,說不定我們就打贏了,現在兩黃旗已經都被劉成消滅了,就算加上你的正白旗,也打不過劉成了。”

多鐸卻記著多爾袞方才說的那句話,有些不服氣的問道:“多爾袞,你憑啥說我自身難保,明明這次我是有功的!”

“哼!”多爾袞冷笑了一聲:“有功?有功有過難道不是大汗一句話的事?你說你有功頂屁用?我問你,劉成將主力集中在阿濟格那邊,在你那頭必定兵力空虛,為何你沒能先擊破敵軍?”

“對,對!”阿濟格聽了,精神一振,趕忙接口道:“老十四說的不錯,你為何沒能先打垮劉成的右翼?”

“阿濟格你給我閉嘴!”多鐸恨恨的瞪了兄長一眼:“劉成的兵可沒那麽好對付,再說我把他本人都射傷了,再給我一會就行了,都怪阿濟格無能!”

眼看阿濟格與多鐸又要爭吵起來,多爾袞冷笑了一聲:“你說射傷劉成就射傷劉成了?好,就先把這件事情放過不提了,我聽你剛才說是你保住了浮橋?”

“沒錯!”多鐸傲慢的抬起頭:“要不是我,四座浮橋就都給那些韃子燒了,大夥都得完蛋。這總不能算是我的罪狀吧?”

“保住浮橋當然不算是過錯,可是等大汗他們過河之後你做了什麽?”

“當然是把浮橋燒了呀,不然追兵豈不是跟著殺過來了?”

“把當時對岸還有不少咱們的兵馬吧?”

“是呀,中軍的兩黃旗,還有右翼的殘兵基本都在河對岸了。”說到這裏,多鐸恍然大悟,趕忙叫冤道:“話可不能這麽說呀,右翼早就給西虜打散了,就算是中軍的兩黃旗也給敵軍壓得死死的,根本動彈不得,要是我那時候不燒橋,過來的肯定不是他們,而是劉成的兵馬,那時可就都完了!”

“多鐸說的沒錯!”這時阿濟格倒是替多鐸說起好話來:“當時的情況你是沒看到,軍心都散了,要是不燒橋,不但兩黃旗保不住,就連咱們也別想逃出來!”

“我相信你們說的是真的,可是代善相信嗎?留在盛京的其他親貴相信嗎?戰死被俘的將士家人相信嗎?”多爾袞冷笑道:“幾萬大軍一起出征,別人都死的幹幹淨淨,就你的鑲白旗全須全尾的活著回去了,換了你會怎麽想?換了你是大汗會怎麽做?老十五,依我看阿濟格說不定還能保住條性命,你估計是死路一條了!”

聽了多爾袞這番話,多鐸已經是滿頭冷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正如多爾袞所說的,自從後金起兵以來,從未有過這樣的慘敗,從征的各旗大軍除了多鐸的鑲白旗先撤兵渡河之外,其他的都損失極為慘重,尤其是皇太極親領的兩黃旗,由於是全旗動員,除了護衛皇太極本人的護軍之外,幾乎全軍覆沒。這樣的慘敗,以後金當時嚴苛的軍法,回到盛京後必然要拿出個替罪羊來,阿濟格還能說自己遭到劉成的重兵圍攻是以不敵,而多鐸卻是臨敵先退,致使友軍覆沒,就算他是皇太極的親弟,努爾哈赤的親兒子,最好的下場也是剝奪全部權力爵位,幽禁終身。

“十四哥!”多鐸一把抓住多爾袞的胳膊:“我知道你的辦法最多,快替我想個脫罪的法子出來,這次敗仗可真的不能怪我呀!我要是不先去搶浮橋,等劉成把他的左翼掉過頭來,大家都得死!”

“不是我不幫你!”多爾袞將自己的胳膊從多鐸手中抽了出去:“我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你以為這次八哥會放過我?”

“你?”阿濟格聽了一愣:“老十四,這話說的怪了?你根本就沒參戰,哪來的罪名?”

