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大清有今日之危局負有不可推卸責任的多爾袞終是死了,死在了自家侄孫刀下,年僅36歲。

或許,這對多爾袞而言也是一種解脫。

“主子!”

一名正白旗的擺牙喇兵從人群中衝出撲在多爾袞的無頭屍身上嚎啕大哭起來,繼而憤怒的望著那一眾愛新覺羅子弟,說道:“你們說攝政王謀反?笑話,這大清的江山都是攝政王的,他謀的什麽反!你們逼死攝政王,就是要亡我大清啊!”

“放肆!”

碩塞大怒便要命人將這擺牙喇拖下,這狗奴才好大的膽子,事後斷不容他活著出關。

“攝政王,您等等奴才,奴才同您做個伴!”

那擺牙喇卻摸出隨身攜帶的匕首猛的朝脖間揮去,一道血柱頓時噴出。

這一幕驚呆在場滿洲眾人,就是碩塞也被震住。

擺牙喇死了,帶著滿腔悲腔追隨他的主子去了。

大帳周圍沉寂了片刻,然後卻有更多的聲音響起。

“攝政王是冤枉的,朝廷有奸臣!”

“攝政王都死了,我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沒有攝政王就沒有大清!”

“王爺,您慢些走,等等奴才們!”

“攝政王就是大清的嶽爺爺,你們這幫秦檜逼死嶽爺爺,你們不得好死!”

“……”

無數叫喊聲中,竟有數十名白旗兵拔刀自刎,碩塞、羅洛渾他們攔都攔不及。

在場的八旗將士都是驚呆了,從帳中走出的葉臣和圖賴看到那些以死追隨攝政王的將士,二人心中更是痛苦,但他們不能死,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他們去辦。

二人上前雙雙跪在了多爾袞屍體前。

“王爺,這兩人是殺還是不殺?”

額爾克低聲詢問主子羅洛渾,照他的想法斬草得除根,絕不能讓葉臣和圖賴活著出關。

索尼在邊上遲疑了下沒敢上前進言,蘇克薩哈倒是想勸衍禧郡王除惡務盡,但又怕此舉會導致多爾袞的餘黨與他蘇克薩哈不死不休,畢竟多爾袞的胞兄英親王和胞弟豫親王尚在,尤其前者還手握著重兵。

羅洛渾猶豫了下,葉臣同圖賴雖然都是多爾袞的親信,但二人也是八旗名將,就這麽死了未免可惜,遂讓額爾克帶人將葉臣同圖賴先行關押起來,等大軍出關之後再交由議政王大臣會議裁奪。

碩塞對羅洛渾的決定沒有意見,他一心想要招攬兩白旗人心,自是不可能主張處死葉臣和圖賴。另外要人將多爾袞的屍體先行用布裹了,待明日再製口棺材就地埋了。

這位十四叔的屍體肯定是不能帶到盛京的,畢竟聖母太後同十四叔關係不清不楚,萬一睹屍思情,他碩塞就要倒黴了。至於十四叔的首級卻是用木盒裝了,因為明日要送順軍那裏核驗。

很快,多爾袞的屍體連同那些戰死的、自殺的正白旗將士屍身都被拖了下去,大帳附近除了地麵的血跡告訴活著的人這裏剛剛經曆了一場殺戮,一切又同殺戮之前般平靜。

塵埃落定,一切都結束了。

東方露出了魚肚白,黑暗的一幕隨著太陽的升起漸漸消逝,陽光也帶走了八旗內訌給滿洲士兵心中留下的陰霾。

蒙八旗那邊果如羅洛渾、碩塞他們猜測的一般,自始至終都老老實實的呆在營帳中,並沒有加入廝殺的滿洲任何一方。

大帳那邊塵埃落定之後,蒙八旗的將校如釋重負的前來參見二位多羅郡王,並同滿洲八旗的將校們一起跪接了朝廷頒令議和出關的聖旨。

這些個蒙八旗比滿洲人更盼著出關,因為他們的損失比滿八旗更大,前番慶都之戰,蒙八旗主力在明安達禮的帶領下可是差不多全軍覆沒了,如今營中蒙八旗不過十來個牛錄三千來人而矣。

其實這道聖旨就是碩爾惠從瓦克達手中拿到的那張黃綾聖旨,但旨意上卻沒有誅殺多爾袞的內容。

碩爾惠是“矯詔”,假借朝廷之名誅殺多爾袞,但現在誰又會深究此事呢。

議和出關最大的絆腳石已經搬除,接下來便是要同順軍具體談判了。

在瓦克達的建議下,碩塞以滿洲多羅承澤郡王的身份與其一同前往順軍大營,除交驗多爾袞首級外,便是就清軍出關的路線同順軍詳談,同時希望順軍方麵能夠提供清軍一些糧草。

碩塞一行打營中出來後就發現順軍似乎增加了不少人馬,碩塞不禁有些懷疑。

瓦克達勸他不要想,朝廷同太後、皇上的鑾駕都出北京城了,順軍不費吹灰之力就占領北京,現在巴不得他們趕緊出關,哪裏會節外生枝。

還是在上次的帳篷,陸四接見了碩塞同瓦克達,在正式與滿洲人會談之前,陸四讓祖可法核驗多爾袞的首級。

祖可法忙上前從瓦克達手中接過木盒,打開來看裏麵果有一顆人頭,也不嫌血汙小心翼翼將人頭取出,再三端詳之後肯定的朝闖王重重點頭,聲音略有激動道:“是多爾袞,沒錯!”

陸四看了眼那腦袋光禿,看著依稀有些英氣的首級,輕輕點了點頭,心道多爾袞其實也沒什麽冤的,因為就算他現在不死,也頂多再活三年多。

所以早三年走,晚三年走,也沒多大區別,反正多爾袞活著對大清真的沒好處。

比如陸四就準備過個七八十年就走,不帶一絲遺憾和留戀,幹脆利落的走人,省得糟蹋糧食。

碩塞不知如何稱呼麵前的順賊闖王,叫陛下吧,此人並未登基,叫殿下吧,似乎有些與人家大順國主的身份不符,思來想去不知怎的想起從前看過的幾份奏疏,上麵說賊首為陸四天王,當下便道:

“天王,我國與貴國既已達成和議,從此兩國交好,彼此不寇擾……我等現奉國主諭令班師出關,貴國當按和議所擬諸款給予我軍方便,卻不知天王準許我軍自何處出關,又是否可為我軍提供出關所需的糧草?”

天王?

陸四覺得這稱呼有些晦氣,當場就有些不快,袖子一揮,朝那滿洲的年輕郡王頗是不高興道:“和議諸款我並未細看。”

“這……”

碩塞朝瓦克達看去,後者忙將離京時攜帶的順清議和協定書複本取出。

“此北京和議相關條款,請天王過目。”

瓦克達不敢直接上前將議定書呈上,因為那樣有刺殺之嫌。

祖可法忙從瓦克達手中接過議定書,雙手呈於闖王。

陸四接過,卻是看也不看,就將此協定書一撕為二,隨手扔在地上,口中說出一句話來:“所謂和議,不過是戰爭的暫時中斷。現在,戰爭,又開始了。”

說完,起身看向驚愕的碩塞同瓦克達,冷笑一聲:“你們在關內殺了那麽多漢人,屁股拍拍就想走人,是我傻,還是你們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