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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船的幾個要麽是乞列迷人,要麽是東海女真的其餘各部,都或多或少的有生吃魚肉的風俗,紛紛像阿克敦那樣在這哲羅鮭的背脊切下魚肉大嚼起來,這哲羅鮭的肉鮮嫩無比,入口細嚼了還有一絲生甜味,眾人吃了些,紛紛想起當初在故鄉時的日子,不由得眼眶漸濕了。

“阿克敦,從你被老汗抓了算起,到現在有多少年了!”一個劃船的槳手突然問道。

“十二,不,應該是十三年了!”阿克敦答道。

“十三年了!”那槳手歎了口氣:“我比你少一些,也有九年了,不知道我小弟現在有多高了!”

阿克敦低頭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方才低聲道:“希望這次能找到你的小弟!”

船上的氣氛變得微妙起來,眾人用力劃槳,不一會兒便到了岸邊,岸上有一座土寨,寨子旁擺放著四五十個晾架,上麵都是開膛破肚清洗幹淨準備晾曬的魚。阿克敦一行人將那頭大哲羅鮭拖上岸,正準備將其剝皮處理。一個人跑了過來,大聲喊道:“阿克敦,艾合買提阿爹有事找你!”

“嗯,我這就過去!”阿克敦應了一聲,在湖邊洗了洗手,便大步往寨子走去,他走進一棟木屋,對半倚在床上的艾合買提問道:“阿爹,您找我?”

“嗯,坐下說話吧!”艾合買提拍了拍自己的身旁的一塊木頭墩子:“幹糧準備的怎麽樣了?”

“差不多了!”阿克敦扳了扳手指頭算了算:“其實剩下的路上有林子有水,食物應該問題不大,隻是要防備萬一。”

“那就好!”艾合買提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既然這樣,那就挑個好日子趕快出發吧!”

“那您呢?您現在的身體能上路嗎?”阿克敦驚訝的問道,原來艾合買提在路上生了一種怪病,每日裏低燒不止,於是一行人在抵達呼倫湖後便停了下來,一來在這裏修建一個立足點,準備路上的幹糧;二來也讓艾合買提養病。

“我就留在這寨子裏繼續養病,你不用管我!”艾合買提的聲音不大,但阿克敦能聽得出裏麵的堅定:“已經是六月了,這裏天氣冷,九月份說不定就下雪了,千萬別耽擱了路程!”

“是!”阿克敦應了一聲,臉上卻露出猶豫之色,他這一路上與艾合買提同行,雙方的感情日厚,將這樣一個有病老人留在這荒蕪的湖邊,他心中實在有些不忍。艾合買提看出對方的心思,歎道:“阿克敦,你忘了我們此行的目的嗎?我一人安危事小,大人的方略事大呀!”

阿克敦經由艾合買提這一提醒,頓時清醒了過來,低聲道:“既然如此,那過兩天我再出發,乘著這兩天我把這土寨的圍牆修高些,再挖一條壕溝,也好有點防備!”

“阿克敦,修牆挖溝的事情且放一邊,我有一件更要緊的事情要和你說!”說到這裏,艾合買提掙紮著翻身下床,阿克敦趕忙伸手將其扶住:“老爹,您身子還沒好呢!”

“莫攔著我,我還死不了!”艾合買提推開阿克敦,向外走去,阿克敦趕忙上前攙扶,兩人出了木屋,來到後麵,走到馬廄裏,艾合買提指著一旁的草堆道:“你把這草堆推開!”

阿克敦依照艾合買提的吩咐,將草堆推開,露出下麵的一隻隻木箱來,他看了艾合買提一眼,打開木箱,隻見裏麵滿滿當當的都是精鐵打製的箭頭,閃著寒光,他吃驚的回過頭:“這些都是——”

“沒錯,這些是濟農大人讓我運到你家鄉去的!”艾合買提沉聲道:“你不是說過,你們乞列迷人個個都是百步穿楊的神射手,十個女真人也比不上一個乞列迷人,隻是缺鐵,就連箭頭都沒有幾個是鐵打的,所以才被女真人欺負?這些箭頭都是大人送給你們,用來抵抗女真人的!”

阿克敦聽了一愣,旋即感激的跪了下去:“多謝老爹!”

