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真回國兩周後, 終於見到了何蓉。

她現在有老公有孩子,想跟她見麵都要提前預約排期。

兩人約在酒店樓下的路邊。

乍一見麵,言真好不驚豔:“你是誰啊?Susan Mayer?”

何蓉摘下墨鏡, 妝容精致的臉完全看不出已婚已育,傲嬌的一抬下巴, 女王風範盡顯:“我還沒離婚呢, Gabrielle更符合我現在的人設。”

言真忍俊不禁:“所以你又看上了另一個高中生?”

“什麽叫又!我可從來沒跟高中生談過~”何蓉一上來就意有所指。

言真一時語塞:“……”

正不知如何接話, 對麵的人突然抱了上來。

何蓉隱帶哽咽地在她耳邊說:“真,我好想你哦。”

過去幾年, 言真與何蓉的聯係雖然不曾間斷,但相隔萬裏,她有學業纏身, 何蓉則要兼顧家庭,兩人終究無法再做到跟從前一樣親密無間。

言真以為兩人關係會就此變淡, 但現在一看,何蓉黏黏糊糊舍不得放開她的樣子仍然與幾年前一樣。

心間熱了起來,言真不由抬手環住的後背拍了拍, “我也是。”

“這次應該不會再走了吧?”

言真頓了頓,鬆開手, 笑笑答:“我也不確定。”

何蓉啊了一聲, 失望地苦著臉:“別啊。”

才剛見麵, 言真不想把氣氛搞得太凝重, 挽著她換了個話題,“先不說這個了,等下去哪裏吃飯?你選地方, 我請客。”

“哪能讓你請啊, 我來!”何蓉拿出車鑰匙, 隨手一摁,路邊停著的一輛豪車便閃了一下車燈,她豪氣道:“走,姐帶你去吃飯!”

何蓉帶言真去了城裏有名的日料店,人均直逼五位數。

五年過去,何蓉的畫室和咖啡廳都還在經營,當年叱吒風雲的夜店女王,如今風采依舊,甚至比以前還要滋潤奔放。許久不見,她何止攢了一肚子話要對言真傾吐。

包間裏,兩人互相分享著過去生活的點點滴滴,大部分時候都是何蓉在說,言真在聽,偶爾說起一些國外的見聞,都能引得何蓉連連感歎。

“你過得完全是我之前夢寐以求的生活啊!頂級藝術學院、成群的人體男模供我挑選,一邊欣賞窗外的落葉一邊畫著他們身上的肌肉線條……天呐,這是什麽神仙日子!”

她豔羨的表情太誇張,言真又好笑又無語:“至於嗎。你老公也不差啊。”

何蓉歎氣:“再不差看多了也就那麽回事了,我需要新鮮、新鮮你懂嗎!哎!”她重重歎口氣,將杯中的清酒一飲而盡。

言真見狀,不由抿唇:“你不滿意現在的生活?”

何蓉:“滿意啊,我有什麽好不滿意的?有錢有閑、還有老公孩子,這幾年同學聚會,他們別提多羨慕我了。”

言真點點頭,端起杯子,輕輕抿一口,聽著她繼續說。

何蓉停頓一會兒,說:“就是吧……之前沒覺得自己會過這樣的生活,現在過上了,有種虛幻感。”

言真問:“你之前想過什麽生活?”

何蓉想一想,“不知道,以前哪想過以後的事,隻是大概覺得,我得過你這樣的生活——出國留學,去很多地方,見很多人,一直學畫畫,跟很多人戀愛,喝很多酒。可能是因為跟父母生活在一塊,總在他們眼皮底下,覺得特不自由吧。就很想逃開啊,結果逃了個寂寞,到頭來我還是跟他們在一塊兒。沒勁。”

言真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何蓉給兩人杯子裏續上酒,撇撇嘴,又說:“不過現在也沒什麽不好就是了。嘿嘿,人得知足。”

兩人碰了杯子,一同舉杯飲盡,溫溫的酒液順進喉頭,整個身體都暖了起來。

言真抿著唇笑,眼底波光溫柔,平和而又生動,“蓉,你長大了。”

何蓉微怔,“那可不!我都是孩子媽了,還能跟小孩兒似的?”

