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龍降世,千年帝都,何人敢抗!

萬歲所至,世人皆跪。

世間識時務者居多。

西安城中官吏士紳在順淮聯軍攀城之前,及時“擁”了那腿都發軟的陝西總督孟喬芳來降,更有從龍的綠營勇士扣住了上官劉之源,逼令這位漢軍二大爺同他們一起歸降。

劉之源初不肯從,然左右漢軍部下都是麵色驚慌,又見綠營兵氣勢洶洶,再瞧總督大人魂不守舍,四下不論軍民士紳,無一反抗之意,遂暗歎一聲,知大勢已去。

沉默,即是順從。

風雨已停,真龍騰空而去,世間俗夫驚魂已定後首重性命。

西安城中的官吏士紳恐城外順軍攻城後屠城,爭先恐後齊往長樂門(東門)迎大順皇帝陛下。

未幾,長樂門洞開,官吏士紳連同降兵、百姓數千人齊出城跪於吊橋兩側。

黑壓壓一片,讓城外正準備攀城的順淮聯軍將士也是吃驚,繼而爆發歡呼之聲。

都督果真龍也!

淮軍將士激動者有掩麵泣者。

淮侯,真英雄也!

順軍將士亦群情激昂,恍如當年隨闖王打進西安城時一般。

隻將領們麵色複雜,心中滋味各異。

李翠微看著身邊雙目烔烔有神望著西安城門的夫君,內心亦是波瀾**漾,不知作何想。

小將李來亨時而看姑姑,時而看姑父,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今日真龍降世顯於姑父身上,那爺爺是什麽?

“尋來紙筆,這般出降算什麽。”

回過神來的孟喬芳也隻得無奈就地叫人尋來紙表,寫了奉表降文,以示西安軍民出降大順皇帝的誠心。可他不知城外萬歲並非李自成,故仍於降文中稱大順永昌皇帝。

又叫屬吏速去將他用具從原明朝秦王府、大順皇城搬離,百姓之中機靈輩則如三年前一樣於門前早設香案,門上書寫順民二字。

西安民心還是向順的,當初田見秀不忍城中百姓挨餓未遵李自成命令放火燒糧,這些糧食雖為清軍所得,但西安百姓卻是記了大順的恩情。

原以為大順已亡,不想大順還能力挽狂瀾,永昌皇帝帶著大軍殺回來,隻把西安百姓喜得眉飛色舞,見人就呼:“大王回來了!”

看過孟喬芳的降表後,陸四隨手就遞給身邊的李翠微,然後在眾騎馬親兵簇擁下縱馬入城。

行至吊橋上,陸四突然勒馬頓住,卻不是看那幫跪地不敢抬頭的降官降兵,而是抬頭看向城門之上。

城樓之上懸掛匾額為“長樂門”三字。

陸四凝視那長樂二字,一動不動。

城門內外鴉雀無聲,幾千雙眼睛都在看那長樂二字。

少數人認得,大部分人不認得。

許久,陸四馬鞭一指,道:“若讓皇帝長樂,百姓便要長苦了。”

聞言,大字不識一個的樊霸精神頭子立漲,叫嚷道:“末將去燒了它!”

前有燒孔,今有燒門,這樊霸倒是個殺人放火的好苗子。

“燒了它做什麽?”

陸四擺手製止要去放火的樊霸,微思,馬鞭一揚,道:“著人於長樂之前加天下二字。”

“天下長樂?”

眾將轟然叫好。

“天下長樂,天下長樂!”

數千將士齊聲歡呼,雨後天晴的西安城一片祥和,新顏新氣象。

在將士們的歡呼聲中,陸四縱馬奔至城門。

“大順永昌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

連降表都上了,孟喬芳這個陝西總督自是要按規矩做完全套,帶頭大呼起來。

可抬起頭後,孟喬芳一下就愣住了。

眼前馬上的哪是什麽李自成,分明就是一年輕將領,無論是相貌還是年紀,都與那畫像中的李闖去之若遠。

其餘官員士紳也都呆住,有人曾為順官,曾於李自成西安登基時遠遠見過這位永昌皇帝,這時再見被順軍呼萬歲的竟不是李自成,均是驚訝萬分。

有的猜測是不是李自成同滿洲英親王大戰雙雙戰死,這大順將士推了新君出來?

是李過還是李自敬?

人群中的順軍將領白鳴鶴、劉體純他們也困頓,不知道是應該上前陳明真相,還是保持沉默。

陸四倒是鎮定,道:“陛下大軍尚在河南,我乃是大順淮侯陸文宗,為陛下先鋒也!”

此言一出,順軍方麵諸將都是眉頭一舒。

李翠微緊握的馬鞭也是下意識的垂了下去。

淮軍方麵則是一個個麵有不甘。

有的軍官暗道也就是鎮帥們不在,若在的話怎麽也得就在這天下長樂門前給都督披上黃袍,好讓大家夥與國同戚,享那世代富貴。

也有軍官知道當前局麵,緩稱王有利抗清大業。

反正今日真龍降世,已經坐實都督有天子之象,都督更是率部收複西安,威望之高,縱是那李自成死裏逃生也得將皇位讓出來,要不然淮軍十萬將士不答應。

各種想法都有。

陸四沒有理會一眾降官士紳的震驚,也不理會自家部下的不情願和小心思,隻朝那跪在最前麵的孟喬芳道:“你就是清廷任命的陝西總督孟喬芳?”

“臣……下官正是!”

孟喬芳不知道如何稱呼麵前這位大順軍統帥。

“本侯聽過你的名字,也知道你的事跡,你是個能臣。”

陸四翻身下馬走到孟喬芳麵前,俯身將他攙起,打量一二後,竟是解下李翠微給自己縫的披風,然後當著一眾降官降兵的麵披在了孟的身上。

麵上笑而不語。

孟喬芳惶恐,卻已知對方之意,無非是要他這個大清的陝西總督當馬骨。

果然,對方接下來直接說道:“陝西總督仍是你做,原先你定的政令本侯一律不改。”

轉身又對部將道:“西安乃我大順都城,今城中既主動歸順,未使我軍將士有所折損,入城之後便當不殺人,不擄掠,不**,能做到?”

“能做到!”

眾將哄然應聲,殺與不殺他們隻遵令而行。

“三軍將士各記功一級,著開藩庫,酒肉犒賞。”

說到這,陸四轉身看向孟喬芳,“此事就有勞總督大人了。”

孟喬芳略微遲疑,即躬身領命:“下官謹遵侯爺吩咐!”

“好!”

陸四執了孟喬芳左手竟是要與這位剛降的陝西總督同入城,走了十幾步,見地上跪著的降軍都有辮子,旋停了下來,道:“金錢鼠尾,滿洲陋習,今爾等既歸順於我,此等陋習當不再從。以後不問滿洲漢軍亦或綠營,但割辮歸於本侯者,本侯以禮待之,以誠待之,賞罰分明,富貴一體,生死與共!”

言罷,一降將起身向陸四躬身,繼而緩緩後退數步,摸出一匕首便將腦後辮子割落。

這降將正是那漢軍鑲黃旗的固山額真劉之源。

陸四朝那劉之源微微點頭,執孟喬芳同前。

人到之處,辮落如雨。

西安,光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