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馬斯選擇了後者,十七世紀初的俄羅斯人相對於歐洲還是一個追趕者,二十多年的雇傭兵生涯給托馬斯一條斷腿和滿身傷疤之外,還教會了他許多東西:如何把目不識丁的農民變成士兵、如何武裝和供應一支軍隊、如何修理武器與工具、如何修建工事、如何包圍和進攻設防的城市、如何描繪簡單的形勢圖、城防圖、如何部署步兵、騎兵以及炮兵

。在俄羅斯人這裏,托馬斯如魚得水,有時候他甚至以為自己就是個俄羅斯人——除了祈禱之外。他甚至開始考慮著是否改信東正教,做一個真正的俄羅斯人,憑借他的能力,應該能弄到一份地產,成為一個“米哈伊爾”、“洛穆諾夫斯基”(俄羅斯貴族常見的名字)啥的。當斯特羅加諾夫家族向他發出邀請,讓他跟隨使節團出發的時候,他欣然接受了。不過他的任務不是經商,而是評估明*隊的實際戰鬥力。

“就是這樣?“

“是的,就這麽多!”托馬斯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剛剛說了那麽多他有些口渴了。

“來,喝我這杯吧!”劉成將自己麵前的滿滿的酒杯推了過去,托馬斯感激的看了劉成一眼,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還要嗎?”劉成問道,將身旁的酒壺推了過去。

“不,不必了!”托馬斯搖了搖頭:“再喝就過量了!”

“很好!”劉成將酒壺推到一旁:“現在我給你兩條路:第一條是留下來為我服務,在我這裏你可以得到金錢、土地、官職等等,反正肯定比在俄羅斯人那裏得到的多。“

“第二條呢?”

劉成走到門口,一把推開房門,指著院子裏的那棵大槐樹:“看到那棵樹了嗎?你將會被馬上作為一個間諜吊死在樹上,屍體會被迅速掩埋。就像你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托馬斯聽了通譯的話,臉上泛起一絲苦笑:“看來這個選擇很簡單。“

“是的,可這難道不是好事嗎?”劉成笑了起來。

“您是說。總兵大人希望立即召見我?“洛巴諾夫又驚又喜的看著眼前這個侍衛,被太陽曬得黑紅色的皮膚。寬闊的額頭、塌鼻梁,狹長的眼睛。該死的!所有的亞洲人都長得一個樣!難道他們都是由一個母親生出來的嗎?洛巴諾夫在腹中咒罵道。

“是的,總兵大人命令您馬上去他那兒!”侍衛板著麵孔,洛巴諾夫下意識的將“命令”這個單詞跳了過去,他早已對這種半囚犯式的生活厭倦了,雖然明國人提供的飯菜十分美味,但囚犯就是囚犯,他欠了欠身體:“我準備好了。請帶路!”

洛巴諾夫上了一頂轎子,在前後各有五個衛兵,他注意到這些士兵們都身披盔甲,有的手持長矛、有的將火繩槍抗在肩膀上,腰間懸掛著佩刀,與其說是他們是衛隊,還不如說正在押送囚徒。這種感覺讓洛巴諾夫有些不痛快,但他告訴自己要忍耐——看在金錢的份上。

當洛巴諾夫從轎子上下來的時候,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具屍體,這個倒黴鬼被吊在院門口的一棵大槐樹上。頭發披散下來,遮住了臉部看不出來張啥樣,衣服上沾滿了血跡。突然洛巴諾夫的的眼皮跳了一下,屍體的右腿膝蓋以下是一條木質假腿。

“洛巴諾夫先生,我想您需要給我一個解釋!“劉成倨傲的抬起頭,將一塊夾著一疊紙片的木板丟在洛巴諾夫麵前。洛巴諾夫撿起木板,剛一看到上麵的第一頁,他的呼吸就變得急促起來,上麵用炭筆清晰的畫下了一個寧夏府城東門的結構圖,還用俄語記下了火器可能的發射點與射擊的死角、進攻的路線圖,任何一個稍微對軍事有一點了解的人都不會搞錯這張圖的用途。

“大人。我對此一無所知!”洛巴諾夫在腹中咒罵起那個跛腿的蘇格蘭人來,居然被這些扁平臉的亞洲人抓了個正著。現在自己唯一能做的隻能是想方設法撇清自己了,反正他已經完了。自己可不能也被吊在樹上喂烏鴉。

“一無所知?”劉成冷笑道:“您說你是商人,為了貿易而來,可是商隊裏的成員卻在為圍攻城市收集情報。現在您卻說對此一無所知,難道我看上去就這麽好騙嗎?”