她做了個鬼臉,逗得言真大笑。

她很少這樣大笑,暢快的,有溫度的。

記憶裏,從言真的外婆去世之後,她就再也沒有這樣笑過了。

“你見過他了嗎?”何蓉突然問。

言真一怔,笑意淡下去,抬眼看著她,半晌,點了點頭:“見過了,剛回來就見過了。”

何蓉沒說是誰,言真亦沒提及那個名字,但兩人之間心照不宣,一個眼神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何蓉微微詫異之後,又問:“你們談過了?”

“談什麽?”

“之前你離開的時候……”何蓉欲言又止,“你們怎麽見的,他去找你了?”

言真將前兩周發生的事情簡略講述了一遍,提及那晚酒店房間裏發生的事情,她頓了一下。

何蓉捂著嘴瞪大眼睛:“你們……做了?”

“當然沒有。”

他們在沙發裏糾纏了許久,確如他所說,他不愛她了,以至於那些動作不帶一點溫存,粗魯到言真覺得自己在被欺侮。

在她徹底翻臉之前,他停下了。

他掐著她的脖子,森冷的嗓音與他臉上瘋狂的神情完全不符,‘我不會再被你玩弄。言真,你沒資格了。’

那天之後,他們再沒見過麵。

盡管已經過去十多天,但回憶起那晚,被鉗製的那種窒息感仿佛仍留在頸間,言真眼色徹底冷下來,淡聲道:“他挺恨我的。”

何蓉震驚於他怎能這樣不擇手段,又似乎能夠理解他的心情,“他怎麽會恨你,他是……”

話到一半,她手機響了。

看一眼桌上的手機,何蓉不耐地接起來:“幹嘛啊,我這兒正說事呢!”

電話那頭不知說什麽,她下意識看向對麵的言真,她正低下眼去給自己倒了杯酒,兀自喝了兩口,麵色稍霽。

何蓉想到了什麽,聲音裏的火氣降下來,道了句:“知道了,一會兒來。”

掛了電話放在一旁。

言真聽出她語氣前後的變化,抬眼問:“怎麽了?”

何蓉神秘兮兮地湊近她:“談懌今兒沒什麽事吧,好久不見了,把他叫出來跟咱們一塊兒玩玩?”

言真狐疑:“玩?”

*

IZZY這段時間怪怪的,施浪等人都看出來了。

自從他跟沙利文賽了那場後,很多人聞風都想跟他比試比試,施浪電話都快被打爆了——那些人找不到他,倒是都找到施浪了。

施浪轉述了一些人的意願,他聽都懶得聽完,一句:沒興趣。就把他打發了。

行,比賽沒興趣,喝酒總有吧?

施浪隔三差五組個局,好說歹說給人請出來,結果他來了就一直坐在旁邊喝悶酒。

施悅是真對IZZY上了癮,每次跟著施浪出來,哪怕IZZY連個眼神都不給她,隻要他往旁邊一坐,她就控製不住要黏上去。

施浪很不理解,她難道沒看出來,人家壓根對她沒意思?

他三番五次地提醒,施悅通通充耳不聞,甚至還反問他:你不覺得他很孤獨嗎?

孤獨個溜溜球啊!

施浪理解不了她的腦回路,也就不想管她了。

今兒俱樂部裏有人過生日,大夥兒照例一塊出來慶祝,地點在城中心的MERON。

當年西街拆遷,PUSH關張不久,張顯跟尹拓就各自在不同的地方盤了兩家店——張顯仍在市中心;尹拓則看中了大學城附近的位置;言執在兩家店各占一半股份,雖然不參與經營了,倒是不耽誤年底分紅。

