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周四,光明中學的家長會下午四點開始。
言真本來不想來的,不知道怎麽就開過來了。
周末那兩天的記憶其實很模糊,言真不記得具體發生了什麽。但不可否認,多虧家裏有個人在,她才沒有病得直接死掉。
想到言執那晚站在沙發邊的卑微模樣,言真長呼一口氣。
不就是冒充一次家長嘛。
今天的家長會主要針對高三。
十月摸底調考的成績出來了,公布情況的同時還要安撫激勵學生和家長。這一套流程,言真幾年前才經曆過,還算熟悉。
她晚到了十幾分鍾,家長會已經開始了。
找到高三10班的教室,班主任連齊正在講台上口若懸河,言真放眼望了一圈,沒看見熟悉的身影。
“現在正是關鍵時候,我們一定要做到三位一體,學校、學生、家長都要……”
“不好意思。”
教室門口,一道清冷的女聲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連齊扭頭望向門外的年輕女人,鏡片後細長的眼睛露出困惑:“你是?”
言真自我介紹:“我是言執的姐姐。”
“言執?”連齊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仔細打量了一下言真。
女人細致的五官透著股冷豔疏離的味道,乍看之下,她跟言執那張一看就充滿了攻擊性的臉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半晌,他指向教室後方的某個空位:“他座位在那。”
言真望見最後排那個靠窗的位置,點頭道了聲“謝謝。”進了教室。
小插曲很快過去,連齊看一眼女人消瘦的背影,收回視線,接著繼續宣講他“三位一體”的理念。
言執這是典型的差生專座。
最後排,靠窗和衛生角,沒有同桌,前桌的家長是個頭發花白的奶奶,不知道是男生還是女生。
他人不在,言真無意去窺探他課桌裏的隱私,可那些粉紅、粉紫的小紙條實在太多,多到她隻是不小心碰了下桌角,就掉了一張在她腿上。
金色筆畫的愛心後麵墜了個拚錯字母的please。
不知道是要please什麽。
言真心道,如今少女們遞紙條的把戲怎麽還跟自己高中那時候一樣。
隨手將紙條放回抽屜裏,轉眼看見旁邊一位家長在翻書,她收回視線掃一眼麵前幹幹淨淨的桌麵,忍不住挑眉。
拿出手機,她找到那串沒存名字的號碼,編輯了條信息發過去。
[你書呢]
發出去不到五秒,他回複過來:
[你去學校了?]
[我馬上就來]
兩條信息連著進來,言真看出了他的慌張,不禁搖頭。
高三生啊。
*
PUSH。
沙發上的人還在為尹拓剛才那個問題鬱悶。
言真根本就不記得他。
有什麽架可吵?
他們不知內情,隻知言執找這個姐姐找了好些年,還真給他找到了。
本來是件挺高興的事,但見言執懨懨的樣子,張顯湊過來小聲問:“老實說,‘姐姐’現在跟你之前認識的,還一樣嗎?”
他總覺得主動送到姐姐跟前這事兒辦的有些欠考慮,畢竟都過去這麽些年了,錢都變得不值錢了,更何況人?
言執斂著眼,白色的香煙在他修長的指間跳躍,沉默的樣子像是在思考這個問題。
是那張臉。但更漂亮。
聲線脫離了青澀,沒了明媚,隻有冷淡。
她總用那種淡淡的眼神看他,可當她燒昏了頭,潮紅的臉頰滿是委屈地依進懷裏……
喉頭滾了滾,言執閉上眼睛,“一樣。”再睜開,黑眸仍然淡漠,“也不一樣。”
張顯聽不懂這是什麽意思。
尹拓問:“那你呢?”
“什麽?”
“你對姐姐,有沒有,嗯~那什麽。”他擠眉弄眼,“你懂的。”
言執冷冷地:“我不懂。”
“嘖,你怎麽能不懂呢。”尹拓還想再引導他一下,卻見他突然從口袋裏拿出手機,隻看了一眼便瞬間崩緊身子坐了起來。
尹拓:“怎麽?”
話音還沒落下,又見他驀地起身到辦公桌邊翻出書包、長臂嘩啦嘩啦將桌麵上的書全都掃進包裏。
張顯注意到言執臉上微妙的慌張表情,他震驚地張大嘴巴,“出什麽事了?”
尹拓腦子飛轉:“臥槽!姐姐去學校了!”
張顯:“……啊?”
一向淡定的人突然變得這樣緊張,看著他一言不發奔出辦公室的背影,張顯用手托住自己驚掉的下巴,發出靈魂的疑問:“他是不是瘋了?”
