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邊空氣似乎都一下聚齊成渦輪被它卷進嘴裏。

這王八打完哈欠,昂頭看了一臉莫名臉上尚帶了些殺意未消的楚銜枝,突然一下把脖子縮回殼裏隻露了個頭,仿佛早有目的地挪著四隻鰭顛顛往遠處裴既明那去了。地上砂石刺啦刺啦,留下些小鰭印,清風拂來,吹地它背上綠毛水草似的飄**。

…她莫名就想起水中見到的龐然大物。隻記得十分巨大,山一般,渾身布滿了水草魚蝦,水中幽暗,具體是個什麽形狀來不及看清。但楚銜枝本能地不信世上真有妖,思索過後暫且認定那興許是被漩渦卷進來的沉船殘骸,抑或水中巨石。

楚銜枝眉頭皺地更緊,順著那王八的腳印看過去。那裴既明竟也屏著臉。莫名地瞧著王八背著一背綠毛一搖一擺爬到他腳邊,突然嘩一下張大嘴,一吸一吸。似是要把他腳邊的氣吸個幹淨。

裴既明冷冷垂眼睨它,見它好似享受地狠,甚至急不可待地爬到他另一隻腳邊上吸起來,自來博學的人一瞬也捉摸不透這烏龜什麽路數。

楚銜枝不知何時臉色詭異。情不自禁地去瞅裴既明的兩隻腳。難不成他鞋裏藏了什麽煙葉似的叫人上癮的玩意?隻看那雙腳,由錦鞋裹著,看不出個什麽。

她琢磨著,半晌琢磨不透。一頓。記得軍營裏的男子個個腳氣熏天,連她父君身上都偶有汗味。既都是男子,想來就算是看著一身仙氣的裴既明應當也不可避免地要有些氣味的。難不成這王八特地去吸腳氣的?

可從未聽說過有愛吸人腳氣的王八,還是個長了綠毛的,又莫名其妙地出現在魚都沒有的清溪中…

難不成真是個王八精?…嘶。

楚銜枝的好奇心這會異樣旺盛,看著裴既明輕輕挪開腳,那王八卻還同狗似的追上去,沒忍住問道:

“你幾日沒洗腳了?”

少年一頓,當真僵了下。

萬萬沒想到這…粗俗的私事楚銜枝也好意思這般自然地問出口。男女大防難不成是擺設麽?!裴既明眼尾一繃,連她句意都不願思索便俊臉鐵青,不知為何這青裏還帶點紅,壓著氣重重一甩袖子:

“裴某洗腳否怕是無需太女擔憂。太女這般識禮數有教養的人,也不當問出這般無禮的問題。再者,男女有別!”

楚銜枝微微抿了抿嘴巴,也知這問題有些不大友好,現下他們算是無形中的並肩人,目標都是從這山林裏出去。無論心裏如何,臉上的和氣能有便有。雖則她存了一路打壓規訓的意思,這一時卻不能急。

整裝了下臉上神色,楚銜枝輕咳一聲,端的又是那副笑意清淺的架勢。

收回盯他腳的眼,楚銜枝慢慢地周轉身體中的內力,杵著木槍便打頭往前探起路,擋路的灌木雜草被她一一刺開,沙沙作響:

“是孤失言,世子跟上吧。”

此間邊境濰州,是大晉與徽地最近的地方。五日前渡河本備好十萬人,輪流用船,十二個時辰內便能盡數回朝。未想居然發生了這樁事,活生生沒了一條軍艦。還丟了金尊玉貴的太女殿下。

林羞花眼睜睜地看著自家風姿絕世的太女一個瞪大眼的功夫,突然就被什麽東西拽進了水底下,字都未曾來得及說上一個,登時便發了瘋,大吼一聲撲通往水裏猛紮。

剛下水,他娘的那水底下突然龍吸水,出了個黑壓壓的巨大的渦潮。林羞花當下就心一沉,試著找太女在哪,偏偏渦潮那一圈黑的出奇,隻能看見渦潮後頭一隻鰭有半條船身那麽大的綠毛王八張著嘴。那龍吸水不是龍吸,竟是王八吸的啊!

林羞花當真愣住了,殺了那麽多人也沒有這麽毛骨悚然的時候。

妖怪竟然是真的!