三人湊一塊吃飯的時候經常開玩笑,以前都是三人一塊兒開店打工,現在倒是變成倆人給言執打工了。

地星俱樂部的都是些公子哥,常去的位置就那麽幾個,MERON是排行榜頭幾名。他們之中很少有人知道MERON的前身就是PUSH,隻曉得IZZY跟這兒的老板關係很鐵。

一說今天要去MERON,IZZY就表示今天他來買單,到場直接開了三支香檳,老板還額外了送了很多酒,麵子做得非常足。

張顯跟這些人見麵次數不少,基本能混個臉熟,送完酒被留下來一塊兒玩骰子。

他要玩兒肯定得拉著言執一起的,大家見狀紛紛把最中間的位置讓了出來。

許是有鐵哥們兒在,IZZY今天看起來倒是比以往放鬆幾分,施悅往他身邊鑽得更勤了。

端茶倒水加點煙,她隻差把殷勤兩個字寫在臉上。

施浪覺得丟人,幹脆眼不見心不煩,到旁邊摟著美女唱歌。

倒是張顯覺得奇怪,悄聲在言執耳邊問:“談了?”

言執斜過眼睛瞥他,“談什麽。”

張顯朝他身邊努嘴,“這明晃晃的大愛心,長得還挺漂亮。”

“漂亮?”言執冷冷一挑眉,“那給你啊。”

他說著就要起身,毫無預兆的。

張顯趕忙拉住他,“別別別、我可要不起!我家那位什麽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這話像是在抱怨什麽,實則有秀恩愛的嫌疑。

言執懶得理他,右手拿了打火機,左手往手往桌上一摸,空的。

他轉眼。

施悅不知何時拿了他的煙盒,好奇地翻開看,裏頭不剩幾根了,注意到他的視線,她抬眼問:“我看你經常抽這個煙,這麽好抽嗎?”

言執眼皮微微耷拉著,沒什麽精神的樣子,淡淡等著她把煙盒還回來:“還行。”

他難得願意搭話,施悅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我哥在家也抽薄荷味兒的,不過有點嗆人,你這個好像不會。”

他懶懶道:“差不多。”

他惜字如金,施悅一點也不介意:“這煙很貴嗎?這牌子好像跟大家抽的牌子都不一樣。”

他報了個數字。

施悅驚呆了:“這麽便宜?我沒聽錯吧,是美金嗎?還是歐元?”

她這話問的也不知道是天真還是在裝傻。

旁邊的張顯聽到這兒基本確定這女的沒戲了,冷不丁起身道了句:“咳咳、那什麽,我出去打個電話。”就走了。

施悅看了他一眼,側身讓位置的時候,身體有意無意地往言執手臂上靠去。

趁她分心,言執順勢從她手裏將煙盒拎回來,翻開盒蓋從裏頭抽出一根,輕輕咬住,左手不著痕跡地從她旁邊挪開,背脊微微弓起,骨節分明的五指攏在火機周圍,咵嚓點燃,眯起眼睛深深一吸。

薄荷味道的淡白煙霧很快朦朧了施悅的視線。

她整個人都酥了。

怎麽會有人連點煙的動作都這麽好看。

她情不自禁地朝他傾身,不經意地讓曖昧的吐息擦過他的下頜,引誘意味明顯,“為什麽喜歡抽這種煙呢?”

她用這招在國外幾乎戰無不勝,但不曉得是過程裏哪個部分沒有做對,話音落下的瞬間,施悅明顯感覺到麵前的人氣息忽然沉了下來。

方才還懶懶回話的男人轉過眼來,仍是眼簾微垂的模樣,可眼神裏的溫度卻已然降至了冰點。

施悅心頭一顫。

他冷道:“你話很多。”

施悅刹那間僵住。

她呆呆地看著他拿著煙盒起身,旁邊人問他去哪,他頭也不回。

施浪聞聲扭頭,隻見施悅垮著個臉,心道這傻妹妹是吃癟了,暗自歎了口氣,想過去安慰,她倒好,竟然麵色一凜就追了出去。

哎,妹大不中留啊。

他過去她的位置剛坐下,包房門又開了——張顯帶著兩個人進來,他先介紹了何蓉,輪到言真的時候,他在人群裏找了找,問:“IZZY呢?”

