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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二先生不在意,在座的卻有人看不下去了,方才那個大腹便便的男子冷笑一聲:“好大排場,你當這裏是什麽地方,什麽人都能進來的嗎?讓我們等你這麽久,來了也不說句好話,便要看座,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家的身份!”

那趙先生聽了也不著惱,對那大腹男子道:“在下姓趙名有財,乃是在柯都司幕中行走的,手中還有點茶葉買賣,今日來程二先生這裏是有件事情想要與諸位相商,至於讓諸位等候也不是在下托大,隻是我身後這位朋友容貌比較奇怪,若是與諸位一同上船怕被有心人看到了惹來麻煩,還請諸位見諒!“說到這裏,他轉過身對那帶著鬥笠的男子說:”席爾瓦先生,這裏都是自己人,你把鬥笠取下來吧!“那黑衣男子取下鬥笠,露出下麵的臉來,果然高鼻深目,一對淺色的眸子,與中華人氏容貌大異。

眾人見趙有財說的有理,又有柯都司的幕友這等身份,便放過不提,唯有那大腹男子依舊不饒:“那好,你和這夷人也就罷了,那剩下那人呢?為何他也資格與我等同坐?”

這次不待趙有財開口,那粗豪漢子冷笑了一聲,拱手道:“在下姓杜名固,乃是柯都司的部下,領著大人的親兵,不知可有資格坐下與諸位飲一杯?“

聽到杜固的回答,眾人不由得麵麵相覷。按說明末武人地位地位,都指揮使雖為二品大員,但在布政使、按察使麵前早已淪為下僚,更不要說一個親兵頭目了。但他們這幾個商賈多半做的事通洋的買賣,與沿海的衛所都有關係,他們都知道像兩浙這種內地的衛所兵早已稀爛,少數有點戰鬥力的部隊便是將領身邊的親兵,這杜固能夠做到柯都司的親兵頭目,手中可能就是屈指可數的能打的武裝力量了。像這樣的人物,他們幾個做通洋買賣的豈能得罪的起?

這時一個綠袍漢子站起身來,一邊拉住杜固入席,一邊對那大腹男子笑罵道:“文老二,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今日的主人乃是程二先生,便是個販夫走卒,他說可以入席便可以入席,你也管得太寬了吧!還不向杜大人賠一杯酒!”

那大腹男子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方才那番話不但得罪了客人,就連程二先生的麵子也抹了,雖然心裏有點不情願,還是起身舉杯相敬,杜固與其喝了一杯,總算是將這個場給打圓了。【△網WwW.】

眾人分賓主坐下,喝了幾杯酒入肚,氣氛漸漸活絡了起來。眾人發現那杜固與夷人都很少說話,倒是這趙先生雖然貌不驚人,但談吐間見識廣博,尤其是生意方麵更是頗為精通。在座的都是生意人,聽到耳裏,對其的觀感也漸漸好了不少。

酒過三巡,突然方才那個綠衣商人笑道:“這幾日有樁奇事,杭州市麵上突然多了不少北地貨物、皮裘、寶石、鬆子之類,價錢不便宜,不過貨色可真好,我替家父買了一件好狐裘,自從遼東兵事起了,可有日子沒見過這麽好的貨色了!”

“不錯!”旁邊一人應道:“你們也知道,我家在城裏有一家生藥鋪,有不少北地來的藥材早就快斷貨了,這次看到這批我立刻屯了下來,也不知道下次什麽時候出才有!”

“嗯,都怪朝廷無能!連個東虜都打不過,搞得我們這些買賣人連正經生意都做不下去!“

那綠衣商人見趙有財一直含笑不語,怕冷落了他,趕忙笑道:“我們扯些閑話,先生莫放在心上!”

“無妨!”趙有財笑道:“不知尊翁那狐裘是什麽顏色?”

“淡黃色,怎麽了?”

“那在下便再送一條同色的給尊翁,湊個成雙成對,取個吉利的兆頭,請萬勿推辭!”趙有財看到綠衣商人愕然的樣子,笑道:“那些北地貨物應該是在下的商號賣出去的,列位若有需要,不妨開張單子,小號自然奉上,價錢方麵也好說!”