“你們難道沒聽說過‘失期當斬’嗎?”多爾袞冷笑道:“咱們八哥那張嘴的厲害你們還不知道嗎?”

“老十四,你也把八哥想的太壞了吧?”阿濟格不以為然的笑了笑:“若是按你的說法,咱們三兄弟一個都跑不了,可這一仗輸的這麽慘,把咱們三個都收拾了,誰還替他對付明國呀?”

“阿濟格!”多爾袞冷笑道:“你想想,這一仗下來兩黃旗都輸光了,倒是我的正白旗和老十五的鑲白旗都好好的。八哥手裏就一個正藍旗,還讓阿巴泰抓住了,不把咱們兄弟三人收拾了,你說八哥在那個位置上坐的安穩?”

阿濟格與多鐸的眉頭都緊皺了起來,所不同的是阿濟格隻是傻傻的張大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而多鐸則咬緊牙關,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唯有多爾袞一屁股坐了下來,隨手抓過一隻空杯子,笑道:“怎麽,我跑了這麽遠的路,也不給口酒潤潤喉嚨?”

多鐸瞪了自己的兄長一眼,將酒壺用力一推,錫製的酒壺滑到多爾袞的手邊。多爾袞沒有被多鐸明顯的無禮行動表現出什麽,給自己倒了酒,便一飲而盡咂了咂嘴,仿佛全然沒有感覺到酒的味道已經發酸了。

“別喝了!”多鐸終於耐不住性子,喝道:“十四哥,看你這樣子已經有辦法了吧,別繞圈子了,說出來吧!”

阿濟格趕忙接口道:“對,老十四,自小你的法子就最多,你快說,咱們都聽你的!”

“法子?法子我有,就怕你們不敢用?”多爾袞笑道。

“都這個時候了,還有啥敢用不敢用的?”多鐸冷笑道:“十四哥你快說,總不能看著大汗的刀架到咱們脖子上吧?”

“很簡單,隻要把他殺了就行了!”

“殺了大汗?”阿濟格臉色大變:“這,這怎麽可以?”

“有什麽不可以?”多爾袞冷笑道:“你剛才不是說過了嗎?兩黃旗都完了,他身邊隻有一點護軍,多鐸的鑲白旗基本都在。我來的時候沒有讓外人看到,以有心算無心,殺他不比殺雞難?”

“那盛京那邊怎麽辦?”阿濟格問道。

“一共八旗人馬,去掉打光了的兩黃旗還剩六旗,我和老十五就有兩白旗,再告訴阿巴泰,隻要他和咱們搭夥,正藍旗就是他的了,這就過半了,代善年紀大了,又沒有了兒子,隻要咱們別去為難他,他也不會出頭,剩下的兩旗本來就人少,又沒人挑頭,自然會接受既成事實的。”

阿濟格與多鐸對視了一眼,多爾袞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又小心隱蔽自己的行蹤,肯定不是臨時起意,隻怕早就有這個打算了。阿濟格想了想,答道:“老十四,你隻怕是早有這個打算了吧?”

“不錯!”多爾袞笑道:“不過八哥對咱們兄弟三人又何嚐沒有提防呢?要不然當初老汗去世,他為何要逼我們母親殉葬?還不是怕我們年紀大了難製,先逼殺母親去除我們的羽翼?”

帳篷裏一下子靜了下來,多爾袞方才提到的那件事情在後金的高層一直是一個禁忌的話題。當初努爾哈赤屍骨未涼,皇太極就聯合其餘三大貝勒迫使父親的遺孀阿巴亥自殺殉葬,使得當時還年幼的阿濟格、多爾袞、多鐸三兄弟成了喪母之人。這件事情三人自然不可能忘記,但也決不能提起,否則就會引來殺身之禍。此時多爾袞公然說了出來,隻能說明一點他已經決定向皇太極下手了。

“你覺得應該什麽時候下手!”多鐸的聲音有些陰冷,阿濟格張了張口,不過沒有說話,他手中的兵力很少,既然多鐸已經開了口,他已經沒有反對的資格了。

“越快越好!”多爾袞壓低了聲音:“時間越長,我來的消息就越可能泄露出去,現在是個很敏感的時候,八哥是個很精明的人,一不小心就會出紕漏!”

