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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替李頭領沐浴更衣!“於何笑著吩咐道,兩個青衣童仆上前將李自成引領到左側的廂房之中,裏麵早有準備好的盛滿熱水的木桶和皂胰子,李自成滿身煤灰,換了四五桶水,方才幹淨下來。童仆替其換上衣衫,又有大夫替其腳上的傷口上了藥,一切處置停當了方才請其上得正堂,屋內早已擺好了一桌酒席,於何笑著拱手道:”李頭領現在感覺好多了吧?“

“劉成呢?“李自成卻不答話,徑直問道。

“我家大人正在寧夏統兵與套虜鏖戰,無法脫身!”

李自成聽了也不多話,徑直在桌旁坐下吃了起來,於何也不著惱,也在桌旁坐下,隨便夾了幾筷子作陪。李自成吃了一會兒,突然問道:“為何無酒?”

於何笑道:“李頭領這些日子飯食粗糲了些,隻怕飲酒傷了腸胃,是以在下就未曾準備。您若是想飲酒,待將養些時日,腸胃好了在下一定準備好酒相請。”

“將養些時日?”李自成冷笑了一聲,突然將手中筷子往桌上一拍,問道:“說罷,到底那劉成打了什麽鬼主意?”

“不急,李頭領還是再用些,吃飽了再說不遲!“

“哼!若是不知道你們肚子裏打的什麽鬼主意,我如何吃的下去?“李自成冷笑道:”快說快說!“

“既然如此,那在下也隻好卻之不恭了!”說到這裏,於何做了個手勢,屋內侍候的幾個婢女仆人都退了下去,屋內除去屋角的兩個護衛外,便隻剩下李自成與於何二人。

“其實我家大人隻是要李頭領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和過去一般。”

“和過去一般?”李自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問道:“你知道我過去是做什麽的嗎?”

“李頭領過去殺官造反,是做沒本錢的買賣的!”

“你知道就好!”李自成冷笑道:“那劉成為何要放我走,難道他不怕我再招兵買馬,起兵殺了他?“

“李頭領。“於何的聲音並不大。但語調卻十分平穩,顯得極有自信:”就憑你,我家大人是不怕的!“

“你——”李自成聞言大怒,獲得一下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一雙眼睛就如同要噴出火來一般,死死的盯著於何,而於何卻依舊坐在椅子上,平靜的看著對方,嘴角含笑。李自成看在眼裏。那個在院中一邊吃鹿肉,一邊冷笑著看著自己的將軍的影子仿佛與眼前這個文士重合了起來,一瞬間他覺得仿佛劉成就坐在自己麵前,冷笑著看著自己,他本能的向後退了一步,做出戒備的姿勢。

“李頭領你何必如此,你我還是坐下說話比較好!“

李自成看了看背後已經手按刀柄的護衛,悻悻然的重新坐了下來:“你與我說這些,也不怕被旁人聽到前往告發?”

“告發?”於何笑道:“這兩人是蒙古人,隻會聽說幾句簡單的漢話。如何告發?李頭領,你覺得我家大人的建議如何?”

“建議?你認為我現在還有資格拒絕嗎?“李自成苦笑了起來:“說吧,劉成到底希望我做什麽?”

“很簡單,你可以在苦役犯裏挑二十個人,還可以得到必要的武器,然後你們會得到一個機會逃走。”說到這裏,於何的聲音變得陰沉了起來:“不過你必須按照我家大人的命令從事,幹掉他要你幹掉的人。”

“劉成要我在流賊裏當臥底?”李自成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陰沉起來,顯然這與他素來的道德觀有著極大的衝突。

“你猜錯了!”於何笑道:“我家大人說了,你是個講義氣的人。逼你去做這些你不願意的事情隻會把事情搞砸了。李頭領你放心,我家主人要你殺的是縉紳。”

“縉紳?”李自成不由得吃了一驚:“你家大人不是官軍嗎?為何要殺縉紳?”

“嗬嗬!”於何笑了起來,他沒有回答李自成的問題:“幹還是不幹?”