“是你?”綠衣商人聽了一愣,問道:“您方才不是說做點茶葉買賣嗎?怎的這還有這北貨呢?”

“哦,都怪在下方才沒有說清楚!”趙有財笑道:“我是做茶葉買賣沒錯,可做這長途販運買賣的,都講究個有來有往,免得空手回去。我從這邊收茶葉到北地去,順便從北地帶些貨來,也好好壓壓船!”

聽了趙有財這番解釋,船上眾人交換了一下眼色,投向趙有財一行人的目光已經大不相同。船上這些人無一不是生意場上滾老了的,自然知道這些北貨產自大明的很少,多半是來自塞外,做這種買賣的背後不但要有有大佬照應,自己也肯定是厲害角色,眼下朝廷與東虜那仗還不知道要打多少年,遼東貨在市麵上早就斷頓了,若是能把這條貨源抓在手裏,那就是白花花的銀子往家裏流。想到這裏,心思最快的那個綠衣商人已經搶先笑道:“若是如此,那在下就先謝過趙兄了,不過這禮不能白收。這樣吧,哪天趙兄有空,小弟做東,在那邀月樓備一席水酒,共謀一醉可否?”旁人一看便不答應了,那個大腹便便的男子站起身來:“俞家老大,我與趙兄一見如故,這次做東可否讓給小弟,你便押後一次吧!”

“哎,我也姓趙,與趙先生想必五百年前是一家,這個東你們便別與小弟搶了。”

眼前得船上眾人就要為誰做東爭吵起來,趙有財站起身來,向眾人做了個團揖,笑道:“列位的一片誠心,在下已經心領了,若是為了這點小事,傷了和氣叫我如何過意的去?不如這樣吧,三日後還是在這條船上,在下做東請列位再聚一次,若是對這北地貨有興致的,到時再說不遲!”

眾人見趙有財這般說,心知想要獨吞這條財路可能性已經不大了,退而求其次,能分一杯羹也不錯,再說好歹平日裏都是商場上的朋友,若是撕破了臉卻沒吃到好處反不為美,於是紛紛點頭表示一定會到。這一番下來,船上的氣氛也活絡了不少,那個姓俞的綠袍漢子覺得方才有些冷落了程二先生,趕忙笑道:“今日叨擾二先生一頓酒,還結識了趙先生這等好朋友,實在是有些過意不去,前幾天我揚州的朋友送了一對瘦馬來,容貌也尋常,倒是媽媽調教的久了,也知道些冷暖,明日便送一個到二先生府上侍候起居。”他這番話輕輕鬆鬆的說出來,饒是船上眾人無不是豪富之家,也不由得咋舌。原來當時江南民風奢侈,富豪人家常蓄養妾室以為淫樂,有些人便將貧窮人家裏容貌俊秀的幼女買來,加以調習,教她們歌舞、琴棋、書畫,長成後賣與富人作妾或入秦樓楚館,以此從中牟利。因貧女多瘦弱,“瘦馬”之名由此而來。到了晚明時期,由於江南經濟的畸形繁榮,少數商賈縉紳擁有巨額財富,瘦馬的價格也就水漲船高,頭等的瘦馬可以賣到一千五百兩白銀,那綠袍男子家裏的那一對雖然不值這麽多,兩人加起來也有兩千兩銀子,他談笑間便送出價值千金的禮物出去,不能不說是大方之極了。而程二先生卻臉上隻是淡淡的,點了點頭:“我是無妨,倒是趙先生初來乍到,身邊想必也沒有個侍候的人,你還是送到他那兒吧!”

綠袍男子沒有想到程二先生這般回答,不由得一愣,俗話說“羞刀難入鞘”,他這等人家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收回來的,他輕輕用折扇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笑道:“程二先生說的是,這樣吧,我那兒正好有兩個,一個請趙先生收下,另一個便送到程二先生府上,如何?“

聽到綠袍男子這般說,程二先生方才微微點了點頭,對趙有財道:“趙先生你來自北地,想必是嚐慣了北地胭脂,也見識一下江南兒女吧!”