說起來這是施浪第二回 見到言真了,上次氣氛太怪,她旁邊又還有談懌,他沒仔細看,今天被這五光十色的燈一照,施浪看她看得眼睛都直了。

言真今天穿了件複古的絲絨連衣裙,極深的紅,幾乎要跟裏頭黑色的打底融為一體。一頭黑發隨意挽在腦後,零散漏出幾縷,黑色的針織高領將她優雅的頸部線條包裹得愈發纖細修長,細致閃亮的鉑金項鏈恰好點綴在她鎖骨的地方。

纖麗的五官無需妝點,微揚的眼尾自帶一股疏離的清冷感,即便是在這樣燈光迷離、氛圍噪雜的環境裏,她仍然是畫麵裏最獨特清醒的一抹色彩。

施浪愣愣看著她,她視線恰好掃過來。

旁邊有人玩笑道:“跟施悅玩兒去了。”

這個“玩”字真是耐人尋味,其他人一聽,都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何蓉聞言皺眉:“施悅誰啊?!”

言真目光從這邊移開,施浪跟著站起來,“施悅是我妹。”

何蓉睨過去,“你又是誰啊?”

她口吻完全沒在客氣,施浪皺了下眉頭。

張顯怕他們要吵起來,正要解釋,一旁的言真上前兩步。

“又見麵了。”

她一開口,施浪立刻舒展了眉頭,換上笑臉:“嗨~”

沙發上坐了不少人,施浪左右擠擠,給他們仨騰了塊地方。

何蓉夫妻倆自然坐一塊,言真也不扭捏,臨著施浪坐下來。

施浪給她拿了幹淨的杯子,倒酒之前先問了句:“喝酒還是?”

“都可以。”

“Ok。”

何蓉沒想到這倆人竟然認識,分心聽了一會兒他們說話,沒聽出什麽貓膩,張顯又急吼吼地抓著她到處認人,她也就不再聽了。

施浪倒了酒,言真接過來沒立刻喝,憑著記憶問了句:“你叫……施浪?”

施浪誇張地吹了聲口哨:“你竟然記得我名字!”

言真勾唇淺笑:“施悅經常提起,想不記得也不行。”

她提起施悅,施浪想起什麽,問她:“聽施悅說我們都得叫你姐姐?”

“當然。”

施浪不信,“怎麽可能,你看起來跟施悅差不了幾歲!”

言真笑,“我就當你在誇我了。”

她笑起來真是好看極了,像荷葉上的朝露,柔軟,帶著一股子清冷舒服的微涼。

施浪不由問她:“你有男朋友嗎?”

言真抿了口酒,但笑不語。

施浪看了她一會兒,笑容微斂,低聲問:“你跟IZZY……”

包房音樂太吵,他突然降低音量,言真沒聽清,不由靠近一些:“什麽?”

她身上淡淡好聞的香味飄過來,施浪心神一動,附過去在她耳邊說:“我說你跟IZZY……”

言執在外麵抽了三根煙,期間五次拿起手機翻出那個沒存名字的號碼,沒有一次撥出。

胸口堵了一股氣,悶漲感壓在心裏,怎麽吹風透氣都散不去。

隻要一想到那晚言真陌生冰冷的眼神,這股氣就在那堵得越發死。

他煩躁地要抽第四根,盒子裏已經空了。

腳尖在地上將煙蒂碾滅,他皺眉轉身準備回包間喝酒。

卻不料門一開就見到這樣的畫麵——

言真坐在人群裏,施浪在她旁邊,勾起來的半個身子與她重疊,後腦勺對著門口,臉正對著言真,兩人不知說了什麽,她微微偏頭,朝他湊近了些。從門口的角度看,這兩個人已經親在了一起。

理智頃刻間消失殆盡,握著門把的手指關節隱隱作響,在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之前,他已經走過去,抓起了施浪的右肩。

餘光中,言真看見他,皺了下眉。

施浪順勢轉過臉來,“IZZY……”

言執眼眶通紅,眉眼間一片陰鷙可怖的晦暗,他陰沉地吐字:“去死吧。”

砰——

誰手中的話筒掉在地上,一聲巨響過後,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作者有話說:

弟弟:我瘋了我瘋了我瘋了

姐姐:……不好意思我馬上把他拖走

又來晚了,我先自罰三杯(噸噸噸)這章評論依舊有紅包補償~

等完結了我搞個大抽獎贖罪……

感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