這山一樣的王八精原來就是這條河裏盤踞的凶神!!!

他見它突然閉上大嘴,下一刻就沒了身影。隻能忍著熱淚連忙遊回去,雄壯的一個漢子就這麽趴在突然安靜了的岸上捶胸嚎啕大哭:

“天殺的王八!天殺的王八啊!”

枳迦念霜還有死裏逃生的許多將士都驚恐地看著他,見他瘋了一樣,就知事情怕是不妙。當下麵麵相覷,回憶起英姿颯爽雄才大略的太女殿下,那樣的人物突然就這麽沒了,禁不住也嗚嗚哭了起來。一時間整條河都是鬼哭狼嚎,叫人看了以為到了奈何橋,好不滲人。

枳迦在這哀泣中蒼白了小臉,忽然仰天長嘯,豆大的淚止不住地淌:“太子!太子奴才來陪你了!枳迦絕不叫你做個單行鬼!枳迦下輩子還要伺候您!”說罷一抹淚,鬆了手便往水中紮,直要將自己淹死。

念霜死死抓著船板的手在這一刻終於支撐不住,踉蹌歪倒在水中。顧不上提醒枳迦裴世子早已不是太子,隻呆滯地看著似乎無事發生的河麵,倏地渾身抖起來。

“不可能!不可能的!太女神通廣大,對!我們太女自小得攝政王悉心教導,十八班武藝樣樣俱全,又善謀略兵法,還善泅水!太女自小真龍護體,絕無可能出事!林將軍,你快帶入去找!去找!千萬不能讓旁人知道,我們定要把嘴封住…”

她喃喃聲越發大,最後已是厲聲。

林羞花帶著一群漢子大哭了一通剛稍歇,聞言正想說出自己所見…卻到底住了口,一拍手目露凶光,氣沉丹田大喝:

“念霜姑娘說的是!太女欽定儲君,真龍護體,怎麽可能怕它一個小小的妖魔鬼怪!兄弟們,抄家夥把這鬼河封住,來一半人去下頭找太女蹤跡!魏昀症,蕭遣烽把這方圓三十裏全部圍成個鐵桶!咱們歃血為誓,絕不可走漏風聲!”

後頭那不知情的一幹大軍先在徽地原地駐紮待命,知情的這三千人通通露了臉,一一領了編號。

前方來催,林羞花一咬牙,帶著太女其餘親信先騎馬趕赴上京拖延時間。順帶看著朝中的一幹老兒。

枳迦躺了半天沒沉下去,臨了了邊哭邊遊回岸上,鬥膽抓住要走的林羞花的衣角,在地上砰砰磕了十幾個頭,好好一方額頭血肉模糊,血流了一臉,手卻緊地像鉗子:

“林將軍!求您救我們世子啊!求您!徽國王族隻我們世子這一個獨苗了…若是太女知曉,定也要下令救他的,此次恩情徽國沒齒難忘,定會心甘情願臣服!求您…求——”

“好了!老子自然會救,老子又不是個蠢的!說來你家這個世子忒弱,影都沒有!”林羞花麵色雜成。倒沒料到這個唇紅齒白的小娘炮竟然也有些魄力,十幾個頭磕地一點不曾猶豫。

他心頭歎氣…也是個忠心耿耿的。

此地離上京甚遠,即便快馬加鞭,五日也堪堪隻能到距離上京兩百裏的冀州。

枳迦念霜捂著心口跟著將士們上下搜羅了五日,幾次都以為又發現了,卻隻撈得一場空。

無奈,派人前去徽地附近村落喬裝打扮一番問話。倒是知道了些此河傳聞。

那白發蒼蒼的老人口齒不清道:“這河,天水淌成的哩!有靈氣,也凶險!咱們隻敢打水的時候去,小船一上就被衝翻哩!都說河底下有仙境,咱們也莫人去過,河裏有神仙鎮守滴…”

念霜聽了皺眉。都是些他們早知的東西,雖說有什麽河神,可太女調查一年餘 收集多少傳聞,壓根不見河神蹤影,連當地人自己都說不清。便都以為是傳說。這河也不過是小船難行,太女命人建造的通天艦渡河來時雖有點凶險,總體卻是穩當的。哪知道這河裏真有什麽東西,毫無預兆地異動,這才害得太女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