趙有財本是個好色之徒,久聞揚州瘦馬的名聲,隻是他家中財富相比南方的縉紳來還差之甚遠,聽到有人送上門一個,心中不由得暗喜,趕忙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卻之不恭了!”

酒過三巡,程二先生突然輕擊了兩下手掌,對船上的歌姬仆役道:“你們都退下吧,我們有些事情要商議,若無叫喚莫要上來!”那些歌姬仆役齊聲領命,紛紛退下,樓上隻剩下十餘人。眾人都知道他有話要說,紛紛放下酒杯,屏住呼吸,等他發話。

程二先生卻沒有立即說話,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放下酒杯,方才開口:“列位都知道,我休寧程二本是個讀書種子,隻因家道中落,才棄學從商,以重整家業。如今已年過四十,雖然家中也有薄產,但夜深人靜之時心中還是常有遺憾之事:男子漢大丈夫生於世間,須得有所作為,留名青史,放不枉了這幅堂堂七尺之軀。可我程二縱然留下萬貫家財,但死後還不是帶不走半文?百年之後又有何人記得我?“

聽了程二這番話,眾人不由得麵麵相覷,對於古代的中國人來說,出將入相、留名青史是一生的最高追求。像他們這些商賈,縱然積蓄了萬貫家財,後世的名聲卻是一概皆無,列朝曆代的史書裏,除了《史記》裏的“貨殖列傳”之外,便再無專門為商人的樹碑立傳的。像船上這些商人,在財貨積累上都已經到了相當的地步,物質享受也到了一個極限,稍微有點追求的人,都會感覺到一種空虛和無力。

“二先生,話也不能這麽說!“方才那個綠袍男子勸解道:”且不說休寧方誌,大先生若是在史書上留名,想必也會提到二先生的!“

“敢情我還要沾他的光!”程二先生笑了起來:“那倒也不必,便是要史書留名,我程二也不用借別人的力?趙先生,你拿圖出來吧!”

眾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趙有財身上,趙有財向一旁的席爾瓦點了點頭,席爾瓦取出一個卷軸,走到牆邊掛在上麵,那卷軸展開來,露出一張海圖來。船上眾人多有經營海上生意的,立即便認出是一張東南沿海的海圖,隻是範圍要大得多,所繪的圖樣也與當時明人所使用的大不相同,看上去要精細得多。

“列位,我今日請諸位來,便是想要請列位一起做一件青史留名的事情,同時也為我們各家立下百代不移的基業!”

“青史留名?百代不移?”眾人不由得麵麵相覷,對於這些汲汲於實利的商人們來說,這兩個詞實在是太過於遙遠了,程二先生仿佛看出了眾人的疑惑,對趙有財點了點頭。趙有財有些局促的站起身來,走到那副海圖旁,指著海圖上一個大島問道:“列位可知道這是哪兒?”

“這應該是夷洲吧(中國對台灣的古稱)”那俞姓商人問道。

“不錯!“趙有財點了點頭,他伸手指了指那夷洲島南部的一個小點道:“荷蘭人在這裏占據了一個據點,叫做大員,他們在這裏修建熱蘭遮城,,向當地的土人征收賦稅,還與倭人和我們大明商人貿易,獲利極多。”說到這裏,他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席爾瓦:“這位席爾瓦先生乃是一位西班牙軍官,懂得圍攻要塞和指揮海戰。西班牙與荷蘭人乃是世仇,位於呂宋島的西班牙總督命他前來大明,想要與我們聯合圍攻荷蘭人的要塞。依照約定,攻陷此城之後,那便為我等所有。“

聽了趙有財這番包含著大量信息的話,眾人不由得一時間失語了,過了好一會兒,那位大腹便便的商人方才猶豫的問道:“趙先生,你該不會是打算想要打這荷蘭人據點的主意吧?”

“不錯!”趙有財點了點頭:“得其地有三個好處:其一:夷洲水土豐饒,兼氣候溫和,一年可三熟,若征其稅,一年可得糧米二十萬石,江南田土狹窄,多植花(棉花)、茶葉、桑,每逢凶年,便須從湖廣轉運糧食,若得該地,以水路轉運,按照一石一兩算,便可得白銀二十萬兩,可謂重利。“(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瀏覽w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