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號稱天下第一藩府,乃明太祖次子朱樉的藩府。

當年明太祖朱元璋驅逐韃虜,恢複中華後,基於“天下山川,惟秦中號為險固”的考慮,有意將大明的都城設在西安。

不過最終朱元璋還是選擇了南京,其太子朱標生前卻一直有意遷都西安,隻是朱標早死此事未成,不然明朝的首都很有可能會遷在西安城。

崇禎十六年李自成攻破西安後,將秦王府改為大順皇城,並將內殿一處寢宮改名為乾清宮,並於崇禎十七年正旦於秦王府舉行了登基典禮,正式建國大順。

隻是世人誰也不曾想到,僅一年多後,這座大順皇城卻成了關外建奴的陝西總督衙門。

讓世人更驚詫的是,僅僅做了四個月的陝西總督衙門卻突然又被摘牌了。

當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城頭變換大王旗!

對西安城中的清朝降官降將,陸四一改前番激烈態度,可謂是釋放最大誠意。

孟喬芳能臣,以一人之力**平陝甘,為滿清打造了一個穩固的西北,此等人材,陸四豈能輕易殺之。

留任孟喬芳不僅僅是要這個滿清的陝西總督做馬骨,從而對為清廷效命的漢官起分化作用,更重要的是,陝西之地需要這個人材幫陸四收複並治理。

西安未下之前,留城不留人。

今下西安,城、人,陸四都要。

此上馬殺敵,下馬治國的道理。

大軍入城之後,陸四即令趙忠義、劉體純各率所部接管西安城防,隨後在孟喬芳等西安文武官吏的簇擁下前往總督衙門。

望著前後浩**甲騎隊伍,陸四不勝唏噓,他能感受當初李自成進西安、進北京時是什麽心理,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那滋味,真正是刀兵在手,江山我有!

遺憾在於,滿城沒有黃金甲。

……

不管進城的這位大順淮侯是不是萬歲,孟喬芳都要將其迎入前大順皇城,這是西安權力中心的正式轉移。

然而,在巍峨的秦王府門前,陸四卻突然止馬叫來孟喬芳,命其於城中擇一處寬敞的宅院為他臨時下塌處。

又指剛剛下了匾額的總督衙門,吩咐道:“此內一應滿洲習俗所改俱還原,大小官吏全部遷出,隻留淨掃人員,前番我皇帝留下各物能找到的俱要收回,不能找到的詢問留用人員,盡量添置。”

不入總督衙門,是陸四政治態度的表明。

拿下西安是值得讓人高興的大事,卻是萬裏長征的第一步,他現在更迫切的是得到李過、高一功所統率的十萬大軍。

那自然不能僭越。

隨後陸四發布了第二道命令,卻是要西安府立即組織人手出城搶險救災。

真龍掃過,世間豈能無災!

一眾降官降吏聞此命令,都道淮侯仁義,百姓有福。

因“三不”命令,順淮聯軍入城之後做到了秋毫無犯,接管各門城防及綠營兵營後,西安城中一切如前,隻是少了從前的滿官衣飾與那成群辮子兵。

按陸四吩咐,孟喬芳著人手開藩庫置辦酒肉,犒賞入城大軍。又將城中各處糧倉一一交接,各處緊然有序,一切都顯得平靜,卻又顯得特別嶄新。

晚間,陸四於臨時居住設宴款待隨他收複西安的順淮聯軍將領,孟喬芳、劉之源等降官代表也皆在席。

席間,陸四舉杯走到孟、劉等人麵前,頗是深情道:“從前你等降清,有萬般原因,或被俘,或無奈,這世上的事嘛,大多時候由不得個人,都是隨波逐流。

有人不重生死,有人卻重生死,生死有重於泰山之分,也有輕於鴻毛之說。總之,不管你們從前是因為什麽原因降了那關外的韃虜,也不管你們從前替韃虜做過什麽,今天本侯與你們明言一句,過往之事便如這杯中酒,一飲而盡,一飲而淨!

今後,但憑良心!

本侯隻盼你等能知身體之內流的乃是漢家骨血,而我華夏大地絕不能遍地胡膻,否則死後,有何麵目見列祖列宗!”

言罷,一飲而盡。

孟、劉等降官惶恐起身,同樣一飲而盡。

席後,陸四獨留孟喬芳一人。

不待陸四發問,孟喬芳便先奏渭南等地有道人胡守龍聚眾抗清,他派副將陳德前往招討,而那陳德乃他親信,故可書令來歸。

“得心亭,便是得這陝西。”

陸四話音剛落,李翠微入內,卻是以公主之尊為夫君同這剛降的總督大人端來清茶。

放下茶壺後,李翠微便欲退出。

“你先去歇著,不必等我。”陸四道。

李翠微點了點頭,一句話也沒有說直接退了出去。

“侯爺,她是?”孟喬芳有些疑惑。

陸四淡淡道:“本侯夫人,陛下長女。”

孟喬芳一驚,不想竟是大順公主為他斟茶,不由惶恐。

“心亭安坐便是,我這夫人雖是公主,十幾歲前也是百姓之女。”

陸四抬手示意孟喬芳不必不安,又道:“明日著人持我令牌曉諭胡守龍,滿洲韃虜入關是為中國共敵,凡為中國之人都當來西安與本侯共擊韃虜。”

孟喬芳忙應了。

陸四又問陝西清軍駐防情況,尤其是陝北等地。

孟喬芳一一告知,說唐通、白廣恩、薑瓖等降將督兵在甘肅境內,若以大順皇帝詔令來歸,告之清軍大敗事實,這些降將多半還會來歸。

陸四聽後卻是不語,孟喬芳以為這位大順淮侯厭惡唐通那幫人降而複叛,不欲重新接納,便準備加以勸說,指出重新招降這幫降將能讓大順不損一兵一卒重新奪回西北之地,且可以驅使這幫綠營降兵反攻山西,威脅北京。

正待開口時,對麵年輕的大順淮侯駙馬卻突然說道:“有一事心亭還不知,本侯原先也不想告訴你,但既要倚重心亭,便沒有道理不將實情相告。此推心置腹。”

說到這,陸四頓了一下,輕笑一聲:“實際清軍沒有大敗。”

“啊?”

孟喬芳一怔,一臉不解。

“但離大敗已經不遠,”

陸四端起茶碗,輕呡一口,“隻要心亭助我,滿洲人敗亡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