李自成沒有說話,他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問道:“劉成他不怕我向官府告發嗎?要是我逃走呢?“

“告發?”於何笑了起來:“你覺得哪個官兒會相信你的話?我家大人可是堂堂的二品大員,延綏鎮副總兵!殺掉的流賊成千上萬,一句賊人懷恨在心,攀誣大臣便駁回去了。至於逃走嘛,那是你不識抬舉,我家大人俘虜的流賊頭目又不隻是你一個。最多再找一個就是了,隻不過下次你被抓到就沒有這種運氣了!”說到最後,於何的聲音裏已經滿是陰森的殺氣。李自成想起那幾個月在碼頭的苦役生活,又想起高爐口奔湧而出的鐵流,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他當年起兵造反對於生死之事倒也看的淡了,可這種苦役卻是生不如死。他低下頭,問道:“假如我把劉大人的差事辦的好好的,會有什麽好處。”

“一個千總!“於何低聲道:”如果你想從軍的話,如果你不想幹這行了也可以,可以領五百兩銀子去南方,我家大人可以給你安排個不錯的營生。“

“好,我答應!”李自成抬起頭,低聲問道:“什麽時候放我走?”

“不急!”於何笑道:“你先在這裏休息幾日,把身子骨養好了再說吧!”

環縣,三邊總督行轅。

劉國能坐在行轅大門內側的廂房內,等候著三邊總督洪承疇的傳見。這個綽號“闖塌天”的流賊首領是李自成的老鄉,也是延安人。崇禎初年,陝西大旱,他迫於饑寒揭竿而起,憑借自己的武勇很快在群賊中脫穎而出,三年神一魁、不沾泥受撫後,他也隨之受撫,其後賀人龍使計殺了神一魁、不沾泥二人,群賊複起,他也跟著舉兵起事,不久前劉成領兵殺革裏眼、生俘老回回,洪承疇放出告示,招撫除去曹操羅汝才與一隻虎李過之外的其他流賊,他也就隨之求撫。不難看出,此人雖然不乏勇力。但卻沒有什麽遠大的目標,遠不如李自成、曹操、甚至老回回之流,一旦形勢不利,官府開出不錯的條件。劉國能就想著招安做官。此時的他坐在板凳上,心情矛盾複雜,即害怕洪承疇故技重施,使計要自己的腦袋;又對招安的未來滿是憧憬。

“傳闖塌天劉國能進來!”

從門外傳來高亢的傳令聲,劉國能渾身一顫。從板凳上跳了起來,走到門口又停下腳步,小心的又整理了一遍自己的衣冠,唯恐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待會失儀。然後劉國能才踉蹌的朝二門去了,二門前當值的親衛攔住他,一個校尉將其上下打量了一會,問道:“你便是闖塌天了?”

“正是小人!”劉國能低聲答道,不知道為什麽,他平日裏的勇氣此時都消失了。連說話的聲音都有幾分顫抖。

“身上可有兵器?”

劉國能趕忙將腰間的佩刀取下,又將靴筒裏的匕首也交了出來。那校尉收下兵器又讓人將其全身上下摸索了一番,方才放其進去。二門裏邊是一道朱紅色的油漆屏風,打開來便是一道門,這就是所謂的儀門,又稱恒門,漢代府縣治所兩旁各築一桓,後二桓之間加木為門,曰桓門。宋避欽宗名諱,改為儀門。即禮儀之門。明清衙署第二重門通稱儀門,是主事官員迎送賓客的地方。《明會典.官員禮》記載:除卻新官到任,或者喜慶大典、皇帝臨幸,上司前來、宣讀詔旨或舉行重大祭祀典禮活動時。儀門都是不開的,人員出入都是東側的便門。這儀門平日裏都是不開的,但現在這裏成了洪承疇的行轅,須得迎送巡撫和幾個重要將領,這儀門方才打開了。劉國能本是一介流賊,哪裏知道這麽多規矩。眼看著門開著便直衝著走了過去。後麵的校尉見了趕忙追了上去,一把將其拉到旁邊,喝道:“過來!你是什麽東西,也敢走這裏!”說罷將其用力一推,指著東側的便門喝道:“從哪裏走!”

劉國能哪裏敢出言爭辯,低下頭踉踉蹌蹌的進了門,穿過階下的兩行侍衛,來到堂前,由中軍將其帶進大堂,趕忙在洪承疇麵前跪下,頭也不敢抬,趕忙磕了幾下狠得:“罪人劉國能參見製軍大人!”

堂上的洪承疇冷冷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劉國能,過了好一會兒方才沉聲問道:“你便是闖塌天劉國能嗎?”

