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請去。此間一切, 枳迦替您守著。”

*

銜枝被那群夜叉兵扔進一座偏僻宮室。昏暗幽黑,什麽都沒有。一道牆隔兩尺便是一個小隔間。裏頭已經住滿了環肥燕瘦的姑娘。

她甫一被推進去,殿中繁雜的熏香撲麵而來灌入她腦鼻。

銜枝胃裏犯惡心, 下意識地要吐, 被這味熏地昏昏沉沉, 就著打磨地光亮的青石地睡了會。被踢醒時她睜眼, 入目就是一雙嬌粉的繡鞋。上頭還墜著老大的東珠。

踢她的姑娘沒好氣又踢她一腳:

“你就是逃地最遠的那個阿皎?長得也不怎麽樣麽,能伺候將軍是天大的福氣。你玩欲擒故縱?喲喲喲,這做作的樣真惡心!”

阿皎?有些耳熟。

不知何時粘上黑撲撲泥灰的臉抬起,銜枝莫名其妙瞧她。女孩哼一聲:

“怎麽,不高興了?你這窮酸模樣, 連根簪子都無,你怎麽被選上的?”

她頓了下,張口想問你胡說什麽呢,沒料開口卻成了:

“我不是被選來的,我是被抓來充數的。”

修長的手突然攥住那女孩的鞋, 銜枝眼睜睜看著自己一擺手拽翻了她,低聲罵道:

“誰許你踢我的!姑娘我折斷你的腿!”

那女孩張大嘴不敢置信:“你!”爬起便要打她, 銜枝又伸腿絆她一腳, 嘭一聲栽在地上。外頭守門的聽得動靜狠拍了下門, 警告:

“都別鬧!想吃板子呢!”

銜枝趁機躲開那姑娘朝著裏頭飛溜。一路帶起許多灰。惹得那些看戲的姑娘好生嗆著。

摸到唯一一個無人的破床板, 銜枝躺了上去。破舊的抱鯉童瓷枕在腦下, 她垂臉看這死氣沉沉的一片,神色慢慢迷茫。

舊瓷枕上的鯉魚口/活了一般張合幾下,銜枝的意識驟然被一陣不可抗的吸力納進小小一片焦土裏。

…隱約同那陣法一樣。身前貿然打下一道道堅不可摧的鐵柱, 鑄出嚴實一片牢籠。

身體中屬於她的記憶驟然被湧動的黑色浪潮撲沒。

沉沉浮浮中, 好似昧琅在她靈台出現, 笑一聲:

“丫頭,這是真正大好的機緣。你若能抓住,你就是仙。”

天邊鍾鳴。有人叫:

“將軍親至,等閑退卻!”

腦下抱鯉魚的瓷雕童子伸伸胳膊,大眼活過來一般轉一轉,忽地伸手推銜枝的臉,看著她瞪圓眼的模樣嬉笑一陣,忽地口吐人言:

“終於等來你了。這毗藍淨釋天空無地周轉近二十萬年,難得有活人一起入戲,”它忽然頓住,昂頭似有所感,片刻後驚訝瞪大眼:

“居然還有這樣多氣派人物啊。”

銜枝想張嘴說什麽,驀地啞了嗓。那小瓷人捧著死白的臉湊到她跟前,咯咯笑:

“你別急,我是這陣中的生靈,我慢慢告訴你呀。”

“嘻…可有趣了呢。”

銜枝聽它喋喋不休說話,一陣迷茫,一陣驚愕,一陣厭憎。

她揪緊身下床褥子。

若先前那個毗藍淨釋天隻是一點碎散記憶織造出的障眼假象,那這個,興許就是真正的毗頡之憶。

毗頡大將軍,是整個宛渠國都尊敬有加的主宰之一。相傳真身三相十八手,手上各執一武器,除卻崇華帝君,他是唯一一個能夠橫行三界六道的人。

一樣生於遠古洪荒,憑雙手打天下,是帝君的心腹,亦然是帝君過了命的兄弟。當年放著妖界不要,自請帶著族人同人族擠在一個國度生存,隻不過不想手中權威太大,不利帝君。

而銜枝這身份,隻是一個連宮人都不知姓名的小小人族侍妾。

她本不是侍妾,原為來宛渠逃難的世家遺孤女。路上恰巧走失,遇上獻給大將軍的秀女出逃。

其中一個死了,夜叉兵一一搜尋不得,最後抓她去充數。

而這個故事,不過就是一個無辜女孩淒慘一生的平鋪直敘。

毗頡為人陰煞孤傲,難有能放在眼裏的東西。卻並非不近紅塵。

他是野史裏最愛提及的那類大人物,強大之餘也不忘嚐一嚐美色滋味。雖不沉溺,但絕非不去享受,同崇華帝君截然不同。

他這常板著臉的,十幾萬歲了也不曾有個正妻。直到遇上了一個人族女子,糾纏百年。

然而,這個人族女子不是銜枝所代替的阿皎。

她叫月疏,宛渠國人族中的貴女,姿容清雅大方,精通琴棋書畫,合該是男人都愛而不得的白月光。

月疏,曾是逃走的七個姑娘之一。後被送回嚴加看管,與她們住的不在一處。

阿皎是這故事裏的絆腳石。

十五懵懵懂懂來到這裏,不到一年就成功得寵。外人眼裏她奪了月疏恩寵,裝盡委屈惹得將軍憐惜。

然而,隻有銜枝,抑或阿皎知道,不是這樣的。

天方亮,銜枝茫然地看著自己滿身血痕,外頭正有許多姑娘拍門來罵:

“你出來啊!你躲什麽!昨夜本該是月疏承恩,你硬生生把將軍勾過去!你不要臉!”