“你不用謝我!”艾合買提急促的喘了兩口氣:“這些都是濟農大人吩咐我做的,為了避免走漏了風聲,所以才瞞著你,我現在沒法繼續走下去了,所以隻能交給你了,一共十萬枚箭頭。另外和我同行的幾個漢人是礦師、煉鐵師傅、和鐵匠。漢人有句話: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這鐵礦其實到處都有,希望你們乞列迷人自己也能早日用上自己煉出來的鐵!”

聽到艾合買提這番話,阿克敦心中百感交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艾合買提拍了拍阿克敦的肩膀,低聲道:“阿克敦,我知道有時候你總覺得濟農大人是在利用你們乞列迷人,心裏總有些疙瘩是吧?”

“不,不,我沒有——“內心最深處的秘密被人一下子揭露出來,阿克敦禁不住下意識的否認,但在艾合買提的逼視下,他還是低下頭以避開對方的目光,語氣也變得軟弱了起來。艾合買提笑了笑:“阿克敦,你到底還是年輕呀,有些事情你還是不明白!你知道我是哪裏人嗎?”

“您是哪兒人?”阿克敦看了看艾合買提那張高鼻深目的臉,答道:“我隻知道您來自葉爾羌汗國,其他便不知道了!”

“不錯,我是的故鄉是在葉爾羌汗國!”艾合買提點了點頭:“不過我的祖先不是蒙古人、也不是突厥人、更不是回鶻人,也不是波斯人,我的祖先是粟特人,你聽說過嗎?”

阿克敦茫然的搖了搖頭,艾合買提微微一笑:“那是一千多年的事情了,當時草原上最強大的是匈奴人,他們的首領被稱為單於,他所管轄的疆土從東到西有數萬裏,便是乘著最好的駿馬從這頭跑到那頭也要一年時間。而漢人的皇帝統治著中原,他的百姓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多,宮殿的高台你脖子仰酸了都看不到頂。他們都認為自己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君王,於是在匈奴人與與漢人之間爆發了漫長而又殘酷的戰爭,雙方的軍隊都有數十萬人,他們打了幾百年,死掉的人屍骨堆積的像山一樣高,流出來的血足以淹沒山穀——”

阿克敦被艾合買提一連串名詞給弄糊塗了,他賴不住性子,打斷了對方的敘述:“艾合買提老爹,你不是要說你祖先的事情嗎?怎麽都在講什麽漢人、匈奴人了!”

“嗬嗬!”艾合買提笑道:“好,好,就要講到了,你莫急!漢人的皇帝統治著中原,而匈奴人的單於統治著草原,而我的祖先粟特人居住在一塊塊綠洲上,當漢人和匈奴人打仗的時候,我的祖先就做行商,漢人強大就聽從漢人的;匈奴人強大就聽從匈奴人的,後來匈奴人滅亡了,昔日駐紮牙帳的高崗淪為了柔然人的草場;漢人的帝國也覆滅了,皇帝華麗的宮殿淪為了狐狸的巢穴,可是我的祖先卻活的好好的,依舊趕著駱駝和騾馬行走在商道上,寶庫裏的金銀越來越多,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阿克敦想了想,最後還是搖了搖頭,苦笑道:“艾合買提老爹,我還是不太明白!”

艾合買提笑道:“我打個比方吧:如果說漢人和匈奴人是天上的雄鷹,那我的祖先們不過是草叢裏麵的麻雀罷了。可是真主創造了雄鷹,也創造了麻雀,他給了雄鷹的一雙雄健的翅膀和鋒利的爪子;也給了麻雀機敏和靈活。不同的人,不同的民族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鑲嵌滿寶石的皇冠固然珍貴,可是也危險;裝滿金幣的錢袋雖然不如皇冠那麽絢麗奪目,可是卻能避開旁人窺視的眼睛。阿克敦,我們粟特人這一千多年來的生存之道就是不要害怕被人利用,利用都是雙向的,你在被人利用的同時也在利用別人,你明白嗎?”艾合買提說到這裏,看到阿克敦還是那副懵懵懂懂的樣子,隻得決定把話說得更明白一些了:“阿克敦,你知道努爾哈赤是如何發跡的嗎?”