尹拓扁著嘴,一臉諱莫如深:“不好說哦。”
*
學校裏來開家長會的,不是父母就是老人。
像言真這樣年輕又漂亮的,極為少見。
尤其學藝術的人身上總是帶著點似有若無的浪漫色彩,她隻是安安靜靜坐在窗邊,淺v的打底衫露出她漂亮而纖細的脖頸,白天鵝一樣優雅。清冷的麵孔沒什麽表情,但那股子渾然天成的疏離與那雙淺色的眼眸,在這種昏昏欲睡的家長會的下午卻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周邊好幾個男家長早都沒心思聽講台上的老師滔滔不絕了,就連走廊上都有不少男生趴在窗戶上往裏看。他們猜測著言真的身份,企圖能夠得到她的一個眼神。
數學老師頂著嘰嘰喳喳的吵鬧聲講完自己的內容,下了講台便到門外大吼一聲:“你們哪個班的,沒課的都給我滾回宿舍去!再在這裏逗留,每個人扣十分!”
威脅不是很奏效,仍有些頑固分子不肯走。
言真看了眼時間,已經五點了。
家長會應該快結束了。
言執還沒發來任何消息。
野得挺遠。
約莫過了十來分鍾,宣布散會之後,言真第一個起身離開教室。
已經很久沒有在這麽悶的教室裏待過這麽久了,她現在急需一根煙來平複一下自己憋悶的心情。
講台上被家長包圍的連齊眼尖地看見準備從教室後門離開的人,揚聲道:“言執的家長、請你等一下!”
走廊上,言真回頭看見追出來的班主任,眼神頓住。
“有事嗎?”
她茫然地一問,連齊怔了一下,“呃,我是想跟你說說你弟弟的事情。”
言真眨一下眼睛,“我弟弟?”
*
言執趕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停車場裏靜悄悄的,言真正倚在車邊抽煙。
這是他第二次看見她抽煙。
駝色羊絨大衣沒有細腰帶,纖瘦的身影隨意靠著車門,一頭烏黑的長發自由地在肩上散開,巴掌大的臉蛋上,無須妝點的五官美得超然。
她習慣用左手托著右臂,拿著煙的手腕微微向天空翻轉,細長的煙身夾在食指與中指間,星星點點的火光在微風裏忽明忽滅。
不同於夜場裏那些搔首弄姿的女人,言真抽煙的時候有種渾然天成的灑脫與冷感的媚態。
言執不自覺放緩了腳步。
家長會後,言真被連齊留下來談了二十分鍾的話,又在這裏等了一刻鍾,冷風吹得她臉都木了。
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她抬眼望過去。
十步開外,跑著趕來的少年,黑發被風吹得淩亂不堪,寬大的衣領歪向一邊,胸膛大幅起伏的頻率看得出急切。
他單手拎著書包,包裏沉甸甸的樣子,黑色的包帶幾乎被拉扯到了極限。
言真淡淡站直身體,他迎麵走過來。
“來得挺快。”她故意說。
言執停在她身前不到兩步的地方,大約是周圍太暗,他黑眸裏似乎又出現了那種濃鬱深沉的神情。
言真說不出那是什麽,眉心微微動了動,她垂下手,煙霧嫋嫋地在她袖口下縈繞。
我以為你今天不會來。
他用手語說。
“所以呢,如果知道我會來你就不翹課了?”言真反問。
她神情很淡,看不出喜怒。
言執盯著她良久,而後低下眼去:對不起。
這句對不起倒是說的很誠懇,隻可惜言真不需要他的道歉。
剛才連齊把她留下來苦口婆心地說了一大堆,無非就是說言執不受管教,沒有規矩,才插班進來沒幾天,翹課的節數就已經夠處分標準了,馬上就要高考,問她準備怎麽辦。
言真不準備怎麽辦,她送他來這兒上學,純粹是為了自己方便,對言執,她根本沒在期待。
她將剛才回複連齊的話原樣又對言執重複了一遍,“人生是你的,你不用對其他人道歉。”
連齊帶了兩屆畢業班,什麽家長都見過,但像言真這樣完全無所謂的,他是第一次見到。
對比他彼時難以置信的怪異表情,言執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靜。
他還是那樣看著言真,淡淡的,安靜的有些漠然,那雙漆黑的眼瞳裏有微微閃動的暗芒,表示他並未完全抽離這短暫的交談。
言真不知道他能不能聽懂她在說什麽,反正這也不是重點。
她從口袋裏拿出那張簽過名的周末住校登記表,淡聲說:“我後麵挺忙的,你就在學校住著吧。”
這句話之後,一直沉默的少年才終於出現了些不一樣的表情。
眉間淺淺皺出兩道淺色的陰影,他眼角流露出的不再是落寞或受傷,而是一種言真從沒見過的冷酷。
你就這麽不想要我?
變得用力的手語力度,配上他冷冷的表情,明顯是個質問的語氣。
言真眉尾一挑,抬起右手,薄荷煙草的味道伴著冷風吸進肺裏,她清冷的聲線帶著些冷血的沙啞。
“我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
作者有話說:
dbq我還是想說,這一版的姐姐有點帥~
感謝閱讀。