仿佛是為了加強劉成的威脅,門外衝進來了兩名衛士,洛巴諾夫沒有回頭也能感覺到士兵身上散發出來的汗臭和皮革的臭味,他急忙大聲喊道:“總兵大人,我們俄羅斯人的要塞距離您這裏有幾千俄裏,中間隔著無數野蠻人,我們怎麽可能進攻您的城市呢?那個托馬斯是個蘇格蘭兵痞,他根本不是俄羅斯人,他甚至從不參加我們的祈禱

!“

“是嗎?”劉成做了個手勢,洛巴諾夫感覺到背後的衛兵退出門外,他鬆了口氣,趕忙大聲道:“是的,您可以立刻詢問我們商隊裏的其他人,他確實是蘇格蘭人!”

“很好!按照我們大明的法律,密探要被處死。“劉成凝視著對方的眼睛:”我想這不會影響兩國之間的關係吧?“

“不會,不會!”洛巴諾夫趕忙搖頭:“我為這個人的行為表示抱歉,希望您能夠原諒!”

片刻後,洛巴諾夫踉踉蹌蹌走出院子,槐樹上的屍體已經被取下來了,他回頭看了看門口,兩名手持長槍的衛兵站在門口,他覺得自己的脊背上冰涼的一片,伸手一摸才發現都是冷汗,他深吸了一口氣,快步向外邊走去。

兩天後,劉成與俄羅斯的使節團簽署了一個簡單的商務條約,這幾乎是劉成先前與固始汗簽署的那個條約的翻版,唯一不同的是去掉了允許明國一方在對方境內雇傭士兵的權力。簽署條約後,洛巴諾夫等人在前往市場采購完商品樣品後,迅速的離開了寧夏,踏上了歸途。

總兵府,簽押房。

劉成正在看著一本書冊。在他的麵前的書桌上還有厚厚的幾疊,幾乎將他整個人都擋住了。他的眼圈有些發紅,這是在光線不那麽暗淡的情況下閱讀的結果。這使得他不時伸手揉一下。我不應該揉的那麽頻繁,這個時代可沒有眼藥水。可是要批閱的文書有那麽多,而時間又那麽緊,在自己前往京師以前,必須建立起一個可以自行運轉的機構。

“大人,這是與俄羅斯人條約的副本!”趙文德從一旁遞過一份文書來,劉成接過文書放在書桌上,拿起毛筆正想簽下自己的名字,心中一動突然停住了。裝出一副隨意的樣子問道:“建生,你覺得百年之後,在這件事情上後人會怎麽評價你我?”

“與那群蠻子通商?”趙文德詫異的反問道:“這種事情恐怕在史書上一個字都不會提及的。”

“是嗎?”劉成笑道:“會不會將你我與秦檜並列,通敵賣國呢?”

“通敵賣國?這又從何說起?”趙文德笑了起來:“我等又不是與後金通商議和,這些俄羅斯人遠在數千裏之外,不過是想與我大明通商,求什一之利罷了,我大明也可以民不加賦而國用自足,這明明是兩利的事情!”

正說話間,外間進來一名當值的軍官。對劉成叉手行禮道:“總兵大人,外麵有個胡商求見,說要請您去他府上!“

“胡商?去他府上?”劉成擺了擺手。他手頭上還有一大堆沒忙完的事情,哪裏有時間見勞什子胡商?

那軍官猶豫了一下,並沒有退下,大著膽子繼續說道:“那胡商說假如大人前往,他願意捐助三千兩銀子的軍餉。”

“什麽?”劉成轉過頭來:“三千兩銀子?你沒有聽錯?”

“沒錯!”

劉成上上下下打量了下那個軍官,突然笑道:“好,一頓晚飯功夫掙一個步隊半年多的軍餉,為啥不去,你告訴他。我晚上準到!”