昨夜毗頡沒去原先指定的伏雲殿,反無聲無息來了這偏僻的小宮室,趕走了另外的姑娘,獨獨把阿皎按在狹小一張**淩/辱。

阿皎哪裏勾引他了?

銜枝想不清。她管不得外頭叫罵,費勁地調動記憶想,想起來了,眼中霍地流下一串淒愴的淚。

阿皎拒絕過他的。

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她睡地正酣,忽然一串尖叫,隨後一隻大手扯住她破舊的褻衣,布料繃緊,兩下碎在空中。

阿皎先是愣,看清那雙狹長的紅眸後猛地恐懼地大喊:

“放開我!放開!我喊人了,我喊人了!”

那人冷笑,撕下她最後一塊遮羞布,低暗的嗓音好似催命符:

“吾如你所盼來了,莫要玩欲拒還迎這套。”

吾。

阿皎很機靈,立即反應過來這像山一樣壓地她不能動彈的人是誰,匆忙尖叫:

“將軍,我不是秀女!我是被抓來湊數的,我在人間有過未婚夫,我有的!”

她的未婚夫叫賀行知,生一雙桃花眼,溫柔體貼。若不是因家中落敗,她早該嫁他了。

毗頡不以為意,她那手腳並用的掙紮在他眼中不過兒戲。厭惡她這作態,他那酒意消了一半,毫不憐惜,**。

宮內住的皆為侍妾。臨幸誰從無需征得同意。

如這女子般的,很是不識趣。

他並不溫柔,也不憐憫她初經人事。任人昏了幾次也不停,隻顧開疆拓土。

阿皎起初還會求他,後頭許是被狂風驟雨弄地神誌不清了,邊哭邊罵,什麽髒罵什麽。罵他畜生,罵賀行知退婚,罵自己命途多舛。

毗頡繃著臉,瞧著底下那血色盡失的小臉一陣蹙眉。

他不悅。

隨後竟是加重了力道,逼地一個孱弱的尋常人族半死不活。

阿皎氣若遊絲,不待他舍出一回便氣若遊絲。

她那白嫩嫩的小肚子忽地一陣劇烈**,隨即暈死過去。

…從頭到尾,根本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麽事。

分明苟活在最偏僻的地方了,分明是無辜被牽連進來的。

可她現在成了眾矢之的。

毗頡早在夜裏便走了,留下狼藉的阿皎,連可以蔽體的破布都不曾留一塊。眼見那些姑娘要砸門,她隻好哆哆嗦嗦爬下床,抱住自己躲在簾子後頭。

小腹疼地出奇,她在羞恥與絕望中感覺到一股熱流,並從未聞到過的血腥味。

惶恐過後阿皎忽地反應過來——以前家中嬤嬤說過的,那是女子初來的月信。

銜枝才意識到,被毗頡強行占有前,阿皎甚至還是個半個孩子。

她怎能不理解這絕望。

姑娘們闖進來指著她嘲笑了通。笑她費盡心思也得不來一點位份,辱她不知廉恥,年紀小小心思深沉。自討苦吃。

她們擰她身上那點子肉,擰地阿皎直哭,卻隻能抱著自己無處可躲。

既然不喜歡她,那為什麽還要這麽對她?

月疏又好看又端莊,不是都說他會去找月疏嗎?

她今日甚至湊在後頭恭喜了一聲。如今卻被打腫了臉。

受盡欺負的阿皎抱膝,待得她們發泄完火氣,才撿了地上的碎布用針線縫到一塊掩住渾身的傷痕。一連半年,毗頡再不曾來,她卻成了出氣筒,誰都能打她。

收拾好被揪掉了一撮的頭發,她肚子咕嘰一聲,卻沒有飯吃。摸著自己先前藏好的黑饅頭,阿皎紅著眼一邊哭一邊吃,豆大的淚珠浸濕饅頭,終於不那麽硬了。

可她如何也感覺不到鬆軟。隻覺得好鹹好苦。

稀裏糊塗在這鬼地方生活了一年多,阿皎吃完一個饅頭,望著天,第二次想要逃出去。

她不要呆在富裕的宛渠國了。

哪怕回到自己那個平凡的國度也沒有什麽不好的。

胡亂做了個月事帶,阿皎這回趁守衛都去慶賀將軍得勝歸來,悄摸溜了出去。一瘸一拐,連鞋都破爛。

她想不通為何會這樣倒黴,什麽無妄之災都往她頭上砸。

她隻想活下去,餓不死就行,最好還能遇到賀行知。

即便她性格有些嬌縱,不肯吃虧,可她也慢慢改了,一路上吃了這麽多苦早學會了隱鋒藏芒。

可為什麽,誰都不放過她呢。

來時的路又高又遠,遍布台階。阿皎繞了圈,悄悄去了後院竹林。

同寢的姑娘說過,那地方滾下去說不準能下山。

阿皎怕疼,可她熬不住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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