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人善騎,南人善舟。

這句話的意思是北方軍隊擅長騎兵作戰,南方軍隊則擅長水師作戰,然而卻不是說北方人就不會遊泳,南方人就不會騎馬了。

滿洲人從前在關外過的是打漁和打獵生活,不像蒙古人一天到晚放牧,所以除了深山老林擄來的黃羊野人外,大部分滿洲人是會遊泳的。

有的還是世代在江上討生活的“資深”漁民。

阿濟格小時候就跟隨自己的阿瑪下過河,少年時更是帶著弟弟多爾袞、多鐸下河捕魚玩,因此這位大清的英親王水性很好。

宋獻策說長江沿岸有三個地方夏天最熱,一是上遊的重慶,二是下遊的南京,三是中遊的武昌。

不過阿濟格卻認為這襄陽城恐怕比那三座城還要熱,自入伏以來,炎熱的天氣甚至導致滿蒙將士出現大量中暑人員。驕陽之下,滿洲將士莫說上馬打仗了,就是連走上幾裏路都難以忍受,一個個叫天怨地,都說南方這鬼地方不是人呆的。

下麵統計說,滿洲將士出痱子的多達三成,有些將士身上更是出現大麵積的膿包,奇癢難耐。

荊襄一帶的蚊蟲也比北方的嚇人,不但個頭大,咬人吸血也是厲害。有些滿蒙八旗兵不知此地血吸蟲危險,赤腳涉水,結果開始出現咳嗽、胸痛症狀,嚴重的咳出來痰中都帶血絲。

隨著天氣越來越熱,滿蒙將士幾乎被炎熱弄得喪失“行動力”無法動彈。阿濟格無奈隻得讓麾下滿洲同蒙古將士都在襄陽山林一帶駐防避暑,對周邊明朝府州縣的攻掠則以吳三桂部、尚可喜部及漢軍八旗為主。另外就是王得仁、王體中帶領的降兵。

南下荊襄的清軍主力約九萬人,其中吳三桂部一萬三千人左右,尚可喜部五千人左右,漢軍八旗一萬餘人。滿洲、蒙古八旗將士五萬餘人。王體中、王得仁所領原順軍荊襄降兵則有四萬餘人。

因為京中那位攝政王弟弟多爾袞的“戒令”,阿濟格本來是不準備派兵攻占明軍控製地盤的,可襄陽的糧草大多被李自成的大將白旺調撥到了南陽,其後不是被賊軍食用就是大火燒毀,餘下糧食所剩無幾根本無法支撐十幾萬清軍食用。

後方商洛糧草又因前陣山洪毀路遲遲運不上來,迫不得已阿濟格隻能下令攻打襄陽附近的府縣,以盡求可能的為大軍籌措糧草,要不然十幾萬大軍窩在襄陽餓也得餓死了。

多爾袞四月給阿濟格的命令是解決李自成後,大軍要立即北返自河南的南陽東進,配合多鐸部合剿山東淮賊,奪取徐州,打通南下淮揚道路,肅清運河兩岸,為明年出征江南做準備。

為了有效剿滅盤踞山東、淮揚的賊兵,多爾袞意在盡取江北之地前,清軍不要同明軍發生衝突,並引誘明軍配合清軍對淮賊絞殺,所以阿濟格下令所部攻打明朝地方是極易破壞多爾袞“聯明平寇”策略的。

隻是麵對缺糧危機,阿濟格也實在是顧不得弟弟的什麽聯明策略了。

好在,盤踞湖北一帶的明軍左良玉部很是識趣,一聞大清兵殺過來,早早就棄了汛地撤退,除了極個別地區的明朝地方官員組織百姓守城外,大部分地區都是聞風而降,省了清軍許多力氣。

阿濟格也是有度的,他沒有下令攻打武昌,雖然武昌那邊據說壓根沒有明軍駐防。之所以如此,是怕奪取武昌過於深入湖北會讓明朝勢力反彈,畢竟武昌是長江上遊重鎮,順江而下是能直達南京的。