“是,大人!”那軍官興奮的向劉成拜了拜。轉身向外邊跑去。看著他的背影,劉成突然笑著對趙文德說:“我敢打賭。這小子肯定從那胡商手裏沒少拿好處。”

傍晚。

灑了香料與鹽的全羊在炭火的灼烤下,一個仆役用力翻動著鐵釺,好讓羊的各個部分都受到均勻的炙烤,另外一人則不斷的在上麵塗抹醬汁與清油,撒上香料與胡椒,這道美味的大菜的色澤逐漸變成誘人的金黃色,不時有滴落的油脂落在灼熱的木炭上,發出嗤嗤的聲響

劉成斜依在一張軟塌上,麵前的矮幾上被十幾隻大小不一的銀盤擺放的滿滿當當,上麵放著各種幹果、牛肉餡的烤胡餅、堆滿葡萄幹的乳羹、葡萄露軟糖、撒了蜂蜜的蛋白羹,放了大量番紅花的抓飯、一隻鑲嵌著紅寶石的金杯裏裝滿了加了蜂蜜的葡萄酒,一個十六七歲的歌姬坐在屋角彈著琵琶,郝搖旗站在劉成身後,身披鐵甲,扶刀而立,與屋內的氣氛頗有些不相宜。

“這個時代文明種族的統治階級過著多麽驕奢淫逸的生活呀,看來自己錯過了太多東西了。”劉成喝了一口加了蜂蜜的葡萄酒,冰涼的**立即充滿了自己的口腔,雖然他還不太懂得如何品鑒葡萄酒的好壞,但那種與生俱來的甘美的滋味卻立即在他的舌尖綻放。

“大人,這酒可還入得了口?”一個身著白色長袍,麵部輪廓頗深,頷下留著濃密胡須的男子笑著對劉成問道。

“還過得去吧!”劉成盡量裝出一副內行的樣子,將手中的酒杯往矮幾上一頓,笑道:“艾合買提先生,您今日請我來總不會就是為了請我喝這葡萄酒的吧?”

“哪裏,哪裏!”艾合買提笑的臉上的肥肉都顫抖起來:“承蒙大人的兵威,我們葉爾羌人在靈州的商團才沒有受到損失,今日請大人來表一下小人的心意罷了!”

“心意?”劉成突然笑了起來:“艾合買提先生,敢情您的心意就是這點葡萄酒呀?好吧,我已經領了你的心意,本將軍軍務繁忙,就先告辭了!搖旗,快去備馬!”

“是,大人!”郝搖旗應了一聲,正要出門。那艾合買提趕忙起身攔住,諛笑道:“大人,我等對您的心意如那白雪皚皚的天山,又怎麽會隻有一杯酒呢?”

“好!“劉成停下腳步,笑道:”我這個人最喜歡知禮的人,既然艾合買提你這麽說了,那我便留下來了!“

“大人,請,請!”艾合買提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請劉成重新坐下,笑道:“大人,羊肉已經好了,要不我們邊吃邊說?”

“嗯!“

艾合買提見劉成點了頭,便做了個手勢,那兩個仆人趕忙將羊肉的背脊部分切了兩塊送上來,又從腰間取出一柄金柄短刀放在銀盤呈送上來,艾合買提笑道:“請大人品嚐。”

劉成嚐了一口,果然那羊肉柔滑爽口,入口即化,鮮美異常,他不由得點了點頭,笑道:“果然不錯!”一旁艾合買提見狀,趕忙笑道:“大人若是喜歡,我這裏還有五隻羊,連同烤羊的師傅一同送到大人那裏,大人想吃便隨時可以取用。“

“五隻怎麽夠?“劉成笑道:”我麾下有幾千壯士,怎麽說也要五百隻吧?“

“這個——“這個艾合買提沒想到劉成臉皮如此之厚,一時間不禁愕然,旋即苦笑道:”五百隻倉促間難以備齊,大人可否寬限幾日?“

“哈哈哈!”劉成笑了起來:“艾合買提先生,我方才是開玩笑的,這兵荒馬亂的讓你去哪裏找五百隻羊去?”

“是,是,一時間小人還真不知道去哪裏找五百隻羊。“艾合買提頓時如蒙大赦,鬆了口氣。

“既然如此,那便折現吧,一隻羊按照四兩銀子算,五百隻羊就是兩千兩銀子。艾合買提先生,你便再拿兩千兩銀子來勞\\軍如何?“這次劉成雖然還是嘴角含笑,但口氣卻絕非方才那副戲謔的樣子。艾合買提被劉成宰了一刀,自然是心痛不已,但想起自己要求的事情,咬了咬牙道:“大人既然開了口,小人自然是隻有奉行不悖,請給小人一個晚上時間,明早我就把銀子送到大人營中。”(未完待續。)

ps:昨天月票好少,討票討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