“好,那就馬上動手!”多鐸站起身來:“就用我的護軍,一共有六百人!”

“用不著這麽多人,這種事情人多了反而礙事。你挑兩百信得過的人就夠了,我還帶了一百多親隨來,加起來足夠了!”多爾袞站起身來,對阿濟格道:“我和老十五去動手,你就在這裏掌握鑲白旗的!”

冷風透過帳篷的縫隙,讓燭火輕輕跳動,信箋上的文字就好像有了生命,在跳動舞蹈。皇太極不得不放下毛筆,揉了一下酸脹的眼睛,讓其稍微休息一會兒。

“大汗!”遏必隆從帳篷外麵進來了,他疲憊的臉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由於害怕遭到擁有騎兵優勢劉成的追擊,皇太極在渡河之後就連夜向東北方向撤退,為此甚至將一部分輜重和傷員都放棄了,這對於人力和物力資源都極其貧乏的女真人來說可是極為痛苦的選擇。

“嗯,你們兩個稍微等我一會兒,我就快寫完了!”皇太極指了指旁邊的兩張坐墊,示意兩人坐下。遏必隆與巴布泰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疑惑,不過他們沒有說什麽,便靜靜的坐下了。

很快,皇太極就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他將幾張寫好的信紙放到一旁晾幹,一邊將其放入兩隻信封,然後對遏必隆說:“你等會挑幾匹好馬返回盛京,把一封信交給代善,另外一封信交給濟爾哈朗!”

“是,大汗!”出於平日的習慣,遏必隆沒有多問什麽,走到了皇太極麵前準備接信。可是皇太極並沒有將信箋立即交給他,而是沉聲道:“你馬上出發,不要引起其他人注意,而且要將信親手交給代善和濟爾哈朗,明白了嗎?”

“是,大汗,我會用牛皮包裹住馬蹄,繞過鑲白旗的營地的!”遏必隆變得嚴肅起來,他已經聽出了皇太極的言下之意這個“其他人”指的隻可能是阿濟格與多鐸了。

“嗯!”看到遏必隆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皇太極欣慰的點了點頭:“事不宜遲,你現在就出發!”

還沒等遏必隆接過皇太極遞過來的信箋,帳外突然傳來幾聲悶響,遏必隆立刻聽出了武器劈砍在**上的聲音,他下意識的握住刀柄,回頭看了皇太極一眼,平生第一次從主人的眼裏看到了一絲驚惶。

“什麽人!”皇太極的聲音依然保持著平時的威嚴,同時他向遏必隆做了個手勢,示意對方隱藏到屏風後麵去。遏必隆靈巧的執行了命令,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是我,老十四!”隨聲走著進來的是多爾袞,多鐸拉後了半步距離,緊隨在後的是四名全副武裝的甲士,皇太極敏銳發現甲士的戰袍上沾有新鮮的血跡。不過他還是裝作沒有發現的樣子,臉上露出一副又驚又喜的表情:“十四弟?你這麽快就到了!一路上辛苦了吧?快坐下休息會,我去給你拿點喝的來!”說罷他便朝帳後走去,一副去拿東西的樣子。

“不必演戲了,八哥!”多爾袞臉色如常:“外麵都是我的人,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皇太極停住腳步,原來的紫臉龐一下子變得慘白,他死死的盯著多爾袞,而多爾袞也毫不示弱的與其對視,良久之後皇太極才低下頭來,苦笑道:“我也想到過會有今天,卻想不到會來的這麽快!”

“我也想不到,真的!”多爾袞笑了笑:“八哥,如果不是這次你輸的這麽慘,我也絕對不敢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這就是我們愛新覺羅家的宿命,輸了就要死,不是死在敵人手裏,就是死在自家人的手裏!”

“好,好,好一個輸了就要死!”皇太極慘笑了兩聲,原本筆挺的腰背彎了下來,整個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幾歲:“可你有沒有想過我們手足相殘,被那劉成從中取利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