阿克敦搖了搖頭。

“這就要從明朝嘉靖皇帝時候說起了,當時蒙古的大汗乃是小王子達賚遜庫登汗,當時右翼的阿勒坦汗乃是達賚遜庫登汗的叔父,他實力雄厚,不願屈居侄兒之下,便屢次出兵侵擾左翼察哈爾部的牧地。小王子達賚遜庫登汗實力不及叔父,隻得率領本部十餘萬眾東遷遼東西拉木倫河流域一帶放牧。明便扶植拉攏女真各部,以免其與察哈爾人聯合一同侵擾遼東。”

“那努爾哈赤莫非是借明國人的力量才發跡的?”阿克敦臉上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可我怎麽聽說愛新覺羅氏乃是大金國的餘脈,要不然他們幹嘛也立國號為金呢?”

“哈哈哈哈!”艾合買提仿佛是聽到了什麽很可笑的事情,大笑起來。

“老爹你為何發笑,莫非我說錯了什麽?”

“自然是錯了!”艾合買提好一會兒才喘過氣來:“你想想中原是何等錦繡河山,當初完顏氏建立大金之後,其近支的自然遷往中原了,會留在這苦寒之地還能是什麽人,這數百年來兵荒戰亂,族群遷徙,哪裏還有什麽關係?愛新覺羅氏以金為國號,無非是想要借其聲望招攬女真各部罷了,若是我不出意外的話,待到其基礎穩固後,定然會改換國號的!”

“改換國號?”對於艾合買提的判斷,阿克敦有些將信將疑,旋即苦笑道:“也罷,金也好,什麽也罷,又與我這個乞列迷人何幹?對了,老爹,你方才說到哪裏了?”

“嗯,不知不覺間竟然說的遠了!”艾合買提笑道:“其實這愛新覺羅氏在建州女真中都不算是貴種,若論凶悍善戰不及葉赫,若論人丁眾多不及烏拉,不過其幾代酋長都有個長處,那就是精通番漢各部之語,性格機敏,又長於籌算,是天生的生意人!”

“生意人?”聽到這裏,阿克敦瞪大了眼睛,他還是個半大孩子就給後金大軍抓了去,成了阿哈,耳濡目染都是說的愛新覺羅氏的諸位先人勇猛善戰,公正仁和,是以打下這片基業,聽得久了自然也就信以為真了,卻沒想到艾合買提說愛新覺羅氏曆代先人是個生意人,不由得大吃一驚。

“你為何這麽吃驚?生意人有什麽不好了的?”艾合買提撇了撇嘴,冷笑道:“你們這些蠻子就是不懂得金錢的力量,你拿刀劍對人,別人也會拿起刀劍,你拿出金錢來,別人就會把什麽都賣給你。天底下豈有比金錢更有力量的東西?”

“是,是,老爹說的是!”阿克敦被艾合買提勾引起了興致,趕忙陪笑道:”我沒有見識,讓老爹見笑了,隻是那愛新覺羅氏是怎麽從一個生意人成為一統女真的強豪的呢?”

“嗯,這就說來話長了!”艾合買提咳嗽了兩聲:“嘉靖年間,小王子達賚遜庫登汗率部東遷,遼東諸鎮不穩,女真諸部中實力雄厚之人便紛紛建國稱汗,想要自立為國,與明、蒙古相抗衡。為了穩定遼東,明國皇帝便委任了大將李成梁為遼東總兵,此人可是了不得的人物!當時建州海西女真各部中的強豪紛紛起兵,想要乘勢而起,建國立號,外有察哈爾人進逼,內有女真各部跳梁,遼東的形勢已經是危在旦夕,而李成梁或以武力討伐或以計策懷柔離間,硬生生將局勢扭轉了過來。你想想這用兵打仗要花錢的地方可多了,遼東盛產毛皮、鬆子、金沙、珍珠、馬匹、人參以及各種藥材;女真人又缺漢人的糧食、布匹、鐵器、器皿,李成梁便插手其中,不但軍用充瞻,自己也成了巨富人家,還有餘錢結好朝中大佬以自固。那努爾哈赤父祖便是與漢人做生意,從深山之中收買女真人的貨物,運到漢人的集市中出售,換回所需的貨物。借助這個關係他們就攀上了李成梁的高枝,努爾哈赤更是李成梁養大的,深得李成梁的信任。大明對女真各部的政策從來是扶其弱而鋤其強,而愛新覺羅氏便是李成梁消滅女真強豪的走狗,努爾哈赤也是借著這個機會才逐漸發展壯大的!”(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瀏覽m.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