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會?

銜枝急忙再擰了一下腿, 登時疼地齜牙咧嘴。她兩條眉豎起來,不敢置信。

真的變成合體期了!

為何突然就迅猛進階?她一時想了好一通,如何都想不明白。

周遭一片昏黑, 隻有腳底下踩過的地方能稍稍留一點碎散的光。

銜枝試著再運氣, 果真發現丹田裏有了一粒圓溜溜的金丹。禁不住眼底蹦出驚喜——撞狗屎運了?

隻差一個大乘境再曆渡劫天雷, 她便能登天。即便隻是地位低下人微言輕的小散仙也無妨, 起碼是正式記錄在九重天上的編內人員。

當時初醒,隻記得天上一圈黑洞把她吸進去,隨後自己昏了過去。

…這期間發生了什麽?

銜枝珍惜地摸了摸丹田,感受著源源不斷的靈氣周轉醞釀,禁不住長長舒一口氣。不過立馬又犯了難。

周圍這伸手不見五指的若是黑洞, 她該怎麽出去?

不出去,怎麽修到大乘境再等天雷?

嘖。

實屬有些不太好。

何況外頭那些妖魔鬼怪不知在否,念霜死活也不清。

銜枝試探著伸出腳找出去的路,胡亂走了好半天,竟尋得一處光亮處。她如獲至寶, 連忙奔過去,卻發現麵前的一切好像不太對。

這漫天的奇鳥異獸, 巍峨聳立在高山之上的連綿宮室是什麽?

還有生著獠牙的夜叉守衛, 一米一人守住宮牆。

她好似從一處虛空踏出, 驟然顯露於人前, 那些守衛嚇了一跳, 隨後迅速朝著家夥上來抓她:

“又來一個!抓去送給大將軍!”

大將軍?

銜枝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千斤重的刀槍一齊架在她脖上攘著她往前走。

等下,她仰頭看著這黑壓壓的宮室, 忽地道:

“這裏是宛渠?!”

後頭的紅臉夜叉不耐煩地罵一句:

“你不是人族嗎?你會不知道?別裝, 上次跑了七個秀女, 逮住你正好就補上。你享福了,多少人想伺候將軍不得。”

銜枝五雷轟頂。

若說來,這難道是另一個毗藍淨釋天?可這地方和先前那個截然不同。

可是不該被裴既明搗毀了麽?為何還有?

她一瞬猜想:難道此次妖物橫行的手筆源於夜叉一族。下一瞬,銜枝篤定。

一定與他們脫不了幹係。

從昧琅到玹卿,之間越來越緊密的一切都有跡可循。

銜枝一顆心逐漸往下沉。她發覺自己好似察覺到了一些東西。

一些…深藏已久,牽連甚廣的東西?

銜枝瞥兩眼周圍夜叉,暗中擺擺手指欲要勾出一個術法,卻霍然熄在指尖。

她一頓,再試,依舊熄了。

轉頭打量這半隱匿在雲裏地宮殿,銜枝突然意識到,這裏應該有什麽禁製。

抿唇,眼見最恢宏的宮室就在眼前,銜枝的心情煩亂,漸漸握緊掌心。

不妙了。

她好像…真的回到了遠古時期的宛渠國。要見到那位曾經差點毀天滅地的夜叉大將,毗頡。

外頭,裴既明一隻手探進去小半時辰,竟隻摸得滿手虛無。

枳迦急地跳起來:

“尊上啊,若念霜她們真的在裏頭,豈不是要把這陣法劈開來才保險?還是拿去天上尋個法子淨化了?”

裴既明緩緩將手伸出來,斜眼周遭聚集而來不敢出聲的眾仙家,眉頭微擰。翻手將那懸浮的小小黑洞收入廣袖中,徑自騰雲飛回三十三重天。

形容狼狽擠在一塊的一幹仙家垂著頭,一瞧帝君竟是理都不屑理他們,登時倉惶地要流下海帶淚,一個個惶恐不已。

王靈官哽咽:

“帝君定是嫌棄我等無用,一代不如一代!這麽多仙家也降服不了那些妖魔鬼怪,反請他老人家親自出山!”

持國天王抱著斷了弦的琵琶一陣惆悵,聞言越發難過,嗚嗚嗚地抹鼻涕。

裴既明寒著臉回到三十三重天,當即取出收好的築魂爐擺在黑洞下方。

此是毗頡曾經的法寶之一,既為夜叉造陣,定然互有反應。

枳迦一見那物什臉便發皺:

“尊上真要用這個?萬一裏頭情況並不太凶險呢?毗頡死了那麽久了,後繼無人。那些夜叉再能耐也無法同他相提並論,不足以尊上這樣費心力啊。”

築魂爐,在毗頡三乘法器中屬第一層,作用極妙,明淨台一個大圓圈同它相比遠不能及。

此物詭妙,煞氣深重,尋常仙家根本淨化不能,反而要被其中邪氣帶入歧途,是該封印在最深處的一類。

若用它來引,固然能快速建立聯係,可萬一發生什麽了不得的便難了。

枳迦五味雜陳地悄然看著尊上,幾度遲疑,此刻也不能再不承認了。

尊上看重的怕是不止一個念霜。

雖不曾提,可那裏頭大概有一個銜枝。

枳迦後來知曉了尊上聲東擊西,早明了那些異動,暗中排布借念霜曆劫一事揪出那些一直蠢蠢欲動心有不甘的黑手。

可怎麽看,也是不必要特地跑來人間的。

他想起在天上那些日夜,呆傻的銜枝回回舔著臉抱尊上大腿,大多時候,尊上是不理的。可有時候,他瞧見過尊上將她拎起來,短暫地凝視一刻。

那些塵封許久的記憶在這裏開了匣。

枳迦想了想,初見的帝君是什麽模樣來著?