這個做法無疑是明智的,盡管荊州、承天、勳陽等地陸續被清軍攻占,但整個湖北境內卻相對平靜,並無什麽戰事。

當地百姓可能受夠了明、順兩邊連年戰事,對突然過來的辮子兵也沒什麽抵觸,大致心理可能是不管誰來了,總要百姓養著他們吧。

另外,據可靠消息說,南京方麵正被順江東下的左良玉部攪得焦頭爛額,根本顧不上深入湖北的清軍。

如果不是要班師北返剿滅山東淮賊,阿濟格倒不介意趁勢拿下湖北全境,甚至連下遊的江西也一塊奪下。

多爾袞說打江南還是要走山東、淮揚,可要是湖南、江西被清軍占領,順江東下,居高臨下直達南京,就不必費事從東邊的運河到揚州了。

因太熱,阿濟格索性將親王大帳搬到了漢江邊,每日帶著一眾將校官兵在漢江邊泡著。

襄陽城就在漢江邊上,這漢江雖是長江支流,卻與長江、淮河、黃河並列,合稱“江淮河漢”,是中國四大水脈之一。

牛金星父子殺李自成、劉芳亮、田見秀等降清後,阿濟格仍叫牛佺任襄陽知府,對牛金星,阿濟格也準備向京中舉薦大用的。

可是勒克德渾、譚泰他們卻說牛金星身為李自成的第一謀士,也是賊順的臣相,如今卻密謀殺害李自成,實在是個反複且無恥透頂的小人,不能予以重用。

阿濟格一想也對,便沒有任命牛金星做大清的什麽官,隻叫他跟著兒子牛佺,算是留他一條性命以示大清恩德。

牛金星對此自是大失所望,可又不敢有任何怨言,許是知道自己殺害李自成後果嚴重,擔心被人刺殺的他終日就躲在兒子的府衙內,什麽人都不敢見。

反觀較早之前在南陽降清的宋獻策,待遇卻是天差之別。

宋獻策如今極得阿濟格器重,除了宋歸降之後不斷為阿濟格出謀劃策外,也因宋算命卜卦很有一套,且十分的靈驗。

滿洲將校不少人聞宋之大名前來卜算,無一不是滿意而歸,對宋獻策極是推崇,都稱宋為大軍師。

阿濟格本人也對宋獻策喜愛的很,因為宋算出大清有中原天子之象,國運比當年的蒙元更要長久。

另外就是宋獻策曾偷偷對阿濟格說“英王不出幾年將為國族第一人。”

什麽是第一人?

皇帝?攝政王?

不管是哪個,宋的推算都讓阿濟格心花怒放,覺得宋所言未必不能實現,因為他的弟弟多爾袞身體並不是太好。如果有朝一日多爾袞病重或者突然去世,那皇叔父攝政王除了他阿濟格,還有誰配當?

心花怒放的阿濟格當即給宋獻策配了騎從數十人,讓其自由出入滿洲大營,搞得宋獻策這個降臣於清軍之中很是威風。

阿濟格平日無事總愛叫宋獻策來陪,聽他說些中國的趣聞,也是一種樂趣,到漢江遊泳時也愛將宋獻策帶上。

這天入小伏,溫度明顯比昨天高得多,按慣例阿濟格領了一眾戈什哈到漢江泡水。

宋獻策自也是跟著,他個子矮,水性不是太好,阿濟格特意叫人打了個大木桶給宋獻策於江中乘坐,另外還專門叫了幾個水性好的滿洲兵護著,免得這會神奇至極的中國大軍師落水溺死。

英親王到江中遊泳,自有專門船隻載著八旗兵於江上不斷遊曳保護。今天陪英親王遊江的還有順承郡王勒克德渾,他是代善的孫子,論輩份是阿濟格的侄孫。

“八爺爺,南方的天也太熱了,你還是讓孫兒回京去吧,孫兒晚上連覺都睡不安穩,熱死了。”

遊累了的勒克德渾趴在竹排上向他的叔祖父請求歸京。

阿濟格在太祖諸子中排行十二,但在健在諸子中排第八,所以也有叫“八王”的,在勒克德渾這邊自是得叫八爺爺。

“調你歸京得攝政王做主,我就是肯放你回去,也得他同意才行。”

阿濟格何嚐不想歸京,可這炎熱天氣大軍根本無法北返,再者也沒有糧草。畢竟他若北返不是直接歸京,而是要東進山東剿滅淮賊,如此,沒有糧草他哪裏能動。

17歲的勒克德渾知他八爺爺也沒辦法在沒有朝廷調令的情況下私自放自己歸京,很是鬱悶的趴在竹排上。

遠處,江水波瀾不驚,陽光映在水麵略微有些刺眼。

見侄孫這樣,阿濟格不禁笑了起,一個猛子紮出好幾丈遠,重新浮出水麵後朝竹排上的侄孫猛的一打水花,道:“等天涼些,我尋個由頭讓你先回京便是。”

“真的?”

勒克德渾高興的從竹排上一躍而起,也不顧竹排濕滑蹦跳了一下:“八爺爺不騙孫兒?”

“我這個做瑪法的還能騙你?”

阿濟格心情很好,年輕的勒克德渾讓他想到了小時候的自己,正要讓侄孫陪自己再遊一會上岸,遠遠就瞥見岸上有人朝這邊揮手。

似乎是譚泰等人。

“王爺,奴才劃過去瞧瞧。”

坐在大木桶上的宋獻策小心翼翼劃動雙臂,向著岸邊劃去。他身材矮小,又是坐在木桶中,遠遠看去就好像一隻木桶自己朝岸邊飄來似的。

“這個奴才有趣。”

勒克德渾“嘿”了一聲,突然從竹排躍下在宋獻策坐著的木桶後猛的一推,嚇得上麵的宋獻策“哎呀”叫起來,木盆險些傾覆,就這麽一搖一晃的飄向岸邊。

“莫驚著了他,此人還有用。”

阿濟格笑著示意勒克德渾莫胡鬧,又讓邊上的一條小船跟上去,免得宋獻策出事。

宋獻策上岸之後立即畢恭畢敬的去見譚泰,在這位滿洲大將麵前,宋獻策可不敢仗著英親王對其寵信就端架子,而是一付特別恭順的樣子。

等譚泰將事情一說,宋獻策一下慌了,半天才喃喃一句:“大順還能死灰複燃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