“回大人,正是小人!”劉國能跪在地上,心跳的與擂鼓一般,他不敢抬起頭來,隻敢用眼角的餘光四處亂看,當他發現總督大人身後的屏風鏤空底部後麵並沒有像戲文裏麵說的“隱藏五百刀斧手”,不由得鬆了口氣,看來自己這條姓名算是保住了。

“本官聽說你與那曹操乃是結義兄弟,不知是真是假?”

“回大人,小人的確曾與那曹操結為兄弟。”

“哦?”洪承疇點了點頭:“那曹操現在何處?”

聽到洪承疇問道這裏,劉國能心知已經問道要緊處了,自己的性命與前程皆維係於此,趕忙小心答道:“回大人,那曹操與李過得知大人發出招撫的告示後,本拔營往西北去了,可走了沒幾日這二賊又領兵回來了,放話出來說韃子大舉進犯,攻破了邊牆,有七八萬騎,官軍在這裏長不了,要大夥合兵一處,往東去山西!”

“哼!”洪承疇冷哼了一聲,臉色如鐵。曹操的行動正好戳中他的心病,正如曹操所說的,林丹汗的入侵極大的分散了洪承疇的注意力,迫使他把手下最得力的將領調走,更要緊的是,就連洪承疇本人在也不可能在這裏長時間耽擱下去了。

“那你為何不隨你義兄弟去山西?”洪承疇冷笑道。

劉國能趕忙又磕了個頭,小心的答道:“愚民陷不義數載,罪孽甚多,豈敢再造殺孽?今日賴大人寬宏方能湔洗更生。願悉眾入軍籍,身隸麾下盡死力。“

洪承疇打量著地上的劉國能,沒有立刻做出回答,對方先前的回答給出了為何隻有少數幾股流賊就撫的原因——林丹汗不恰當的入侵改變了官軍與流賊間的實力對比,隻有在官軍占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招撫政策才是可行的。在就撫的幾股流賊中、聲名最盛、帶來的兵馬最多的就是這個劉國能了,無論是為了“千金買馬骨“還是為了讓其更加賣力,給予其相當的好處都是必須的。想到這裏,洪承疇溫聲道:”劉國能,你起身來!“

“多謝大人!”劉國能聽到這裏,心中不由得暗喜,他又磕了個頭,站起身來,微微躬著身體。

“本官看你本來也是好人家的子弟,一時讓壞人迷了心腸方才從賊。”洪承疇撚了下頷下的胡須微微一笑:“朝廷一向對爾等有寬宥之心,隻要你今後洗心革麵,著實為朝廷效力,朝廷自然就會重用你。你那些跟隨曹賊的同伴以為插汗入寇便會改變什麽,當真是可笑得很。要知道順逆之勢,乃天地之道,又豈是些許套虜便能改變的嗎?他或許能逃得一時,但早晚會落入羅網,插翅難飛,懸首東市之時,悔之晚矣呀!“

對於洪承疇說的那些話,劉國能隻能聽得個“朝廷會重用你”,其餘不過是四五成,他趕忙跪下磕了個頭道:“多謝大人栽培!”

“劉國能,你麾下有多少兵馬?”

劉國能聽到這裏,心知戲肉到了,趕忙稟告道:“稟告大人,小人手下有騎隊兩百餘人,精壯歩隊三百人!”

“嗯,那本官就以你為守備,隸屬本督標營,率領所部為前鋒,追擊曹、李二賊。”

“多謝大人!”

曹操與李過回到環縣後,就將林丹汗入侵寧夏的消息放了出去,借機拉攏了幾股流賊,加起來也有萬餘人,便合並一處向東,越過太白山脈,進入了榆林鎮的地界,這裏堡寨林立、邊牆連亙,自古便是中原王朝抵禦北方遊牧民族入侵的前沿陣地。曹操不敢騷擾當地,過了太白山後不久就折轉向東南,沿著洛水進入了延安府的地界,準備按照李過的建議到了甘泉後向東,在孟門處渡過黃河進入山西。為了避免與沿途的邊軍發生衝突,曹操選擇了一條很少有人走的小路,一路都是荒坡野嶺,十分艱險,常常一天下來也看不到一處人煙,是以他們的行動也不容易被官軍發現。(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瀏覽w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