那時的帝君沒有名號,被外頭粗略稱作殺神。

這兩個字,是十分具體形象的。

因他從妖魔手下逃脫,還要多謝帝君一劍劈山,送當時那霸占山頭的五萬妖眾一個檣櫓間灰飛煙滅。

枳迦本被綁在樹杈上要被涮著吃,滿臉鼻涕淚間就見一位銀甲少年滿臉陰戾,屏著冷寂的眼生掏了最後那殘存虎妖的心。

滿天飛濺的血雨,滴滴答答給他澆了個透濕。

他那時就在心裏想,這位少年神君肯定是個心狠手辣的。

果不其然,後頭近十萬年,他陪他看遍了血海屍山。唯一一位幾次得他和顏悅色的,隻有毗頡。

昔年岐山鬥武,鏖戰三百年,帝君收納毗頡做座下大將時迎風昂頭大笑一聲。鮮衣怒馬肆意暢快,意氣風發,那場麵迷暈不知多少女子。

…後來他親手殺了毗頡。

與時光的長河一起,成為了一位淡漠冷情無悲無喜的標準的神。

沒有東西能讓他留戀,哪怕隻是一刻的功夫。

世上也無人會以為,有一物能牽動帝君心緒。

枳迦緩緩垂下眼,縱使方才心境再顛簸,此刻卻也格外沉靜。

這是不應該的事。

若任其發展,興許將來又是一道可怖的傷疤。

夜叉一族實在禍害。

枳迦慢慢轉眼,見尊上看著那烏黑的一方獸首小爐,小爐上難辨模樣的獸首吐著若有似無的黑氣,圈圈繞繞地往上方黑洞裏飛。

他驀地不再吱聲,靜觀其變。

待到那黑洞膨脹一圈,裴既明忽地道:

“這裏頭是毗頡真正遺存的記憶。”

枳迦怔住:“竟不是人間那個嗎?那個可是有築魂爐的啊!”

裴既明麵色陡沉,篤定:

“他們故意混淆,拖延時間。還有後手。”

“…那這陣法豈不是重演了毗頡平生?吸了那麽多妖魔的血,難不成都是為了重鑄血肉助他複活?那群死不悔改的夜叉是想翻天了!”

裴既明不言語,這態度卻是間接告訴枳迦:猜想的不錯。

枳迦登時驚駭,手裏的拂塵都要拿不穩,顫著嗓:

“他們苦心孤詣,竟還不曾吃夠教訓。分明尊上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們活下去了,卻不知足,永不知足!”

黑洞越發大了,漸漸彌漫著出令仙家不適的氣息。順勢撩動裴既明一頭墨發。

“此陣用鮮血滋養,已成活陣,陣中生有陣靈。”

因那陣靈蓄意操控陣法躲他。是以方才多次探尋不得。

“那…派星宿們去看上一看?橫豎他們也回來了。”

“命他們暗中守住三十三重天。”

枳迦抱著拂塵急急往前,裴既明瞥他眼:

“胡亂擔心什麽。從前他是我手下敗將,今後也是。”

他禁不住拖住那衣擺,瞪著越來越大的黑洞嘶聲力竭:

“您真要以身犯險??!天上的洪荒大神隻您一位了!”

雙手一鬆,握住的衣擺被一隻大掌抽回。裴既明的嗓音低緩淡然:

“世上永無真正的亙古。即便我此次不去,以後也終會羽化,回哺洪荒。

這是天地法則,誰都逃不過。”

枳迦趴在地上,一雙手驟然脫力,胡亂紅著眼祈求:

“那祁燮上仙呢?他是您嫡親的師弟,鴻闕大神托孤,他視您為親父兄,您一聲不吭就走了他該如何是好!”

“還有天帝,天家規矩新任天帝都要拜會帝君,您走了,他們去拜會誰?”

“您這寂寥一生,殺出萬象新天打下一方安隅,您什麽都沒有啊!枳迦不忍心,枳迦看不得啊!”

聲聲真切,聲聲泣血。

然,裴既明並不以為意:

“我從不懼這些。不管他們還有何後招,此陣必除。”

衣袂被邪風吹地鼓脹,恍似一隻振翅起舞的白鶴。

那墨發如瀑的神尊漠然伸手,黑色襲來,瞬息間隻留一道虛影。

枳迦閉了閉眼,慢慢從地上爬起。

再無惶恐,反而堅定異常。

作者有話說:

身體不太舒服,明天三更,全部補回來(對不起寶子們太吵了這一天精神狀態很差)

正式進入毗頡真正的夢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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