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林聽得皺眉, 道:“哼,那豎子不好說話,得叫海雲同他講。”

“你請誰來都無用。”江星闊聽得全須全尾,這才出聲。

山風幽幽, 也不知是不是心中有鬼, 江風林和術士像兩隻受驚的兔子蹦了一跳。

“你這豎子甚是不孝, 我請你爹牌位回祠堂, 你如此不許, 就不怕世人詬病?!”江風林鮮少與江星闊打交道,隻知自家兄長在他跟前也沒討到過好處, 雖說恨他逼黃奔走了死路,但一時間也不敢說出過分難聽的話。

“那我娘百年之後,也可受江家香火供奉嗎?”

冬日的陽光溫暖宜人, 江風林被江星闊的影子罩住, 隻覺得後脖子被山風鼓吹著, 渾身僵冷。

“這,這我做不得主, 回去問問阿兄, 也不是不可以商量。”江風林沒有把話說死。

江星闊卻冷笑, 道:“不必了, 我阿爹九泉之下有知, 曉得死後我娘的境遇,想來也不會願意回去。”

此番是湊巧,江風林根本不記得江父的忌日,因而被他撞破。江星闊想來想去有些不安, 回來就尋了匠人要替自家造一處墳莊, 方便遣人看守父親和祖父母的墳墓。

遇上這糟心的事情的確叫人心累, 不過也不至於就累著江星闊了。

聽見岑開致這樣問,江星闊用高挺的鼻尖蹭了蹭她的掌心,口不由心的呢喃道:“嗯。”

“去我屋裏認真睡會子。”岑開致估摸著他也吃了個七八分飽,就道。

江星闊微微笑,歇在躺椅上的姿態像一隻慵懶的灰狼,“一起?”

“想得美。”岑開致湊近他,欣賞他濃密如扇的睫毛,沒什麽底氣的譴責道:“又想白日**。”

江星闊歎了口氣,道:“好生羨慕泉九那廝,該多派些活計給他。”

岑開致笑道:“你怎麽這樣小氣?”

江星闊繞動著她的發絲把玩,也真是奇怪,親昵起來恨不能將她揉進骨血裏,克製自己都要費十二萬分的力氣,眼下隻摸一摸她的頭發,倒也心滿意足。

“阿娘已在大理寺附近的為我們購置了一處小宅。成婚之後,平素我們就住在那裏,既方便我當值,你也不必拋下食肆了。”

岑開致不過將自己心中擔憂同他提了一嘴,江星闊這麽快就給了她一個解決的法子。

見她微微張著朱唇,驚訝動容的說不上話來,江星闊笑道:“怎麽了?”

“不與你阿娘同住?”

“逢年過節,加上我休沐的時候,還是要回家中住的。”

江星闊每隔十日一休沐,本朝節慶之日又多,饒是如此,也是他們小兩口獨處的時日更多。

“你阿娘答允?”岑開致有些不可置信。

江星闊道:“我素日裏忙起來也時常七八日不見人,阿娘都慣了。再者說,她說女娘不要一成婚就困在後宅,沒個趣,你既舍不下食肆,開著也好,隻是不要累著自己。唯有一樣……

江星闊忽然止住話頭不說,岑開致有些緊張,忙道:“什麽啊?”

“若是有了身子,食肆可得歇一陣,這不消說,我看阿姥也不會讓你再操勞的。等到誕下孩子,平日裏咱們忙著,可以養在她膝下,也不妨著我們閑時去遊山玩水。”

江星闊笑著說,就見岑開致雙頰漸粉,滿目柔情搖晃,想到每每與她耳鬢廝磨,唇舌交纏,親昵無度之時,她雖大膽卻也害羞,叫他心中憐愛之意翻江倒海,更盼著能早與她告慰先祖,通曉天地,禮成之後與她水到渠成的靈肉交融。

“哪裏就說到孩子上頭去了。”岑開致羞道。

想著嘉娘至今未聽聞有孕,而施明依似乎也沒有喜信傳來,孩子大抵也不是那麽容易要的。

岑開致做的生熟兩種蛋餃,一應讓江星闊帶回去些。也是緣分,岑開致的手藝一向很合李氏的口味,不論菜肴小食,但凡出自她手,李氏沒有不喜歡的。

江星闊回到家中,剛將韁繩交給小廝,就聽他道:“爺,大爺帶著夫人來了。”

江星闊稍稍打了個愣神,心想江海雲真是急不可耐,這就來了,口中問:“來做什麽?”

“送年盤來的吧。”小廝道。

的確是送年盤的日子,江星闊壓下心中不快,快步朝李氏院裏走去。

李氏是個自己很能得趣的性子,院裏奇花異草,隆冬時節也有翠綠繁茂之景可賞。

她又養的好金魚兒,正屋裏琉璃缸子裏養著的墨紋鳳頭魚拎到市麵上,碰上識貨的賣主,千百兩銀子不成問題。

江星闊情不自禁的想著,他若和岑開致得了孩子,他娘這些玩意花頭,孩子定然喜歡得緊。

腦子裏這副孩子滿院跑的景象裏忽然擠進江海雲夫婦倆,江星闊還沒肯定這兩人的來意,心裏就已經更不爽了幾分。

“回來了,你阿兄送年盤來了。”李氏道。

江星闊點點頭,道:“阿兄有心。”便也落座聽幾人閑談。

施明依帶了些糕點,推上前請江星闊一嚐,說是她自己做的。

“我剛用過,食不下。”江星闊方才進來錢,遞了個食盒與詹阿姥,三人都是瞧見了的。

施明依笑道:“可是岑姐姐那裏吃了些?”

江星闊替李氏斟茶,不言語,算是默認。

施明依方才旁敲側擊的打聽過李氏對岑開致的意思,連江海雲都聽出來了,李氏對岑開致沒有半分的不滿意,既不介意她是個商婦,也不因為她再嫁之身而輕視,對於她告夫和離,竟是滿當當的讚許之意。

施明依麵上不顯,心道這李氏與岑開致果然是臭味相投,都是自身有大弊端,卻偏偏狐媚有術,拘得了男人的心魂。

年下,李氏早讓管事來核了賬目,分了紅封銀子,正得閑。江海雲夫婦方來時,她正在房中翻撿自己舊日嫁妝和積攢。

想著哪些首飾頭麵,緞子花樣同岑開致相稱,哪些器皿家具可做他們二人的新房擺設,一應都拿出來撣灰晾曬,避除黴氣。若有缺漏,早些尋摸起來,市麵上沒有合宜的,便要找好木匠現做,且麻煩哩!

詹阿姥雖說此舉早了些,但見李氏眉目含笑,便也隨她擺弄。

聽到江海雲至,這好些東西一時半刻的也搬不回庫房,便都歸攏到後邊,用一扇長長的折屏擋住了。

折屏畢竟不是嚴絲合縫的窗門,耐不住有人存了心的要窺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